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吞噬灵魂的，杀不死的，怪物。

“赛尔维克……”欧西里斯的表情，头一次不再有他惯常的张扬与自负。

他好像一个惊慌失措的孩子，下意识地想要去握他的手，又无力地缓缓松了开去，“我，我不是故意想要瞒你的，我只是害怕，害怕你知道以后会像其他人那样……”

像其他人那样，开始惧怕我，讨厌我。

我好怕，真的好害怕，你也会离开我丢下我一个人……

欧西里斯忽然感觉到自己缓缓松开的掌心，被赛尔维克主动握在了手里。

交缠的指尖，他抬起了漂亮的琥珀色眼睛，以不变的从容与平静凝望着他漆黑如墨的双眼。无声的对视下，赛尔维克缓缓地勾起了苍白的嘴角，“我很高兴，终于能了解你的过去。虽然是有点怕，但我不想退缩。既然你都能够承受那样的过去，我……为什么不可以？”

他的声音因为虚弱而有些断断续续，但里面透出是无畏的坚定。

“我想要相信你，欧西里斯……用你的力量，做给我看！”

欧西里斯的脸色一怔，继而那双眼里重新绽放出明亮的光华，如同漫天的星辰。

他伸手抱他入怀，俯身在他的额前留下庄重的一吻。

“遵命，我的审判者。”

模糊之中赛尔维克感觉到欧西里斯启动了什么庞大的魔法阵，扩散的虚无之力在强行打破被意念体阻隔的空间，周围的亡灵传来不甘的呐喊，它们好像还在试图说些什么但渐渐失去意识的赛尔维克听不清楚了，只感觉到某种陌生的力量将自己包裹……

好像有很多东西都变的不同了，渗入灵魂的除了虚无之力外还有其他的什么，情感或者欲望，爱意或者执念。这是否是意念体提到的超越一切的力量赛尔维克不得而知，只知道那个时候他只想要抓住这个男人的手，只是单纯的，想要去相信他而已。

冥冥之中，他们的宿命就在这一刻被无形的锁链捆绑在了一起。

是命的注定，更是劫的开始……

第226章：月之卷·16

随后发生的事情，如同计划中布置的一样没有丝毫疏漏。

在神界安排的人员支援下，两人联手剿灭了结社的秘密据点，所有的内部人员通通被逮捕或者击毙，至于那些完成到一半的实验资料也被纵火大批销毁了。

看着那些很多人穷尽毕生的研究随着一把火化为灰烬，赛尔维克不知道欧西里斯心里是怎么想。不知为何有点替他惋惜，无论如何，结社给了当年还是少年的他生存的意义。这里曾经算是他的第二个家，已经回不去了，是被他自己亲手毁掉的。

“欧西里斯……”赛尔维克走上前，看着迎风而立的黑发男人。

他沉默着，就像多年前在屋檐下避雨的黑发少年一样抬头望着天空，跳跃的火光倒映在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忽明忽暗让人看不清楚那里面的神情。

赛尔维克想，那大概是欧西里斯的告别方式，将记忆铭刻在心里而不会说出口。

“我还是很庆幸，由我亲手来做这个了结。”欧西里斯说。

从此之后，与过去的人生划清楚界限，让体内的另一半血液永远沉眠。

“嗯。”赛尔维克淡淡地一笑，将手搭上了欧西里斯的肩膀。

几缕曙色的阳光透过厚重的云层照耀大地，那时候以为这场梦魇会像黑夜一样随着天明的到来而过去。他们即将回到神界，开始崭新的生活，一切都会回到以前的样子。

他是神界的虚无之神，他是神界的审判者。

只是这样，就好。

解决完结社的事件后，赛尔维克和欧西里斯便回到了神界。

顺利地消除了威胁神族的隐患，并且重创了冥族的嚣张气焰，天神大人给予了两人相当高的赞赏与评价，并许诺说过些日子一定要给他们相应的奖赏作为谢礼。一时间两人在神界的名声大噪，那些大神小神遇到他们脸上都是笑盈盈的。

