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嗯了一声：“姓齐吗……齐思源是你什么人？”

“是我哥哥。”

“嗯。”

护工上前几步按了电梯，齐鸣和卫梨跟在他俩身后进去。齐鸣垂着眼睛，视线不受控制地扫到卫敛搭在扶手上的手腕手背手指……浅麦色，皮肤没什么光泽，手背上明显有针孔的痕迹，骨节分明，修长，还有书写留下的薄茧，指甲修得圆润齐整微微透着淡粉……他无法克制地咬了咬嘴唇，以期压下心中突然疯长的躁动。当然，他很明白为何非常讨厌陌生人触碰的自己会想要触摸眼前这个人——在根本没有看清的情况下他居然对这个人的身体莫名有了渴望！事实证明，他一直以来严苛的禁欲修炼显然没有起到任何效果。

卫敛的车停在地下车库，齐鸣和卫梨同他道别先走出电梯。身后电梯门一合拢，齐鸣听到卫梨轻轻舒了口气：“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在他面前我话都不敢说。”

齐鸣微微一笑：“深有同感。”卫敛给他的感受，简直是三个齐思源级别的压迫……至少，在他看着他的时候，根本就忘记了他还坐在轮椅上。奇怪的是，他对他无法行走这件事压根没产生一点遗憾或者同情。他没再细想，带着卫梨往他停车的地方走，试探着问，“我看他精神不太好，怎么就出院了？”

“疗程还没结束。”顿了一下，她接着说道，“他之前出了很严重的车祸，去年做了脊神经再造，出院只是为了去复诊并不是痊愈。”

齐鸣将车门拉开，早就把自己挪到前座的索索一下窜了出来。卫梨没防备吓了一跳，一时重心不稳向后倒去，齐鸣迅速跨了一步将她扶住。

“抱歉抱歉！我忘记告诉你了！”

卫梨红着脸退开：“没关系的……我很喜欢狗狗，这是大丹吗？”她试着去摸索索的脑袋。

齐鸣沮丧地点着头：“对，你不害怕就好……”

act.10

从医院开回城区要一个多小时，卫梨并没有坐在副驾驶，而是跟索索一起待在后座。那傻狗估计又回忆起齐鸣开着这辆SUV送它跟方冰一起走的事情，故而对卫梨的示好爱答不理。齐鸣翻了翻杂物箱，摸出一包宠物零食递了过去。

“给它喂点东西，等会我们去吃饭它就没得吃了。”

卫梨接过去：“要不去我家吃吧，这样它就不用挨饿了。”

齐鸣怔了一下：“不好吧……”

卫梨赶紧道：“是我自己的房子，我是跟朋友一起住的。”

“这样啊……”齐鸣突然想起什么来，“不过你不是要去学校的讲座吗？这时候回家自己做，来得及么？”

旁边开上来一辆重型大卡车，卫梨说了句什么齐鸣没听清。

“什么？”

“我说……其实我并不是想去那个讲座。”

齐鸣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卫梨接着说：“我是怕你觉得无聊，如果你觉得无聊，我就借口去听讲座……”

齐鸣：“呵呵……怎么会无聊呢……”他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卫梨正垂着头喂索索。

“你能打电话给我，我挺开心的……我长得又不算很好看，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齐鸣闻言简直想把齐思源拖出来抽死——你不是说是她看上我的吗！啊？！

“有些事我想我要先跟你说清楚……其实我不是卫夫人亲生的，我妈妈甚至没有跟我爸爸结婚……我是在初中的时候才被爸爸找回去的，但是，我知道那个家并不欢迎我……爸爸总觉得亏欠了我，想补偿我，可我都不想要，我只想得到自己力所能及的东西……我觉得这些事情必须要先同你说明……”

“那可真是太巧了……”齐鸣组织了下语言，“其实我也不是齐思源的亲弟弟，虽然有血缘关系，但并不是直系的。而且，我觉得真诚的人际关系，是建立在个体之间的，与他的家庭背景没什么关系。”

卫梨一下把头抬起来，眼眶有点儿红。

齐鸣想把这古怪的气氛驱散掉，他轻咳一下：“你知道我是学什么的吗？”

卫梨有点跟不上他的思维：“嗯？”

“给你点提示，一定程度上说，我们算同行。”

卫梨猜了一大堆诸如中医、蒙医、公共卫生管理之类的学科。

“错了……我是兽医。”

“……”

与卫梨的相处还算顺利，这是一类齐鸣还未接触过的女孩儿。他初中时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喜欢男孩子，很怕被人发现，故而不论同性还是异性之间的交流，都有些排斥，没有刻意关注过。等到他学会伪装，努力把自己掩藏起来的时候，却遇到了周扬，从高二到大一，大约是他前二十几年里最快乐的时光了，因此哪里还会注意到别的。之后接触最多的，与他差不多年纪的女孩，也就只有小嫂子方冰了，可那是个大大咧咧比他还爷们儿的女汉子。像卫梨这种，温柔可亲、容易害羞，且对他有些好感的女孩，他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无关情爱，大约是像朋友，却又不同于王越那种，有些像——红颜知己？但他也明白，如果处理不好，让对方产生暧昧的误会，那就太不应该了。如果方冰此刻在他身边，绝对会扇他俩巴掌，红颜知己？！做梦去吧！这是闺蜜！懂吗！

