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到椅子上坐一会儿，好么？”叶晨轻声说道，他并不是在问静如，根本就没等静如回答就自顾自的到了椅子前坐下了，静如也跟着走了过去，坐到了他的身边。
叶晨侧过脸，看到静如疑惑的表情，他幽幽的说道，“在某个没人到过的空间，有个地方叫做死域，那里每天决定着世间上人的死亡，那里没有因果报应，没有好人坏人，所有的人在死域的眼中都是一样的，而死神是死域唯一的员工，她的工作就是负责夺取那些该死之人的性命，死域不是神，死神也不是神，但是他们也都不是人，有时候我想他们会不会是魔鬼？只是魔鬼好似要做很多坏事才能叫做魔鬼吧！”
叶晨的话静如听得不是很明白，静如皱着眉头，“叶晨，你说的是什么？”
叶晨从口袋里掏出那五块糖给静如看，“你瞧，这每一块包裹着糖的糖纸上都有一个人的名字，这个人就是要寿终正寝的人，而我，就是死神的门徒，负责把糖送去给将死之人。”叶晨说着，他昂起了头，静如觉得叶晨在看着谁，静如顺着叶晨的视线看过去，却并没有人影。
“卫炽站在我们的面前，自从我成为死神的门徒之后，就是他一直帮着我，他帮我找到叫糖纸上的名字的人，虽然你看不到他，但是我可以给你描述，他和贝熹一样，生前都是妖狐，都杀人无数，都冷血无情，但是卫炽也和贝熹不同，他已经不想过以前的生活了，所以他并没有找替身让自己得以复活，而是一直以幽魂的形态陪在我身边。”叶晨轻声说道，然后站起身眼睛看着前方，“卫炽说我们先去给一个得了晚期肺癌的人送糖。”
静如瞧着叶晨缓缓的往前走，那缠绕在静如心中的进了这医院才感悟到属于叶晨的改变现在已经清晰了，叶晨也被自己的心魔纠葛，这心魔让叶晨变得麻木，静如很怕，因为在他看来，叶晨如同行尸走肉。
通往第一块糖归属地方的路上，没有人说话，静如留意观察，他想是不是能察觉出哪怕卫炽一点点的蛛丝马迹，但是却是惘然，到了病房，静如看着叶晨走进了房间，病人的眼睛在看到叶晨时瞪得就像是铜铃，他吼叫着‘不要不要’，静如看到叶晨把糖强行塞入了病人的手里，他也看到了叶晨痛苦的表情。
叶晨恍惚着从病房里出来，静如一把抓住他的手把他拉到走廊尽头的楼梯间，静如双手按在叶晨的肩膀上，“叶晨！”
“啊~~”叶晨深深的叹了口气，他昂起脸看静如，“你看到了吗？那就是死神的工作。”
“你不该做这样的事情，你的年龄还太小。”
“他们害怕我~~很多人都骂我~~而我，却要承受他们每个人这辈子最最悲伤的事情，这些事情都印在我的脑子里，我想忘记都忘记不了。”叶晨说道这里，他皱紧了眉头，“你说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我就该承受这些？”
静如轻轻的摸摸叶晨的头，“你确实不该承受，但是这并不是因为其他，只是因为你还太小。”
“但是我没办法脱身，死神不放开我，我就不能离开。”
静如很心疼叶晨，每个人都该有一个可以选择的机会，但是叶晨好似没有这样的一种选择，他将叶晨搂进怀里，静静的缓慢的说道，“叶晨，我记得方丈和我讲过，有一次佛祖经过一个村落，村子里的人都得了瘟疫，有人说只有用佛祖的肉做药引才能救全村的人，佛祖听后欣然一笑，他割去自己手臂上的肉给村民，结果生病的村民吃了佛祖的肉还是死了~~”
叶晨昂起头看着静如，他并不能了解静如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是静如身上的纯净之气，却让叶晨晃动的心平静了。
98.