对于赛尔维克来说，这些获得的名誉倒没有什么，他只是觉得有那么一点后悔——后悔招惹了某个爱折腾的主儿。回到神界之后欧西里斯俨然成了他这里的常客，如果不是赛尔维克坚决不同意某神留宿的要求，欧西里斯就要白吃白喝地赖在他家里了。

简直像只难缠又厚脸皮的大狗一样，撵都撵不走。

其实以赛尔维克的定力多一个人在旁边工作是没多大影响的，但如果要一边忙于工作一边应付某神层出不穷的“性骚扰”就另当别论了。

再一次面无表情地把欧西里斯从背后搭上来的贼爪打掉，赛尔维克把笔一扔发飙了，混蛋这家伙是赶上发情期了么总拿欲求不满的眼神盯着自己做什么？

“欧西里斯，你能不能好歹给我安分一点！”

而邪神大人可怜巴巴地看着他眨眼睛，“呜呜，谁叫你整天都不给我碰。”

“……滚。”直接把某神往外面一丢，砰的把房门踹上了。

然后赛尔维克坐下准备继续工作，但安静的环境持续了没一会儿房门重新打开了。

“回来，别在门口给我丢人现眼。”直接揪着欧西里斯的衣领把趴在地上的某个家伙拖回来，赛尔维克妥协地叹了口气，“算了，你不吵我还有点不习惯……你还是呆着好了……”

“嗷~~~”欧西里斯欢快地叫着扑了过来，让人联想到某种大型的犬类。

紧接着被美人一拳撂倒在地，附带又被狠狠踩了脑袋，“老实呆一边去你这禽兽！”

拜访审判者的时候碰巧撞见这样的一幕直把伯拉格惊得下巴壳子差点就要掉到地上，随后更是亲眼见证了去厨房帮忙的欧西里斯被赛尔维克用锅底砸了脑袋，说他笨手笨脚。而紧接着审判者大人的魔法火焰又出现了不明所以的故障报销了整个厨房……

结果搞得都狼狈不堪的两人望着那惨不忍睹的午饭，竟然默契地相视而笑。

伯拉格莫名觉得，他那本来就不太够用的脑袋愈发的转不过来了。

是虚无之神大人不正常了，还是审判者大人不正常了，还是他们俩都不正常了……

阿门，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他还是当作路过的什么都没看见好了。

风平浪静的日子持续了半个多月，突然有一天欧西里斯神秘兮兮地问起赛尔维克喜欢什么饰品或者宝物，搞得赛尔维克莫名其妙不知道这家伙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一边写东西一边随口说了句，“嗯……钻石吧。永恒的爱，听起来挺浪漫的。”

又狐疑地抬起头来看了欧西里斯一眼，“你问这个做什么？”

“问问，问问而已。”欧西里斯打了个哈哈，虽然那笑容明显有问题不过赛尔维克懒得追问，只听欧西里斯小声地自言自语，“世间最珍贵的钻石，是光明权杖上的‘永恒结晶’。不过那是羽族保管的圣物，看来我需要去找找路西法……”

“你去找路西法做什么？”赛尔维克埋头工作没听见欧西里斯前面的话，只听清楚了最后一句。说起来那位羽族的大人也是个让人头疼的主儿，不过脾气倒是跟欧西里斯很合得来。

“我去……对，恭喜他！”欧西里斯一拍掌信誓旦旦地说道，“听说他最近泡上了一个性感火辣的妞儿，叫莉莉丝还是什么来着。唉~又是一个被美色迷昏了头的可怜男人。”

