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鬼洞，听这名字就可怕的很。”红菱听到这名字，浑身乍起鸡皮疙瘩。

“何止是听起来可怕，这万鬼洞中，是真的有万鬼。”玲儿苦笑。

“这海州府再大，又怎会有那么多的冤魂？这万鬼是哪里来的？”祥云也接嘴道。

“这万鬼洞是从何日起存在的，我也不知，但是也至少有几百年之久了。南北朝时期，天下动乱，冤死之人何止万余？那天人从那时就已经开始搜捕冤魂，投入万鬼洞中。万鬼洞深不见底，其中阴气充盈，乃是阴鬼修炼的绝佳场所，进了万鬼洞，一年可以赶上在外界十几年甚至上百年的功效，是以，我进万鬼洞只有短短的四年，就已经获得了百年的道行。而且，那万鬼洞里，乃是没有规则之地，进了万鬼洞，便是九死一生，因为，在那洞里，强大的冤鬼可以靠吞噬其他的鬼获得力量，而这个规则，也被赤虹使默许了。”想起万鬼洞那几年的经历，玲儿经不住发抖。

华叶惊叹，“这海州府还有如此神奇之地，却不知其中阴气何来。”

“那赤虹使也曾好奇下去探过，只是在其中连续走了几日，却都看不见最底下，赤虹使自恃天人身份，也不在乎，因此就未深究过。”

华叶皱眉，“这天人究竟要做什么难不成要逆天不成。”

玲儿摇头，“这点小女子就真的不知了。只是，道长，小女子此次前来，其实为求方家两人性命，还请道长多帮忙。”

“哪两人？”华叶试探的问。

“乃是当今家主方世桥两子，方颜良和方颜玉。”玲儿恳求，“方家其他的公子少爷都是恶鬼托身，唯有这二人是方家的普通血脉，还请道长伸手施救。”

华叶皱眉，方颜玉这名字，好生耳熟，然后忽然想起，这不就是那日在马车中救了他的那个面貌丑陋之人吗？华叶沉吟，“你怎知这二人是普通血脉？”这玲儿好生奇怪，方颜良现在已经是半人半鬼，身上血脉自己就醒了，而方颜玉他也曾见过，身上的鬼气遮都遮不住，反而其他的那些公子，身上人气倒重一些，要他说，反而是这两人最不像常人，为何玲儿却说只有他二人是普通血脉？

“道长有所不知。颜良并非世桥亲子，乃是他已经故去的大哥方九音的儿子。当初九音公子惊才绝艳，年纪少时便已经被赤虹使选作家主继承人，只是九音公子聪慧，那时只凭一己之力便察觉方家的真相，当时的季家家主与九音公子是至交好友，两人约好一起反抗家主，却被赤虹使察觉，九音公子惨死，五年之后，季家被赤虹使灭族。”

“这赤虹使好生残忍，这等残忍之人，又怎么会是天人。”红菱忍不住插嘴。

玲儿赞同道，“确实，这赤虹使心思不是一般的毒辣，我等恶鬼已经是灭绝人性之人，在她面前却也要甘拜下风。这世间残忍之事，没有她做不出来的。”

华叶咳了一声，“我还是不明白，就算方颜良不是方世桥的儿子，又怎么普通了？”

玲儿连忙回道，“当时颜良还在他娘亲的腹中，并未出世。那个时候，刚好万鬼洞中的鬼王闹事，赤虹使忙着去镇压鬼王，也就没再顾得上方家这边，再加上当时鬼母无所出，是以颜良当时是以普通婴孩之身出世。在那之后好几年，鬼母都未产出鬼婴，直到颜玉出世之后，赤虹使才带了鬼婴来到方家。因此，颜良和颜玉虽然身带鬼血，却与其他方家的少爷公子不同了。”

华叶点点头，“虽是这样，那方世桥和方九音不也是恶鬼夺身才出生的，这样看来，你说的这两人血统也未见有多干净。”

玲儿一愣，这点她倒没想到。

华叶又问，“怎么不见方家有女孩诞生？”

