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从学校退出来就一直在冷面店打工。一起相处三年，陈森为人还憨厚不拿架子。小天常年没有大人管，陈森就像是他的家长。俩人也有了相对一定的亲情成分。

陈森说要再过两天脸色还不好那就得上医院去瞧瞧。小天痛快的答应了才被陈森用借来的电瓶车送回了家。

一同同行的还有潘桃，小桃死活都要跟着陈森，对小天隐隐有敌意。不顾夜黑了天头太冷，对陈森的劝阻潘桃也不干。不跟着就不行。

最后陈森给潘桃穿好衣服还遭到小桃的俩牙印儿呢。

送小天后回来，石榴红不知什么走了。

店门外层的卷帘门轻轻的合拢着，也算那臭娘们有眼力见，潘桃心里想。

半夜小鸡崽儿叽叽喳喳的叫唤，给潘桃叫唤的心烦。怎么晚上这么冷呢。把自己缩成一小团儿。潘桃还是觉着有些冷。两层棉被也不御寒。

虽然海绵垫子下也插着电褥子。

但怎么这么冷呢？？可不是么，再过几天儿都要入冬了……

小桃努力的想上两年到冬天自己有没有冷，可也怎么都想不起来。

脑子耳边儿都回荡的是现在对面儿陈森的呼吸，缓慢的，深沉的，让人感觉安心。

潘桃也不想委屈自己，就一个人儿扛着实在是太冷了！

“喂，喂……”潘桃抬高音调儿。

后来干脆缩手缩脚的摸黑下地蹭到陈森那边儿，脚丫子在电褥子上磨蹭好半天都还是冰凉的。这会让踮脚儿摸到陈森床边儿，掀开被子就往里钻。

直给陈森拱的一个梦魇惊醒了。

往旁边儿一摸，黑暗里陈森腋下夹了颗小脑袋瓜儿。圆圆的，又长出了少许毛茬。陈森给潘桃一提，提了上来：“怎么了怎么了？怎么发抖呢？做噩梦么小桃？”

“冷。”又往陈森身上拱，小脸儿整张的都埋进了陈森的睡衣里去找散热源。

陈森摸摸自己的被，折叠床也就只铺了一层薄被子。陈森人五大三粗的身子壮实。哪像潘桃这小小的一只。

陈森用自己的被把潘桃裹住才抱着又回到海绵垫子上。电褥子把海绵垫子上腾的热乎乎的。潘桃一着见热就蹭了蹭。

陈森跟着钻进去又把潘桃往自己怀里带，勾着潘桃的小腿儿，陈森一双大手捂着潘桃一双小脚儿。

潘桃弓成小虾米状，脚底板热乎起来了才甩开陈森的手又蹭回去。

身子非要紧贴着陈森，小手也直老往陈森敞怀儿的睡衣里钻。陈森觉得小桃是睡着了。再一次一次把小手从自己衣服里拿出来。

上边儿的都还勉强忍受，下面儿又来了非人的折磨。

潘桃一条腿往陈森下身上压，小脚丫子卷起来一整就磨蹭到陈森的那块儿。潘桃其实也不知道怎么做。

以前喜欢孙庆文那会儿还小，啥也不知道。

那人身上还凉，小桃不喜欢也从不往他身上黏。顶多拉拉他的手，就这还嫌弃他冰冷的呢。

不像陈森，暖乎乎的像只大熊。

咬牙再把潘桃的小脚儿放回去，陈森侧身固定住小桃，让他不要再睡的不老实。心里多想亲亲小桃啊，可是陈森从来不敢。

叽叽喳喳……小黄鸡又在叫，不知道还在啄些什么？潘桃睡意上来，可也不觉烦了。

隔天石榴红照常上班，照常挑刺。潘桃心里是鄙夷她的，却也不稀罕搭理。对陈森还是非打即骂。但不再都是冷冰冰的脸。

不再有之前眼里一直的嫌弃。

夕照日头，把店里烘托的全是昏黄的碎光儿。

小天顶着一张红脸，一手一碗冷面往前面端。轻轻放在桌子上小天眼不敢眨头不敢抬。放下转身就要回后厨去。

“等等，给我来瓶水儿。”张浩叫住小天，手里两块钱等小天过来拿。笑意在他酷酷的脸上显得有些调戏的意思。

小天到冰箱里拿了瓶儿宏宝莱去给张浩，手颤抖的去拿张浩手里钱。

张浩却收手，扬眉：“诶，我不要这味儿的。”

