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东嗤笑一句:“保不准她脑子也有病。”
事后证明林东的眼光是犀利的,但那也是后话了。
两个人做了大半夜,陈小桥到后半段都迷迷糊糊了,头发都被汗打湿了贴在额头上。林东一下捋开他的头发,问:“你现在在想什么?”
陈小桥都被做蒙了,迷茫地摇了摇头。
林东又问:“想分手吗?”
陈小桥眼睛瞪了瞪,身子好像也激灵了一下,但是终究没有力气了。
林东不忍心吓他了,说:“那想到明早吃什么没有?”
陈小桥这回听明白了,诚实地摇了摇头。一边因为林东停下的动作而不满,扭了扭腰。
林东“操”了一句,赶紧坚守好阵地。拿手狠狠敲了一下陈小桥的脑袋:“保持这个状态,想你妹的以后会分手啊,你想一次我把你干蒙一次,听到没有?”
林东一直没动作,陈小桥早受不了了,这会子半听见半听不见地,隐约觉得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心里那个荡漾的,直接就去吻林东。林东想,还是这会子可爱,一清醒整个儿怨妇。然而林东很快脑子也想不了事了。
陈小桥第二天中午也没能起来。
脸都滴血了,在被子里嘟囔:“你还是人吗?”
林东不至于体贴到去做饭,这会也赖床上呢,随口道:“我是神。”
陈小桥埋在被子里,久久没说话。是啊,林东被他当做神一样捧了够久了。两个人办事的时候还好些,一旦清醒起来,心就又悬空了。
陈小桥想自己可能一辈子都体会不到全然爱一个人的幸福了。不过他此刻并不想管那么多,自己性格有缺陷怎样?六年这个事实是响当当摆在那里的。圈子里哪个敢出来说比这个久的?
这一刻他特别感谢林东。看似一直是自己在付出的关系,因为自己的动摇产生的裂隙,一直都是林东试图在掩盖。对方虽然看似没有多少付出,说不定比自己更累。这样的想法让陈小桥很愧疚。
“对不起。”
“嗯?”林东眉毛一扬,其实心里在想,我靠这混小子一起来又他妈想什么七七八八的了?他确实很累,和陈小桥在一起远没有和杨阳在一起轻松。但是林东始终有一种被时间勒住的感觉,这段时间是不可能重来,也不想浪费时间再重来了。多亏陈小桥的不安心,让陈小桥把心意表现得太明白,这年头,确认一个人真的爱自己,挺不容易。
但林东毕竟确认了,这方面他有自信。
他也扪心自问,有没有给过陈小桥安心的感觉?去找其他朋友,中途还冒出个杨阳。陈小桥一辈子的勇气可能都耗光在他这里了,他不能太白眼狼。
两个人都想了很多,但两个人都不矫情,偏偏两个人都没有开口。
陈小桥的电话响了。
第26章
陈小桥从被子里扑腾出来,面色还带着潮红。
是闵喻晢的电话。
“怎么说?”
“你和林东什么时候有空,我们五个出来玩吧。”
“什么意思,你不是没同意复合吗?”陈小桥反应了很久,才发现五个中间应该包括林楠。
“咳,这不是复合了嘛。”
“你不是说以后两个人过不了这个坎吗?”
那头闵喻晢沉默了很久,淡淡暖暖的声音传过来:“算了吧,后来想了想。”
“哪顾得了以后啊。”
听到这句话,陈小桥的眼泪忽然就汹涌而出。
一旁刚醒的林东傻了——陈小桥八百年不会哭。陈小桥眼泪刷刷地流,隔着雾里看花盯着林东。
“靠,”林东道:“你别吓唬人啊,要不要我给你安俩雨刷?”
陈小桥难看地笑了:“你买得起么?”
