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东陵不打算把这两个大杀器随便卖出去，就像现在手把手教蒂娜使用弩机一样，不过是个吸引客人的噱头。大部分雌性或亚雌性都被雄性宠坏了，十分任性骄纵加无理取闹，完全不懂武器会给别人带来怎样的伤害，他可不愿意稀里糊涂成了什么帮凶。

——杀手先生在心情尚佳的时候，总是很有良心。

如果说长弓是高大上的传统兵器，手弩就是平民化的傻瓜智能机，简单好学易上手，只要扣动扳机就能发射。小姑娘很快熟悉了手弩的操作，就是准头着实令人发指，东陵只要看一眼目标，闭着眼都能打断十步外老榆树的细枝；蒂娜端着手弩瞄半天，弩箭连主干的边都擦不到。

东陵丢给对方两捆圆头箭让她慢慢玩，自己回到摊位上招呼客人，被手弩吸引来的兽人已经围了一圈，弩机制造复杂他不能大量出货，去年带回家的竹子也所剩无几，加上摆在外面的两把，他手头也就只有一个巴掌的数，还是见好就收，别耍着人家玩了。

至于他为什么不卖弓而卖弩？呵呵这些东西雄性肯定用不到，雌性和亚雌性臂力弱，都不一定拉得开满弓，而且弓箭的使用需要长期练习，东陵表示自己不做售后。最重要的是硬木弓的制作确实够简单，简单到搭眼一瞅就能看出构造——怎么做的都看出来了谁还花兽皮买？又不是家里东西多到放不下。

兽人们少有心机，东陵也就本着公平公正、等价交换的原则，大大方方的把手弩的优缺点摆出来给人看，竹制手弩容易上手又轻便，上弦要求的臂力也较小，适合雌性与亚雌性使用，但没有经过精加工的手弩精准性还是有些问题，也由于材料本身质地与结构复杂而容易损坏——当然如果只是单纯的散架还能很轻易的拼回去，但还是那句话，坚决不做售后！

这也正是他在为自己选择武器时直接跳过手弩的原因，在工具及材料水平都无法保证的前提下，弓的性能明显强过弩，无论是机动性还是远距离精准度，而这两者恰恰是狩猎时需要的。尤其是射击前的准备时间，需要上弦的手弩顿时被长弓比成了渣渣。

虽然弩箭的近距离杀伤性较大，但当你可以徒手搬起重物的时候，为什么还要费劲巴拉的找来千斤顶呢？

本来这两把手弩已经是奇货可居，还有一把被蒂娜拿去练瞄准，小姑娘玩的开心，大家也不好意思从一个漂亮雌性手里抢东西，就只能出高价买剩下的一把。东陵也没有坐地起价，只是顺口忽悠着兽人们把摊子上其他的商品买的差不多，最后才挑了个看着最顺眼的亚雌性把手弩卖了。

摊主给出的理由是：人家出价三小石的米加一小石小麦，你们这些鱼唇的雄性，比起肉干和兽皮，我一个亚雌性当然更喜欢稻米和面粉。

围观众人散去后，东陵带出来的货物也卖的七七八八，兽笼被两个雄性买走了，如今剩下的只有半袋鱼面和两罐子果脯，眼看差不多到了午饭的时候，街上的行人渐渐的稀少，周围几个摊主都开始收拾摊位，东陵也着手把陶罐和兽皮袋搬到阴凉通风的地方，打算叫上玩的忘了时间的蒂娜回去吃饭。

货物可以丢在原地不用担心，距离小偷这种职业的诞生恐怕尚有几百年。不过他没想到的是，没有人暗地里小偷小摸不代表没有人光明正大的当街打劫。

一团黑影兜头罩下来，东陵眼前一暗，抬起头就看到令人印象深刻的球形体。

“喂，你还欠我两头岩羊呢，把那个东西给我，岩羊就不用你还了。”