小天又去换了瓶七喜。

“诶我也不要凉的。”

小天脸儿上有些挂不住了，不是生气张浩戏弄自己，他只是不想出现在张浩面前，那人目光这样直白。而小天看都不敢去看他。

和张浩一起来的朋友刚开始还没有注意，直是张浩三番两次的叫喊，还有那脸上明显戏谑的笑意，惹得众人也跟着起哄：“诶哟，三哥咋的，咋的看上了呢？”

小天快速又换了瓶不凉的，撂在张浩桌上要走。

又被张浩拉住：“钱，不要么？”

一桌儿男男女女七八人，一看就是和张浩一样的人，都长的可好看呢。小天一直低头看自己脚上已经刷不出颜色的鞋。

一股心脏说不出的钝痛感蔓延至全身，然后又似余韵般的抖了三抖。

抓过张浩手心里的两块钱，小天跟陈森借口上厕所上楼了。想等张浩走了再下去。

实在是不敢去看他。他那么美好，自身散发出来的强烈优越感刺的小天眼睛都疼。小天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想哭呢？

只是那种感觉很不好，就是两人差了一大截子，或许还不止。

小天也没有多想，他就想跟张浩当朋友，见面能打招呼说话的朋友。而不是迎面擦过，自己对他微笑，他却都没看到！

只要一想自己连跟他做朋友的资格都没有，小天心就难受，堵着堵着疼。

“我跟你闹着玩儿呢，你怎么就哭了还？”

小天瞬间一蹦多高，一下腰就磕在了本来他蹲下依着的桌子。红红的眼眶子扶着腰。对上江浩的眼睛竟然也没有不好意思的移开。

张浩就说他眼睛很亮，明明知道的，张浩却还是在心里赞叹了一下，真他妈的好看啊，太亮了。水波流转，被泪珠洗涮的就像那雨后的涅盘。

张浩忙过去帮小天揉揉，逗弄小孩子一般：“你不是还在意那天的事儿把？”见小天呆愣愣的望着他不说话，张浩一拍后脑笑的无所谓：“是，是我不对，我那天不也喝多了嘛。以前甩了的破鞋还黏着我叫我操，操，真他妈的、”

转眼看小天还是呆愣愣的，只是大眼儿眨了眨的抬头看他，张浩心里软了一下，不禁埋怨自己跟他说这些干什么。这小孩儿啥也不懂。这么纯可别叫自己给带坏了。

又笑着道：“行了，你别这么瞅我，整的我多大罪似的。”

“你真的，别把那事儿放心上。爷们点儿。再说，男的给男的手氵壬也不算什么。”又想起来自己那天给小天吻的缺氧昏过去的，心里又笑的不行：“诶我说，小孩儿。你多大啊？怎么接个吻还不会呢？”

“因为你他妈的是个杂碎。看小爷我今天不弄死你。”潘桃威风凛凛的背光站在卧室门口。手里可长的一根儿抓痒挠儿。

张浩一转头就见潘桃虎虎生风的挥着往他身上抽。

昨个儿生气归生气，但在门内一听小天这是被别人给骗着干那种事儿了，潘桃还是很护短的！

第12章

张浩真想一大耳瓜子抽出去，这人怎么跟疯狗一样似儿的。

不像是抓住了张浩的衣领子，矮了一头的小桃倒是被张浩甩的一晃儿一晃儿的。随张浩后退的方向被扯过来又扯过去的摇晃。

潘桃怒极了，两手就认死抓住那头大蛮熊的衣服，似怕给逃了。呲牙似乎还想上去来两口，一双大眼儿喷火一样的瞪着张浩。

手里那根儿痒痒挠根本派不上用场。

小天在一边儿才回过神。

上来就想把潘桃抓着张浩的手掰开，也不敢使劲。

小天心里是感动的，潘桃这是在给他出头！小天都知道。就像自己在外面给别的孩子欺负了，然后大哥去替自己讨公道。虽然大哥显然也打不过他。

“小桃，算了。”小天两条黑粗黑粗的眉毛紧皱在一起。看看潘桃又看看张浩。眼睛滴溜溜的又低头不敢再去瞧。

张浩那张酷脸也不带笑了，眉头上川子扣的死紧。

大手攥住潘桃抓着他衣领的小手，青筋绷起。

小天抱着潘桃小细腰往后拉：“小桃，小桃老板该生气了。”