那天陈小桥在眼前一片迷雾中终于看清了。那截桥是断的,又是连着的,它一块砖一块砖连着,却和东岸是断开的。今天和明天是连着的,明天和后天是连着的,而它们和以后是断开的。
陈小桥想,那又怎么样呢,那是个多美多远的以后都可以,都他妈随便吧。
到的了东岸又怎么样,随便吧。
因为他已经不要去提心吊胆地向往了。
破锅配破盖的,驴配马的,这群得不到别人认可也得不到自己认可的人,谁过今天都不容易。
还顾什么以后啊。
哪顾得了以后啊。
——正文完——
番外一:不完整——太温柔
楚云飞的爱是不完整的。
闵喻晢太懂楚云飞,那自己的爱就是完整的吗?
楚云飞到底爱自己吗?一件事物的重要性,非要通过两件事物非此即彼的选择才能体现吗?闵喻晢把脸埋入双手。这个房子是他用积蓄买下的,还带着装修的新鲜气,还没有多少人气。所以显得空空荡荡的。
过两天就要去楚云飞家里,把东西搬出来。省的碍着了新娘子入住,闵喻晢想。
当初闵喻晢被人碾断右手手指的时候,是真的很绝望。没有人护着,空有一身才华是很脆弱的。就像仓库里踩着闵喻晢手的人说的:“你就是好上了天去,老子倒要看看你没有手怎么办。”
闵喻晢痛的眼前发黑,什么也不能想,再后来晕了过去。等醒来的时候还躺在原地,那个时候闵喻晢想到自己看过的一则消息:一男子在香港赌博惹了黑-帮,女友被害,男子花百万美金买回版权,下跪道歉。
赔了钱赔了人,就是为了对方一句看你不顺眼。这个世界哪有什么邪不胜正可言的?
只有厉害的压过不厉害的。
闵喻晢对着头顶仓库僵冷的空气冷笑一句:“就是什么都没有了,也看着办。”
所以闵喻晢养好伤以后,不再轻易去没有安全感的小公司——也就是这样碰上了楚云飞。说楚云飞不隐藏也好,藏不住也罢,他周身是有气场的。而这种很强势的气场,如果没有背后的东西是撑不住的。
闵喻晢在楚云飞手下做的很安心。所以当楚云飞渐渐表现出对他在意的样子时,他很警觉,但是没有跑。更何况,他不懂。
闵喻晢不是同性恋。楚云飞一眼就看出来,这个漂亮男人其实是一张白纸,什么都还不知道。下了班约他喝茶,闵喻晢也是点点头就答应了。
茶餐厅在一家奢侈品大楼的顶楼,一进门就像进了冰柜,一溜的人烟稀少。从窗户看出去,大路被车子塞满,看起来人们有无穷烦恼。“两个人都这么盯着下面……”闵喻晢开口想打破尴尬,顺便搅乱心中窘迫。
楚云飞笑道:“我只是想知道你在看什么。每个人看到的都不一样,不过没什么妨碍。”
“我看来,他们心里都很烦。”闵喻晢盯着下面说,突然又笑了:“我们没必要在这里谈这么深刻的话题吧?”
楚云飞十分奇怪,闵喻晢想。但是茶餐厅的楚云飞和办公室里的楚云飞,完全不是一个人。
两个人喝了茶,吃过饭,由楚云飞送闵喻晢回家。平平常常,轻轻松松,好像认识和很久的一对朋友。末了楚云飞在半开的车窗玻璃那边问闵喻晢:“你有什么烦心事吗?”
闵喻晢笑着挥了挥手:“没有的事,今天多谢款待。”两个人还很生疏,闵喻晢心里却化开了一个角:楚先生也是个普通人啊。
闵喻晢当然没有懂得楚云飞,楚云飞也没有看全闵喻晢。偶尔在公司见面,楚云飞会先问闵喻晢吃过早饭没有,如果没有,会请他来办公室吃点东西。
每逢周五晚上,楚云飞一定会请闵喻晢出来吃饭,再逛逛,每次的地点都不同。但这一次未免有点太不同了,闵喻晢看了看四周。
这是经典手表馆藏的内部,不仅有本品牌顶梁设计师的更替介绍,还有从1989年品牌创立到现今所有手表的机械制图,制作过程简介,设计理念阐述。
在这里闵喻晢看到了自己为公司设计的第一款手表,他的介绍栏还空着。楚云飞用指腹磨挲着空出的那面墙,问:“你要不要自己写?”