沙克这话说的老实不客气，正打算过来帮忙的蒂娜立时黑了脸，眼看就要开口骂人。

东陵伸手拦下她，饶有兴趣的打量着面前的人，比起贪婪，小胖子眼中更多的是兴奋和激动。

就好像建筑学家见到金字塔，或者历史学家看到大型墓葬？

这一发现让他对这个蛇族难得提起几分好奇。

博格这人确实不够灵光，但野兽的直觉可没得挑啊……

“蒂娜，给他吧，回去另给你做一把好的。”

小胖子极高冷的昂起下巴哼了声，朝蒂娜摊开手，雌性的表情十分不美妙，一把将手弩摔进他怀里，转过身不理人了。

东陵觉得这完全是因为小姑娘也想昂下巴冷哼结果被对方抢了先……

沙克抱着东西心满意足的往回走，一身肥肉都好像轻快了几分。

“我姐姐想找你麻烦，她有本事说动部落里的雄性对你动手，你自己小心点。”两人擦肩而过时，一句话轻飘飘的飘进东陵耳朵里。

收拾东西的手猛地顿住，男人转头看着那个圆球一般的背影，缓缓眯起了眼。

第80章

“喂，怎么了？”蒂娜见东陵停下手中的动作，以为他改了主意，“我下午可是一定要去看比斗的，如果你非要留下来，沙耶再来找你麻烦我就不管了。”

“突然想起还有些事情……不然你一个人先回去？”

蒂娜见他坚持，耸耸肩露出个自求多福的表情，甩甩手往家走。

反正自己是一片好心，那傻瓜不领情就算了。

板牙被带来搬运货物，东陵怕它乱跑啃了别家摊位上的东西——疾风鹿不见得分不清货物的主人，但禁不住人家喜欢偷吃——特意强调让它不能离开棚子和后面的一小片空地。板牙作威作福久了，难得被管束一次，又不敢不听吩咐，小媳妇似的缩在树下吃草，现在听到主人要进森林，立刻把被禁足的仇抛在脑后，撒欢的一路小跑过来，几下把东陵拱在背上。

距擂台赛开始还有近三个小时，博格抽到的又是明天下午的签子，东陵也不急着赶时间，让板牙把自己带去前一天遇到沙克的地方，自己则摸着下巴发呆。

赶到小山下时正值晌午，虽然入了秋，太阳却依旧毒的很。这个季节岩羊的活动时间集中在早晨和下午，此时山上见不到一个活物，估计它们都挤在隐蔽的岩洞里睡觉。

疾风鹿表示自己可以给主人带路到岩羊群休息的洞穴，不过东陵此行的目的并不是狩猎，也就把寻找猎物的事宜往后压，先带着板牙兜兜转转找到昨天沙克藏身的草丛。

这一带能结果子的植物基本没有，就只是草长得好，过膝的青草把视线遮挡的严严实实，只能从边缘开始一点点探查。

“板牙，有什么发现？”

“呦。”疾风鹿在原地绕个圈，跺跺蹄子，刨下一截拴在树上的藤蔓。

藤蔓断端整齐，明显是被利器割断，而能做出这种事的——

“至少明白了一件事，人家死缠着要我们赔两头岩羊不是坐地起价。”东陵捡起手边的树枝，蹲下身小心拂开地上的杂草，露出下面交错的藤蔓，藤蔓网距地面六寸左右，稍前方是零星分布的尖木桩，这些物事被茂盛的野草遮盖，表面看来极难发觉。

绊马索与简易机关的组合？

男人收回树枝，慢悠悠的将草地恢复原状，板牙歪着头看了会儿，拿独角拱他的手。

“这倒是个惊喜了。”东陵随手拍拍板牙的角，“我没想过会有兽人发明陷阱，按理说冷血动物的脑重及皮层面积显着小于哺乳动物……你不算在内，四只蹄子的脑容量总比不过两条腿的。”

小公鹿抬起四只蹄子中一只踹了他一脚。

“……好吧，至少你比得过博格和布莱恩。”