潘桃小脸满是怒气：“你他妈的松开小爷，你个没良心的。”两条腿儿撒腾的欢。屁股使劲想扭开后面的小天：“你咋那没用啊你？你咋不挠他呢啊？他这杂碎，你不敢挠还不让我挠？啊？？”

说着潘桃一只小爪就往张浩脸上划拉。手指甲都被陈森修得光滑，但是张浩没注意，就盯着小天张扬着一张脸。被突来的这一下挠着了，倒是没被抓伤出血道子，只是潘桃气力之大抠的张浩眼角都红了。

“你他妈的松手！！”张浩一手捂着眼睛，大力甩开潘桃。

潘桃又岂是等闲。人被甩的波浪儿一样照旧抓着不放，一手还划拉呢。呲着两排小白牙。恶猫扑狼的架势。

楼上打的哐啷哐啷响，先跑上来的是陈森，手里还拿的兑冷面的大勺，眼见着自己的小桃被人拎吧成那样儿，陈森也急眼了，对准张浩后脊梁就一下子。

张浩这一呼痛，又把同行的同伴都引了上来。

一时间场面之混乱，人口之密集推推搡搡，都踩着别人后脚跟儿往前挤。

潘桃终于松开了张浩，朝向自己跑过来的陈森嘴一撇，哭了。

可委屈的样子，瞅瞅那边儿被打的弯下腰的张浩，和一双眼睛直勾勾看着张浩的小天。潘桃一把拽住嘴唇哆嗦的小天往陈森后面儿推。

视线全被挡住了，小天垂下头眼睛有些失神，伸出去一半儿的手也放了下来。就算没有潘桃挡着一下小天也不会过去。

张浩的朋友都一个个儿的挤过来扶他，自己这算哪门子啊。

有陈森在的小桃更嚣张了，缩在陈森怀里，无辜的眨着大眼儿，小嘴却连珠炮一样的骂：“你个披人皮的杂碎，还顶个刺猬猬脑袋。你咋那不要脸呢你。”

“你臭不要脸还敢来，我报警告你，告你猥、”说着顿下来，潘桃回头看看小天，默默转回来：“告死你！！”红红着小脸儿底气十足。

石榴红也冲上来跟人赔不是，听潘桃不断的骂就有气，一头红艳艳的毛发杂乱的披散开像只红毛猿。

“你别给我吱声。”石榴红又去看陈森：“陈森！你他妈管管！”

张浩一伙人已经有撸胳膊腕袖儿的要开干了，张浩发小沈朝见张浩没什么举动。捅捅身边儿正热乎的骂着妈啊奶性器官的人，一眼神飚过去让都消停点儿。

众人再看看张浩，也都噤声了。

张浩牛仔裤包身儿的大长腿竖得笔直，上身的紧身暗花丝衫随着胸膛剧烈的起伏，妥帖在身上。黑青张脸，面无表情的略过前面抱在一起的陈森和潘桃。

就盯着后面只露出撮毛的小天脑袋。

沈朝手摆弄着电话问张浩：“叫人？”

张浩一群人爹妈多也是当官的，大大小小杂七杂八。张浩爷爷是国家地质调查局的老专家。说话颇有分量。

沈朝他爸爸三舅爷亲家的弟弟正也是这食品药品监管局的领导。平日就老攀着沈朝他爸，过年过节礼都不断。

关了这间小冷面店也就是一个电话的事儿。

“找他妈逼啊。”张浩粗声粗气的骂。气是真气的，张浩从来也没这么丢过人。莫名其妙的冲出来个矮子跟自己撒泼。干这些莫名其妙的事儿。

张浩挺喜欢小天的，干净，纯的不行。本来对那天的事儿有些抱歉，但他不明白那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和沈朝一起看片儿都也是明面儿着打手枪。是，倒没互相帮过，可这又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不想搭理这俩神经病，张浩向前跨一步阴沉的对小天喊：“你跟我出来。”

