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太会烧中菜。”Bill又羞涩了：“中餐都叫外卖。”

邓廷昊啧啧两声，随手打开了冰箱门，对着里面一排一排的啤酒叹为观止。他忍不住脑补了一下世界杯凌晨这俩小夫夫喝着啤酒啃着辣鸭脖看球搞基的场景，觉得自己深深地嫉妒了。

“哎……稳定下来就是好啊……”邓老大忍不住感慨。顺手从冷冻层挖出一大盆冻好的羊腿肉，开心地拍手：“太棒了，给我来把削肉刀，我把它刨了咱们涮火锅吃。”

“火锅？”Bill的眼睛亮了。

邓廷昊于是又牛逼起来了，非常拽地点头：“嗯，火锅不麻烦，把你家的蔬菜什么的搜罗一下给我。对了，你们有鱼吗？一锅火锅一锅烤鱼，麻辣双拼，最近大陆特别流行这么吃。”

Bill开心的眼睛都亮了，立刻拉着邓廷昊的胳膊说：“有有有，后面的小菜园里什么都有，我这就去摘，你等着啊……”他话刚一说完，人就已经跑出去了。邓大厨环视一圈这个设施齐全的小厨房，感到跃跃欲试，非常开心。他探头往外一看，Ricky正给阿呆看一本巨大的相册，木头脸阿呆手上还举着奶油蛋糕，对着照片上两个恩爱的帅哥发愣，明显受到了深深的视觉震撼。

邓廷昊嘿嘿一乐，一切都在正轨上，直觉告诉他，这会是非常美好的狂欢夜。

37.

晒干的红辣椒切成一串串的辣椒圈，下油锅，撒入花椒粒、酱块和大粒盐，猛火爆炒，炒到辣椒籽均匀地浸入红油，锅内的辣椒如同流动的红色裙摆，厨房内椒香四溢。

鲜羊腿肉解冻，用精刃的长柄刀沿表层切下，入肉三毫米后改切为抹，沿羊腿原本的弧度拉出去，刨出一朵朵圆润饱满的羊肉卷，装盘待用。

“Bill，锅底可以先烧起来了。”邓廷昊说着洗了一把手，随手拣起剔鱼刀开始收拾案板上的活鱼。这鱼说起来也也是有故事的，五斤重的鲶鱼，原本难以逃脱食用鱼的宿命，却幸运地撞上了大脑脱线的Ricky，非要从超市买回来当宠物养。本以为彻底改变了悲催的命运，谁料今天邓老大来了，麻辣烤鱼四个字一出口，Ricky立刻蹦跶着举双手同意。于是——鲶鱼又被一棒子被打回了食用鱼，并且立刻就要架上刑场。

邓廷昊拿菜刀啪啪几下把鱼拍晕，然后熟练地刮鳞去内脏，清洗鱼肚子。那边火锅香味刚刚飘出来，这边邓老大已经迅速地把鱼上了叉子，准备叉出去烤了。

邓廷昊举着木头叉子正往外走，就看Ricky和阿呆勾肩搭背地过来了——哦不，准确地说，是Ricky勾着阿呆的肩，搭着阿呆的背，而后者，一如既往地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和肢体配合。

邓廷昊觉得场面有点喜感：“怎么了？”

“把鱼交给我俩出去烤吧，正好我带这小兄弟出去看看树屋。”Ricky好像对阿呆的木头脸完全免疫，一点都不放在心上，笑嘻嘻地说。

“树屋？”邓廷昊惊讶地看了一眼阿呆，这个情商为零的货怎么可能直接告诉Ricky他喜欢树屋呢？

邓老大正纳着闷，只听Ricky说：“这小兄弟性格太内向了，太不爱笑了，我得给他找点乐子。”

邓廷昊闻言一乐：“你咋知道他喜欢树屋？”

Ricky信心十足地挺胸：“每一个闷骚纯情的小男孩心里都藏着一个树屋。”

“哦……”邓廷昊拖长了声音，笑着挑眉：“比如……？”

