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捕文书(包子)上——王老吉
王老吉  发于:2015年07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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姒飞天闻言,便知孩儿方才听窗之际,已经深知太爷遣人前来提亲之事,因脸上一红,低了头道:“你只安分些念你的书吧,大人的事情不要管。”说罢伸手略将灯挑暗了一些,继续忙着手上的活计,志新见状,心中却是一酸,因脱鞋上炕挨着母亲坐了劝道:“娘要做针线,怎么反倒将灯给挑暗了,倒伤了眼睛。”姒飞天闻言笑道:“不碍的,做了这些年也习惯了,略有些光亮便能上手,家里灯烛有限,我瞧你近日越发用功了,那灯油先紧着你使吧,好好跟着酆大先生学些道理,我并不求你闻达于诸侯,只要你知书识礼清白做人也就罢了。”一时间母子两个说笑了一回,志新因心疼娘亲,便将自己的功课搬进内室来,与母亲在炕上对坐,一面挑亮了灯火,趁着母亲做活的功夫将功课做完,方才服侍母亲安枕了,退出内室回到自己外间睡了。

放下姒飞天母子两人不提,单表那金乔觉,因今日撞见之事,心中颇有些焦急,因倏忽想起一个人来,略微宽了宽心,打马往镇上回去,到了一处陋巷之中,因过不得马匹,只得将马缰绳拴在门口大柳树上,一面只身挤了进去,来在一户蓬门荆扉之处,因打门道:“酆大先生在家么?”

第五回:酆先生仗义相助,金捕头夜探侯门

未几却见内中转出一个人来,披衣趿鞋应了门,手持着一盏烛台,看样子是已经睡下了,见他来了,因笑道:“既在公门内,必定好修行,金头儿这般光景夜访,莫非酆某的案子犯了不成?”那金乔觉因赔笑道:“酆大先生诙谐得好。”因给酆玉材让进了屋子,却见他家中十分拮据,连个夜课的书童也不曾雇得,只得任凭酆玉材亲自沏了滚滚的茶来,献茶已毕,两人分宾主落座。

那金乔觉素知酆玉材是个水晶心肝玻璃人,此番自己如何说辞必定无法瞒天过海,况且以两人之间的交情,若在此事上隐瞒于他,只怕倒伤了彼此情份,不如和盘托出,他见自己如此交心,或许倒可鼎力相助,因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师兄你自然深知道兄弟的事,因上无父母叔伯教训,下无三兄四弟扶持,虽然我想得通透,未曾自怜身世,想来却也萧疏寂寞得很。”

酆玉材听他的话头,便将金乔觉来意猜出了几分,因笑道:“怎么,莫不是趁我此番坐馆,竟叫我为你做那保媒拉纤的勾当?我虽然没出息,只是一个堂堂男子,这事情断然做不得,倒是你眼光好,如今也不必提起人来,若说是她,旁人不知怎样,兄弟自是赞成的。”

金乔觉见酆玉材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因笑道:“师兄哪里话,旁人不知,兄弟与师兄虽然并非同门,到底所学系出同源,如何不知兄长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丁乾坤的本事,却怎的敢来烦你做这等贱业,只是今儿送你那小学生志新返回家中之时……”说到此处脸上一红,因微微抬眼观瞧酆玉材的反应,却见他眉目之间颇有讶异之色,继而爽朗笑道:“好小子,真是个好小子,敢情竟给你摸上手了?”

金乔觉因摇头笑道:“倒是有几分交情,只是这一层却还未曾点破,谁知中间却来了个劫胡的,倒叫兄弟不知如何自处了……”酆玉材听闻此言笑道:“那姒家娘子虽然不出闺门,只是当日前来县衙讨保之后,早已艳名远播,十里八村谁不知她蕙质兰心随时守分,却是第一个妻房的人选,因此上虽然身边带累了先夫之子,却有那一众多情的年轻公子愿意去跟她攀交情,只是久闻她谨守门户,并不曾留情于何人,敢情竟叫你得了先机,却是艳福不浅啊……如今你领着官面上的差事,要怎么样,还不是凭你一句话,谁又敢来与你争竞?”