被美色迷昏了头你还真敢说，不看看自己是一副什么德性。赛尔维克白了他一眼。

没见到欧西里斯在心里窃笑，反正这个呆子肯定想不到自己打算做什么。

不过，想象一下他那时候的表情也蛮有趣的，嘿嘿。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交谈，赛尔维克起身开了门。来人是天神大人座下的使者，说是有要事让审判者大人速去一趟。这倒是正中了欧西里斯的下怀，他刚好要离开去羽族一趟回来给赛尔维克一个“惊喜”，于是嘱咐了几句两人暂时道别。

“请问天神大人找我有什么事么？”路上赛尔维克问了句。

“是好事，当然是好事。”对方眉飞色舞地笑着说。

这让赛尔维克稍稍放下了心来，跟随使者来到了会面的地点。菲尼克斯和巴哈姆特两位主神都在场，见到他之后女神露出了和蔼可亲的笑容，先是客套地寒暄过后，菲尼克斯终于打开了话题，“我听说你经常会去人界办事，对那里的人类也很亲近。上次的结社事件里，你不惜以自身为人质保护了很多无辜的市民。”

“嗯，他们有很多很有意思的想法。”赛尔维克点头。

“你喜欢人界的生活？”菲尼克斯又问。

“是的。”赛尔维克想了想后肯定道。

“听你这么说，我和巴哈姆特也就放心了。”菲尼克斯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与巴哈姆特交换了一个眼神。这让赛尔维克愈发觉得这番问答进行的有点诡异，堂堂的天神大人为什么会突然与他讨论起人界的话题，心里稍稍有些不安。

只见巴哈姆特拍了拍手，座下的使者呈上了一只做工精致的珠宝盒。

赛尔维克接过盒子打开，黑色的天鹅绒上静静地躺着一枚价值连城的钻戒。

“这是……”琥珀色的眼里掠过几丝惊讶的神情。

“订婚的聘礼。”菲尼克斯微笑着说道。

第227章：月之卷·17

手心情不自禁地一颤，让精致的珠宝盒险些没能拿稳。

“我不太明白……”赛尔维克想要面不改色地露出一个笑容，却发现自己做不到。

见状菲尼克斯和颜悦色地向他解释道，“是这样的，前些日子你和欧西里斯去人界时，国王的女儿伊丽莎白小姐也碰巧去东海游玩，并卷入了那场事故。当时你见义勇为的行为让伊丽莎白小姐印象深刻。她对你一见倾心，并私下里派人打听了你的事情。”

“可是我的身份是伪造的。”赛尔维克辩解说。

“伊丽莎白小姐发现了，但这反而让她惊喜万分。”巴哈姆特接上了菲尼克斯的话，“神界的存在对于人类的统治者来说并非秘密，不仅如此，我们在人界的自由走动还需要依靠王室的通融。我和菲尼克斯都认为，这场联姻是一个促进神族和人族友好关系的绝佳机会。”

“但是……”赛尔维克想要说些什么，被菲尼克斯打断了。

“赛尔维克，你从小在神界长大，接受了传统高贵的教育与礼节，与王室的公主可谓门当户对。而且还有一点，因为审判者不算严格意义上的神灵，不存在血统继承的问题。你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所以我觉得你是所有神族里最合适的人选。”

菲尼克斯微笑着说道，指了指他手上的钻戒，“这是伊丽莎白小姐特意为你订做的婚戒，她认为应该刚好符合你的尺寸。另外，国王陛下同时希望你们的婚礼能够早日举行，那一天他将戴上加冕典礼的‘玫瑰王冠’来做你们的主婚人……”

女神又说了些什么，赛尔维克却觉得有些心不在焉什么都没听进去。

终于菲尼克斯注意到了他脸色的异样，关切地询问了一句，“看我自言自语地说了这么多，还没有问当事人的意见呢。那么，赛尔维克有喜欢的人了吗？”

