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别摇了，没死呢。”他停顿下来喘口气：“你再摇下去，我就真的要断气了。”
海单脸色登时惨白，就连扶住李陵生的双手也不由自主的小心翼翼起来。海单抬起袖子拼命擦拭从李陵生嘴唇里溢出的鲜血，却被李陵生轻轻挡开。
李陵生抬起眼眸直视面色依旧凶狠的红素，慢慢镇定下来。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红缨枪“铮”一声狠狠插在地上，红素脸上蔓延出一个信誓旦旦的笑容。
“离开沉戟吧，这不是请求，这是要求。”
“呵。”李陵生轻笑：“我拒绝！”没有丝毫迟疑的，果断的否决掉红素的要求。
“你们永远也没有可能的……”
“不……你不能这么武断决定将来。”
红素闻言，向前踏出一步。
“我能，而且我知道你们永远都不可能有结果的。你会有你的生活，而沉戟也将离开你回复到他原本的人生里。你和他，终将殊途。”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你还能预言未来。”李陵生一把撕开自己裾摆，用力在自己伤口上扎紧。剧烈的疼痛感让他原本就惨白的脸冷汗涔涔。
“而且，这是我和沉戟之间的事，不需要你这个外人来插手。”
红素突然朝着李陵生嘲讽地笑出声来。
“外人，哈哈哈哈，好一个外人。李陵生，最悲哀的就是你这种人了。自以为将一切都掌握在手中，其实所有人都将你骗的团团转。”红素话锋一转：“难道你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在帮会里的时候大家总有一段时间是不在的？为什么他们可以下一秒就出现在离原地千万里之外的地方？为什么大家受伤之后从来都没有疼痛的感觉，伤口不消片刻就能自动痊愈？为什么他们总是在说一些你永远都理解不了的话？”
李陵生抿唇，他潜意识里不想去详解这些出乎于他理解范围内的东西。
“等等，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海单左看看那个外形姣好却身手狠辣的女人，又看看遍体鳞伤脸色发白的李陵生，大脑一片混乱。
“你知道吗，在我们的世界有一项很有意思的娱乐活动。就是由某一些人，他们通过一些手段创造出一个相较于现实世界而言非常真实的环境。这里非常真实，进入这里你的所有感官都会告诉你，这里是真实的。而现实世界的人们由于各种原因通过一个媒介进入到这个拟真的环境当中，在这里扮演某个角色。但是，再如何拟真他也只是被创造出来的虚拟的世界而已……”
握住霜龙的手不禁颤抖起来，他心底里有个人一直在大声喊叫，叫嚣着不能再让那个女人说下去，不然你即将面临毁灭。但是，为什么不能让红素继续说下去。自己心虚了吗，自己真的和大家不同吗，大家真的一直在欺骗着自己吗。
不，不，让她说下去，能毁灭我的只有我自己。
“我们称呼这种虚拟世界为游戏。”
“游……戏……”
“为了让游戏更为真实和具有可玩性，游戏的创造者们根据他们设定的剧情创建出一个个沟通连贯起剧情的人物。”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李陵生瞳孔震颤，有墨色的轨迹逐渐从瞳孔深处弥漫开来。
红素柔缓的声音一如从地狱传来的锁魂咒，每一个字都生生将你的魂魄抽离，将肉体打散。那种痛楚，渗入骨髓。
“这些人物被称作非玩家控制角色。他们生于虚幻，也将死于虚幻。他们为我们玩家而活，也为我们玩家而死。”
理智的神经一根根崩塌，李陵生感觉就像有人抓住他的头将他按在水里，浑身都因为窒息而发出频死的绝望气息。眼眸中那绚丽如斯，炫目到让人无法直视的火焰也一点一点熄灭，逐渐被黑暗覆盖。
“你还不明白吗。你只是游戏创造者为了游戏而虚构出来的一堆数据罢了，你永永远远都不可能走出这个虚拟世界里！如果这个游戏停止运行，你也将永远变成那些枯燥乏味的字符号躺在森冷的虚拟网络里面！沉戟和你是不一样的，他有光明的前途，他有一个非常惊人的头脑。他不会永远沉浸在这个像过家家一样的虚拟游戏里面。他迟早要离开这里。那么到时候，难道你要让沉戟放弃现实世界里的一切陪你在游戏里一日又一日的虚度光阴吗！你能给沉戟带来什么，你只能让他变得像个愚蠢的恋爱中的的小男人。”
不是这样的……
这里不可能是假的，我明明在这里生活了这么长的时光，我甚至在湖底下沉睡了这么多年，这个世界怎么可能是虚假的呢。李陵生伸手狠狠抓向自己腹部的伤口，钻心的剧痛一下又一下刺激虚弱的大脑。这样剧烈的痛感，自己怎么可能是虚假的！不可能！不可能！他能感受到沉戟的眼神，他能感觉到沉戟的温度，他也能感受到在仗剑歌大家对他的那些善意和真诚。我怎么可能是虚假的！沉戟是那么聪明的人，他那么可能会去尝试一个不可能有结果的感情呢。沉戟不会这么蠢的！
可是……
联想起自己以前感觉到的一系列不对劲的地方，他却不得不承认，红素的所有话都无懈可击。
可是……
