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公卿不知道宫里的礼节,他这会儿也没心思和他讲什么规矩,他甚至将旁边这人的身份都忽略了。
一改进殿时的紧张,他只想快点离开。
惟公卿说完就要往出走,皇上在他背后呵呵冷笑,“今儿你是嫁也得嫁,不嫁,朕捆了你也得嫁。”
惟公卿唰就转了回来,“合着你们打算明抢了?”
这种说法可能不恰当,可是他们做的这事儿和明抢也没什么区别了。
惟公卿真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个价值,让江沐和皇上成了土匪强盗。
“迫不得已……”
被逼无奈,他们不得不为。
“皇上若是觉得,你的兵马能拦得住我,那大可一试,总之,我是不会跟着礼队进王府的。”
他不想,没人能逼得了他。
要是想探探他的底,看看他本事如何,惟公卿不介意展示一番。
狂妄的口气。
惟公卿这脾气和他弟弟倒是有几分相似。
“朕不拦你,这婚事也可以取消,不过,婚礼没了,不代表其他东西也跟着一起没了,该你面对的还是等着你,这根本没影响到什么。”
皇上这句话,惟公卿殿,但也不解。
“我这个弟弟啊,就是太骄傲,”皇上摇头,露出无奈的表情,“如果不是他想的,就算拿整个大洹来要挟他,他也不会做,他是以国家百姓为上,但他也是有他的原则的,就像这事儿,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责任使命利害关系什么朕都说过了,可他就是不改变心意,没有什么,能阻止这场婚事。”
换言之,如果江沐真的厌恶他,即便是用大洹作为前提,江沐也不会同意办这场婚事。
他可以把惟公卿接进王府,但那和王妃毫无关系,就像过去一样,只是一种控制的手段。
而这回,是江沐想给他个名分。
“他本来就是你男人。”江沐之前已经娶他一次,他们的关系早都坐实,“不需要这么做,他也有理由看着你。”
办不办这场婚事根本不重要。
江沐也没必要辞官,随他离开京城,这个身份关系也不能对他有什么约束,本来,他们就是夫妻。
江沐根本就没有为责任牺牲幸福。
“你还不明白?”
惟公卿张张嘴,“我……明白。”
皇上说第一句话时他就懂了,只是……
“你和他一样,在这种事情上,笨拙的可以,”他这个弟弟,文韬武略,才智过人,可偏偏这种事情弄不清楚,这惟公卿也是,和他谈判时有理有据,从容应对,这么点小事儿他说了这么久他还是一副不开窍的样儿,“他认真,他在乎,他要让全天下的百姓知道他的王妃是谁,那个唯一的王妃。”
惟公卿可以拒绝这场婚事,但他改变不了江沐的心意。
今日的婚礼取消了,江沐的感情还在。
所以,他要改变的不是婚礼,而是江沐。
惟公卿有些头疼。
礼队的乐曲悠扬而至,他们正向这边走来。
皇上将红花递给惟公卿,之前是威胁也逼迫了他,但那只是虚张声势而已,最后做决定的还是惟公卿,他想嫁就嫁。
惟公卿看着那鲜艳的颜色,兜了这么多圈,思绪被弄的乱七八糟,现在他算是懂了。
今儿,他嫁不嫁这形式都会走完,今晚之后,江沐对天下为他正名,他是睿武王爷的王妃。
他甚至有个想法,生死不拘。
如果他死了,伤了,不在了,消失了,那这场婚事也一样会举行。
江沐要娶的,就他一个。
不管他是何许模样,不管他在与不在,这个位置,就是他惟公卿。
男人的这个执着,让他无奈,同时,又有种莫名的轻松。
惟公卿也不知那是什么,仿佛心中的尘埃,在霎时间被一扫而空。
拒绝与否,结果相同,惟公卿捏着红绸,走出殿门。
礼队到来,那男人跨坐马上,那一身红袍醒目也霸气。
甫低头,惟公卿看着自己同样颜色的衣袍。
今儿,江沐送来的就是喜袍。
一切,都在那男人的计划中。
被算计了,彻头彻尾的。
江沐翻身下马,冲他伸手,惟公卿迟疑片刻,还是把手掌放到他向上的掌心中,江沐把人拽到怀里。
目光相撞,彼此的面容映于眼瞳,传于心间。
看着他,江沐抱他送上马背。
他给惟公卿准备的不是花轿,是相同的马匹。
红绸那段在两匹马上,两人各执一处。