‘给一个希望，尽一份心意~~’卫炽在心里嘀咕着，他看着静如的脸，想着也许这就是故事的禅机。叶晨的状态越来越不好，这一点卫炽看在眼里，但是他却还没有好的主意。
静如拉着叶晨离开楼梯间，也许是因为看不到卫炽的原因，静如的注意力不会放在卫炽的身上，卫炽看着他俩的身影，悄悄的跟了上去。
天气已经开始回暖了，卫炽虽然本身感受不到初春的喜悦，但是看到枝桠上褪去的灰褐色，还是能够心生欢愉。
叶晨和静如茫然的站在走廊里，卫炽凑过去呢喃着，“儿科病房。”而后，叶晨再带着静如一起到儿科病房去。
静如脑海里在想，叶晨是魔鬼吗？很显然并不是的，但是杀人这件事自古就被方丈教诲是魔鬼所为，静如知道这并不能简单的归结，只是叶晨这孩子~~静如叹口气，他也不知道如何了。
俩人从医院回来，叶晨又变回叶晨，静如觉得好似叶晨在刻意的让他在家里和在医院不同，这样也许是一种逃避的手段，就像是自己不敢出寺一样。
静如到家时贝熹正在吃饭，嘴里嚼着包子，静如快步过去看，发现是红糖包子，微微的松了口气。
贝熹满不在乎的嘟囔，“干嘛？还监视我吃东西吗？”
“施主在吃素。”静如陈述事实。
“你这是嘲笑我？”贝熹把半个包子扔在桌子上，“还是觉得我吃素是因为你的感化？”
“不是不是！”静如赶忙解释道，“施主吃素是因为施主的心还是善的。”
贝熹皱皱鼻子，这话他觉得还比较中听，贝熹拉过身边的椅子，拍拍椅背，“坐。”静如老实的坐下，贝熹手肘撑在桌子上，手掌撑着下巴，斜眸看着静如，“今天玩的怎么样？”
静如想质问贝熹为什么骗他，但是一想到贝熹特别喜欢捉弄嘲笑自己，就又把质问压下了，他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大口，“叶晨很可怜。”
“这世上可怜的人多了！”贝熹对静如的话不以为意，他端起静如的水杯咕嘟咕嘟一饮而尽，“还有呢？”
静如想想，茫然的摇摇头。
“蠢蛋！”静如挠挠脑袋，还能有什么感受吗？
“认识了叶晨，就能找到死神，你可以和死神做交易，你可以换取一身好的身躯。”贝熹说到这里时邪笑，“你不是想要一副好身体？”
静如因为贝熹的话心中产生不快，一个逼迫叶晨杀人的死神，却还要自己去和他做交易？静如觉得这样不仅卑鄙还龌龊，“我宁愿不要好身体，也绝对不会和死神做交易的！”
“所以我说你是蠢蛋！”贝熹凉凉的说道。
“我是蠢，但是至少我不做让佛祖蒙羞的事情！”静如吼道，他这样激动的神情让贝熹也没料到，贝熹抱着双臂看着激动的静如，静如从椅子上站起来，“我去念经！”静如留下这话就跑到楼上去了，贝熹无聊的撇撇嘴，将视线转到与门相对的另一面。
从医院回来之后，卫炽并没有随着叶晨上楼，他静静的呆在饭厅，他有些话和贝熹说。
“有事？”
“你有没有办法让死神放过叶晨？”卫炽走到贝熹跟前，身子靠着桌边，双手撑在桌面上。
“别说你了，我现在这点可怜的道行，我们都斗不过死神，你还是安分的呆着吧！”贝熹凉凉的说道。
卫炽想到沼泽幽兰的种子，他想是不是能够用种子来换贝熹的帮忙？但是卫炽转念又想，若是再牵扯沼泽幽兰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难道你不认为死神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阴谋吗？”
“她再有什么阴谋，也和我没关系，反正是阴你和叶晨。”
卫炽冷冷的看着贝熹，他很想嘲笑贝熹，‘死神早已拿走了真的沼泽幽兰，你现在当宝贝藏着的不过是假货罢了！’
只是，卫炽这话并没有脱口而出，因为他看到了许久不见的死神，贝熹也感觉到身后的阴风，他回头看到死神那涂得朱红的嘴唇，“看来不是找我的。”
死神对着卫炽勾勾手，“找个地方，有话和你说。”
“呦！你们约会吗？”贝熹讪笑，卫炽不理他，轻轻的飘过去，贝熹嘲弄的话被他甩在身后。
随着死神出了叶晨的家，俩人一同站在街边，看着人流穿梭，他俩都静默不语。
