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雌性摊子上的干货有五十多斤，换八十斤的肉，哪怕是干肉也确实不算什么，如果条件允许，博格一天就能吃下去这个数。格里与安德鲁结伴仪式前准备肉食时由于东陵的参与多出了不少猎物，那些猎物都被处理好了放到山洞里属于博格家的区域风干，八十斤干肉还在他的可支配范围内。狐狸皮则是去年冬天有余，放在家里也没人用。
与摊主约好了傍晚取货的地点，东陵继续他沙里淘金的路程，心思却已经飞到了海鲜粥上。
结果他这一走神，就走得远了些，回过神时周围都是空摊子，显然是给那些距离遥远、来不及在第一天赶到的部落留下的位置。东陵正打算赶回闹市区，正巧来了个高高瘦瘦的雄性，扛着一大包兽皮放在一个空摊位上。
他本来不想看兽皮，但兽皮卷掉在摊位上便自动散开，其中露出的一抹火红格外显眼。
一束秋睇鸟的尾羽。
“这个要用什么换？”
整理皮毛的摊主看了眼亚雌性手指的东西，伸手比了个手势：“八张岩羊皮。”
看到这束尾羽的同时，东陵就想起自己的姻缘石还差两条穿坠子的绳子，当然他也可以用手头的辰砂染色，但送个定情信物还掉色未免太掉价。
秋睇鸟通体鲜红，绒毛纤维细长且有细小分支，能与亚麻一起纺出红色的彩线。之前他送给蒂娜的水晶坠子上穿的红绳是由一只母鸟身上的绒毛混合少量亚麻纤维拧成，颜色其实是偏向大红的浅红，而公鸟的尾羽则是更深的正红色。公鸟由于羽毛颜色鲜艳易被捕食者发现，故而数量较少，飞行速度也更快，平时大多停在离地十余米的枝头，想要捕捉极为困难，凑齐这一小把尾羽至少要抓两只公鸟，换八张岩羊皮不过分。
可是岩羊这种东西虽说数量多，却个头小且肉味腥膻，除了秋猎储粮的时候，平时若不是恰好遇见还真没有人特意去寻找，仓库里虽然曾积攒了许多毛皮，不过博格这家伙懒得处理，再加上恶劣的储存条件，已经被毁了大半。今年开春后他趁着空闲时间把无法再使用的毛皮全部丢弃，剩下的岩羊皮还真难说有没有八张。
“其他的皮毛不行吗？我可以给你八张斑鹿皮。”东陵皱着眉头与摊主商量，斑鹿皮比岩羊皮大得多，他这种换法其实是把这些尾羽提了价。
摊主摇摇头：“事实上我需要岩羊的羊毛，它做成的毯子可以用来抵御冬季的寒冷。”
做毯子？
东陵对他口中毯子的做法有些好奇，正要细问，身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
“这个我要了。”
东陵愣了下，转身看着说话的人，对方看起来十六七岁模样，圆圆的脸蛋上一双精致的杏眼很是可爱，及腰的金色卷发在阳光下闪烁着淡淡的光晕。
那个雌性已经在他身后站了有一会儿，不过集市上人山人海，他总不能不让人站他身后。但她现在开口要抢自己看上的东西是什么意思？
小姑娘长得是挺讨喜，可就算你有一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也没资格让所有人都无条件让着你不是？
摊主停下手上的活计，为难的挡开雌性伸过来的手：“沙耶，这不合规矩。”
“哪里不合规矩了？既然你们还没谈好价，我又肯出你的价，东西自然是我的。”
“集市上确实没有明文规定商品交换成功前不准第二个人出价，但我还没有放弃商品，你越过我说要买下也不合适。你看大家都看中同一样东西也是缘分，不然我们各出四张毛皮，这些羽毛一人一半？”知道这两人相识，东陵不好让摊主难做，便放柔了声音与后来的雌性商量。
