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捕文书(包子)下——王老吉
王老吉  发于:2015年07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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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知道此番莽撞举动是寒了娘子的心,只是娘子与那白牡丹是什么交情,不过平时一处做些针黹闲话一回,如今小人虽然不敢与娘子论交,到底你我养下这么大了的一个哥儿,怎的不能说几句心里话呢?那温青峰心里疑惑他娘子跑了是不假,只是你可知道这温大哥多年来心中如何自卑,当日他因为年少气盛,仗着自己生得也算英武雄壮,又当着朝廷里的差事,那勾栏销金的所在如何不奉承他,只要有他看上的姐儿,莫不是自己倒贴着给他梳拢的,当日遇见他那命中冤孽,也只道她是个心如飘蓬的妇人,抢过门来三夜五夕的领教了他风月手段自然就肯了,谁知那牡丹姑娘却是烈性,抢亲轿子一进门就往后院里跑,寻得内眷所在之处,就赖在双儿房里不肯出来,要做丫头不肯做大的,因为双妹与薰妹年纪幼小,那温青峰如何好进去圆房,只得遮掩过去,教她暂且做着双儿房里的针线,给山寨众人缝补些寒衣战袍。

谁知那牡丹姑娘自此就恨上了温兄弟,因将手上金钏儿买通了底下的丫头,讨来一碗九寒汤吃了,发誓不给温青峰诞育子嗣,其后两人又经历了多少磨难坎坷,方才解开了心结成双成对的,想必这些故事,那三奶奶也曾对你说过一些罢?”

飞天听闻这件旧事,心下却也伤感怜惜,又暗地替他夫妻两个庆幸到底有和好之日,因面色稍缓道:“我多少知道一些,这也罢了,他们夫妻也算是灾销难满。”钱九见他语气缓和了些,因趁势道:“我当日对你的心意也跟那温兄弟对牡丹姑娘一般,满心要对你好时,又不知怎么对待你,你向来心思深沉,又不肯对人讲的,我也只好猜,只是你我不曾交好,教我如何猜得了,他们夫妻十几年情份,尚有不能互通心意的地方,何况你我朋友之间,只是此番我并非不信你,若说你形单影只来到此处避祸,跑出去我也不怨你,如今志新在这里,我信你绝不会将孩子抛撇在此处自己往外攀高枝儿的,此番急了,是因为外头进山村镇之中的眼线常常来说,近日里总有些行迹可以的外乡人来此处经营生意,我因不放心,怕你们一时贪玩给歹人掳了去,才急着点兵点将的想去寻你,如今娘子说我,我不敢分辩,只是自家心意说给娘子听听,要恼到底我也不委屈了。”

那姒飞天原本一时负气,说出恁般决绝之言来,打定主意要与这钱九郎闹上一场方能解了自己心头怒气,谁知他闻言非但不恼,反劝了自己许多好话,临了又陪着小心,将些小意儿来贴恋自己,反倒给他闹的没了脾气,只得岔开话头道:“能有什么外来的闲杂人等呢,牡丹姐姐对我说了,此地因为是你们治下,倒比别处容易过活,自然主雅客来勤,人家都是冲着你们龙虎山的贤名来的,这样大的镇店,便是有些往来客商也是正理,未必就是你家中派人来捉我的,此番也是我急躁了些,说了那些不知深浅轻重的话,你说的也有道理,往后咱们有话就说开,倒比憋在心里受用些。”

那钱九见姒家娘子有些回转之意,也知道他看在志新面上终是脸软不肯决绝,此番只要长留他在山寨之内,却也不是铁板一块不能交心的,因涎着脸笑道:“娘子此番下山到底瞧见了什么好玩意,这样乐不思蜀起来?”飞天闻言没好气道:“你还要问呢?自然是替你的好妹子去绸缎庄上采办布匹,又往镇上最大得银楼里预定了头面,临了去那瓦肆勾栏里逛了一回,替你们家约了一班小戏。”

钱九闻言却是有些警觉道:“不知约的是哪一家呢?”飞天见他此番小心谨慎,少不得安慰道:“这个你更可以放心,是你们家三奶奶定下的,听说往年有人做生日都是请这梨香院里的班子来扮几出的,你不信只管问人去,我再不哄你。”

