夜里梦中他又来到了忘川，那风声就像是一个顽皮的孩子环绕在他的周围，从笑声里能听出来他很高兴，“呵呵~~好快乐啊！你来了啊！我一个人守着忘川好寂寞！”

每次郑淳都不和他说话，郑淳只是窝在一个地方，哪个水坑也不看，默默的等着梦快点过去，但是随着来到的次数越来越多，他觉得这不是单纯的一个梦，“为什么我会在这里？你能告诉我吗？”这是郑淳第一次和风声说话，他的声音发出后在忘川里变得混沌不清，就像是一出口就被蒙上了一层污垢。

风声很高兴郑淳和他说话了，他笑着说着，“沼泽幽兰带你来的啊！呵呵~~你陪我玩好吗？”

沼泽幽兰？郑淳撩开衣衫，幽兰的枝蔓和大朵大朵的花遍布身体，“沼泽幽兰？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来忘川？我为什么要做这样的梦？”

“呵呵~~这可不是梦哦！是你的魂来到了忘川！”风声急速掠过郑淳的耳际，像是要告诉郑淳自己的存在，随着感觉郑淳看过去，虽然没有看到任何的人站在那儿，但是郑淳知道他在。

“我的魂~~我的魂为什么要到忘川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郑淳急切的问着，他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你一定要告诉我啊！”

“好啊！好啊！”风声又从郑淳的耳际掠过，向他的身后飘散，“我来告诉你，来告诉你！”

那声音越来越远，好像是要郑淳追着他跑，郑淳没办法只好跟着，脚下是泥泞的路，两边都是水坑，他尽量不看水坑里浮浮沉沉的尸体，在一望无际的忘川，郑淳不知道要跑到哪里，他耳边只有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郑淳！郑淳！”被摇醒，郑淳微微的睁开眼睛，是卫炽的脸，卫炽把郑淳抱起来，“怎么？梦到了什么？”

郑淳偏过头去，他虽然不知道事情的全部，但是他知道沼泽幽兰带他去忘川，从另一个侧面就是说一切都是卫炽的阴谋，郑淳想难怪对我好，原来都是诡计！

“什么也没有。”郑淳还在撒谎，卫炽无所谓，他知道总有一天郑淳会告诉他的，他并不着急，他拉着郑淳的手，“今天想不想去湖上泛舟？”

“泛舟？”

“对，云儿约咱们一起去的，我觉得很好。”卫炽说着，抚摸着郑淳光裸的上身，虽然云儿道行浅，但是她是完全依靠露水来修炼的，对于沼泽幽兰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郑淳感受着卫炽的手，他今天才恍然领悟，原来卫炽对他好不是真心的，他只是对沼泽幽兰好而已，郑淳自问，难道他不知道卫炽是妖精吗？难道他没看见他杀人吗？

郑淳无奈的点点头算是默认了，他知道卫炽决定的事情，虽然像是在询问他的意思，但是他其实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利。

吃好了早饭就到了湖边，云儿已经站在岸边，她双手背在身后，微微昂着头闭着眼睛，感受着晨间清新的空气。

卫炽和郑淳走了过去，卫炽叫道，“云儿姑娘。”

云儿张开眼睛，她的表情还是木讷的，微微欠身道，“卫先生好，郑公子好。”

“姑娘来了一会儿了？”卫炽问。

云儿不语，她看着郑淳，直勾勾的看着他，迈开步子走到他的面前，轻轻的执起郑淳的一只手，云儿这一连串的动作卫炽没有阻止，相反的，他竟然退了半步，这一点让郑淳不理解。

“此次是咱们最后一次见面了，我该离开了，在走之前，觉得应该和你一起在湖上走一走。”云儿自顾自的说着，“这也算是尽我的一点心。”

郑淳不懂云儿这是什么意思，就见云儿抬起另一只手点住自己的眉心，“随我来。”