如果这一切都是虚幻的话，那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找回来的记忆有什么用！曾经说过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放开沉戟的手的自己又该那什么资格来坚持。
这个世界上，他最最重要的人，可以为他生可以为他死，可以为他抛弃一切的人，只有那一个而已。
可是，就连这个世界也是假的……
沉戟……沉戟……不想放手……明明好不容易才在一起的……
“如果你执意的话，最终你……只会毁了他……”红素轻吐出口，却如同百万斤重的大石轰然压在李陵生心口。
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
闷雷在云层中炸开，毫不停歇地开始宣告自己的主权，利剑般的闪电将天空狠狠撕裂开。
李陵生眼中飘摇的烛火瞬间熄灭，一切重新归于黑暗中。
“我……”
“给我点时间……”
闪电耀目的白光下，是那个青年苍白而又悲伤的脸。红素强忍住心底里不断涌出来的那股犯罪感和无力。她不断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为了沉戟好，都是为了沉戟好！为了沉戟，她没什么不能做的！
“好好珍惜这次的攻防时间吧。”语罢，红素利落拔起红缨枪，快速转身。
早已酝酿在眼眶深处的泪水在此刻便无法克制的奔涌而出。右手攥紧红缨枪，稍作停顿便大步流星往前走。
李陵生靠在早已呆滞无法回过神来的海单身上，凝视红素离开的背影，久久……
＊＊＊＊＊＊
统战指挥大帐——
大帐中央的放桌上面摊开一张地形图，多人围在方桌周围蹙眉紧紧盯着这地形图，似乎能从这张地图上看出什么别人无法察觉到的玄妙之处。
沉戟坐在上首，却并没有像别人一样要将地形图瞪出个洞来。他在等，等一个情报。
片刻之后，几个人匆忙撩开大帐门帘走进来。
“赤马山的营地里果然一个人都没有，连一点物资都不见。”来人站在沉戟面前脸色泛红，显然是火速赶回来的。
沉戟低垂下眸子，却说了句毫无相关的话。
“听到雷声了吗，要下暴雨了。”
“什……什么？”其他人明显跟不上沉戟思路。
“传令下去，全军拔营天亮之前占领赤马山。”沉戟刷起身，几步走出帐篷。头顶的天空，阴沉的就算是在夜晚也能感觉到那积蕴下来的力量。
这次的攻防战略计划原本就是快攻，早在他听到浩气盟的参战首领是天旋影之后他就这么决定了。而他也准备好了先发制人的行动。但是在刚才的渡河之战时他却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扬子澳无疑是个非常有价值的战略要地。这里有长江天险，而且浩气盟占据先天地利优势，如果在这里派重兵把守，恶人谷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成功上岸。是的，刚才那次交战在沉戟看来根本没什么技术含量，浩气盟那边看似攻击非常猛烈但是恶人谷攻势上来之后明显后劲不足。成功上岸之后果然看到大量的机械武器，但是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多玩家在这里把手。
这一下沉戟就起疑心了。这么重要的地方，人却这么少。浩气盟打得什么主意？沉戟拍探哨前往赤马山查探，探哨回来报告说赤马山没有一丝武装力量。这一下稍微证实沉戟心中所想。
这个新来的浩气指挥有点意思。沉戟心想。
在沉戟一声令下，原本休憩的恶人谷冲锋军蜂拥而动涌上赤马山。占领赤马山根本没用多少时间，空荡荡的赤马山，就连浩气盟营寨的大门都是洞开的。这时天已蒙蒙亮。第一个攻防日的朝阳即将升起。而大滴大滴的雨点也如小石子般颗颗砸在众人身上。
赤马山中被找出一面蓝色绘有方鼎的旗帜，沉戟下令烧毁
“继续前进。”沉戟面无表情下令。
雨势逐渐增大，南屏山地势崎岖，多是山路羊肠小道，再加上雨天泥泞。走得很多人都叫苦连天。
湿透的黑发垂在沉戟肩上，他双目紧紧注视前方，突然勒马止步。
“准备战斗。”
冲锋军行至宓谷，遭遇小部分浩气盟袭击。恶人谷将士群起而追之，浩气盟偷袭小分队全军覆没，而恶人谷亦有小众伤亡。浩气盟偷袭分队完败之处的巨石石缝之中寻得一面蓝色绘有方鼎的旗帜，沉戟下令烧毁。
雨势依旧没有要停歇的迹象。
时值晌午，指挥下令安营扎寨全军原地整修。各团各集上报死亡人数。半个小时后，冲锋军再次前进。两个小时从宓谷行至半月谷未遇到一星半点浩气盟的抵抗势力。在半月谷分别收缴三面战旗。
于此，攻防第一日下午十八点。冲锋军于浩气盟势力范围内总攻交手两次，缴获五面战旗。而浩气盟的大部队仍不知去向。不少人都开始心浮气躁起来。毕竟他们冲锋军的任务就是尽量把浩气盟人数削减到最少！可是到现在都只看到零星几个肉，塞牙缝都不够。
夜晚来临，冲锋军在被大雨冲刷了一整天有没找到浩气盟的人发泄之后多少有点萎靡不振。雨势在入夜后便开始变小，到现在已经完全停了下来。