闵喻晢的心一跳,说:“你别动。”
楚云飞没有动。
闵喻晢站到楚云飞身边,晕黄的光太弱,两个人的影子只有淡淡一点。闵喻晢从口袋里掏出支线笔,把两个人的影子勾在了墙上。
番外二:不完整——太温柔
周六,天气很好。大城市万里无云的时候少了,格外让人珍惜。闵喻晢决定回儿童福利院看一看。
这里要什么没什么,闵喻晢恨不得变成八宝箱回来。
“喻晢哥哥!”
闵喻晢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笑了。他还不喜欢被叫叔叔,这里的孩子真讨喜。他照例带了一些生活用品,零食饼干回来。
“听说你前阵子遇上点麻烦?”
闵喻晢抬头看,忙直起腰来:“陈老师。”这家福利院的条件不错,能够自己开班上课。陈向东是这里的幼教老师,画画、唱歌、跳舞都是由他起的头,尤其画画。陈向东精于国画,虽然不至于去教孩子们国画,但是闵喻晢还是把他看做自己的启蒙老师。
他替闵喻晢打开的那扇门比之后的什么都重要。闵喻晢发现,万事万物,但凡你去看,总是美的,但用陈向东的话说:“做美的发现者,做美的指引者。”后者更重。闵喻晢之后考出了高中,大学,都是陈向东出资。
钱早就还完了,情是不能算的。
闵喻晢不打算吓唬老师,随口带过几句。
陈向东鬓角已经有白发了,叹了口气道:“算了,你啊……也总是什么都不说。唉,你怎么就落到福利院呢……”
闵喻晢堵住陈向东下面的话:“不然怎么能碰到陈老师?”
闵喻晢对陈向东的感情是复杂的,先是感激,再是有些怨,复又只剩感激。因为陈向东在闵喻晢的生命中占据了太大的重量,所以好的坏的都归到了陈老师头上。
这句“你怎么就落到福利院了呢“在陈向东发现闵喻晢的才华之后,说的最多的一句话。自然也是闵喻晢在福利院听得最多的一句话。这句话给了闵喻晢一种错觉:如果他不在福利院,那该会多么的前程似锦。再多活了几年,闵喻晢在心里对陈向东说,没有的事,老师。
闵喻晢有话习惯在心里说。儿时种下根的习惯改也改不掉。
从福利院出来,过门是一道人工石桥,底下是人工河。石桥身姿挺拔,像模像样的。闵喻晢看着水上漂浮着的荷花,一时间痴了。真美。
隐约听见不远处门卫嘟囔了一句:“对着假花也能看这么久。“闵喻晢才觉得天有点发冷了。
他笑了笑,大步走过石桥。
他对真的假的,没有那么多执念。
番外三
闵喻晢开始失眠。
那朵荷花在他眼前变成银色的,泛着光,打着转。他疯了一样半夜爬起来,废去七八张纸,每一张都是心血,每一张都是不行。心里有东西,怎么也出不来,一震比一震更强烈的情感在内部爆炸着。
他要疯了。
特助刘莹开始把茶具都收起来,也不再给闵喻晢咖啡,每天专心泡制买燕麦和橙C。直到有一天收拾桌子,在一堆草稿纸中捡起一张写满了蠢材的纸,刘莹才跑到楼上敲楚云飞的门。
刘莹本来是楚云飞的特助。
楚云飞站在闵喻晢的办公室门口,听到他的声音。“陈老师,你说的对。”
“我的基础不行。”
“我要怎么办?”