于是在卫梨家里用过晚餐后，齐鸣邀请她与自己一起散散步，遛索索。没想到的是，卫梨先说了。

“如果我在车里说的那些话让你不高兴了，我跟你道歉。”

“……不会啊。”

“我觉得说开了比较好，但是没想过别人的感受……就像在说你接近我是为了我的家世……对不起。”

与齐家相比，卫家确实是高门大户。齐家老爷子只是个普通机关单位退休职工，老太太以前是中学的政治老师。卫家就不同了，上世纪内战时期，卫家逃难去了港城，后来积累资产涉足地产市场，渐渐成为港城排得上前十的家族企业。上世纪末金融危机，卫家企业受到打击，开始转移经营重心向内地发展，于FOD集团的投资只不过是其中之一。所以卫梨的顾虑，并不算错。

于是齐鸣笑道：“这样挺好，起码能排除一部分不合格的人。”

卫梨轻笑一声：“你是想说自己合格了吗？”

齐鸣没想到她会逗自己：“这个么……”

“sorry，我开玩笑的！”她微微叹气，“其实我能猜到这次见面不是你自己的意愿，我猜的对吗？”她没等齐鸣回答，径自说了下去，“爸爸他……总是不能妥善地表达他对我的关心，其实我希望他像对弟弟妹妹那样对我就很好……对了，你现在的家人对你……怎么样？”

齐鸣想了想：“爸爸妈妈还好……咳，我大哥他也不太会妥善地表达……”

卫梨摊摊手：“我明白了，我们俩都被坑了！”他们默默走在灯火流溢的街道旁。良久，齐鸣听到卫梨犹豫着问，“其实，我有个建议，你要不要听一下？”

“嗯？你说。”

“为了避免以后再这样被坑……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互相帮个忙。”

齐鸣隐约懂了她的意思，有些意动：“但是，这样你比较吃亏吧。”毕竟是女孩子。

卫梨摇摇头：“反正不会太久，我打算毕业后就去德国留学，在国内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那个时候我们就可以分手了。”

齐鸣简直无法想象这次他无比抗拒的相亲会带来这样的意外之喜。他急速地眨了两下眼睛，努力让自己不要笑得太过开心，一面慢慢把自己的手伸到两人之间：“请多指教，女朋友。”

卫梨被他突然绽开的笑容闪了一下，他黑亮的眼睛里映着夜街灯火，明明干净地只余下喜悦，却又迷离地让人不禁沉醉。她微红了脸，很快回握住他的手：“请多指教，男朋友。”

齐鸣回到家上了游戏，已经过九点了。William和seven12这两个橙色的名字亮在他好友栏的最前端。他给小徒弟发了条信息过去——

【好友】立尽斜阳：在等我么小徒弟。

那边并没有回。

他打开William的资料查看了下。

85级天龙，帮派君临天下，玄海已组队六人。

莫名的，心里就有些不太高兴，好像被抢了玩具一样。他突然沮丧起来，似乎不应该对游戏里的人过多关注。

他一时找不到事做，把号开到苏州城外的断桥上，轻纵两下落在最高点，皓月当空，脚下山泉蜿蜒流泻，他收了寒气凌冽的双剑，换了一把打了紫玉的百转千形扇。画面里碎发红裳的小姑娘立刻变得婉约起来。他满意地转开眼，一把薅住还没洗干净蹄子就悄悄滚上沙发的索索：“走！爷伺候你洗澡去！”

然而起身到一半，却看到桥下突兀出现的身影。深紫疏狂，原色碎发，正是按照他的喜好打扮起来的小徒弟。

【好友】William：are u a boy？

齐鸣没忍住笑出声，这熊孩子还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好友】立尽斜阳：yes。

【好友】William：我要离开几天。

【好友】立尽斜阳：去玩？

【好友】William：嗯。游戏找了代练。

【好友】立尽斜阳：哦。

【好友】William：给我做些装备。

【好友】立尽斜阳：算了吧，我手太黑了，我帮你收吧。

【好友】William：不，你做。

【好友】立尽斜阳：难道你觉得为师名字很好看么？

【好友】William：嗯。

【好友】立尽斜阳：成吧，为师很高兴，勉强答应你了。

【好友】William：我走了，再见。

【好友】立尽斜阳：嗯，注意安全。

act.11

隔天齐鸣上线，还是习惯性地先开了立尽斜阳这号，先传送到地宫打开好友列表准备召唤William的时候才想起来小徒弟已经去度假了。正打算回城，旁边丢了个组队邀请过来，他看到队长是之前跟他蹭过经验的小姑娘念七七，于是就进了队。

