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也挺累的,一教之主,还有七杀阁,还要谋划江山,还要为他的事情劳心。不过有凌梧他们襄助,自己也会尽所能为他的大业尽一份力。
竹苑东苑。
凌清瑄放下手中的密报:“凌梧,这三个月白慕轩和炎清瑜胶着在胥城,我们的人在焰都可都布置妥当了?”
“全都妥当了,只等大战结束。炎清瑜回去就会发现有很大的惊喜等着他,白慕轩此次也是空手而回,而且他暗中经营的养马场就快到我们手中了。”凌梧后仰倚靠在黄檀椅上,“这次多亏阿离提醒我们,白慕轩若是知道这一次领兵让他的马场易主,定会以为是他五弟做的手脚。”
“阿离吩咐凌耳打听的消息都帮了我们不少忙,而且他还建议每处分部都分出一半成立了镖行,承接那些护送贵重财物,甚至为一些票号,显贵或商号做有偿护卫,这样七杀阁和冥教伤残或年老的成员弟子都能有用武之地,还能从各处打探一些消息。”凌梧从荷包中拿出一个小册子递给凌清瑄,“这是他给写的镖行六戒,还蛮有意思的,比一些老江湖都要细详。”
“戒住新开店房,只要门上写有开业大吉的店就不要去住。新开设的店尚摸不透,保镖之人不能随意冒险。
戒住易主之店,换了老板的店,人心叵测会有贼店。
戒住倡妇之店,有些店倡妇纠缠会中计丢镖。
戒武器离身,无论是走在路上还是住店体息,武器都必须带在身上以防万一。
戒镖物离人,无论是旱路上的镖车还是水路上的镖船,或是保护的官员,商人,镖师都不得随意离开。
戒忽视疑点,当镖师的必须具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警觉能力,一旦发现可疑之处,就要密切关注,随时准备投入战斗之中。”
凌清瑄看着册子上细瘦苍劲的字迹,眼中也露出赞赏之色。再看那六戒,也由衷感叹小家伙和凌弋他们学得很出色。
“这段时间阿离在做什么?”凌清瑄漫不经心的问道。从上次至今,已经三个多月没有见过小家伙了,也没去询问他的详情。他一直让自己很忙碌,这样就不会去想那张脸,还有那……他也不知自己中了哪门子邪,只要闲暇时脑中便会浮现出对方那云容月貌,甚至是在睡梦中。
“只听说就这几天他就要接受凌捌的出师验考,真的很期待他会做些什么。”凌梧懒洋洋的说道,也不知这几天能否得闲。
“这几天也空出时间了,明日我们正好去凌捌那儿一趟,顺路看看马场的事情。”凌清瑄一句话两人都有了空闲,“回来时顺路看看你外甥将越国打理得怎样。”
凌梧暗自好笑,这两个顺路一顺就几千里。
早就发现好友最近莫名的烦躁,只是想起穆森曾说过的话,凌梧又不想凌清瑄太接近重离。凌清瑄和穆森一样都有自己的责任,凌清瑄更是一个果决的人。他不希望小家伙将来和他一样。罢了,到时再说吧,也许阿离没有此意呢!没影儿的事他何必在这烦恼,凌梧摇了摇头,下去安排出发的事宜。
第19章:墨石
焰都。冥教分部。
精致的五进别院,初秋的阳光慵懒的照在假山荷塘丛竹上,假山上自然生长的折鹤兰随风袅袅而动,荷塘里荷叶田田雨滴圆圆,粉色花苞疏落点缀其间。雨过天晴,别院的一切都显得焕然一新,尤其那些丛竹更显碧绿。
重离静静的在自己的房中时而挥毫泼墨,时而细细勾勒,专注与案几上的画作,窗外摇曳的绿荫给周围平添了一份幽静。