“要是我可以更早接触到设计的话……”
楚云飞转身就走。刘莹急忙跟了上去。刘莹能做到这个位置,并不傻,人在最脆弱的时候最没有防备。商场上日常时都是这样,刚才那种那么痛苦的声音,扎人得很,已经没有任何防备了。这正是一举攻入和签订不平等条约的最佳时刻。
她不明白,楚云飞为什么不进去呢?
楚云飞对闵喻晢做的所有事,她都不明白,但是她知道,楚云飞很少做错。
两天后,前任首席设计师齐正羽回来了。
听说齐正羽负责下一期主题表盘设计,广销部经理戴清松了口气:“齐正羽回来,宣传都容易。”每一次设计师的更新换代都是广销部门的血泪史。上头的意思没有人敢猜,闵喻晢出了什么事也没人知道。
闵喻晢听到这个消息,先是惊,后是喜,再是消沉。
在晚餐的时候闵喻晢说:“我并不是没有才华,我只是还没有经验,你不让我做了,是在害我。我的风格和他不同,他带不了我。”
楚云飞看他一眼:“你以为你缺什么?我什么时候说不要你了。”
闵喻晢很硬地笑了一下:“我就是缺点经验,缺点基础。楚先生,你这么摆明了不信任我,我很不高兴。”
“公司每一季度要出一组主题盘面,”楚云飞笑道:“但是我了解过你上一次作品用了八个月?……你什么都不缺,你就是缺时间。叫齐正羽回来,是给你补缺的。”
齐正羽一代大师,可怜被说成是补缺的,闵喻晢也脸红了一下,又有一种窃喜,又有一种惭愧。
两个人开始吃饭,楚云飞帮闵喻晢切好鹅肝。
“我给你安排一个最安静的地方。暂时不要和任何人联系了,公司也不用去了。试试看好不好?”
闵喻晢点了点头。
回去的路上闵喻晢神使鬼差地和楚云飞说,自己是孤儿,说完就后悔了。
闵喻晢以为楚云飞会可怜自己,露出那种脆弱又复杂的目光和态度。
但是楚云飞没有,楚云飞只是坦荡荡地看着他的眼睛说:“我也是孤儿。”
在闵喻晢还来不及惊讶的时候,楚云飞又补了一句:“每个人都是。”
“这么深奥的话我粗人,听不懂,你总是卖弄吗?”闵喻晢微笑着打击楚云飞。心里却一直说谢谢谢谢。到底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有什么关系?这句话是对是错有什么关系?
在这句话里,他终于和成千上万的人一样了。
楚云飞并不在意,笑道:“不是的,我乱说的。你知道小孩子为什么喜欢恶作剧吗?”
闵喻晢忍俊不禁,知道,吸引别人注意。
闵喻晢道:“没意思,说话拐十八个弯。”
楚云飞停好车:“还不是怕把你吓跑?到了。”
怕把你吓跑。这已经是楚云飞讲的最明白的一句了。闵喻晢要是还装不懂,也过不去了。
“我……我不是同性恋。”闵喻晢最后掰着车窗玻璃冲里面说,指节在月光下都发白了。他好像还是有点留恋这车窗了。事后他回想起来都后怕,他怎么敢对楚云飞那样说话?他对任何人都不敢说心里话,那天怎么说了这么多?
楚云飞笑了:“你不用喜欢我,你什么都不用做。外面凉,快上去吧。”
番外四
闵喻晢想过很多种可能,小黑屋,独立画室,野外别墅。没想到楚云飞直接把他带到家里来了。
刚进门闵喻晢就觉得不对,慌忙着往外退,还没退几步胳膊就被楚云飞抓死了:“小心摔倒。最近特地装了最好的隔音墙壁,地板都弄成中夹隔音棉的了。”
看不见楚云飞的脸,这种带点笑意的声音特别慎人,四周又静的一点声响都没有。闵喻晢一瞬间极度心慌,砧板上的鱼一样挣扎起来:“你放开我,你——”
话音还没落胳膊上的力道就松了,跟来一个道歉:“弄痛你了?对不起。”
转身看见楚云飞果然有点抱歉的脸,闵喻晢知道自己有点过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