之后，过了许久之后，死神才幽幽的开口道，“姚栋梁的名字出现在糖盒里了。”死神的话让卫炽一愣，为什么叶晨并没有和他说？死神昂起头看看天空，“上周就出现了，只是他一直当不存在而已。”
“姚栋梁是叶晨唯一的亲人。”
“但是他的寿命到了。”死神的声音在熙熙攘攘的街上飘散，但是并没有被阻隔或分散，而是完好的保持着这份阴沉，再轻飘飘的入了卫炽的耳朵。
“你来是想做什么？”卫炽又问道。
“叶晨故意不把糖给他外公，那么糖盒里的糖就会越来越少，并且不会增加。”
“你让他对自己的外公宣判死期？为什么一定要叶晨去做？”
“因为他是我的门徒。”
“你很清楚他并不想做这个门徒！”
“但是他既然做了，就没法后退。”
“你要怎样才能放了叶晨？”卫炽强压着自己的怒气，他知道若是死神想要弄死他就像是弄死一直小臭虫，但是卫炽不想看到叶晨在医院的摸样，他甚至能想到姚栋梁死后，叶晨也许会精神崩溃。
“没有，我什么都没有想要得到的。”死神边说着边转起了圈，像是在跳舞，她的大裙摆却有些碍眼，她边舞蹈边念叨着，“糖会越来越少，越来越少~~”
卫炽深吸口气，他讨厌死神是有原因的，死神总是让自己像是救世主，但是却干着夺人性命的工作。
卫炽回到叶晨家，刚才还在饭厅的贝熹也不在了，他上到三楼，卧室里静如和叶晨对坐在床上玩着跳棋，见卫炽来了，叶晨昂起头，“在楼下干什么呢？”
静如随着叶晨的视线看过去，他想那个叫卫炽的幽魂就在屋子里啊！刚才怎么就没想过也许他在屋子里呢？
“我有事情和你说，咱们要单独谈谈。”
“我还在和静如下跳棋。”
“给我看看糖盒。”卫炽走到叶晨跟前，“刚才死神来了，和我说了些事情。”
卫炽的话让叶晨呆愣了下，他的手不自觉的摸摸裤袋，每次从医院回来他都会毫不在乎的把糖盒放在桌子上，但是自从糖盒里出现了姚栋梁的名字后，叶晨就每天都揣着糖盒了。
“说了什么？”叶晨小心翼翼的问道。
“说糖盒里的糖会越来越少，最后只能剩下你外公的那颗糖。”
卫炽的话自然让叶晨沮丧又无奈，他手紧紧的抓着裤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对着静如，“静如，我想和卫炽说点事情，咱们回头再玩吧！”
“你没事吧！”静如看叶晨的脸色不好，不禁问道。
“没事，你先去画室，我一会儿去画室找你。”
“好吧！要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就来叫我。”静如说着起身离开了卧室，此时卧室里只剩下叶晨和卫炽了，卫炽瞪着他，紧紧抿着嘴唇，叶晨也看着他，眼里是慌乱与不安。
叶晨深吸口气，将糖盒从口袋里掏出来，卫炽只是看着，等着叶晨一步步的行动。叶晨打开糖盒，糖盒里果然不满，今天送出去的几块糖并没有得到补充，叶晨把糖倒在床上，翻看了翻看，把其中一块糖小心的放在一边上，卫炽看过去，上面写着‘姚栋梁’三个字。
“我不知道怎么办！”叶晨轻声说道，“我很害怕失去外公。”
“为什么不和我说？”
“和你说又怎样？你并不能救我外公。”叶晨老实的说道。
卫炽看着叶晨微微低下的额头，他正在小心的一块块把糖放回糖盒，卫炽想上前抱抱叶晨，但是他知道他做不到。
“叶晨，我觉得至少我们能一起想办法。”
“能有什么办法？”叶晨抬起脸看他，那脸上的表情好像在说，卫炽你不过是一抹幽魂，几年后你就离开了，你说的那些救我的话，也是一种敷衍与安慰吧！
卫炽无言以对，他最近一直徘徊在一个问题上不得要领，他想过自己的想法是不是错了，几年后离去的念头越来越遥远，他放心不下叶晨，更加觉得现在的自己无力，但是若是让他重生，那么卫炽也会想，难道还没有过够吗？难道还要像贝熹那样重新再来过？
“没办法吗？”叶晨轻声说道，他淡淡一笑，“卫炽，你知道了又如何，我们都没有力量抵抗死神。”
“随着你糖送出去的越来越多，盒子里的糖就越来越少，最后就会只剩下你外公的那颗，到时候你要怎么办？”
“死神有没有说，她要怎么办？是杀了我吗？”叶晨的话让卫炽无法回答，死神会怎样？会不会杀了叶晨？这也是卫炽担心的。
99.
