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人一走,其中年纪最大的男人就冲了上来,惟公卿一点都不怀疑,这人就是他‘爹’……
对方热泪盈眶的拉着他的手,那真是既激动又悲伤,看这样子他爹很疼小侯爷,可是不知为何,惟公卿就觉得这份‘疼爱’很不正常……
这个‘真情流露’也让他觉得不太对劲。
惟家的爵位是世袭制,惟家的老爷也就是现在的侯爷,按照大洹律法,这个爵位要长子继承,且无需削级。
惟公卿在惟家排行第九,但他却是惟家长子嫡孙,很简单,因为他上面有八个姐姐。
在士兵走后,在他被惟侯爷拉住小手的时候,诸位姐姐全都围了上来,一时间那场面热闹到让人头疼……
“九啊,爹很担心你啊,爹也知道王爷的性格,爹生怕他对你不好啊,可爹也没有办法啊,爹没办法阻止这门亲事,你受苦了啊,我的儿受苦了……”惟侯爷情绪最为激动,拉着他的手都一直在抖,就差老泪纵横了,他在回忆当初的事情,这架势颇有捶胸顿足的感觉。
他很后悔,可又没有办法。
惟公卿倒是很理解。
江沐根本是不容拒绝的存在,他背后还有一个强大的靠山,皇上。
“算了,都过去了。”惟公卿不想再提那亲事,他这次回来就是把那个错误解决掉的。
惟侯爷跟着连连点头,“对对对,九说的对,爹能看到你今时今日的模样,爹也放心了,我家九就是厉害,总能化险为夷,逢凶化吉,九能有现在的地位,爹知道你吃了不少苦,不过苦尽甘来,苦尽甘来了。”
惟公卿侧了下头,“什么……地位?”
惟侯爷一怔,随即狠狠摇头,又开始追忆痛苦的往事。
那些姐姐们也嘁嘁喳喳开始说,场面各种混乱,基本上听不清一段完整的句子。
不过内容都是他们的惋惜忏悔心疼外加思念。
惟公卿的脑袋都要炸了。
两个耳朵像是贴着大频率的音响,让他的脑仁都跟着颤动。
不过,这并不影响他的思考。
惟公卿觉得,这老东西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这‘热情洋溢’的样儿,他越看越不对劲儿。
“爹。”惟侯爷是这样自称的,那惟公卿就这么跟着叫,“您说,当初,王爷是怎么‘威胁’您,让您同意这门亲事的……”
这问题一落地,混乱的场面突然有一刻的凝滞,看着众人定格一样的表情,惟公卿觉得他的猜测很正确。
他的亲事,恐怕另有隐情。
“九啊……”惟侯爷咳了一声,面露为难,那热情的态度有所收敛,不像之前一样夸张,他犹犹豫豫,吞吞吐吐,好半晌之后才憋出一句,“当初……当初……当初爹不是因为王爷下了大……聘……才同意这门亲事的,实在是王命难违,没办法拒绝王爷啊……你也知道王爷多厉害,他……”
后面的话,惟公卿自动消音了。
视线扫过诸位突然开始紧张的姐姐。
惟公卿心中有了答案。
“大聘,是多大的聘?”