“想得美，我看中的东西，又是我先同意交换条件，凭什么就要让给你一半？”沙耶说话时一直死死盯着东陵的脸，看得后者不自在的皱眉才一声轻嗤，“还以为博格看上了什么人，不过是个丑八怪。”
怎么又是这个词？
东陵有那么一会儿真是哭笑不得，话说他早就有了自己模样很抱歉的觉悟，重复提醒已经不需要了好么？
看着对自己敌意十足的小女孩，东陵暗自决定要回去揍博格，就照着那张招蜂引蝶的脸下手。
“呦呵？你刚才说什么？丑八怪说谁呢？”一只胳膊突然从旁边插进来，趁沙耶不备把人推了个踉跄，“你眼睛有我大吗？脸蛋有我漂亮吗？皮肤有我光滑吗？胸有我挺吗腰有我细吗屁股有我翘吗腿有我长吗？样样比不上我你个丑八怪还好意思叫别人丑八怪？”
蒂娜昂着精致的下巴，涂着红蔻丹的指甲毫不客气的点在对方胸口，高高扎起的马尾在主人脑后耀武扬威的摇摆。
第76章
“原来是蒂娜呀，三年没见，你这个头没变，脾气怎么反而见长？”沙耶迅速站稳了身子，也不在意自己差点被面前这人摔在地上，理了理头发笑嘻嘻的打招呼，“雄性都喜欢温柔的雌性，被脸蛋吸引来的雄性，在身边都呆不长的。”
“至少我还能吸引来雄性，人多了总能挑到个合适的，总比你这种没人追、只会贬低别人取乐的强。”
“蒂娜，我不想和你吵，你也别太过分。想你从小与博格一起长大，无论容貌或本事又都是部落里拔尖儿的，我沙耶真要输给你也就认了；可那人最后却被这么个其貌不扬的亚雌性抢走了，换成你难道就能甘心？”
“他能抢走是他的本事，我既然敢在全族人面前说一句喜欢，难道还没胆子认输？别在我面前说那些假惺惺的话，这儿是虎族的地界，可由不得你耍横。”
沦为背景的东陵站在二人身后旁观女王大人霸气侧漏，才发觉蒂娜对待族人时确实是和风细雨般的温柔……
“……麻烦你帮忙把东西收好，我们晚些时候拿约好的物件过来换。”
蒂娜转头与摊主嘱咐一句，也不管沙耶面色难看，挽起东陵的胳膊一路头也不回的挤进人群。
“刚才的事多谢你。”如果蒂娜不出现帮他解围，自己还真没办法和个小姑娘演什么争风吃醋的戏码。
“免了，我也不是特意帮你，就是看不惯沙耶这人，见着了就想给她找不自在。再说我都不能叫你丑八怪，怎么轮得到别人叫。”蒂娜从鼻子里哼一声，伸着细白的手指直戳他肋骨，“不过你这也是活该，要是能长得好看点，不就没这么多事了？”
“……”姑娘，跪求不踩痛脚QAQ
“哎，刚才你怎么不反击啊，不是很能打吗？把她打得连她弟弟都认不出，看她还得意什么！”
“……我不打雌性。”
“见鬼，你是雄性吗？”小丫头皱眉瞪眼，甩开东陵的胳膊，双手叉腰挡在他面前，两颊鼓得像条被冒犯的河豚，“我说你一个亚雌性和雌性客气个什么劲，一拳打上去就是了！”
东陵只觉得眼前这姑娘浑身上下都散发出“我生气了快来安抚我”的气息，强忍着笑意给河豚姑娘顺毛。
“好了，你也别惦记这事，人家不过是说了几句不中听的，你顶回去也就罢了，要是我真动手伤人，不占理的可不成了我们？”
“管他占理不占理，这种时候先出气才是硬道理。三年前在蛇族我拿她没办法，现在大家都在虎族的地盘上，数着我阿爹最大，还能由着她耍威风？”
蒂娜的话里隐约有股子阴森森的凉气，听得东陵太阳穴直跳。
得，原来这俩人不仅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还要加上些乱七八糟的新仇旧恨。
“她做了什么事能让你记恨三年？”东陵实在是很好奇这一点，蒂娜看起来难以相处，事实上却不记仇。莉莉与她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吵完之后该怎么样还怎么样，再见面还是吵，可从不提起上回的事。