沉戟这段时间一直都呆在帐篷里面沉思，那个新来的浩气盟指挥到底在玩什么花样。他想了半天，突然觉得自己似乎被困在了一个四面都是墙壁的封闭空间里。对于辉月的战术太过于熟悉和了解以至于现在都有点思维定式了吗？
沉戟决定先出去走走，对了！他已经有超过24个小时没见到他家那位了。自己在行军当中也不好擅自离开岗位跑去他的团队里找他。现在大家都休息，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沉戟自然之道李陵生在哪个团哪个队，他走走绕绕才见到哪个标注了自己要找的团号标记。
他要找的人坐在篝火前面，旁边坐着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小子在不听的叨唠什么。而他居然也会时不时回那人笑容！沉戟猛地喉头哽了下，心里像插了根刺。他加快脚步走过去却看到在篝火的映衬下，那张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以及显眼的刺目的，随意包扎在腰腹上的已经被鲜血浸湿的布料。
沉戟没有由来的怒气横生。他才不在身边一天，就已经搞成这幅样子了！
李陵生抬头一眼便瞄到伫立在那边独自散发低气压的沉戟，扬起手朝他大力挥起来。沉戟大跨步走过来，面色不善的一屁股坐在李陵生右手边。
“怎么，你看起来不怎么开心的样子。”李陵生眨眨眼。
“你这样我怎么开心。”沉戟闷声道。李陵生顺着他的视线就寻到自己腰腹的伤口上，随即轻笑。
“没事，小伤。很快就会好的。”
沉戟一脸黑气，一下将李陵生拉到怀里，自己探身去检查那个伤口，随即就暴怒起来。
“你这还叫小伤！”
“好了好了，这不是没什么事吗。也不流血了。”李陵生赶紧顺毛。
“别动。”沉戟一下按住李陵生，让他头靠在自己肩上，平直坐好。
李陵生很听话地立马一动不动。随后便看到沉戟小心翼翼揭开扎在伤口上的布料，拉开时粘连带起伤口周围的嫩肉，沉戟立马就感觉到李陵生瞬间僵直绷紧的身体。他眼眸中升起心疼和难过，忍不住挨近李陵生，和他耳鬓厮磨。小心亲吻他的眼睛。
“没事的，没事的。”
揭开之后，沉戟才知道这家伙到底是有多逞强。这些伤口的模样恐怖得就连他看了都胆战心惊。而且这些伤口还是出现在他最爱的人身上，这简直无法原谅！而且这家伙居然拖着这幅身子在这大雨里跟着他们走了一整天。沉戟想想就觉得自己身处凌迟。
“为什么不来找我。”沉戟黯哑着嗓子问。一边从自己随身的包裹里取出各种药罐。
“你那么忙，我不好打扰你。”
“屁话。”
“呵。”
李陵生扬起一个笑容轻轻将唇印在沉戟嘴角。
“学坏了，长平。”
“沉戟教的好。”
沉戟无奈摇头，专心给他伤口上药。
“你怎么随身带这么多药？”李陵生奇怪道。
“某人三天一小伤五天一大伤。”沉戟恶狠狠道：“从来不知道爱护自己。”
“对不起，阿戟。”
“你痛，我也痛。”沉戟深黑眼眸突然直视李陵生，郑重开口：“所以，别让我痛，知不知道。”
李陵生感觉眼眸深处翻涌的海水就要溢出，他强忍住眨眼点头。
原本甜蜜的气氛却被一个嘶吼的尖叫打破，沉戟和李陵生同时回头看向那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只见海单大张着嘴颤抖着之间指向沉戟，嘴里哆哆嗦嗦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今天这一连串的猛烈刺激简直要了他小命。
“沉……沉……沉……你……你……他……他……”他尖叫一身。
“尼玛我要先出去跑两圈！”说完就狂奔跑走了。
沉戟撇嘴对李陵生说道：“以后少和这样的人来往。”
“为什么？”
“一看就知道是个草包。”
“别这样。海单是个好人。”
李陵生扑哧一声笑出来，双手环住沉戟的脖子就靠在他肩上大笑。
一道水痕如流星般在脸颊上稍纵即逝。李陵生逐渐收紧了手臂。
沉戟啊……沉戟……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好……
67、南屏山之役 4
沉戟走后，说是出去两跑两圈就回来的海单却一直不见踪影，李陵生也不怎么在意。
面前木柴燃烧发出的“噼啪”声就已经像是把李陵生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住了。他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却丝毫没有感受到火焰散发出来的温暖。他只感觉浑身都冷，所有都冷。
月上梢头，在这种没有游戏机没有电脑没有手机没有任何娱乐工具的地方，大多数人都选择进帐篷好好睡那么一觉，毕竟这一天赶了那么长时间的路说不累那绝对是骗人的。但是李陵生全无睡意，他抬头望向那雨后更加干净，飘忽遥远的天空和星辰。整个脑袋都处于一种绝对清醒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