这院子里所有的人都知道重离喜清静,也就没人不识相的打扰。窗外几棵垂丝海棠挂着碧绿的海棠果,倚着旁边的一丛丛紫竹。那片紫竹斜对着他的窗子,一直延伸到院子东南角的凉亭。每每闲暇时沏杯清茶,坐到窗边享受着茶香沁润,再看着那从翠绿感觉很舒心惬意。
而此时丛竹围绕的凉亭里,凌清瑄和凌梧正边饮茶对弈,顺道留意重离的举动。他们都好奇重离怎样赚一百两来完成验考,如今看来是给那家酒楼或茶楼作画。如让书斋代卖今日估计是拿不到银子。
一个时辰后,重离伸了个懒腰,将新作好的那幅画用紫檀镇尺压好,好让墨色干透,随即又进了里屋,半个时辰后拿出一方紫褐色小印蘸上朱砂印泥盖在右下角。看了眼桌上的滴漏,感叹着果然是“业精于勤荒于嬉”,一幅画居然耗时这么久才完工。若不是凌捌昨日给了他一两银子,要他在今日换回百两银子作为出师验考,且不许他人相助,他都快忘记自己还有这门技艺。看看与玉霞楼约好的时间还早,便沏了杯清茶坐于榻上随手拿起一本游记。
那天他十二岁生辰,大哥没有回来。
之前给大哥准备的惊喜都成了讽刺,心伤之后便生恼意。他带了足够的盘缠去“闯荡江湖”,想要亲自体会大哥曾说的“江湖”。
一个月之后,凭着丰富的“江湖经验”,他竟真的平安到了月城。
当日的月城人山人海热闹非凡,一打听才知道是月城一年一度的花魁大赛,便忍不住动了些小心思。平日偶尔也听到有的兵将偷偷聊一些荤话,其中便有青楼花魁之类的,有次被大哥发现连着他也受了罚。想他这次竟能亲眼所见,小心肝瞬时激动得砰砰直跳。拦住一路人问明了青楼花魁所在,在对方莫名奇妙的眼神里雀跃而去,待对方回神后高喊“小兄弟,此花魁不是彼花魁……”时人已经没影了。
他按捺住激动坐在大厅,此时就只有他一个客人,老鸨打着哈欠喊了几个同样哈欠连天的美艳女子叮嘱道:“好好服侍这位小爷……”就没了踪影。
忐忑中闻着周遭女子身上浓重的香粉味,他狠狠打了几个喷嚏。待到一杯酒醒后,才发现自己被人换了衣服,行李短剑均没了踪影,而且浑身上下都使不上力。脑袋嗡的一声霎时汗出如雨……他这是中了大哥所说的“被人打了闷棍劫了财”!
半个时辰后,不等他身上软禁散力道过去,他就明白了对方不止要劫财!
挣扎无果后,他心生绝望拼力撞开房门冲着楼下跳去,却没有等到坠楼应有的头破血流。
“小家伙,还没抱够吗?”低沉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笑声,唤回了他的神志。松开手尴尬的站在对方面前低头看着自己满身的狼狈。
“这孩子归我了。”一身白袍飘飘欲仙,对方凉沁的手牵着激动的他离开噩梦。
一座雅致的竹楼里,清风徐徐。一个如谪仙般的俊美男子正在指点一少年挥毫泼墨提笔勾勒,阳光透过枝叶勾勒出一大一小两个雅致俊美的身影。
“已经教了你一个多月了,以你的天赋俗世中也难有对手了,你也该回家了。不要对任何人说起我,包括你的家人。”话毕,男子俊美无尘的身影已消失在他阖起的眼中。
直到很久之后他才知道这如谪仙下凡的师父,和他渊源颇深。
醒来时,对面一个约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欣喜的看着他。对方的面容略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哪里见过“这个”。只见对方拿出一把精致小巧的银匕,那是五岁生辰时大哥送他的生辰礼。