那钱九郎闻言笑道:“既然是那个班子不会错的,三奶奶是个当家妇人,她说无妨自是使得。”两人谈谈讲讲,不觉到了后面绣楼之处,飞天见那钱九也不要话别的,只得将他让进房里来道:“你去瞧瞧你家哥儿,是不是唬得睡不着了?往后都改了吧。”钱九闻言答应着上楼,果然见志新睡不着起来挑灯夜课,见他双亲回来,因起身笑道:“爹娘回来的迟些,我刚刚去后面凉亭了自己炖了茶来吃,都是现成的,爹吃一碗再去。”

那钱九见状笑道:“生受小官人了,怎么巴巴的自己弄这个吃,服侍的人都哪里去了。”志新闻言红了脸道:“我见姐姐们耐不住困倦,都打发往下房睡去了,往日里都是娘给我炖茶吃,在旁搭手着倒也看看就会了,原不用人服侍。”那钱九郎听了,深觉飞天教子有方。

第一百三十三回

那钱九郎见了,深觉飞天教子有方,因点头笑道:“难为你一个男孩子,也懂得这些庖厨东西,往后用人服侍罢了,别勒掯你娘。”志新闻言笑嘻嘻的点头答应着,钱九因用了一碗茶,飞天打发他下楼去了,一面关了院门母子两个安置了不提。

次日天明,姒飞天因为昨日钱九情急之下得罪了阚涟漪和荀薰姑娘,心中想着到底是因为自己不告而别方才惹出这些祸端来的,又不知那三奶奶牡丹与她夫主到底和好了不曾,因嘱咐志新好生温书习武,一面自己打点了衣裳先往那薰姑娘房里去瞧瞧。

进门听见丫头说还没起来,姒飞天因为自己不是女子纯阴之体,不好进去女孩儿的闺房,正欲转身出去,却听得内间声音道:“姐姐等一等,我这就梳洗整齐了来服侍。”飞天听了只得在外间坐下,丫头泡出茶来让了一回,飞天略抿了两口,早见那薰姑娘衣衫单薄的出来,一双明眸兀自哭得红红的,一望十分惹人怜爱的模样。

飞天见了这小妹子给钱九欺负的那样,因叹了一口气,上前拉了她的手柔声说道:“薰妹妹昨儿为我受委屈了,你哥哥强要脸面不肯放下身段前来赔罪,昨儿好说歹说央我来对你说一声,看在往日情份上别恼了,做新娘的总要欢欢喜喜出了门子才好。”

那荀薰兀自有些负气的,听得飞天打趣自己,倒也绷不住噗嗤一笑道:“他既然请得动姐姐前来说项,我也不好拿大,况且我不过是他家的家生子儿罢了,幸而遇见这样好的人家,并不朝打夕骂的,养在主母深闺之中数年光景,端的比外头中等人家的小姐还要体面一些。便是我哥哥要打要杀要卖,难道我们做奴才的能说一个不字?况且姐姐金玉一般的人来替他赔罪,我却更加消受不起了。”

飞天见这薰姑娘这样好性儿,心中倒感叹那钱九郎家中规矩十分大的,虽然这些人面上称兄道弟,实则内中辈分一点半点也差错不得,不由得心中又有些可怜那钱九郎,生长在那样森严的门下,怨不得他自己也说不知道怎么疼人的,原来出身与自己一般都是冷冷清清,并无半点温情在里头,当真是不闻过庭训,难得慈母衣了。

飞天一面想着,又将手中花样子给那薰姑娘瞧了笑问道:“我合计了四个花样儿,六姑娘看看那个好,我好跟三奶奶比对着描上了赶着绣出来,还有那银楼定制的头面,因为是现挑现选的,不方便让你过目,我就大胆做主了,打了一副丹凤朝阳的冠儿,胸前配了一副观音图样的满池娇,不知道姑娘觉得怎么样,若是不满意时再遣人下山叫银楼换了吧。”那薰姑娘尚在未经人事的年纪,因好奇笑道:“丹凤朝阳却好看,只是为什么胸前要织绣观音图样的满池娇呢,怪老气的。”飞天闻言掩口而笑道:“当日我也是这么说,还是三奶奶有准谱,对我解释那观音图样原是送子的……”话还没说完,那薰姑娘倒羞得了不得,因拉了飞天的袖子不叫他再说了,两个又说笑一回,飞天方才起身告辞出去。

