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冬凡气得没招,哪有这样的父母啊。人家都催着孩子拼命读书,他们倒好,这不是给自己拖后腿吗?
斜着眼偷瞄了一眼李想,只见他手支在车窗边,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有什么好看的!平坦坦的道,光秃秃的田。装模作样罢了。
邢冬凡嘀咕了一路,百般不情愿,可终于还是到了站。
车子驶上长长的河堤,在一排砖瓦院落前停了下来。
这就到了?邢冬凡扒着玻璃,东张西望地瞧着,还以为会是电视剧里那种一户紧挨一户的村庄,结果跟想象的还是稍微有些不同。
李叔叔和妈妈下了车,跟从院子里出来的亲戚们打着招呼,忙里忙外地搬着年货。
邢冬凡和李想在后面跟着,扛着米,拎着油,累得满头大汗。
都折腾完了,进屋落座。李叔叔才拍着邢冬凡的肩膀,给大家一一介绍。
正座上是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眉眼间慈祥得很,虽然上了年纪,凭着五官轮廓却看得出年轻时一定是俊俏模样。老太太个头不高,腰板却挺得直溜溜,坐在沙发上,被李想搂着肩头,不知听着孙子说了些什么,乐得眉开眼笑。
“小冬,这是奶奶。”
“奶奶好。”邢冬凡装得乖乖地走上前去。
老太太高兴。伸手从兜里掏出张红灿灿的毛爷爷来,塞进邢冬凡手里。
“拿着,见面礼。”
“哎……”邢冬凡抓着后脑勺,不知该不该收下。
李想努着嘴:“哥,你快收下,今年都没我的压岁钱份了,你替我收着吧。”
老太太一听又捂着嘴乐:“臭小子,就你不吃亏。什么时候能少了你的呀。只是给小冬的见面礼,压岁钱那另说。”
李想又搂着老太太甜言蜜语地哄着,逗得老人家合不上嘴。
邢冬凡暗地里撇嘴,臭贫!就你能得瑟!
24.
“这是二姑三婶四叔表姐表哥……”
李叔叔推着邢冬凡巴拉巴拉地介绍着,围着屋里走了一圈。邢冬凡一路鞠躬弯腰,脖子都要抻了,可倒也收获不小。手里兜里被崭新的毛爷爷塞得满满的,邢冬凡明着不敢乐,心里却已经开了花似的美。
拜完了一周下来,大人们围坐着唠家常,小孩子们呼啦散去。邢冬凡找了个背人的墙根,蹲在墙角数钱。
一张,两张,三张……
“哥。”
后面有人轻轻拍他肩膀,邢冬凡吓得一抽,什么人?
回头一看,李想乐呵呵地站在眼前,后面还跟了一大帮子屁孩。
“你……你干什么?”
邢冬凡把钱往兜里一揣,警惕地站起身来。
“请客啦。”李想说着话,修长的手臂勾到邢冬凡的脖颈之上,亲昵地往怀里带着,“走吧,弟弟妹妹们都等着呢。”
邢冬凡被他忽然来的接触惊得浑身僵硬,脸色发青,却听见李想在耳边小声嘀咕:“委屈你一下吧。在家里跟我关系好一点儿,我还能罩着你。别到时候被人欺负了,干生气都没地方说理去。”
邢冬凡翻了翻眼睛看看他,危言耸听,都是帮屁大点儿的孩子罢了,还能怎么欺负人?再说他不过是来做客几天,很快回去,还能出什么差池?