“……你是,那个在假山后伤心的……”那年父亲带他入宫赴宴,无聊时悄悄溜了出去,碰到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在御花园假山后抹眼泪。后来两人熟络了,他才知道男孩的处境有多艰难,时常被人欺辱甚至是下毒,咬咬牙他便把新得的礼物送给对方防身,且大方对推辞的男孩说他还有很多……
“我在月城的群星山下见到你昏睡不醒,便把你带到我的马车上……我已经通知了你家人……”
而那个让他心生怜悯的男孩,最后却亲自为他送来了毒药。
……
重离将书缓缓放下,起身将快要裂开的茶盏慢慢放到几上。桌上的《月荷图》也已干透,将那枚临时用紫檀镇尺一角雕刻的印信收入荷包中,满意地卷起画卷,虽说有些手生,但卖个区区百两还不在话下。
凌清瑄和凌梧两人悄然跟在重离身后,看着重离进了一家书斋,花了几钱银子买了裱画的材料和装画的锦盒,自己进了书斋的装裱间。之后两人又一路尾随到了玉霞楼,看着重离闪身进了侧门。
这玉霞楼在焰都众多酒楼中很有名气,大厨的手艺好再加上楼里的布置处处透着风雅,就连那些纨绔也都愿意在这吃饭顺便沾些雅气。老板因是读书人出身,不时会办些诗会或拍卖些名人字画,因此很受一些文人雅士推崇。今日正是玉霞楼拍卖字画的日子,管事见两人气度不凡,顿时挂上笑脸恭迎二人进了二楼。两人为不被重离发现,随处找了个角落坐定。
“哎,听说了么?……这次杨老板还要竞卖一幅墨石山人的画,价高者得之。”
“是呀,昨日听到消息我们早早就来了,希望能有幸目睹……”
“……也不知是真是假,毕竟墨石山人的画已有五年不曾现世……”
“应该是真的……墨石山人的画以前也只有玉霞楼能有幸收藏。”
“……到时再看吧,如果不是真迹,杨老板可就没脸见人了。”
凌清瑄与凌梧面面相觑,“有墨石山人的名画在前,小家伙的画作估计……早知他来玉霞楼卖画就该提醒他,多花些心思,请书斋的伙计来装裱,毕竟人家术业有专攻。”
两人正思量着,管事已将铜锣敲响,楼上楼下皆寂静无声。一四十岁上下的儒雅男子慢慢从里间出来,身后跟随几个青衣小童。众人都伸长脖子看着小童们捧在手中的锦盒,耐心听完杨老板的竞买规矩。
又一声锣响,小童将锦盒打开,小心地把一幅画递给杨老板,由杨老板再小心翼翼地挂在正中壁上。
先竞卖的那些画作虽也小有名气,但都不是墨石山人的,也被人以几十两到几百两不等的银子买走。这也让凌清瑄和凌梧放下心,只是不知重离的画卖了多少银子。
墨石山人的画作,是最后一个被竞买的。
众人都一波一波轮流上前细细观赏,包括那几个已经买了画的客人,凌清瑄没有看到重离便也和凌梧上前。此时的重离正在后院的凉亭饮茶赏花,听着楼上的竞买声,静等杨老板的酬金。
眼前的这幅《月荷图》只有两种颜色。肆意张扬的荷叶,箭一般挺直的花苞,风姿绰约含羞绽放的荷花,就连叶下休憩的呆鱼及夜月,都是由墨色和赫色不同的深浅不同层次来渲染描绘,包括那朱红的小印也是用阴刻手法雕刻,最奇的是那方小印留白之处恰如一男子悠然坐于石上,这些都是墨石山人的作画特点!