惟公卿昂首挺胸,居高临下的看着那豪气的礼队。
他一直以为江沐不懂尊重,但他错了。
他身上穿着的是喜实我,但不是女人的霞帔。
而是江沐为他特别准备的,睿武王妃的喜袍。
他娶的是惟公卿,他没把他当成女人,而是与自己相同的男人。
江沐开了大洹的先河,在这个封建的年代,他是第一个敢当着天下百姓,将一个男人娶过门的人。
礼队浩浩荡荡的走向王府,所经之处鞭炮轰鸣。
大年三十儿,京城百姓围在街道两旁,翘首观望这盛大的婚事,他们并不清楚这场婚事,只是在看到礼队之后聚集而来,当他们看到马背上的二人,所有人的目光与心情皆不相同。
不管他们认可与否,他江沐认可的人,就在他身边。
红绸那段。
在鞭炮的红光中,在震耳欲聋的声响中,江沐看了眼那人被照亮的侧脸,微笑着又看向前方。
……
王府。
惟公卿对这地方不太熟悉,之前他一直躺在榻上,如今再次踏入,这王府上下遍地喜红,这不是过年才有的气象,而是为江沐这场婚事。
他被江沐抱进王府,大洹的规矩,新娘的鞋不沾地,不染尘,富贵一生,被夫家视为珍物。
这个应该是喜婆来做,背着惟公卿送至江沐面前。
但江沐亲力亲为,他不用寓意,他一定会做到。
在江沐怀里,看着男人认真的模样,惟公卿恍然想起,江沐不止一次给了他安心的感觉……
这家伙不算计人时的,还是值得依靠的。
他们在大堂拜了天地,高堂之上坐着的之前才在皇宫见到的皇上,他笑着给出祝福赏赐,但他眼中盛着的泪光让人难免被感染。
惟公卿终于明白,为何有人会在大喜的日子掉泪,这种感觉让人无法不去动容。
江沐的婚事相当隆重。
皇上亲自到来,而宴席,则在皇宫之中。
今儿的年宴,变成了江沐的喜宴。
在大臣们把酒言欢的时候,江沐将他费尽艰辛娶进的人抱进新房。
洞房花烛。
春宵一刻。
第二三O章: 新婚之夜
没有喜帕喜秤,没有桂圆莲子,也没有蜜枣花生。
一壶酒,两个杯。
合卺酒。
卺,一种匏瓜,味苦不可食,俗称苦葫芦,多用做瓢,成亲时用它做盛酒的器皿。
把一个匏瓜剖成两个瓢,而又以线连柄,新郎新娘各拿一瓢饮酒,同饮一卺,象征婚姻将两人连为一体。
王府用的不是卺,而是造型独特的两个杯子。
这杯子线条相连,图案相同,是一副连接的画。
这杯子是一对儿,缺一不成画,与卺的寓意相同。
江沐将酒杯递给他,惟公卿的视线从那平稳的酒杯转向男人的脸,犹豫片刻,他还是将杯接过。
双臂环绕,这一杯酒含进口中,辛辣的味道在身体中燃起一道烈火。
喜婆说了一堆吉祥话,类似于早生贵子一类的都消失了,只有百年好合举案齐眉什么的,江沐对此还真是挖空心思。
该走的仪式走完之后,喜婆带着一干人等离开了新房,王爷的洞房能来闹的恐怕只有皇上,但身份摆在,皇宫的宴席也已经开始,皇上没这个闲工夫闹洞房,接下来的时间,就留给他们……
不用闹,直接洞房。
俩人并肩坐床榻上,满眼的红在烛光的映衬下,连眼中都带着盈盈红色,笔挺的脊背有所放松,惟公卿率先看向自己的小指。
那上面拴着一根红线,红线的那头,在江沐指上。
这条线把他们绑在了一起。
做什么都不方便,惟公卿想把它解下来,可刚要动手,红线就被人一拽,他的手不受控制的被扯进了 江沐的掌中。
惟公卿看着那红线,原来这东西还有这个用处,可以当钓线使。
“这个不能解。”
惟公卿挑眉,江沐你不是认真的吧?
他很想去拍他的脸,让他不要再装了,这里只有他们两个……
皇上的话历历在耳,他记得很清楚,也弄明白了,可是到现在他还是不敢相信。
江沐的态度太奇怪了。
“栓着这个太麻烦。”惟公卿动动手指,看着上面那条红线。
“不碍事。”江沐说着,就解开了自己的衣扣,正如他所言,一点都不耽误事儿。
惟公卿看着他这个举动,他很想知道江沐要怎么把这相连的袖子脱下去……
还不碍事儿。
可江沐压根就没打算把喜袍脱了,手被绑着,其他地方都能用,当惟公卿明白他的意图后,他连忙后退。
退到床榻另外一头,紧紧贴着。
“你这是要做什么?”
“洞房。”江沐理所应当的回答,“误了吉时不吉利。”
惟公卿很想把枕头掼到他脸上,还吉时?!不吉利?!
好吧,算他厉害,惟公卿绷不住了。
“你到底怎么打算的?”