他们说了一堆,惟公卿每次都能戳中重点。
这让在场的人表情再度一变……
他们家的惟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
眼看着这个问题躲不过了,惟侯爷只得说实话,他缩着肩膀,念出的不是一个数字,而是一连串的……
他每说一样,惟公卿就点一下头,要是以往他肯定不知道这些东西真正的价码,但是在货栈待了一段时间,对大洹的行情和物价都有了一定的了解,他知道一个翡翠雕饰要多少银子,也知道一个金杖有多难得……
这江沐真大方。
恐怕这门亲事,除了他这个当事人之外,所有人都觉得相当不错……
都很满意。
看着惟公卿似笑非笑的模样,惟侯爷和诸位姐姐再次觉得,他家的惟九不太一样了……
这让他们很不安。
不安的原因是,为什么他突然变得这么犀利这么聪明。
惟侯爷念完,惟公卿长长的哦了一声。
这一声让惟侯爷跟着一哆嗦,他再咳,“九啊,你也知道咱们当时的情况,家里都没有银子了……那点俸禄根本不够干什么的,这一大家子人什么地方都要银子,眼看着惟家就要垮了,要是没有……咱们这爵位也就没了……”
惟侯爷支支吾吾的说出了真相。
他说的很含糊,但是惟公卿弄明白了。
他们这一大家人,女人居多,再加上看这惟侯爷就不是什么懂得省钱的主儿,他还是小侯爷的时候恐怕就过惯了挥霍无度的日子,现在继承爵位后,自己当家作主了,这银子更是随便花,对子女也同样大方不加节制。
所以,就导致惟家被他败空了。
生活不仅拮据,恐怕当时还欠下了不少债款。
按照现代的说法,那就是惟家即将面临破产的危机,一旦真的破产了,按照大洹的律法,削去世袭爵位,这惟家就变成平头百姓了,这宅子要拿去还债,他的这些女儿,怕是就……
而这时候,江沐的出现对他们来说是救世主。
也就是说,他们根本是心甘情愿外加敲锣打鼓的接受了这门亲事。
他们巴不得江沐立即把惟公卿带走。
他就是这么理所应当的被他的亲人卖了。
惟公卿冷冷一哼,步伐轻快的越过所有人,径自进了惟府,看来,在惟家的生活他不需要提心吊胆了……
第二二四章: 惟家关系
惟家住前一堆酒囊饭袋。
惟公卿不想这么形容他们,可是除了吃喝玩乐,这些人什么都不会。
惟家目前就他一个男丁,他嫁了江沐,惟家就算断了香火,这惟家的爵位按照律法是要长子嫡孙来继承的,他注定没有子嗣,这么下去这爵位到这儿也就断了。
那惟侯爷另有打算。
惟公卿也挺佩服他的,他的聪明才智全用在如何挥霍奢侈的生活上了。
也许这也是他答应江沐婚事的条件之一,惟公卿确信他不敢威胁江沐,不过抱腿求通融的画面也不是不会发生。
在小侯爷‘出嫁’后,惟侯爷竟然开始努力造人。
平时吃的好用的好,惟侯爷也算是宝刀未老,他的七八个老婆里,真的有三四个有了身孕。
这个产量还是很高的。
据说,一旦有儿子出生,那惟公卿的爵位就自发转给那个小儿子。
这也是唯一一个没有长子嫡孙继位的个例。
当然,不得到江沐的允许惟侯爷也不会这么做,所以说,他真的是被里应外合卖出去的。
卖他的价码,可比一般姑娘家要高多了。
惟公卿觉得,他快赶上皇亲国戚了。
惟公卿这一回来,大家心虚是不假,再加上他从一个无名无分充其量算做暖床工具的存在变成了睿武王妃,惟家人都开始巴结讨好他,惟公卿一点都不担心自己会被戳穿,现在就算他说他不是惟侯爷的亲儿子,那老东西都会连连称是。
睿武王妃这么出类拔萃仪表堂堂的人怎么会是他的儿子,那可真是折煞他老朽了。
大概差不多就会有这样的答案。
所以,惟公卿吃的好住的好,在惟家一切顺利。
至于他的那些姐姐们……
惟公卿排在末位,他年纪最小,在这个盛行早婚的时代,女人过了二十就是老姑娘了,家里人就会急着替她们找婆家,惟家也是,所以他的八个姐姐,全都嫁出去了。
夫家天南地北,各行各业都有,这次她们回来也是因为惟公卿要回京,还有惟侯爷即将寿辰。
而上一次在娘家聚集齐,则是因为惟公卿的婚事。
江沐看上惟公卿了,惟侯爷找她们回来商议。
惟侯爷铺张浪费了一辈子,仗着女儿多,每次出嫁都能收到不小的聘礼,女儿嫁完了,惟家的积蓄也花的差不多了,所以江沐的出现是惟家的救星。