玲儿哆嗦了一下，然后回道，“方家的女孩，都被鬼母吃掉了。女孩长大以后要外嫁，赤虹不想将方家的鬼血流放在外，这样鬼血会慢慢稀释。因此方家的女孩还在娘胎中，便被赤虹喂了鬼母了，鬼母吃掉这些婴孩，怀上鬼婴的几率才更大。”

红菱拍桌而起，“这赤虹好歹毒的心肠。连腹中胎儿都不放过，真是连恶鬼都不如！”祥云见她生气，连忙安抚她，“师姐莫气，师姐莫气。”

华叶也忍不住有些怒意，“这赤虹确实太过歹毒。这种人怎会是天人。”

玲儿苦涩的道，“我们对她却是敢怒不敢言，季家的先例在那里，谁敢反她？我们修炼时间再长，她只需要动动手指头就可以捏死我们，我们迫于她的氵壬威，都只好夹起尾巴做鬼，她的命令，我们莫敢不从。”

华叶彻底收拾起脸上嬉笑，“想不到方家竟然还有如此苦衷，只是，若是方家当初不贪图万世富贵，也不至于此了。”

玲儿道，“道长又怎么看不明白，方家当时却是因为贪婪才掉入陷阱，但这也只是赤虹的借口而已。以她的能力，想要方家臣服又有何难。”

“确实如此。”华叶赞同。“这样吧，你先回方家呆着，我要考虑一下。毕竟要救方家，就要和天人为敌，我也只是一届凡人，我得好好考虑考虑。”

玲儿跪下，满脸悲怆，“还请道长大发善心，出手相助。颜良和颜玉都是好孩子，我和世桥再无他望，只求能让这两个孩子脱离这一切。方家当初因为贪婪惹下这几百年的苦难，我们遭受的一切都是活该，只是这两个孩子却不该遭受这些。道长，拜托了。”说罢深深伏下头来。

华叶心中却道，当真是关心则乱，想不到这恶鬼心中居然还有此挂念，还当方颜良和方颜玉乃是干净之人，依他看来，这两人可没有一个简单的角色。

32.等候

陈子敬的眼角都在抽搐，今天一定是他进家门的方式不对，眼前这个面容舒展的男人是谁？前几天的那个冰块呢？难道是在这初秋的天气里化成水了？化成水也不至于成这样的，看看那舒展的眉目，看看那微微带笑的眼睛，看看那上翘的嘴角，这一定和他认识的那个方颜玉不是一个人。

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不就是房间里多了一个面容丑陋的男人嘛。他乍一看，还以为是陈家偷藏到他这里的冤魂，结果竟然是实实在在的一个人。看的鬼多了，乍看到人居然会觉得很奇怪。

方颜玉不理会吃惊到几乎要把拳头塞到嘴里吞下去的陈子敬，温言对鬼奴道，“今天晚上，我要去城北的张家去看看，你这几日疲累，就在这里好好歇着吧。”

听到他温和的声音，陈子敬差点把头磕到墙上去，喂，他们之间认识好几年，为什么他没有过这个待遇？

鬼奴皱眉道，“我倒是一点也不累，还是和你一起去吧，你一个人，我也不放心。”

陈子敬嘴角抽了一下，你该不放心的应该是张家的那些人，哦，不，是张家的那些鬼，这家伙斩起鬼来，可是一点也不留情。

方颜玉嘴角微微勾起，乌黑的眼睛亮晶晶的，“不用担心，我会平安归来的。”

鬼奴心里却有些不是味道，他觉得这样很不好，但是哪里不好，他却说不上来。他沉吟了一下，“公……念常可是怕我碍手碍脚？”

什么？念常？念常是谁？陈子敬讶异得看了看方颜玉，方想起来这是他的表字。不对，今天要么就是天亮的方式不对，要么是自己还在做梦。

方颜玉慌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张家也是饲鬼之家，那里厉鬼频繁出没，你毕竟是一届凡人，去那里太不安全。”

鬼奴了然，“公子……念常说的是。对付鬼怪还是要你出马才是。那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消息。”