又补上一脚。

对东陵来说，这一发现给他带来的与其说是惊讶，倒不如说是震撼。

陷阱本身乏善可陈，连阿诺都能做的比这更好。但两者有本质的不同——

无论是他自己或是阿诺，制作这些陷阱时不过是按照书上以及老头子教给自己的程序如法炮制，做出的东西哪怕再精密有效，也依旧是别人的本事，顶多只是在原有的基础上改进。

其中的道理很简单，哪怕是小学生都知道钻木取火，他们甚至还懂得用燧石或凸透镜，可第一个识得此道的燧人氏却能以此位列三皇之首。

“创新”和“创造”是两个从本质上不同的词。

东陵半蹲在地上，脑子里转过无数个念头，最后的结论都指向一个：他应该想办法把沙克留下来。

没有人能为一个发明家估价。

在他发呆的时候，板牙自己跑到半山腰赶了两头岩羊下山。疾风鹿跟在他身边认识了不少陷阱机关，见主人不理它，干脆就按老规矩把猎物赶过来。

被周遭动静惊醒的东陵迅速跳到树后藏起身形，看着岩羊一前一后撞进沙克的藤网，脚下一个踉跄——

踉跄之后站稳了继续跑。

“……”

东陵窜出来两刀解决了猎物，走回陷阱旁检查。原来是藤蔓连接处的绳结不够结实，被两头岩羊奔跑时不同方向的力道给扯散了。

这个发明家还需要历练。

等他收拾好猎物赶往擂台时，第一场比斗已经进行过半，早有殷勤的雄性帮蒂娜在前排占好视野清晰的位置，东陵则因为这几天和全民女神走得很近，也沾到一个座位的光。蒂娜远远看到东陵，便招手让他坐到身边，东陵为这明显的特权羞愧了三秒，而后心满意足的挤进人群坐他的贵宾席。

可面对一头豹子和一头黑熊在台上对掐，前杀手表示这种比赛真的没太多观赏价值。

《动物世界》都比这有趣好么？至少综艺节目还有旁白。

蒂娜的兴致也不太高，东陵可以保证，她大半的精力都用在寻找一头蠢老虎上了。

小姑娘失望的样子挺让人心疼，不过他心里清楚博格今天大概不会出现。至于理由？沙耶就在几米外坐着呢。

雌性才是真正的大杀器，再厉害的雄性也难过美人关，更不用说对方还是这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霸王花。

在擂台下枯坐半小时后，东陵发现自己与兽人世界还是有些脱节，至少在审美水平上很难和众人达成共鸣。

两头野兽打架有什么好看？

又熬了半场比斗，东陵随便找了个理由离场，回家叫上在屋后晒太阳的板牙，一人一鹿慢悠悠的晃到外族聚居区找人。沙克并没有出现在观众席，否则以目标显眼的程度，自己绝不会忽略。

兽人们临时搭建的房屋是由许多兽皮拼成的帐篷，沙克与沙耶的帐篷位于蛇族聚居区中央，这一带的住户十之八九都赶去围观无聊的擂台赛，想问路都找不到人。幸亏有板牙的鼻子指路，东陵虽说闯了几个空门，但最后还是找到了正主。

小胖子正坐在桌子前面打磨一块形状奇特的木料，只施舍给不速之客一点余光就继续他的打磨大业。

“如果你是来还那头岩羊，放到这里就可以走了。”

桌子上摆放着从他摊子上拿去的手弩，仔细看就会发现准星有点歪，应该是刚刚被拆装过。

虽然是简易版但能在四小时内弄清构造并成功拆装神马的……为小胖子的观察及动手能力点三十二个赞。

东陵在对方身后看了一会儿，用指尖沾着口袋中的朱砂在作为桌子的木桩上勾画：“想把手弩做成连发，最好改成这种机关。”

沙克朝图纸上瞥了一眼，立刻被精巧的机关吸引，对待东陵的态度也热情的像是见了失散已久的亲人。

“嘿，我就说这里一定有办法不被卡住！对了，兄弟，你有什么好办法拉开这条弦？我做了个装置，但下压时需要的力气太大，只用手指根本带不动，完全没有意义。”

东陵好脾气的有问必答，悄悄敛下眼中惊叹的神色。

在中华民族的历史中，改进这个机关的是诸葛庐里的卧龙先生，沙克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到这一步，资质绝对与神军师有的一拼——不过这头卧龙是西方巨龙。