出了薰姑娘的绣楼院门,又惦记着那三奶奶牡丹,到了他家院首,却不打门,因向门口玩耍的小丫头打听得三爷不在家,往前山带着兵丁操练去了,方才放心进来,但见牡丹春睡未醒,尚且不曾梳洗。飞天因为自己两个都是上三门的门户,倒也觉得亲近,因蹑手蹑脚进了内间,见那白牡丹玉体横陈睡在帘子里头,隔着月笼纱瞧不清爽面目,一旁睡着他家新诞育的哥儿,却是早已醒了,正在铺盖上耍子,见了飞天倒不怕生的,咯咯笑了起来,一面张开小手要往他怀里扑,怎奈年纪太小还不会爬的,急得只在席子上面乱滚。

飞天见状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牡丹姑娘是当娘的人了,睡眠向来警醒,前头隐约听见有人进来,还道是小丫头们过来服侍的,也不甚在意,末了听见笑声好似飞天的模样,不由神识一惊醒了过来,果然见那姒家娘子站在地上等着自己起床,不由脸上一红道:“这么早晚你又进来做什么,昨儿也玩的累了,还不歇歇。”

飞天闻言笑道:“奉了山主之命,来与温大哥和姐姐赔礼,谁知不在家的不在家,睡觉的睡觉。”牡丹闻言哎哟了一声道:“这山主爷果然好本事,昨儿我看你那小脸儿绷得紧紧的,只怕你们两个要闹一场,谁知竟好了,他还有脸烦你来给我们赔不是,当真说不得,只这一样会哄人的本事,就比我们当家的强百倍了。”

飞天听见她打趣自己,不由脸上一红道:“我与他是朋友之意,你和温大哥是夫妻情份,怎好比的,再说姐姐如今说温大哥不会哄人,为什么此番也不恼了呢?”那白牡丹闻言掩口一下,对飞天招了招手教他近前来,一面整理好了寝衣隔着帘子附在他耳边笑道:“昨儿他给我跪了,不然能这样放他干休?”

飞天听了人家夫妻两个的闺房私事,不由满面红晕嗔了两句道:“姐姐越发自来熟,谁要听你家里的事情。”说的牡丹笑了几声,又见孩子醒了,因叫飞天往外间坐坐吃杯茶,自己奶了孩子再起来梳洗。一时间打点已毕,宾主献茶落座,那孩子因给娘亲抱在怀里闲谈,一双乌黑眸子只瞧着飞天滴溜溜乱转,小身子总往飞天那里挣扎。牡丹见了没奈何道:“这小厮儿作怪,才多大就知道往美人儿身边撺掇,跟他老子一个德行的。”

飞天见了那哥儿十分怜爱,因伸手抱了过来,搂他在怀中耍子,一面笑道:“志新十岁多了,都忘了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带的。”牡丹闻言噗嗤一笑道:“这事儿还有忘了的?”飞天点点头道:“当年养下哥儿来的时候我才十五岁,自己还小呢,哪里知道心疼人的,都是我一位高邻家的娘子帮忙照看,如今姐姐花信之年养下孩儿来,算算却也刚好,正是母仪的年纪,哥儿倒好福气。”

一席话说的牡丹芳心暗喜,因点头笑道:“想必昨儿那钱山主也跪了你吧?”飞天闻言脸上一红,又不好与她急了,只得蹙眉道:“姐姐说哪里话呢,他为什么跪我,也犯不着跪我,如今我们母子两个还要靠着他回护庇佑,哪里敢这样拿大的……”

牡丹见状,方才想起如今这姒飞天不曾得了一纸休书,依旧是那金乔觉的浑家,此番打趣他与钱九郎,倒是犯了忌讳,连忙出言找补道:“你知道我的出身,江湖儿女不会说话,妹子别放在心上。”飞天闻言点点头道:“姐姐说的我都理会得,哪里就恼了呢。此番进来除了赔礼之外,还要讨姐姐一个主意,我因为往日自己抚养孩子,却也没什么忌讳,不会看祟书本子玉匣记什么的,姐姐可会瞧么,不如咱们现下拟个日子,给他们爷们儿看过,也好打发薰妹妹出聘,给那钏儿姑娘回话,到底几时请她们的班子进来服侍。”

那牡丹三奶奶听了点头道:“这话很是,只怕还要往涟漪兄弟那里走一趟,他单管着这一对小鸳鸯山里山外传话的呢。”飞天闻言蹙眉寻思,心道不如趁此机会也替钱九给那阚涟漪陪个不是,他昨儿平白受了自己连累,去说一声也不值什么。想到此处点头道:“我正受了山主委托前去寻他的,如今就去问问那孤竹明哲可有回信,若有了,再烦姐姐给我瞧瞧玉匣记定日子罢。”因说着,复又逗弄了三奶奶家的哥儿一回,方才起身离去了。