方颜玉松了一口气，“好，那我这就去了。”说罢念念不舍的望了他一眼，转过脸冷冰冰的对陈子敬说了一声“我出去了。”也不理会陈子敬一脸便秘一样的表情出了门去。

陈子敬像是在看怪物一般，上下打量鬼奴好几眼。

“怎么了，子敬兄，有什么不对吗？”鬼奴沉声问。

陈子敬摇摇头。

鬼奴随即想起来什么一样，“抱歉，子敬兄，在下面貌过于丑陋，惊扰到你实在不应该，我这就把脸蒙上。”

陈子敬凉凉的说，“不必了。第一，我不是寻觅夫君的女子，你是丑是美和我没什么关系，第二，我平日里看的鬼多了，你再丑也丑不过那些恶鬼，蒙起脸来完全没有必要。”

鬼奴对他感激一笑，这人说话虽然不中听，却也比其他那些见了他的脸就目露鄙夷之色的人好太多。

“那子敬兄是觉得哪里不对？”鬼奴见他仍是那副说不清道不明的表情，试探的问。

“你和方颜玉是什么关系？”陈子敬走到鬼奴对面坐下，自己倒了杯茶，兀自敬了鬼奴一杯，慢悠悠的喝着。

“我和公子，哦，不，是念常，我和他是……普通朋友。”鬼奴时刻牢记方颜玉说要和他平辈论交的话，只是他心里依旧只当方颜玉是公子，是他的主子。

“朋友？”陈子敬嗤笑，“方颜玉没朋友。”

鬼奴有些不悦，“公子怎会没朋友。”鬼奴想不通，就算方家是饲鬼之家，却是富可敌国，方颜玉又生的玉树临风，卓尔不群，在海州府中久享盛名，怎么会没有朋友。“子敬兄难道不是公子的朋友吗？”

陈子敬摇了摇手指，“我和方颜玉不是朋友，我们是合作伙伴。绿乔也是。方颜玉这人，谁也不信，所以他没朋友。”

鬼奴默然，公子确实是谁也不信，即便他如此待公子，公子也不曾把所有的事情如实告知他。不过这又如何，他和公子本来也相处不多，公子怎么会轻易信任他，时间长了，公子看到他的忠心，可能就会改变想法吧。

“鬼奴，我听说，你对方颜玉忠诚的很。我挺好奇，你为什么要对他如此忠诚？他哪点值得？”陈子敬好奇的问，锅底般的黑脸上露出探究的神色。

鬼奴淡淡的道，“这是我自己的事，不牢子敬兄关心。”

陈子敬低哑的嘿嘿一笑，“鬼奴，你真是个有意思的人。”说罢摇摇头，“我和方颜玉认识五年多，还没见他对哪个人如对你一般。想不到啊想不到。”

鬼奴皱眉，这人说话让人摸不着头脑，公子对他二人又有何区别。

“看来你不是很清楚张家的事，要不要我解释与你听？”

鬼奴坐好，“还请子敬兄细说。”

“海州府的饲鬼之家原本有四家，陈，张，季，方。这四家都为尊主之仆。尊主是谁你别问我，我也没见过，我只知道这四家有这么一个主子。这里是陈家，陈家负责的是在牛头马面的前面将冤魂藏起来，待到过了头七，变成了鬼，就给张家送过去。张家和季家，就是二十年前消失的那家，本来两家轮流看守一个万鬼洞，季家灭族之后，就只有张家负责了。那万鬼洞深不见底，据说里面真的有万只鬼。张家就将陈家送过去的鬼放到万鬼洞中温养，然后供尊主取用。而方家，可就复杂的多，具体负责什么，我们不知道，这些都由尊主手下的赤虹使亲手负责，我所知也不多，至少不比方颜玉多。最近绿乔说张家有异动，所以方颜玉去查看一下。对了，你知道绿乔是哪个对吧。”陈子敬一口气将自己所知全数道来。

鬼奴道，“绿乔我见过。”他沉吟一下，“绿乔和那赤虹是什么关系？”

陈子敬嘿嘿一笑，“我又没见过赤虹。见过赤虹的，要么是鬼，要么是死人。至少我现在还活着，我也不打算见到她。传闻这女人心肠异常狠毒，即使是从万鬼洞中爬出来的恶鬼，见了她也只有叩首求饶的份，这种蛇蝎女人，生的再美我也不想见一次。”