“什么怎么打算?”说话的功夫,江沐解了床幔,大红色的绸布落下,阻隔了外面的光线,让这床榻间显得昏暗也暧昧。
喜被上的图案惟公卿印象深刻,想当初他一眼开眼睛看到的就是这个画面,可这绝对不是当初那个,这是新的。
再说,之前那条被江沐祸害的已经不成样子了。
那个惨烈的洞房。
“就是……”惟公卿刚要,江沐就开始帮他解衣服,他之前光顾着看江沐,反应过来的时候衣服已经松了,他慢半拍的阻止,但江沐的速度比他快很多,“你……哎,你别碰我衣服……”
惟公卿拨他的手,江沐很执着的继续,俩人撕扯了一小会儿,惟公卿突然不动了。
他抬头,看着男人整齐的发顶,“江沐,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这一晚上,皇上都在暗示。
江沐动情,但不肯承认。
他找出各种理由维持俩人的关系,实质上,原因只有一个。
他这么一问,江沐也不动了。
男人抬头,俩人的视线慢慢交汇到一起。
这个环境,这个氛围,让人想不被影响都不行,天干物燥,稍不留意就会烈火焚天。
这就是一个引人犯罪的场景。
还有两个现在的状态……
江沐的回答柔情似水,一番剖白,接下来就是浑然忘我难以自持,可是……
“没有。”江沐冷冰冰加硬邦邦的扔下两个字,他的态度并没有因为这场婚礼及这个画面而改变。
“那你到底为什么要娶我?”还这么坚持?
“本王不会给你谋反的机会。”他会看牢他。
“……”惟公卿有些无语,他以前怎么不知道江沐这么固执,他不是一个圆滑的家伙吗?
现在这较真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儿。
皇上说的那些仿佛都是在给江沐找借口,找个美好的理由,但事实上……
“江沐,”惟公卿也不跟他拉据战了,他爱拽就拽,他重新坐好,面对江沐,“你确定要跟我回宽阳?”
“是 。”他心意已决,也和皇上达成了共识,他随时都可以离开京城。
“你心里清楚,我不会谋反。”
闹腾了一晚上,他是时候和江沐好好谈谈了。
他了解江沐,那男人同样了解他,他深知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江沐也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如果惟公卿真觊觎大洹江山,那他早和闻彻同流合污了。
好,就当江沐防患未然,他真的是为这个要跟他去宽阳。
那么……
“我不介意你看着我。”惟公卿让步,他阻挡不了江沐,索性不在这件事上纠缠,“你去宽阳我没意见,但是你知道的,逝修和重华都在宽阳。”
惟公卿首次在他面前提起他们。
俩人相似而望,谁也不再动弹,那条红线拴着彼此的小指,紧密相连。
“我拒绝过了,我不想坑你,是你执意如此,江沐,我成了你唯一的王妃,但是,却没办法成为你唯一的人。”
有些话,还是趁早说清楚的好。
江沐的眼神有所改变,惟公卿却没有就此停住。
“他们两个的事儿我还没弄清楚,也没想出更适合的办法。”他不是没想过,其实只是个选择题,很好做,逝修或是重华,选一个他喜欢的。
可是惟公卿发现,他都喜欢。
然后再去想他们的缺点,惟公卿又发现,这俩人都是一堆缺点,要是单挑他们的毛病来说,俩人不相伯仲,都不是什么好货。
再一想,失去之后。
哪一个,都是无法忍耐,只是个开头,惟公卿就不敢想下去。
谢乾给了他好提议,两个都接受。
在现代,这是不道德的事情,但在这个时代,却是人之常情,理所当然。
惟公卿坚信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儿,可他自己的情况,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他真的是都放不下。
所以,这个婚约对他来说改变不了什么,名分之外,他仍旧挂记着那两个人,如果江沐以此来做文章,那他不会接受。
在矛盾引起之前,惟公卿先说出来。
“我和你直说,那两个人,我都喜欢,我不会容许有人动他们分毫,我也不想再让他们因为我而受到伤害。”
新婚之夜,惟公卿在他面前坦白,他喜欢的人,是两个,其中没有他江沐。
这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岂止是一种打击。
烛火静静燃烧,那一道床幔将两人隔绝在这个独立的空间里,惟公卿的小指动了下,他低头看去,顺着那条红线,他看向男人相同的位置……
他和江沐闹了,争了,勾心斗角了这么久,什么样的事情他们都经历过了,也该够了。
“江沐,我们该打够了,”也是时候休战了,惟公卿想和他心平气和的聊聊,“你只是为了大洹才跟着我去宽阳,江沐,你看到他们,或者看到……一些事情,你真的,不会在意吗?”
第二三一章: 说不清楚
江沐一直沉默。
惟公卿等了半天也没见他有所反应。
就是一直看着他。
沉着张脸,表情不是太好。
惟公卿刚想继续说些什么,嘴巴一张又收了声,他好像说太多了。
他不是在暗示江沐什么。
“我没别的意思,你跟我去宽阳,以后免不了会碰到,防患未然,我先给你提个醒,免得大家都尴尬。”
皇上说江沐对他是用了心,江沐说他只是为了完成任务,那惟公卿愿意相信江沐的理由。
所以这场婚姻对他来说和形婚无异。
只是做做样子给其他人看。
江沐觉得这样好,他就尽量配合,反正他们也不是第一次扮演‘模范夫妻’了。
与此同时,惟公卿也不会和重华及逝修拉开距离,人前人后都是,他先说清楚,省得到时候江沐不高兴。
他尊重江沐的想法,江沐可以在京里继续做他的睿武王爷,他惟公卿肯定不会谋反,他跟着他去宽阳,惟公卿既然跟他进了王府,默认了这场婚事,他就不会再去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