云儿的声音飘渺，若是在梦里，好像可以和风声的声音交错，郑淳觉得自己的身子轻飘飘的，他被某种力量牵引着，四周寂静无声，但是若仔细聆听，又好像有潺潺水声。

“幽兰喜欢潮湿的环境，这片湖想是它想了好久了。”郑淳感觉有人说话，他看向四周，在白茫茫的环境中隐约见到女子的身影，身影渐渐清晰，是云儿，云儿对着他点点头，“修道之人本就不能投机取巧，但是千万年来妖精已经早就忘记了要脚踏实地了，你啊！好无辜！”

“你在说什么？我不懂！”郑淳问道，他身处这样的环境会害怕，他怕这里是另一个忘川。

“只怪我道行浅，不能帮你。”云儿遗憾的摇摇头，“你虽无辜，但是已然是祸害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

“郑淳，只听我一句，若能呆在忘川就不要回来，若回来记得不要拿来忘川任何的东西。”云儿的声音渐渐的沉降，随之四周又再次陷入白茫茫，郑淳喘息着，他心慌意乱，这死寂的白让他焦躁不安，像是一个垂死之人在进行着痛苦的挣扎一般，他奋力的往前跑，想冲出迷雾。

“郑淳！”有人叫他，有人晃醒了他，郑淳微微的睁开眼睛，看到了卫炽，他看向四周，这里是湖边，而云儿已经不见了。

“怎么回事？”

“云儿走了。”

“不泛舟了吗？”

“她带你去过了。”

“什么时候？我不记得了。”

“就在刚才。”卫炽摸着郑淳的脸颊，“她对你说了什么？”

“她说，我是祸害。”郑淳说着看向卫炽，他看到卫炽的表情僵住了。

32.

‘祸害’这两个字这几天一直在卫炽的脑海中盘旋不散，他亦然知道这件事最后的结局也许会是什么，但是人却都是那样，总是想着如果成功就得道升天了！

云儿的离开在卫炽的预料之中，对于她这种潜心修炼者，既然不能阻止就最好不要踏足这浑水，只是~~卫炽低头看怀中的郑淳，他看到郑淳眉头紧锁，他想郑淳又到了忘川了。

卫炽心中对郑淳有丝不忍，他把这种不忍归结到近期开始斋戒的结果，他清心寡欲自然善念增长，而且每日陪伴沼泽幽兰，幽兰和地狱花不同，相传幽兰曾在佛祖坐下受三日教诲，更有摒除杂念的功用。

房间角落的灯忽明忽暗，幽兰的枝蔓在生长，在午夜时分，卫炽看到一朵花正在悄然盛开，他看着郑淳的身体，心里的忧虑被兴奋取代，‘很快了，很快就可以成功了！’

忘川还是那么一个样子，郑淳走在泥泞的路上，忘川的风浑浊，拂过脸颊时会有浊腻感，风声兴高采烈的欢迎他的到来，“你来啦！你来啦！陪我玩啊！”

“上次的话还没有说完！”到了忘川郑淳首先想到了上次未完的对话，“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里到底有什么？”

“呵呵~~这里是亡魂妖真身的葬身之地，这里到处都是亡魂妖！”风声说着在郑淳身边飞舞，郑淳感觉到他掠过自己的耳际，掠过肩膀，掠过腰侧，“这里只有亡魂妖和我！”

“那为什么卫炽要在我身上种沼泽幽兰，云儿说不要我带任何东西离开，难道是指这些尸体？”郑淳说着，手指向离自己最近的一个水坑，水坑里的尸体慢慢的浮上来，是一个十几岁的年轻小姑娘，清秀的面庞却不见任何的神采。

“卫炽是谁？云儿是谁？是妖精么？哈哈~~是妖精总有一天会来到这里，总有一天！”风声说着向远处飘去，郑淳寻着声音往前跟着跑，风声在笑，像是很开心，但是却让郑淳觉得有些嘲讽的意味。

“你要带我去哪？”郑淳在后面边跑边问。

“带你去看好玩的东西！”风声在前面调皮的说道，“很好玩很好玩哦！”