能让她记在心里三年的，绝对够得上深仇大恨的等级。
“要说记恨倒不至于，虽然博格哥哥挑伴侣的眼光差了点，但其他的方面都是最好的，这么优秀的雄性自然有很多雌性和亚雌性喜欢，我总不能挨个找上门，不让别人喜欢他。”小姑娘皱了皱鼻子，手指把玩着胸前的吊坠，“只是沙耶这人心思太多，喜欢就是喜欢，还耍什么心机玩什么手段，搞得这喜欢也好像假的一样。我们两个立场不同，自然不好说她对错，不过只要一想到自己和她这种雌性喜欢着同一个雄性，我就浑身不爽快。”
东陵安静的听她抱怨，一时无话。
如果只是单纯的讲道理，他当然赞同爱情里不能掺进杂质的说法；但落在现实中，假设蒂娜没人帮衬着，就肯定玩不过沙耶。
哪怕她现在口头上占了便宜，可临到头还不知道谁吃亏。明枪胜不得暗箭，除非这枪升级成火箭筒，不过按河豚姑娘的水平，还差得远咧。
蒂娜从天而降救人于水火的行为并不是义务劳动，东陵不得不贡献出一天里剩下的时间用来陪小姑娘参观集市；好在这个时候大家手头都不是多富裕，用作交换品的物件又难以随身携带，比不得后世陪女人逛商店辛苦。
趁着蒂娜在一个摊子面前仔细的挑兽皮，东陵蹲下身在旁边的摊位上寻找一些附近少见的食材，当他挤破一粒形似花生的坚果时，隐约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有那么几秒他几乎以为出现了什么幻听，但四下里环视一周，正看到栗色短发的亚雌性隔着人群朝自己拼命挥手，见东陵发现了自己，亚雌性更是努力想分开人群走过来，最后还是实在看不过眼的东陵走过去把人给扯到了身边。
蒂娜与安吉拉的交情不好不坏，正是那种打过招呼便无话可说的尴尬关系，于是蒂娜问好后接着就找借口离开，当了回好人把东陵打包送给部落的医生。
“安吉拉怎么有时间逛集市，不是和其他部落的医生在一起吗？”
“蛇族的特伦说沙耶知道了你的事，我怕她找你麻烦，就赶过来给你提个醒。”
“那个金发的雌性？我已经见过她了。”
安吉拉用了两秒想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而后脸上的表情极生动的垮成了满地萧索。
察觉自己说错话的东陵：“……”
他好像辜负了别人的一番好意？
东陵本想说点什么救场，但安吉拉不愧是医生，下一刻就自行原地满血复活。
“我刚刚看蒂娜和你一起，有她在沙耶应该没精力针对你。”
“……”难道蒂娜与沙耶的小矛盾已经闹到众人皆知的程度了？
“她和沙耶一直不对付，三年前蛇族的大集上还险些打起来。”安吉拉看出他的疑惑，就把那时的陈年旧事翻出来又讲了一遍。
作为部落里的医生，安吉拉每逢秋集都会与部落的商队一起前往主办方，借此机会与其他部落交换需要的药材，对于集市上发生的事也比其他人了解的清楚些。原来三年前是蒂娜第一次参加秋集，集市快结束时被沙耶算计，在博格赢得擂台赛后，上台把一直以来的暗恋捅成了明恋，结果被博格当着几十个大小部落的面一口回绝。
听完对方揭秘当年的恩怨，东陵惊讶的弹了弹舌头。雌性面子薄，被逼的当众示爱确实过分的很，更不用说示爱后被拒绝，难怪蒂娜能一直记上三年。
“不过这招也不够聪明，让别人对自己心仪的对象告白，这万一成了，她不得后悔死？”
“她这是算准了按博格的性子不可能答应才把蒂娜推上台的，而且——”安吉拉皱起眉头，语气平淡的丢下一颗炸弹，“沙耶根本就不喜欢博格。”
第77章
等一等，这信息量……似乎略大？沙耶不喜欢博格，却要和蒂娜抢雄性，还用计使对方告白失败……够了！节操菌你酷爱醒来！