所以他的‘出嫁’是全票通过。
惟侯爷有自己的打算,姐姐们也有自己的小算盘,惟公卿嫁给王爷,她们不但可以稳固地位,还能从中分得好处。
惟家当时亏空太大,就算求夫家帮忙也没办法填补漏洞,她们是以侯爷之女出嫁,这惟家一旦垮了,她们立即会受到影响。
江沐解了燃眉之急,这是普天同庆的喜事儿。
再说惟家这些子女。
惟侯爷一共娶了八个老婆,他很讲究,大老婆生两个,余下的每人一胎,不管是男是女,日后都不再要,所以直到生到惟公卿惟侯爷才没有再娶,也没有再生。
从十六岁成亲至今,惟侯爷刚好入五旬,今年是他五十岁生辰。
过了五旬就是长者,按照大洹的规矩要大操大办,这么一看江沐让他回惟家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江沐应该是想让他陪他爹过寿辰。
只是那男人从头到尾都没提过这事儿,要不是惟家上下都在张罗,惟公卿根本不知道。
惟侯爷的寿辰是腊月二十八,临近年关,过完寿辰就要过年,惟府上下喜气洋洋,可谓充满节日气息。
回京之后江沐就没露过面,倒是让人送了些衣衫食物,江沐送的东西百上乘之品,在众人的惊呼中惟公卿很淡定,江沐这么做无非是为了表面功夫,走个过场,免得惹人非议。
腊月二十八,惟侯爷的寿辰当日。
惟府上下热闹非凡,宾客络绎,道贺连连,惟侯爷的老脸乐开了花,因为众人给他的颜面,还有那源源不断的贺礼。
通过惟侯爷的笑脸,惟公卿就能看到他心里正有个小人儿正兴高采烈的数银子,对于他这个‘爹’来说,没有什么比银子更重要了。
惟公卿对这个家没有任何感情,对这些人也很陌生,王妃的名号这会儿就派上用场了,他以不方便为由,拒绝了参与这场在他看来就是骚乱的寿宴。
他只要宴会开始前走了个过场,跟着惟侯爷象征性的说了几句客套话,等这边宴席一开始,他直接就往后面走。
宴席十分热闹,人声鼎沸,各式各样的人都有,惟公卿贴着边走,他的身影被忙碌的下人挡住,基本上没人看到他。
所以这闲聊,也就没了忌惮。
来惟府参加寿宴,聊的最多就是惟公卿出嫁的事儿。
当初这事情在京里闹的沸沸扬扬,已经是人尽皆知了,惟公卿的抵死不从,到最后的江沐将半死不活的人抬进王府,后来的事情没人知道,王府的下人嘴巴很严,唯一清楚的就是江沐在惟公卿还没痊愈的时候就带着他出府查案去了。
这期间江沐回过京,但都是只身一人,没人见过惟公卿,有人说是没救活,有人说是死于灾祸,各种说法众说纷纭,可是谁也没想到,惟公卿会以这种形式回到京里。
睿武王妃。
这可真是震惊了全城的百姓。
不过……
事实是怎样还不一定呢。
以江沐那性格,惟公卿做了如此大逆不道的事儿,他不可能姑息,搞不好这就是做做样子,给外人看,实质上,惟公卿在江沐那里没有一点地位。
别说王妃,就连个下人都不如。
这些话惟公卿全听到了,周围的下人都在偷瞄他,他们想提醒那些宾客惟公卿的存在,可是场面实在太热闹,根本没人留意到他。
本以为会看到震惊或是受伤再不济也是恼怒到掀桌的画面,可是惟公卿就是静静的听着,没有太大反应。
在心里,其实他是挺佩服这些人八卦的水平的,竟然猜的全中……
“就是说嘛,如果王爷真把他当回事儿,至于把他扔回惟家,连个面都不见。”
“再者说了,这是惟侯爷的寿辰,王爷就算再忙也得来瞧瞧,人不来就算了,连个礼都没有。”
“礼?问都没问,恐怕根本没把这当事儿。”
“瞅瞅那小侯爷也挺可怜的,怎么就招上了王爷,好端端的成了玩……”后面的话不好说,不过彼此都会意了,“做不成男人不说,过阵子这边再有男娃落地,他这爵位也没了……”
一下子就一无所有了。
那边的惟公卿表情一滞,一无所有了……
是啊,那男人让本该属于他的东西,全都没了。
身份,地位,男人的尊严,差一点连命都搭给他了。
“也只有惟家还觉得自豪……还好意思以王妃自居……”
“我倒是听说,好像王爷打算让皇上取消这门婚事,说是当时糊涂什么的,他和惟家那小侯爷,根本啥事儿都没有,就是赌气……毕竟当初……”
“我也听说了,据说王妃另有他人。”
“这不等于变相打脸么?”