无垠的忘川在郑淳看来无边无际，他不知道还要跑多久，但是每一处都和之前看过的一处是一样的，脚下的泥，泥中的白色蛆虫，灰暗的天色，还有风声欢快的笑声。

“到了！”忽然，风声停住，郑淳刹住脚双臂支着腰喘气，虽然跑得很累但是他却一点汗都没有，只是能感觉到心脏在狂跳。

郑淳看向四周，这里还是一样的，没有任何差别，“要我看什么？”

“这里！”风声的声音沉在郑淳的脚边，郑淳循声看过去，他脚边是一个水坑，水坑里本应该是一具尸体，但是此处是一具白骨，头骨裂开只有一半还在，上半身飘在水上，胯骨以下的部分已经没有了。

已经见过太多事情的郑淳并没有多害怕，他只是奇怪为什么这里会和别的尸体不一样，“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他被人拿走了真元！”风声轻轻的说着，说话的语速放慢，声音也不再是孩童般清澈，而像是老年人的暮霭时分的沉重沧桑，“被偷走真元的亡魂妖就会变成这个样子，一具白骨！”

“偷真元干什么？”郑淳接着问道。

“修炼！”风声继续回答，“偷盗亡魂妖的真元修炼，是得道的捷径！不用秉承清规戒律，不用辛苦淬炼自己！只是去偷就可以了！”

“所以~~”郑淳蹲下身子看着白骨，“所以，我是那个被选来偷东西的人。”

“是的，不管你愿不愿意，你是沼泽幽兰的寄主，只有你能来忘川，只有你能偷到真元。”

“所以云儿说我是祸害？”郑淳这话并不是在问风声的，他是在自言自语，“所以她要我来了就不要回去？”

四周安静异常，连风声都悄无声息了，郑淳看着白骨沉浮着，水草穿过眼窝的空洞勃勃生机，郑淳双手托着脸，“如果我偷了，我会受到什么惩罚？他们呢？会怎样？”

“会死吧！”风声的声音又变成了青年的声音，在这混沌中竟然有回声，“不止你会死，得到真元修炼的他们也都会死，惩罚是不会放过任何心术不正之人的。”

“死亡~~”郑淳重复着话语，“死亡~~也许还不错吧！”

风声飘至他的身边，郑淳偏头看过去，虽然还是无形的，但是他却觉得风声就像是一个人一样坐在他的身边，手臂拦着他的肩膀，好像能体会他心中的悲苦，好像能抚慰他的心灵，“那个世界让你很失望吧！”此时的风声又变成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和蔼的音调，她仿佛能感同身受，她能体会到他对人间的失望，甚至能体会到他心里那一点点对于卫炽掺杂着恨意的情感。

又回来了，回到了人间，郑淳额头的冷汗提醒他在忘川经历的失望和落寞，卫炽的手臂拥着他的身体，还是在他的耳际问着他梦见了什么，郑淳挣开卫炽的怀抱坐起身，房间的窗户关着看不到外面，光亮穿过木窗边的缝隙透进来，郑淳看着那微弱的光线幽幽的说，“我到了一个地方，那里很可怕！到处都是漂浮着的死尸，我听到有声音在说，欢迎来到忘川！”

“你真的到了？”卫炽从床上窜起来，他双手按着郑淳的双肩，虽然知道郑淳去过忘川很多次了，但是当郑淳说出来的时候，卫炽还是难掩激动的心情。

“嗯，那里是做什么的？”郑淳装傻，“我害怕。”

卫炽搂过郑淳，捧起他的脸吻了下去，从眼睑到鼻尖到唇角，“那是一个好地方！非常好的地方！你是我的宝贝！我会一直宠你的！会好好对你的！”

郑淳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越来越黑暗，像是被强行蒙上黑布锁进铁箱一般，那里被讨厌，又被保护起来，“我想出去转转好么？听说北京城的夜市很热闹，我能去看看么？”郑淳轻轻的问着，那犹豫着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决定正在悄悄浮现，也许他该呆在忘川，也许吧~~