“比如我们Bill。”Ricky欢脱地笑着怪叫，然后在厨房里的Bill气愤地追出来前接过鱼叉飞跑出了门。

邓廷昊哭笑不得，但仔细一想倒觉得确实有道理。阿呆这货，还真的就是闷骚纯情小美男。仔细回忆下，阿呆到地球后曾明确表示过喜欢的两种东西——拼图，树屋。嚯，全中！

这是典型的内倾人格。刨除对食物的执念和过分呆板这两个并不完全归责于阿呆自己的性格因素，邓老大有点吃惊地发觉阿呆似乎当真没有什么性格缺陷。

要知道，没有性格缺陷并不是一件好事，至少，不是一件正常的事。从理论上来讲，每个人的心理都会有一定程度的变态，换言之，每个人都是神经质。这些心理缺陷是与生俱来的，不为外部环境产生，只会受外部环境的刺激，由此才有了正常人和变态狂的区别。

邓老大在心中默默地给阿呆做了个人格成分剖析，归功于绝对称得上一流的专业素养，他可以在脑海中瞬间勾勒出阿呆的人格雷达图。一个普通人的人格雷达图上至少会有十几种颜色，变态狂的则有几十种，甚至不同区域还有交叠。而阿呆的雷达图……嗯……90%的空白，剩下10%……该用什么标签呢？饱腹感偏执狂？

邓老大忽然狠命甩脑袋，把这些诡异的理论分析抛之脑后，默默地觉得自己真是魔障了。

事实证明，闷骚的纯情小美男并不讨厌活泼跳脱的Ricky，尤其是在Ricky大方地答应阿呆可以钻进树屋里坐坐之后。Ricky并不知道这样一个无心的举动已经为自己在阿呆心中加了闪亮亮的十分，好感度一路飙升，直追邓老大而去。

树屋里空间很小，但是高度还好，站起来稍微注意点就不会碰到头，看来当真是Bill所有的财产。阿呆手指搭着粗糙的内壁在树屋里走了一小圈，对这个有点幽闭又有足够光线的小屋洞满意极了。他坐在树屋的门口，双腿自然地从树上垂下来，看着不远处把鱼叉上架子烤起来的Ricky。

“这真的是Bill给自己搭的吗？”阿呆竟然主动问了一个问题。

“对啊，这可是他家的老房子了，这树屋据说是他小时候的心尖尖，喜欢在里头看漫画发呆拼拼图神马的……”Ricky往鱼身上随意洒着盐，轻轻嗤笑一声，摇头叹道：“哎……真是纯情大男孩啊……”

“喔……”阿呆点点头，手拍拍树屋底下结实的树干，忽然心中一动，问道：“所以……你和Bill是……是那个……那个……”

“我们是名副其实的有爱Couple。”Ricky爽朗地笑着，拍拍手上的灰，叉着腰仰头看着树上的阿呆：“咦？难道你和邓廷昊不是？”

阿呆心下忽地颤了一下，他下意识地从树上跳了下来，站在地上，语气慌张：“当然不是了，我们……你……你怎么了？”

Ricky瞪圆了本就很圆很大的眼睛，活像是看见了一头会飞的猪：“我靠！你这是什么功夫啊？这这这、这得有五米吧？！你都不用梯子啊？！”

阿呆脑袋里忽悠一声，完了，他又忘了，他不能直接跳下来，地球人无法直接跳下来。

庭院里一时安静得能听见雏菊花瓣飘落在地上的声音。不远处，烤鱼忽然噼啪爆了一声，一直僵着的阿呆忽然耸了一下肩，若无其事地走过去给鱼翻了个面，仔细拨了拨炭火后才淡定地直起身，摊摊手，对已然吓傻了的Ricky解释说：“我有一半日本血统，我会忍术。”

“忍者？”Ricky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抱上大树就能隐形的那种？”

阿呆默默地无语了一下：“大概……我还没练到那种程度。嗯……弹跳和速度快于别人，大概就是这样……哦对了，我的饭量……饭量也大一些。”

“可以理解！”Ricky忽然激动了起来：“我可喜欢研究日本武道士了！认识你真是太高兴了！来个熊抱吧！”