O（╯□╰）o亲，求下次投弹前先响警报，在下脑内已经开天坑了好么？
集市上人来人往不好说话，安吉拉带着东陵回到自己家里，端上两杯茶水，坐在桌边将自己曾经的经历娓娓道来。
“……事情要说到六年前豹族举行的秋集上。当时博格十八岁，第一次参加秋集的擂台赛，一路打败了许多经验更丰富的雄性，却在最后一局中输给了狼族的帕特。那年沙耶跟着蛇族的商队来逛秋集，比斗结果出来后的几天，她便开始不着痕迹的接近帕特，但帕特有心上人，她的打算也就落了空。
“三年前的大集轮到蛇族做东，博格在擂台上表现愈发出色，沙耶可能是那时才真正打起了他的主意。蒂娜没有参加豹族的秋集，自然不知道当年那些事，只以为沙耶是真心喜欢博格才与她争夺，否则还不知该发多大的脾气。”
听完背景帝安吉拉的剧透，东陵表示自己累觉不爱。这世界逼仄的就特么像个胶囊公寓，搞到最后，自己不仅无意中抢了人家现在想追求的雄性，还不小心宰了她曾经追求未果的雄性……
“她想掌握绝对的力量，为什么？”这可不是一个雌性该干的事。
东陵自己就是个异类，自然不认为雌性与亚雌性的本职只能是织布煮饭带孩子，但他还真想不出沙耶为什么需要一个最强大的雄性，而且比起综合评分，她似乎更看重擂台上的胜负。
难道是某种对名次的偏执症？
“在虎族，当族长年老体衰，无力处理部族事务时，就会请来部落中德高望重的老人们一起推举出新族长，而蛇族则不同，他们历代族长都是初代族长斯莱克的血脉，代代承袭。”
说到蛇族的事情，安吉拉犹豫了半晌，直到灶上的开水沸腾，才起身拿下陶罐在杯中加满水，继续说了下去。
“沙耶是现任族长的第一个幼崽，她的阿姆是亚雌性，生第二个幼崽时伤了身子，大概是无法再生育了。沙克没什么本事，头脑与能力都是平平，偶尔还会做出仗势欺人的混账事，如果继承族长之位，族里恐怕少有人信服。沙耶倒是有手段，在族中也有一定威信，但兽人历史上尚没有以雌性为首的先例，如果不想让沙克上位，最好的方式是得到一个有斯莱克血统的继承人，在继承人长大前沙耶就可以暂代自己的幼崽处理事务。
“即便如此，她毕竟不是雄性，于是就需要一个强大的伴侣帮助她处理雌性力所不及的事情，这个人必须有足够的声望，又不能太有野心。三年一度的擂台赛则提供了绝佳的人选。”
部落的医生们三年只能见到一次同类，几人关系极好，偏生这些医者都是些过目不忘且冰雪聪明的，故而医生们交换草药的小集会抵得上一个小型的情报中心。安吉拉和东陵说的这些虽然只是特伦的推测，但距真相也相去不远。
东陵安德鲁附体般瘫着张脸听完了所有的前因后果，内心有群脱肛的草泥马欢乐的把三观踩成了渣渣。
卧槽！话说现在真的是青铜器时代初期没错吧？这种宫斗向剧情是肿么回事？
他这厢还在努力接受被按了快进的剧情，一抬头就见到医生大人正满脸纠结的看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憋屈模样。
东陵秒懂：“你担心我对沙耶下手？”
安吉拉点点头：“沙耶这事做的确实不地道，可她身上流着斯莱克的血，许多事也由不得她。你若是气不过，警告她一下也就罢了，这回虎族是东道主，真出了什么事也不好看。”
“可她打的是我家雄性的主意。”东陵郁闷的翻个白眼，他也没觉得博格除了颜色还有哪里格外特殊，怎么就能被这么多人稀罕上，“总之我不对雌性动手，但别人如果想在我身上做手脚，我也不可能坐以待毙。”
是啊，上一个对你动手的兽人，坟头上都长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