鬼奴回想了一下，赤虹和绿乔虽然脸生的一样，那表情和浑身散发的气息可是完全不同。要说是姐妹，倒也让人好奇，如何的环境能造就这完全不同的两人。

他想了一下，又问，“你可知那季家，又为的什么灭的族？是何人下的手？”

陈子敬摇了摇头，鬼奴只当他不知，却听他道，“灭的好啊，灭的好。”

鬼奴怒道，“季家上百条人命，当中还有襁褓中的婴儿，怎么好了？”

陈子敬又斟了杯茶水，淡淡的看他一眼，“你是没听说过赤虹的手段，若你见识过了，你就明白了，她当年让季家的人死的那么痛快，已经是仁慈至极了。赤虹多的是让人生不如死的手段，你最好不要看到她，看到她了，你一定会后悔。”

“这赤虹当真如此令人害怕？”鬼奴忍不住追问。

陈子敬讥讽一笑，“岂止是令人害怕？落在她手里的，恐怕都恨不得从来没有生出来过。”

鬼奴不禁好奇，这赤虹到底有多可怕。他也只在武尊的幻境中见过她一次，只记得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小姑娘，是个狠戾的主，却也未细想她的可怕之处。如今听陈子敬提起来，却总是不由自主将绿乔和她对比起来，仔细一想，当时海青寺中的绿乔狠戾起来，似乎和赤虹也有点相似，好像又没那么像。

等待是漫长的，陈子敬去休息之后，鬼奴坐在桌边，等着方颜玉回来，直到半夜，门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鬼奴抬头，是方颜玉回来了。

方颜玉在张家门口埋伏半宿，发现张家守卫森严，想偷偷溜进去甚是不易，一直到月亮都落了下去，院子里黑不见物，倒也未发现什么异常，只好先回来。反正来日方长，也不急着这一日。想到鬼奴还在屋中等候，不由有些焦急的回了陈家。

远远的，屋子里一片漆黑，没有一丝灯亮。方颜玉心中微微失望，看来阿荣已经睡了，可是刚推开门，方颜玉锐利的眼睛已经捕捉到那道端坐在桌边的高壮身影。、

“念常，你回来啦。”鬼奴的声音很轻，深恐吵醒睡在隔壁房间的陈子敬。陈子敬的这排屋子甚是简陋，一共三个房间，中间的那间用作厨房，饭厅和放杂物之处，方颜玉往日里睡在左间，陈子敬睡了右间，今日多了一个鬼奴，一时之间，鬼奴也不知道自己该睡哪里，又放心不下方颜玉，是以一直坐在桌边等候。

方颜玉心中五味杂陈，之前看屋子里黑灯瞎火的，只道两人全歇下了，一进门就看到等待他的鬼奴，忽然心中一暖，一股说不清楚的情绪心中流过，激动得拿着剑的手都有些抖。

“阿荣，你怎么还没睡？”方颜玉也压低了声音，却是害怕他听出自己的激动。

“我担心你，毕竟方家有恶鬼出没，虽然知道你可以斩鬼，但是你毕竟也只是个人，我去了又碍手碍脚，所以……”鬼奴也解释的有些语无伦次，他知道方颜玉心思敏感，之前锻体的时候虽然表露的不明显，但是他对别人当他是废物这一点是及其反感的，因此鬼奴小心的选了措辞，生怕触痛他的自尊心。

方颜玉走到他身前，平息一下情绪，“阿荣，谢谢你担心我。天不早了，睡下歇息吧。”

鬼奴点头，便要去地上躺下。方颜玉这才看到，他是在地上简单打了个地铺。

方颜玉锐利的眼睛在黑夜里灼灼的看着鬼奴，“阿荣，你这是在嫌弃我身上不洁吗？”

鬼奴一呆，“当然不是，公子误会了。”一急之下，又叫出‘公子’二字。

方颜玉更怒，他压低声音道，“那阿荣是什么意思？你为何要打地铺？”

鬼奴哑然，“要不，我去外面睡树上？两个男人睡一起，真的太挤了。”他看着黑暗中的方颜玉的脸小心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