熊抱是啥子？阿呆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啊，你不习惯这样，那来，握握手吧。”

阿呆默默地抖掉心里恶心的小鸡皮疙瘩，僵硬地握了一下那只伸过来的热情洋溢的爪子。

这边邓廷昊刚刚忙活完所有的青菜和肉类，和Bill一起把火锅摆上桌，裤兜里的手机忽然叮了一下，滑开一看，是一条短消息，来自“我最亲爱的小呆瓜”——

我现在是日本忍者了。

邓老大看着那几个字，额头上的青筋默默地跳了一下，回了一排句号回去。

叮——短信很快又进来了。

——怎么了？

——没事，觉得你很牛逼。

——嗯。

“怎么了阿昊？”Bill端着烤鱼锅从厨房过来，邓老大连忙关了对话框，挤出一抹僵硬的笑：“没什么……”

没过多大一会，Ricky的欢呼声就传进了屋子。站在餐桌边的邓廷昊和Bill听见声音一齐往门口望去，先进来的——嗯，是一条已经烤熟的鱼，紧接着是活蹦乱跳的Ricky，阿呆瘫着万年木头脸跟在后面，完全游离状态。

“鱼好喽！”Ricky顺手从桌上抓起一把筷子，把鱼从叉子上直接撸了下去，滑进摆好的烤鱼锅里。

邓老大趁着Bill教育Ricky不能那么简单粗暴的时候，偷偷瞟了一眼阿呆。对方完全没有一点差点暴露的自责和担忧，那双清亮的黑眼睛一直望向窗外，透过掩映在窗口的雏菊，充满神往地望向院子里的树屋。

尽管早就已经对“外星人奇葩杆菌”免疫，邓老大还是又一次默默地崩溃了。

罗马的中餐厅固然很多，而且通常都高大上，但是只有真正的Z国人才知道，那些中餐简直就是在砸招牌。外国人最喜欢的中餐主要有两道：宫保鸡丁，饺子。而Z国人都清楚，中餐的魅力远不仅此。能够让一个人的味蕾深深地记住，并且贪恋一生，靠的不是食材的鲜嫩，也甚至不是烹饪手段的高超，而是中餐的烟火味。

没错，靠烟火味。在美洲和欧洲，鲜少有任何一种菜式广泛使用大火爆炒、使用浓汤慢炖。地道的Z国小吃摊上火爆的翻炒声永不停息，伴随着剧烈的油烟产生的，才是真正有魅力的Z国菜。

没有哪个传统Z国人不爱爆炒，正如没有哪个Z国人不爱火锅。而久居罗马的Bill和Ricky，确实已经很久没有吃到地道的家乡味了。

邓廷昊选择了火锅和烤鱼这样的麻辣双拼，不仅仅是因为吃得爽，还因为这种将鱼先烤再做成麻辣鱼锅的吃法是最近几年才风靡的，应该是Bill和Ricky都没有体验过的新鲜。

邓老大弯腰调好了电锅的火候，在鱼锅中倒入烧好的浓汤，下入青菜和年糕，招呼大伙：“开饭了！”

紧接着，香槟的塞子砰砰砰地飞起来，三个年轻人在一起愉快地撞瓶——

“阿——呆——”

阿呆仙仙地收回目光，看了看三个人碰在一起的香槟，然后淡定地开了酒，和他们清脆地磕了一下。

“狂欢夜快乐！”三个开心的疯子一齐欢呼。欢呼声落下两秒，房间又静了，三个人不约而同地看着一直不在状态的木头脸。阿呆感受到他们的目光，淡定地喝了一口酒，点头：“嗯，快乐。”

38.