李想并不在意兄长那充满质疑的眼神,只顾着推搡着邢冬凡在人群前开着路,带领那浩荡的队伍朝着小卖店走去。
很快进了店,李想毫不客气地从货架上摘下各种各样吃的玩的,塞到店老板的收银台前。
“喏,结账。”李想勾着兄长的肩膀,挤眉弄眼。
邢冬凡咬着槽牙,把钱包拿了出来,本想找个机会转身溜走,可回头一看,身边围着一圈的孩子,大眼小眼地瞪着自己,脸上都是期待眼里还闪着纯真的光芒,硬是没狠下心来。
他最后一跺脚,终还是甩了两张大票出来。
李想笑着把鞭炮、零食一一分了,孩子堆这才笑闹成一团。
几个小男孩拉着李想,非要看他放炮。
李想叼了根炮仗在嘴里,又随手拿起个小炮,从怀里摸出打火机点了,待炮捻子燃得差不多了,才甩手扔了出去。
男孩子们看的高兴,也想学着这样放炮,李想却板着脸说:“你才多大,不能这样玩。”
几个女孩子也叽叽喳喳地闹着:“就是的,你们还想跟表哥学,差得远咧。”
邢冬凡在后面抱着手,冷眼看着,臭屁什么!都多大了还跟这些不到自己胸口的小孩子们折腾!
李想却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深深地鄙视了,还照旧拿着鞭炮烟花逗弄着孩子们,偶尔甩个摔炮扔在女孩子堆里,引得丫头们一阵的尖叫和半大小子们放肆地大笑。
只见他把最小的弟弟举过了头顶,让小家伙骑在自己脖子上,哄他开心。小家伙伸着白胖的小手咯咯笑着,李想则叼着半截炮仗,冲着男孩子们比比划划,指点放炮的经验。
明明马上就要成年了……却还是对这些小孩子的玩意兴致不减。
身形轮廓完全就是个成熟男性了,可笑起来,却好似个十来岁的孩童。
邢冬凡望着那张笑脸,微微有些不自在起来。
他可不就是个孩子吗,凡事都任着自己的性子来,不修饰也不掩盖,更不去考虑别人的看法.想要什么就做什么,赤.裸裸的欲望摆在面前,一点儿都不懂的收敛。
所以才做出那种事来……
邢冬凡突然意识到思维已经跳跃到了令人羞耻的回忆,脸上腾地就热了起来。
混蛋!
做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可事后每每想起来,他还真是……太不要脸了!
邢冬凡觉得脸上烧得不行,正要收回目光转身回去,却正与李想的眼神撞了个正着。
……
“哎,冬哥。”李想跟他对了一眼,见他尴尬地扭头走人,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赶紧把小表弟放下,急匆匆几步跟在了邢冬凡后边。
“不玩了?”李想讨好地问着。
“……有什么好玩的。”邢冬凡别着脸,努力不去看他。
“一起来玩嘛,市里都不让放炮。难得回到乡下,过过瘾了。”
李想轻轻揪他衣角,却依旧是得不到回应,只好恋恋不舍地望了一眼后面那欢闹的人群,讪讪地跟在了邢冬凡身后,往家中方向走去。
邢冬凡不说话,他也只好默默地跟着。快到了家门口的时候,李想偷瞄着兄长,忽然伸手拉他:“哥,你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吹风感冒了?”
邢冬凡吓得一甩手:“冻……冻的!”
李想说:“是够冷的。赶紧进屋吧。”
“……你让我进去我就进?我偏不进!你别跟着我,烦着呢。”邢冬凡气不顺,拧巴着这口气,在大门前来回晃悠了几圈,恨不得把李想赶紧甩开,可后者就像个狗皮膏药似的巴巴赖着。
邢冬凡走了半天也没能找个清静地方,气得站在屋后头哼哼。
李想毫不在意地贴着他站好,抬头往远方看着。
这屋下面是大片的耕田,一眼望不到边。
现下是什么正经作物都没有了,光秃秃的,唯有枯黄的杂草长得老高。
李想忽然指着东边说:“看见那边的草垛跟树根了么,那里以前有兔子窝的。”
邢冬凡把头转了过去,揉了揉眼睛,太远了,他近视得厉害,又没带眼镜,什么都看不清楚。
李想笑他:“估计早搬家了,你看不见的。不过夏天偶尔还能看见几只在田里蹿,明年夏天我带你过来套兔子吧。”
邢冬凡翻翻眼皮,小声说:“我不稀罕。”
视线随便一扫,却在不远处看见几个可疑的土包。
“那……那什么……”邢冬凡指了指,打了个冷战。
“坟头啊。”李想耸了耸肩,“没见过?”