凌清瑄曾给外祖父买过一幅墨石山人《山松云墨图》至今还被收在松远阁内,外祖父时不时就会拿出观赏一番。
准备离开的两人看到小童还捧在手中的空锦盒时,不动声色交换眼神。锦盒侧面金色的书斋印“墨香斋”正是重离裱画的书斋!两人看了一眼几个买主怀中的锦盒。
最后这幅画以两千两白银卖出,扣去杨老板佣金,重离尽得银一千八百两。
重离找到凌捌交付了一百零一两银子,在凌捌哭笑不得的表情中回了自己的院子,刚准备进去便发现两个熟悉的身影。
“见过教主,见过师傅。”重离微笑着向两人行礼问候,难怪凌捌将定于前天的验考改到今天,想到两人专程为他的出师验考而来,心中不禁暖暖的。
“……你今日可是赚了不少银子,不请我们吃些好的?我们可是千里迢迢来为你助威的。”凌梧意味深长地看着重离。
旁边默然的凌清瑄在看到重离时释然地笑了,眼中的黯沉倏然化作清澈。“别听你师傅的,去换身衣服我们去吃饭,然后我们去焰都的夜市转转。”
“多谢教主和师傅的支持。”看看天色已近酉时,重离淡笑着道:“不如今日重离亲自下厨做些吃食来答谢你们。”随后叫来一个侍卫给了对方一锭银子去买些他需要的菜蔬,特别叮嘱了一些细节。
凌梧看着坐在荷塘边悠然垂钓的重离,哑然失笑。比起从墨香斋着急赶回来的他们,小家伙很沉得住气,压根就没有为他们解惑的意思。小家伙看似随和实则依旧倔强。不禁后悔刚才的试探。
凌梧看了眼凌清瑄,对方眼中清明,依旧是往日的淡定从容,之前那黯淡眼神仿似幻觉。
其实凌清瑄方才真的有些失落,之前重离对从未见过的乐谨和乐朗异常的关切,以及对白慕轩灭顶的恨意,让他对重离的来历他隐约猜到一些,那些神怪志异话本中也有关于此类的着述。如今从未接触过书画的人突然画出久负盛名的大家名作,更进一步证实了他的猜测,总感觉这样的重离有些不真实。方才见到重离的瞬间,对方看到他眼中闪过的欣喜瞬时让忧虑的他平静下来。
重离将自己在荷塘里钓的几条鲩鱼,捕得一小筐河虾带去膳房,清洗干净,又在后园拔些龙角葱芫荽,摘了些秦椒,这还是去山上转悠时移栽回来的,如果不是在谷中吃过他也不会认出来。
等凌梧看到一桌子美味时不禁有些怔楞,碧绿的炒时蔬,油汪汪红辣辣的煮鱼片,鲜嫩的蒸鱼上浇着一勺亮汪汪的姜汁酱油,乳白鲜香的鱼汤飘着碧绿的芫荽和龙角葱末,淡红的河虾配着红褐色酱油姜汁,还有盛在白瓷碗中的散着甜香的碧梗米饭,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动。
重离看着吃相依旧斯文但下筷时快准狠的两人,暗自笑了下慢慢吃着碗中的饭菜。
看两人的样子大概是已不想再问他什么,其实他一进来就看到凌清瑄眼神的变幻还有凌梧话中的暗示。于是借着钓鱼的时间让自己静心思考如何应对两人的问询,任谁遇到他这样的情况都会觉得诡异,现在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凌梧闻着玫瑰酿的香味,小口的抿着,不住埋怨:“阿离,你故意等我们吃饱了才拿出这等好酒酿……”说完又给自己和凌清瑄满上。
“其实这玫瑰酿自打何大哥送给我,这还是我第一次饮用。今次只为向两位赔罪,和压惊。”重离说完淡然一笑,向着两人举杯。
“……压惊?”
“其实……我既是墨石山人,也是重离。”
第20章:兄弟
“阿离!”凌清瑄突然出声制止,只听重离说了一句他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看到凌清瑄眼中的不赞同及凌梧眼中的平静,重离笑了。
“我只是做了个冗长怪异的梦,醒来我就多了一些别的能力……比如作画有如神助。”
听到重离玩笑般的说辞,凌清瑄松了口气,不由瞪了重离一眼:“在我们面前也就罢了,以后切莫在旁人面前信口开河!”
“是……属下以后定当谨记。”重离微笑着给三人又斟上玫瑰酿。
凌梧也看着重离认真说道:“墨石山人的画作很值钱,但不要被他人发现是你画的。嗯,凌梧堂中厅有些空,闲暇无事你给画两幅挂上。”见凌清瑄瞪着他,“我记得竹苑也有些空,阿离不妨也画几张装点一下你们的居所。”
“……”重离看着平日儒雅端方的凌梧突然这样一时有些讶异,他不会也和他一样……
“……”凌清瑄看着兀自发呆的重离暗自瞪了一眼凌梧,什么叫你们的居所!
“就这么定了。”凌梧转向凌清瑄,“我们筹划了这么久,焰国朝堂上下已有三成官员支持太子,余下三成厌恶大皇子的暴戾。不若今夜去看看你那个替身可有认真在做太子。刚好我和阿离还没去过焰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