喜欢的人……

赛尔维克怔了一下，脑海中掠过的却是那张笑得无赖的脸孔。

那个一直以来的疑问浮起在心间。他对欧西里斯的感情，是喜欢吗？

不太清楚，尽管每天都在一起但赛尔维克从来没有亲口对欧西里斯说过任何“喜欢”或者“爱”的字眼。好像已经习惯了他的难缠，他的任性，他在身边带给自己的新奇与轻松的感觉。但在内心深处，也会害怕，害怕明确关系后无法再恢复原来若即若离的界限。

那是一种安全的距离，介于黑色与白色之间朦胧的灰色地段。

但是这场突如其来的订婚撕开了那层保护，让赛尔维克突然觉得有点茫然。

原来，恋爱的结果最终是要发展到婚姻这一步的。

一直以来欧西里斯是绝对的主动者，所以很自然地觉得跟他在一起没有什么。可是，同性的爱毕竟是一种禁忌吧，他有和他同生共死的勇气，但是能够坚持到放弃正常生活的地步么。恋爱，结婚，娶妻，生子，这好像才是一个正常人应该走的轨迹。

那么欧西里斯呢，他坦然承认过之前有无数的情人，对自己就不是一时的猎奇吗？

“我……”赛尔维克张了张口，却回答不了菲尼克斯的问题。

他有喜欢的人吗？那真的，是喜欢吗？

巴哈姆特适时地插话进来打破了有些尴尬的气氛，“我看赛尔维克是有点紧张了，不如这桩婚事我们稍后再议。正巧伊丽莎白小姐这两天会来神界做客，你们可以慢慢聊聊。她是一位美丽贤淑的女士，相信你一定会喜欢上她的。”

“我知道了。”沉默了片刻赛尔维克点头。

不知道是怎样魂不守舍地回到自己的住处，推开门，没有遭遇惯常的熊抱偷袭，也不见某个熟悉的身影，明明平日里总是喜欢赖在他这里赶也赶不走的。

赛尔维克做好了晚饭，却莫名觉得没什么胃口，于是想等欧西里斯回来一起吃。直到坐了很久饭菜都凉了，赛尔维克才突然想起来欧西里斯好像说过他要离开去羽族那边呆几天。

赛尔维克突然就觉得，这样的自己有点傻。

明明他们之间就清白得没有什么，充其量就是比要好的朋友要再亲密那么一点。怎么突然就好像，没有了他在身边就缺了点什么的感觉，整个人都变的不像自己了……

有点心烦意乱的赛尔维克决定出门走走，草丛里一只白色的雪球扑过来蹭了蹭他的腿。

“雪儿？”赛尔维克把猫咪抱起来，雪儿伸出软软的小肉垫挠了挠他的手。许久不见，小家伙又长胖了一圈，毛色也漂亮多了，看来伯拉格把它养的不错。

雪儿忽然竖起小耳朵来东张西望地瞄了一圈，活像在看有没有某个危险的坏家伙。

“呵呵，他不在，没有人敢欺负你啦。”赛尔维克戳了戳它的脑门。

这时候找猫的伯拉格循声赶来，见到赛尔维克慌忙站正行了个礼，“赛尔维克大人！”

“别跟我这么见外，你以前不是都叫我名字的么。”赛尔维克笑着说。

“额，也是……因为我刚刚听说你，你要娶国王陛下的女儿……”伯拉格的声音变的有点结结巴巴，连他也说不清楚这话的语气为什么听起来怪怪的。

赛尔维克的眼神黯然了几分，低低地应道，“……嗯。”

“可是你看起来并不高兴。”伯拉格有些迟疑地说，连他都看出了赛尔维克明显的心不在焉，而那个原因他也大概猜到了一二，“是……是因为他吗？”

琥珀色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慌乱，但很快被很好地遮掩了过去。

“别担心，我没事的。”赛尔维克露出了一个笑容，把雪儿还给了伯拉格，“麻烦替我好好照顾这个小家伙，可能……可能以后就不会经常有机会来看它了。”

“赛尔维克……”

“我走了。”匆忙地转身，头也不回地走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