“嘁,当初也不知道是谁先动手打脸的。”
他一说完立即有嘘声传来,示意他不要说,江沐被打脸这事儿是说不得的。
“所以啊,咎由自取,还是太年轻,年轻气盛没好处。”
惟公卿的表情已经不像之前那样从容,下人们瞅着不对劲,刚想做些什么,就听那边喊……
“王爷驾到!”
跟着满场哗然,惟公卿与所有人一起看向门口。
江沐来了……
那个始终没有出现的人。
这是,来宣判结果了?
第二二五章: 江沐到来
江沐来了。
之前惟侯爷不是没有邀请,江沐还是上宾,可是惟侯爷亲自上门,没得到任何回复就回来了。
他连江沐的人都没见到。
王府的下人说临近年关,王爷很忙,这事儿他们会告知王爷,让他回家候着就行了。
话是这么说,可到寿辰这天王府也没有一点动静。
所以宾客间才会有这种议论。
江沐的出现引起骚动,谁都知道这种寿辰江沐是不会参加的,当朝官员不会,更别提惟侯爷这种有名无实的官。
会让江沐屈尊降贵的,可能只有一个原因……
大家四处张望,这会儿才发现惟公卿不知道去哪儿了。
倒是之前一直看着的下人突然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连腰板都比刚才挺的直……
谣言不攻自破。
王爷会来,自然是因为王妃。
“本王被事情缠住了,没迟吧?”江沐很随意的问了句,没有王爷的架子和威严,说话的功夫往堂上一坐,目光由始至终都看着惟侯爷。
堂上摆着个大桌,正中是惟侯爷的正位,如今那位置让给江沐,他一点都没不高兴。
江沐能来,这是多大的颜面,惟侯爷都合不拢嘴了,他连连摇头,表示江沐来的正是时候。
江沐也没提他被什么事儿绊住,倒是将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放到桌上,下面的宾客不敢大张旗鼓的打量,但一个个也都是抻着脖子,小心的往桌上瞄。
江沐不仅来了,还备了贺礼。
这就证明江沐不是临时起兴,而是做好了准备……
这惟侯爷好大面儿啊。
惟侯爷给江沐斟了杯酒,江沐也很给面的举了杯,下人送上新碗筷的时候,惟侯爷差人去唤惟公卿。
吩咐后他跟江沐解释,“王妃不适抛头露面,所以只走了个过场,这会儿正在屋里歇着。”
言外之意就是惟公卿很有自知之明,他很懂事,没有给王爷添麻烦,他知道他的身份不一样,抛头露面的事儿不会去做等等等等……
杯中映着江沐垂下眼瞳,惟侯爷说完,江沐才将喝了一半的酒杯放下,涟漪将男人那黑色的眼瞳放大,又很快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