过了午夜，只有四个年轻人的房子里彻底High了起来。筷子掀开雪白细滑的鱼肉，辣椒滚落，投入浓郁鲜美的汤汁中，所有人都吃得汗水淋漓，唇齿留香。

Ricky嘴里好像一直在倒腾着什么烫的东西，又麻又辣又烫，实在不行了就直接拉过Bill来一记热吻，偷走对方口中的冰啤酒，然后嬉笑着看Bill辣的满脸通红的样子。

这俩货仿佛无意识地公然秀恩爱时，完全没有考虑到单身汉邓廷昊的感受。邓廷昊一脸阴郁地看着两个不断舌吻的小夫夫，再看看身边似乎用生命在吃鱼吃肉的阿呆，觉得人生真是无望。

他也是帅气多金的一号啊！曾经也有大把大把的小零号排着队地求约会啊！怎么到最后却变成了最形单影只的那个呢！这个不公平的世界！

邓廷昊自己一个人苦涩了半天，耳边吵闹的摇滚快要震破了他的耳膜，扎啤喝的太多，肚子都有点鼓起来了。他捅捅身边的阿呆：“吃饱了吗？”

“嗯，差不多。”阿呆答道，动作上可不像是差不多，这货借着自己的“忍者”身份厚颜无耻地当着外人面大吃特吃，抱着电饭煲内胆吃。这种聚餐，人家都是半肚子的菜半肚子的酒，他可好，酒就抿一小口，然后一个人包圆了一桌的肉。

这种人在饭桌上是要被鄙视的。至少，邓廷昊现在就已经鄙视死了阿呆。

“那什么……”邓老大瞟了一眼不知道啥时候又亲起来的一对，缓缓地靠近正在挑鱼刺的阿呆：“你先别吃了。”

“有事说。”

“咱俩出去走走。”

“嗯？”阿呆从堆满了年糕的调料碗里抬起头，有点警惕地看着邓老大，同时下意识地圈了圈自己的碗：“干什么？”

邓廷昊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不抢你的饭。你先把这些吃完，咱俩出去走走。”

“好吧……那他俩呢？”阿呆的视线转向依旧双双栽倒在沙发上的小夫夫，目光有点复杂。

邓廷昊跟着看过去，Bill已经开始对Ricky上下其手了……“估计他俩……也快要做上了。”

“做什么？”

“外星人不宜的事情。”

“哦……哦那好吧。对了，你有话说着急吗？”

“越快越好呗。”邓廷昊随口答道。虽然他知道非礼勿视，但是对面马上就要上演的戏码还是让他有点不忍心移开视线，这边邓老大使劲吞了几口唾沫刚回过头来，就看见阿呆面前已经盆干碗净，一滴菜汁儿都不剩了。

“你怎么又……”

“反正他们没在看我。”阿呆随意地摊摊手，像是班级里经常逃课不交作业的坏学生。“我们走吧。”

半夜的小院里黑咕隆咚一片。这里是欧洲，不是Z国，即便是狂欢夜，过了12点后的街道还是灯影稀疏。邓廷昊带着阿呆随意地沿着这条居民街走着，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看着阿呆：“对了，你能看清周围吗？”

“什么？”

“你们外星人的眼睛有夜视功能吗？”

“……我们不是神。”

“哦。”邓老大有点遗憾，耸了耸肩。午夜的风还是有点凉，他在手心里呼了几口热气，双手合上使劲搓了搓。

“所以……你现在有什么打算？”邓老大带着点不确定开了口。

“什么打算？”阿呆问。

“以后的打算啊……你已经帮我脱离了这次失业危机，那以后呢？”

阿呆停下脚步，严肃地看着邓廷昊：“你要赶我走？”

“不不不、我当然没这个意思……”邓廷昊舔舔唇，想了想：“至少，暂时没有。”

“邓廷昊，我觉得现在的日子过得不错。如果有可能，我想和你长期合作下去。我可以一直做你的助手，并且保护你的安全。这样不行吗？”

“当然不行！”邓廷昊双手搭在阿呆的肩膀上，严肃地看着他：“这不是长久之计，长久之计你懂吗？我们的人生还有那么长，我们现在的状态是非常不稳定的。”

“比如说？”

邓老大一时有些语塞，他抓了抓头发：“比如说，我早晚会找到我的另一半，就像Bill和Ricky那样，我们两人会过上家庭生活。到时候你呢？你该怎么办？如果我们继续现在这样，你确实吃饱穿暖有事做，但是一旦我的生活模式发生改变，你要去哪？从事什么？以后要不要也成立家庭？这些你想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