时间好像在停滞，这是叶晨的感觉，但是每当看到糖盒里的糖，他就知道时间并没有停滞，叶晨悄悄的瞧着坐在饭桌上的众人，贝熹和静如在这几个星期中的相处就和他们几个星期之前来时是一样的，乌倩倩已经回到了学校住宿了，刘宝玲安分守己的工作，姚栋梁抬起脸，正好看到叶晨打量他的目光，“叶晨，怎么了？”
叶晨扯了一个敷衍的笑容，“没事。”他快速的扒了扒饭，“外公，我吃饱了，去上学了。”
“好，你慢点。”
“外公再见！”叶晨匆匆的走了，他越来越觉得面对姚栋梁会有一种负罪感，这种感觉很强烈，特别是看到糖盒里的糖时尤其如此。
卫炽跟了出去，他随着叶晨走在通往车站的路上，“糖盒里还有多少块糖？”卫炽轻声问道。
叶晨并没有抬起头，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移动的脚，脚上一双名牌运动鞋就是姚栋梁送给他的，叶晨默默不语，他觉得自从上次与卫炽谈话之后，他们之间存在着一种无形的隔膜。
卫炽自然也感受到了这层隔膜，他也不再言语，而是静静的跟在叶晨的身边，随着脚步越来越靠近公车站了，叶晨抬起脸看过去，三三两两的人站在站牌下，叶晨抿抿嘴唇，他插在口袋里的手握着糖盒，“卫炽，今天别跟着我。”
叶晨的话像是风又像是雾，滑过耳际之后还留下一片迷茫，卫炽停住脚步，他站在原地看着叶晨，看他站在车站边孤单的影子，看他低着的头颅，看他走上公交车一下也没有往自己这边看，卫炽的心里有种不开心，这个和他相依了快一年的男孩，好似不想再需要他了。
卫炽就那么站着，烈日对他不起作用，狂风也如此，他其实很想感受寒冷，但是却连一粒灰尘都不能感觉，卫炽就那么站在原地，任凭汽车穿过他的身体，任凭人流穿过他的身体，他只是站在那里，直到叶晨放学回来。
叶晨放学后在学校坐了半个多小时才回家，坐在公车里他满脑子都是口袋里的糖盒，缓缓的把糖盒从口袋里掏出来，听到里面的糖呱啦呱啦的响，叶晨想，糖盒不满也好，声音不错。
糖盒里还剩下四颗糖，里面包括属于姚栋梁的那颗，叶晨手指轻轻的拨弄着糖，该如何才能救姚栋梁呢？也许只有求死神这一条路可走？叶晨想到此也不禁皱了眉，死神会答应吗？死神没有理由答应吧！
叶晨的自问自答并非是他认为的最完美答案，随着公车到站，叶晨下车，一抬头就看到了卫炽，他站在早上的那个位置并没有移动分毫，这样的等待却更增加了叶晨的压力，他觉得卫炽也让他喘不过气来，卫炽这样的等待就像是在逼他把糖送给自己的外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