飞天因为与前头爷们儿不熟,却不知那阚涟漪歇在何处了,因试探着往前山信步闲游,可巧迎面赶上那对江澄,见了他还不曾问好的,倒先念了生佛号道:“阿弥陀佛,娘子不曾赌气去了,倒是我们一家子的造化,若是恼了不可回转之际,只怕我们这一干小弟兄们少不得又要吃了娘子的挂落呢。”飞天闻言心中有些不好意思道:“如练兄弟,你起得早?昨儿到底是我太急躁了些,也怨不得你哥哥动怒,只是连累了两个无辜的兄弟姐妹,我心里故意不去,又受了你们兄长之托,正要往前头去寻寻涟漪陪个不是,可巧遇见你,能否带我去他寓所之处,我初来乍到的,路还不熟。”

那对江澄听闻此言,心中却好生感叹起来,他往日看得通透,那姒家娘子心中对兄长并无男女之情,倒是十分挂记他的夫主金乔觉,如今大哥错怪了阚涟漪和荀薰,他明明是替人前来说合,又推说是钱九央求他来的,里外里倒给自家兄长收买了多少人心。

第一百三十四回

对江澄想到此处,不由对那姒飞天心中越发敬重起来,因点头笑道:“大娘子说的哪里话,就算兄长一时恼了教训我们,难道真能不认么,少不得陪着小心听了才是正经,如今我正要去往涟漪兄弟处路过,可巧带了大娘子过去倒也便宜。”

飞天闻言点点头道:“如此偏劳你了。”两人行动之间说些闲话,一时之间来在那阚涟漪的门房之外,飞天正欲上去打门,那对江澄却扯住了他的衣襟笑道:“姒娘子且慢,咱们瞧瞧进去,看看他作怪了没有。”

飞天闻言觉得不妥,转念一想那对江澄与阚涟漪都是一处玩笑惯了的兄弟,此番淘气一回却也不妨事的,因点点头道:“既然如此你先进去,我随着罢了。”两人说着轻手轻脚往那涟漪的院房之中试探而去,行至窗边之际,却听得内间有人耳语,倒把两个唬了一跳,只听内中涟漪的声音道:“如今我哥哥是疑惑上我了,虽然恩准了你们的婚事,倒因为昨儿姒家娘子擅自外出的事情责打了我们两个一回,如今你进来只怕不是时机,不如晚几日听我号令再进来呢。”

但听得另外一人的声音迟疑道:“前儿是你亲自传了薰妹妹的手信给我,教我速来提亲的,怎的一日之内又变卦,我们的婚事不好耽搁的,内中缘由你岂有不知?”又听得那阚涟漪的声音似是有些羞涩道:“你小孩子家懂什么,倒将这些风月故事教训我来?”

姒飞天听得半懂不懂之时,倒是那对江澄有些见识,因猛然推门进去呵斥道:“孤竹明哲,你混说什么!”房内两人见了他都是一惊,阚涟漪定睛观瞧之际,却是他自小亲厚的兄弟对江澄,因稍稍放松了警惕道:“你却做什么装神弄鬼的前来糊弄人了,他虽然前番反出山寨去,到底不曾投靠了朝廷做鹰犬,此番跟薰姐姐又是大哥允婚了过了明路的,怎的就不能来。”

对江澄闻言冷笑一声道:“你听听他方才言语之中说的什么?你是个小孩子家听不懂这些混账话我也不怪你,如今你且问他可是做了什么作践薰妹妹的事情,若说没有,我对江澄此番给他磕头赔不是!”

飞天在门外听了半晌,心中揣度着,竟是那孤竹明哲与薰姑娘有了什么不清不楚的勾当,只怕就如同自己年幼之时一般偷尝了禁果犯下大罪,如今要说那对江澄怨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只是他们既然是未婚夫妻了,终究无妨,计较那些闺房之事也是无益。想到此处因打起帘子进了房门。

房内三人剑拔弩张之际,忽见外面有人进来,阚涟漪与对江澄见是飞天,连忙上前见礼,剩下那孤竹家的孩子愣在那里,还道是天仙下凡一般。飞天见了这样的反应倒也见得多了,因点头微笑致意道:“这位想必就是孤竹家的哥儿了,只是不知道如今几岁年纪,念什么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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