第81章

沙克难得找到一个志同道合的人，很快把身为蛇族族长独子的高（zhuang）冷（bi）做派抛到脑后，滔滔不绝的与东陵说起自己对改进手弩的构想。后者则认真的旁听，偶尔针对某些问题提出自己的意见——虽然对方是个喜欢拼爹的胖子，但技术宅这一生物的种族天赋决定了他们之间的交流不会存在任何障碍。

在武力为尊的兽人世界，沙克可以说是机关术的鼻祖，他的一些念头尚不成熟，不过这也决定了他不会被已有的条条框框束缚。

头脑中存在完备知识体系的东陵看着小胖子的目光正如看着一株娇嫩的幼苗，虽然这株幼苗目前有点营养过剩，但不妨碍他对对方的成长值产生极高的期待。

帮忙打磨零件的过程中，自觉好感度刷的差不多的东陵问出一个在自己脑海中盘旋不去的疑问——

“中午的时候你为什么要来给我报信？我以为你会乐得见你姐姐让我出丑。”

正拿着小刀在木板上刻凹槽的沙克手一抖，差点刻歪了线，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便又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放在你进门之前，我倒是很乐意看到姐姐带人教训你一顿。”小胖子把木板举到眼前确定槽线没有打弯，满意的点点头，鼓起腮帮子吹去板子上的木屑，“不过你这种人我姐姐绝对应付不来，让她的打算落空，也比让你得了机会当面落她的面子来得强。”

“你这是夸奖？”

“我不介意你把它当成骂人的话听。”沙克兴致不高的哼哼，“虽说和你没什么交集，但好歹也搭过几句话。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如果不是天生木讷，就是心机深沉，我猜你是后者——反正大家只在秋集时相处几天，谨慎些总不会有害。”

东陵倒是没想到自己能得到这么高的评价，随之而来的是对小胖子更浓厚的兴趣。果然是高智商人才，就算抛开看人的眼光不谈，单是眼界就比他姐姐高得多。

男人摸摸下巴，原本只是欣赏的眼神里掺杂了更多恶劣的东西：“现在我有一个更感兴趣的问题，你难道真甘心让沙耶拿走你的东西？”

之前东陵之所以会赞赏沙耶的野心，完全是建立在蛇族少族长无能的基础上，可沙克并非蠢笨之人，沙耶的心思他不会看不清，却依旧做出这种几乎是把族长之位拱手让人的举动，就十分……值得思量。

显然，沙克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值得思考的问题，他连犹豫都没有就给出了回答——

“姐姐有能力领导部落，而我没有。”

这可不是个好答案，至少不是东陵期待的那个。

“如果你指的是头脑——”东陵屈起食指敲了敲额角，“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你这里面装着的东西比你姐姐要多得多，你有成为一个出色领导者的潜力。”

“但我没有资格。你知道雌性与雄性的区别在何处吗？瞧，面对一个无法战斗却聪慧的雌性，人们会认为她值得尊敬；但如果一个雄性空有头脑没有武力，所有人都会拿鄙视的眼神看着他。”

东陵耸耸肩，不置可否。重武轻文可以说是现阶段社会形态下的必然状况，能指出这一点而不是理所应当接受现状的人却少之又少，不过在危机四伏的兽人大陆上，很难说这一局面不合理。

如果说智慧是上层建筑，绝对的力量就是基础，至少沙克缺失的部分，并没有他自己认为的那般不重要。

——当然，如果他天才到能制造出枪炮就另说。

好在这个基础可以由其他人补足。

东陵暗搓搓的琢磨该怎么把这棵幼苗弄到虎族的花盆里来养着。

见亚雌性忽然不说话，沙克以为他不赞同自己的看法，难得找到同类的小胖子不想让这个“知己”飞走，转了转眼睛想引开话题：“我知道乌古神对兽人是公平的，我们不能奢求自己得到一切。”

“我明白我明白，”东陵十分理解的点头，“所以大家不是傻子就是半残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