“你还想出去，我告你。我让你蹲大牢去。”潘桃可横了，挡住小天对张浩呲牙。手里痒痒挠挥舞的可邪乎了。

“你他妈逼谁啊你？跟他妈大蒜成精似的哪他妈都有你这个道道趣。”张浩那头一个平时嘴就损的小胖子骂。

潘桃受屈儿那陈森就不干了。冷脸大勺向前戳戳：“你小子嘴干净些。”

“我就乐意咋地？？来来来，你戳死我来，信不信我爸马上就能毙了你。”小胖子也厉害，哪个敢欺负自小搁警察局里长大的孩子。

潘桃拽一把陈森撇眼：“闭嘴少给我丢人现眼。”

陈森脸一红，在心里对潘桃说的话欣喜一番。

“你个成精的包子啥时候从老秦头子家屉里头蹦出来哒？老秦头子咋还忘了给你捏褶了呢？包子我跟你说，你话少说两句，不怕露馅啊？”潘桃掐着小腰儿说，一个一个的把张浩一伙人从这个数落到那个，哪个都不曾拉下。

直是后来听的那帮人气都没了，都越看小桃这小样儿越觉得稀罕。

但碍于旁边阴脸的张浩，都不敢笑出来。就一个沈大胆儿，噗呲……

张浩回头冷眼看沈朝，沈朝忙是把自己脸上的表情收拾收拾：“行了，三哥，想跟他们一般见识你也没这时间，你爸你妈这会儿也该到家了，离老爷子给你回家的时间就不到半个点儿了。”

“你跟我出来！”张浩对小天重复：“我再给你次机会，出来！！”

“诶我说你这人真不要你的臭脸、”潘桃不等说完，就被小天从后头截住。

潘桃不让小天出去，小天正好也不想跟张浩面对面。

只是看着张浩眼神游离、欲言又止的不知道想说什么。

张浩冲小天伸手：“出来不。”又一把被最近的潘桃打掉。这一刻张浩真恨不得掐死搁自己面前这撒泼的小矮子。

小天嘴唇被自己咬的惨白，垂脑袋摇头。

“对不起啊。真对不起，你去看看眼睛吧，然后，然后你回来我给你把药费报了。”

“报你妈妈，我还要告他呢。”潘桃靠在陈森怀里道，真是哪哪都有他。

张浩没曾想会被拒绝，他的人生就不懂什么叫被拒绝。现在感觉感觉，妈的，滋味还是真他妈的不好。

小天低头不敢看他。

张浩原本的一点儿歉意全变成了火气：“说准了别他妈后悔找老子！”

小天就来来回回的一句让他去看眼睛，都快急哭了。两只细指头扭着自己衣摆低头。

张浩一脚踹上旁边儿的铁皮走风道，一下就出了个深坑儿：“妈的，走！”

“你赔给小爷。”潘桃看了眼儿深坑儿又张牙舞爪的追了上去，一把被陈森拽回来还来劲儿呢：“松手，你给我松手。都给他踢坏了。”

陈森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这群人是跟小天有关。陈森哄着小桃，扭扭头让他看小天。潘桃看过去真是怒其不争。

张张嘴到底还是没骂出来。

小天蹲在地上胳膊环住腿抽噎，泪珠子吧嗒吧嗒往PVC地板上掉。

潘桃推陈森让他下楼去，踢踢小天让他进屋。

小天抹抹脸苦着脸对陈森笑：“老板那个，真对不起。那什么，今天坏啥了你就搁我工资里扣把。”脸都笑成苦瓜了。

被陈森教训一顿一家人还外道，之后小天一整天都在楼上的卧室里跟潘桃待在一起。石榴红几次三番想偷听些什么？

也都只是一片的静。

张浩哪也没去，也没回家，在冷面店的拐角处耗了一整天。直守到临近下半夜两点，抽了一地烟头的张浩才冷声笑笑，起身回了家。

腿脚都等麻木了，大脑也清晰了。

多大个事儿还犯得上自己搁着等这么长时间？真是早上给气蒙了，不出来就不出呗，又不是啥关系，埋了吧汰的还以为自己多爱跟他搭话似的。

小天晚上想回家，是硬被潘桃留下的。

晚上陈森潘桃就搁海绵垫子上一被窝儿，把剩下的被给小天铺在折叠床上，可暖和了。

但这怎么还一身身发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