“……”邢冬凡清了清嗓子,“当然见过,你当我傻啊。”
“哦,”李想点头,“你不怕这些吧?”
“……封建迷信,人都死了,有什么可怕的?”
“恩,那就好。”李想把手插进裤子口袋,吹了声口哨,“对了,咱们住的那间厢房,貌似就是扒了坟头盖的。你不介意就好,反正我们家人都大大咧咧,不在乎这个。”
25.
李想奶奶家的厢房,东西朝向,又冷又潮。
这次正逢过年,他家里里外外聚了十来口人,正房客房都住满了,唯有这间厢房还有空位。
这屋子盖起来就没打算住人用,一张铁架双人床上铺着旧床垫,堆放了许多杂物,更悲剧的是,这屋里还不通暖气,室温跟冰窖没什么两样。
这十几口老少里面,就李想和邢冬凡算是正当年的小伙子,自然也只能把这间屋分给他俩睡。
邢冬凡推门进去瞅了一眼,脸都白了。
床倒是挺大,可看上去也有年头了。
屋子里亮着昏暗的灯,照在玻璃上,摇曳着暧昧的灯影。
邢冬凡不自觉地退后一步:“睡这儿?”
李想从后面悄悄伸过手来,拦腰截住:“嗯。没地方了,凑合挤两天吧。”
他推着邢冬凡进了屋,把房门关上,脱鞋坐到床上,拍了拍那厚实的被褥。
“都是新拆洗的被面,干净的。这里面是实打实的新棉花,盖着可舒服了。每年我回来过年,奶奶都特意让人准备的。”他冲着邢冬凡招手,“哥,你还不赶紧过来?”
邢冬凡盯着那并排摆好的两床大棉被,心里有点儿打鼓。跟李想这样挤在一张床上,怎么都不自在。
李想知道他心里抵触,只好笑了笑,没再劝他,转身脱了毛衣和裤子,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我先睡了,你什么时候困了再关灯吧。”
李想把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脸冲着墙,不一会儿,均匀的呼吸声传来。
……难道这就睡着了?
邢冬凡在床边转了几个圈,看他再没有动静,也蹑手蹑脚地爬上了床,脱了外套却不敢脱内衣,关灯也钻进了被窝。
嘶……邢冬凡刚盖上被子,倒抽了口凉气。这被子一搭在身上简直就好像盖了层耐不住的寒气似的,又冷又重。
邢冬凡哪里受过这样的苦,只觉得四肢都在这冰窖里冻得没了知觉,虽是盖着两层被子,却丝毫感受不到暖意。
这时下里夜正是深,窗外连一丝灯火都看不到。偶尔几声不知名的鸟叫,渗得人汗毛倒竖。
邢冬凡在床上辗转,睡意全无。
视线偶尔扫过窗棂,不知道是不是起了风,外面那树影哗啦啦地摇晃着,稀疏的枝干磨蹭在玻璃上,发出别扭的响动。
阴冷的风顺着门缝溜了进来,吹过邢冬凡的脑门,害他打了个冷战。下午李想说的话,乱七八糟的故事,忽然全都涌进了脑海里。
邢冬凡的手脚愈发地冰冷起来。
越是告诉自己要赶紧睡,越是睡不着。越是对自己说,这玩意都是骗人自己吓唬自己的,越是心虚。
就这么纠结着,邢冬凡觉得周身就像要冻僵了一样,动弹不得。扭头偷偷瞥了一眼李想,竟然是睡得正香。
可阳光下所见的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身影,在黑暗的笼罩下却有点不那么对劲……过于平静的横在那里,简直不像是……活着的。
邢冬凡心噗通噗通跳起来,低低地叫了声,李想。
那本应该熟睡中的人,忽然应声扭过头来,吓得邢冬凡一个激灵。
……
“叫我?”李想睁开眼睛,一点儿也不像是刚被吵醒的样子。
“……”邢冬凡有点后悔,赶紧把头重新扭过去。
“睡不着?”李想支起胳膊来,俯身看着他,“换枕头,不习惯?”