卫炽因为郑淳的请求迟疑了，幽兰的花朵已经快要全部绽放了，如果此刻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看着郑淳的眼，郑淳期盼的望着他，这让他又心软了，有他的保护能出什么岔子？

卫炽把郑淳从床上拉起来，“好，我说会宠你，会好好对你的！当然可以带你出去玩了！”

郑淳木讷的点头，他看着小红、凤四进来伺候他穿衣，他看着窗户被推开，外面的阳光透进来，他看着卫炽，虽然在如此明亮的环境中，郑淳却觉得这里没有忘川安宁。

卫炽让栓子去告诉罗青，他要带着郑淳出去走走，没过一会儿工夫罗青就急急火火的来了，“干嘛出去？”

卫炽整理着衣裳，“他说他去过忘川了。”

“那也不能说出去就出去吧！”

“毕竟是小孩子心性，老是关在一个地方很闷的，算是犒赏他，带他出去转转。”卫炽说着拉过郑淳，接过小红手里的湿毛巾给郑淳擦脸，若外人看来还真是觉得恩爱有加，但是郑淳却不领情，他知道卫炽并不是对他好，而是对沼泽幽兰好。

罗青抱着双臂，他想想确实要哄着郑淳，以后还要靠郑淳去拿真元呢！他轻声‘嗯’了一声算是默认，“不过，我也要和你们一起去！”

卫炽无所谓，他把毛巾扔给小红，“一起就一起呗！”

出行的人员就此基本定下了，除了卫炽、郑淳、罗青之外，雪莹也跟着了，她说她好久没出去转了，正好人多热闹。

卫炽揽着郑淳上了马车，罗青是个思想守旧的老顽固，他不会像卫炽一样开汽车，而是做马车，郑淳坐进马车，旁边是卫炽，对面是罗青和雪莹。

罗青的马车很大，四个人坐下了也完全不觉得拥挤，锦缎的坐垫，身边摆放着小方桌，桌子上放着茶果点心。

“咱们不如去潭柘寺逛逛，一路上风景不错，那里的斋饭也是远近闻名的。”罗青坐上车之后建议道。

“嗯！吸吸灵气也好！”卫炽抓着郑淳的手说，“等晚上咱们可以逛逛夜市，找个好的馆子吃饭。”

郑淳默默的点头，对于他来说怎样都好，他就是想看看外面的世界，也许这是他最后的时间了。

马车在路上颠簸，郑淳听到各种各样的声音，他轻轻的推开车窗看向外面，街上有这种各样的人，郑淳想着他们都有怎样的生活，他们遇到了他遇到的事情又该怎样？

一个身影在他的视线出现又消失，窝背白发，郑淳心‘咯噔’一下，那人是他的师父吗？是不是来带他走的？

33.

因为郑淳看到了自己的师父，所以这一路上他一直心不在焉，卫炽搂着他，以为郑淳是因为夜间去忘川所以没精神，于是在他耳边轻声说，“如果困就再睡一会儿。”郑淳听到卫炽这话，闭上了眼睛，其实他并不困，他只是不想被卫炽发现自己的心思。

潭柘寺是北京城香火鼎盛的大寺庙，人来人往川流不息，郑淳看着这些人，下意识的搜寻师父的踪迹。

卫炽拉着郑淳的手往里面走，烟火缭绕中好似来到了仙境，罗青认识寺里的方丈，方丈命小和尚带他们四个到厢房休息，郑淳走过大雄宝殿的时候看了眼高高在上的佛祖，他感叹着，不过是一尊雕像罢了！

厢房已经备好了茶点，看来是罗青早就打点好了一切，郑淳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他想如果师父真的来找他了，坐在这里也不能见面，还是要想办法离开才行！

雪莹端了一杯茶给郑淳，关切的问道，“郑公子好像心不在焉？”

“嗯？没有，我只是~~”郑淳看向院子中的参天大树，“我只是想在寺庙里转转。”

“休息一下，我陪你去！”卫炽拿了一块糕点给他，“吃点东西才有力气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