队里都是八十级左右的小朋友，四个人的血都只剩了血皮。

【队伍】狂风：太帅了！没峨眉也照样把他们送回去！

【队伍】狂风：念猪，这美女是谁哇？

【队伍】念七七：姐姐能给我们加几口么？（泪目）

【队伍】念七七：谢谢姐姐-3-

齐鸣在她请自己加血之前就已经开始拉清心普善了，他以前玩峨眉的时候就很少划水，又当了挺长时间的打手，知道没峨眉加血的苦逼，所以把自己弄成了个满血控——不把队里的血条冲满了，就难受！

【队伍】念七七：姐姐，我们刚把秋水俩大号送回去！（坏笑）

【队伍】立尽斜阳：嗯。

【队伍】狂风：美女你副本刷不刷啊，我们正好差个峨眉。

【队伍】立尽斜阳：不嫌我等级高啊？

【队伍】狂风：不不，我们就想刷等级高的boss。

【队伍】念七七：姐姐你朋友来不来的？

【队伍】念七七：上次那个小天龙，William。

【队伍】立尽斜阳：不来。

齐鸣跟他们混了一晚上副本，天山号开都没开。才过了一天陆小凤就来找他了——桃花岛没人做帮派任务，帮要倒了有木有！他还开着智取其乳的号找过来点了交易申请，齐鸣不知道他要给什么，一接受，就看见交易列表里咔咔咔铺了一排元宝票，每张5000YB，一共2万5……

【YY】【桃花岛】归时烟里：你想干嘛？！雇我做任务？！

【YY】【桃花岛】陆小凤：材料钱啊！William说你要给他做装备啊！

【YY】【桃花岛】归时烟里：这孩子真欠揍，这么点钱我出不起？

【YY】【桃花岛】陆小凤：……哥有句话想劝劝你。

【YY】【桃花岛】归时烟里：嗯？

【YY】【桃花岛】陆小凤：别对游戏里的人太好，因为你不知道那头是个什么样的疯子。

齐鸣敏锐地察觉到他话里有话。

【YY】【桃花岛】归时烟里：你是个疯子……还是我徒弟是个疯子？

【YY】【桃花岛】陆小凤：……重点在前半句好不好！我只是想说，你最好不要让他觉得欠了你什么！

【YY】【桃花岛】归时烟里：怎么？难道他喜欢玩以身相许？！

那边合纵连横拉帮结派为了给兄弟们打下盛世江山奠定基础而不停灌水好胡咧咧的陆小凤童鞋又喷了。

【YY】【桃花岛】陆小凤：咳咳……咳咳咳……

【YY】【桃花岛】归时烟里：放心吧，我妥妥的中国好师父。

【YY】【桃花岛】陆小凤：咳……对了，最近跟老大联系没？

【YY】【桃花岛】归时烟里：没有。

【YY】【桃花岛】陆小凤：我探了下君临的口风，他们也派了人去我们区，不过跟战狼没谈拢，战狼的意思想跟秋水联手，同类嘛。

【YY】【桃花岛】归时烟里：嗯。

【YY】【桃花岛】陆小凤：其实sky区君临跟毁诺城关系挺不错的，就算战狼秋水结盟估计也难压着打。我们要打战狼，就得进君临，不过这样一来桃花岛可就没了。

【YY】【桃花岛】归时烟里：……你跟我说这个干嘛？

【YY】【桃花岛】陆小凤：待了这么久的帮没了，你就没点啥想法？！

【YY】【桃花岛】归时烟里：抱歉，我对这些没兴趣。

【YY】【桃花岛】陆小凤：你把帮会维持到现在你跟我说这个，你觉得我会信？

【YY】【桃花岛】归时烟里：老了，没那么热血了。

【YY】【桃花岛】陆小凤：去你丫！你才多大！

【YY】【桃花岛】归时烟里：真的。到时候你们指哪我打哪，但这些事就别跟我说了，成吗？

【YY】【桃花岛】陆小凤：……好，不说就不说。那下个月有没有空出来见见？大家一起两年了，就你这货次次都不来！

【YY】【桃花岛】归时烟里：不去。

【YY】【桃花岛】陆小凤：别说的这么绝，到时候老大会通知你。兄弟们还是想把帮保住的，出来见个面聚聚人气，你不会这么残酷无情无理取闹吧！

齐鸣这边正愁着万一壹月真打电话邀请他，他能想个什么法子拒绝。家里有事、工作太忙、出差在外这些梗都用了。连敌对都在传他见光死。之前叶小开还在YY里安慰他——没关系啊烟哥，咱帮最胖的是我，最丑的是七月，你难道能同时把我们俩刷下去？不能吧！所以害羞个毛啊！总会有一个给你垫底！齐鸣没吱声，听一群陌生人在频道里胡侃他都受不了，还搬到现实里，简直受不了*MAX！

他还发着愁，那边抖M王越就给他找事来了。自从齐鸣有了小徒弟，那边区的天山号就不怎么玩了，都是挂机，再加上陆小凤跟他说的007的事，他干脆连号都不开了。王越这些天没在游戏里看见他，兼之前几天又听到他说去相亲，于是，脑补得稍微有点大，为了好友不被撸直，他决定邀请齐鸣跟他一道去见网友，就是游戏里跟齐鸣那帮派敌对的大明教浮世浮城。齐鸣回他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