邢冬凡背过身去,努力与他保持距离:“没事,你睡你的。”
李想叹着气,给他拽了拽被角,把那裸.露在外面的腰线盖了上,说:“天冷,你注意点儿。别都露在外面。”
邢冬凡回头伸手拍他:“别碰我,我自己会弄。”
那右手还没等缩回被子,却被李想反握了住。
“你干吗?!”邢冬凡瞪着眼睛,心里却紧张的哆嗦。这李想不会是又要抽风?
“你手怎么这么凉?”李想反问。
邢冬凡没回答,只是使劲往回抽着手,却没想到李想忽然掀了被子就往自己的被窝里钻。
“哎!李想!你别乱来!”邢冬凡手跑脚蹬,作势要踹他小腹,可李想却趁乱连他脚一并握住。
“……都躺下这么久了,你手脚怎么还是冰凉的?”李想的手心热得像一团火,烧得邢冬凡手疼脚也疼。
“不行,你快离我远点儿。”邢冬凡挣扎着说,“我……我会过敏……”
李想并不理会,只将邢冬凡整个人都圈在怀里,手脚并用地纠缠在了一起:“我什么都不对你做,又隔着衣服,没事的。”
“你还什么都没做!”邢冬凡欲哭无泪,他才不要跟李想贴这么近呢。
“什么都不做,你信我。”李想圈着他的腰,把脚放在了邢冬凡的脚上,“我给你捂捂手脚,暖了我就出去。”
邢冬凡又蹬了几下,没什么效果,再加上李想身上像个发热的暖炉一样,源源不断的热气贴了过来,竟是出奇的舒服。
算了……邢冬凡自暴自弃地想着,抱抱而已,又不掉肉。他干脆又左右挪了挪,找了个合适的姿势,闭上了眼。
嗯……还是有点硌,大概是床板太硬了。邢冬凡又侧了侧身,把脸正了过来。
“喂。”李想忽然在他耳边低声说,“别总动来动去的。”
邢冬凡眼都不睁:“谁管你。”
“我硬了一晚上已经很辛苦了好吧。”李想小声说着,“你别总蹭,我也挺痛苦的。”
觉察出邢冬凡又要逃走,李想伸手反把他按住,死死地圈在怀里。“你就信我一次,我早就说了以后再不动你。”李想的声音难得正经又稳重,邢冬凡不知是该信还是不该信。
隔了许久,那声音才又响起……
“对不起,让你遇到了很多不开心的事情。”
道歉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闷闷的。
“对不起……”
李想的声音从头顶传了来,微弱却清晰。
邢冬凡被他整个拥在怀中,心跳也听得见,呼吸也听得见,甚至连那身下的热源都感觉得一清二楚……
也许是因为这样,邢冬凡忽然有点相信这个道歉的诚意了。
26.
从李想老家回来,两人的关系比以前缓和了一些。
过年那几天,俩人在同一张破床上连着睡了好几个晚上,本就拥挤的空间加上屋子里冰窖一样的温度,几乎每天醒来的时候,邢冬凡都愕然发现李想不知什么时候就钻进自己被窝里了。可倒也没对他做过什么。几天下来,邢冬凡对李想这种程度的骚扰也不怎么在意了。大概也就是个人肉暖炉的性质,还隔着好几层衣服,能有什么损失?
邢冬凡私底下琢磨,大概李想那阵子冲动期过去了,也是后悔了吧。
虽然心里对李想这个人还是挺讨厌的,但是本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精神,邢冬凡也不再跟他较真生气了。毕竟嘛,如今这个阶段,没什么比学习更重要了。他现在只要一门心思学习考试就好了,其他都是歪门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