那金乔觉听闻酆玉材一番褒扬之辞,虽知是客套,倒也颇有骄然之意,只是对手难办,一时间复又蹙起眉头道:“若是旁人,我自然不肯放在心上的,只是那人,却是贵东……”书中暗表,原来着酆大先生不但在镇上坐馆,却也领着一份衙门里头刑名师爷的差事,是以那县太爷竟应名是他东家,果然酆玉材听闻此言,却是暗暗吃了一惊,不动声色端起手中盖碗在唇边呷了一口,因微微抬眼瞧了金乔觉一眼,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投石问路道:“常言道穷不与富斗,民不与官争,当年师门里恁般规矩,你我也算是投身到六扇门里,说句不怕你恼的话,可不是朝廷的鹰犬么,却也失了当日仗剑江湖的快意,若说此事,只怕……却不知金头儿心里可曾有个盘算。”

金乔觉来此之前,早已想到此番师兄必然有此一问,因点点头道:“认定了。”那酆玉材闻言拍案笑道:“我便知你是个多情的,若是如此就更好办了,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说句犯上的话,敝东却也太好色了些,略有个平头正脸的就不肯丢开手,那姒家娘子金玉一般的人,如何能落在他手上,自然是与兄弟你郎才女貌方为一对闻琴解佩的神仙眷侣了。”金乔觉闻言,心中猜度那酆玉材此番应是肯了,因心下大喜,连忙起身再拜道:“若能蒙得师兄仗义襄助,兄弟即便将来海走天涯,自然心中感念师兄此番情谊,来日江湖再见之日,容小弟以图后报。”

酆玉材心中暗暗品度,金乔觉虽然此番说了几句漂亮话,也不过是退一万步讲罢了,他既然是要走自己的门路,自然并不十分打算与太爷闹翻,只是这话却不好说破,现下少不得自己做个和事的,教他想法子保住头上乌纱,更能迎娶娇妻美眷。因笑道:“依我说,竟也不必非得鱼死网破,常言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你久在公门,自然深知个中关节,只要咱们想个什么法子,拿住了他的错处,来日吏部考语,自然够他喝一壶的,今年又恰逢大比之期,若是竟得了个举业做了太爷,读书人好摆布,岂不是由着你们的性子反么?”

金乔觉听闻酆玉材此番言语,心中却赞叹他深知人心,因点头笑道:“师兄既然这么说,却也不必闹大,倒连累了你为兄弟担着不是,只是这太爷的错处么……”说到此处拿眼瞟了酆玉材一眼。酆玉材因笑道:“我倒是颇得敝东的赏识,往日来去他府上,都是让到书房里的,只是此番若要一朝得手,只怕还要兄弟你为我在府外院墙之处做个接应的好。”

金乔觉因点头道:“这个兄弟自然理会得,只是这机缘二字……”酆玉材低眉寻思片刻,因笑道:“前儿恍惚听见太爷收了原籍亲戚处存着的一箱什么东西,想必是有些要紧的把柄在里头,如今正搁在外书房的暗门之内,若说这消息埋伏,我倒也略有参详,现下既然他逼迫那姒家娘子颇为咄咄逼人,倒不如咱们先下手为强,得了东西或是讲和,或是竟闹出来,到时端看兄弟的意思罢了。”

两人因商议定了,金乔觉因返回家中取来夜行衣靠,复又来在酆玉材家中,兄弟二人全身上下收拾得紧趁利落,趁着夜色翻墙出了院门。书中暗表,看官莫道是自家院门,却如何还须翻墙出去,皆因为两人都是官面儿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此番暗中勾结,倘有旁人出首指证,却不好办,是以两人换了一身劲装之后,却不便堂而皇之推门而出,虽是自家院墙,却也只得施展轻功提纵之术,跃上墙头,蹿房越脊往那县太爷家中去了。

沿路之上兄弟二人并未交谈,只是若论夜行之术,那酆玉材却欠着火候,因只身跟在金乔觉身后,一面暗中品度此人武功路数,却见他中气十足,提起一口真气便能纵身十数步之远,虽然腾身屋脊瓦片之上,竟然全无声息,真是个片叶不沾,踏雪无痕的功夫,因心中暗赞道,这金乔觉年纪不过而立的光景,便是二五更的硬功夫,也须个三五十年方能有此成就,足见他天资过人,内功必然习得了五心朝天打坐调息之法,只是可叹如此一个少侠身份剑客门徒,却违背师尊旨意,谋得了一个六扇门的差事,做了朝廷的鹰犬,却是端的叫人可发一叹。

酆玉材兀自叹息之际,两人身形早已到了县太爷府衙内宅的院墙之外,因跃上一棵大树之上掩住了身形,那酆玉材因笑道:“此番我便进去,将那东西盗取出来,现下还请贤弟在此为我周延一番。只是若有什么动静,万不可打草惊蛇,为兄虽然武功不济,那太爷府中一般看家护院的教习却还不曾放在眼内,你只在此处等我消息便罢。”金乔觉闻言点头道:“兄弟理会得,师兄万事小心。”酆玉材因点了点头,足尖轻点,纵身一跃,早已进了侯门似海之处。

放下酆玉材如何盗取证物不提,单表金乔觉在外为他掠阵之际,因并无十分动静,心中倒暗自想起姒飞天的诸般妙处来,两人相识以来,自己虽然未曾捅破了窗棂纸,倒也几次三番旁敲侧击起来,但观那姒家娘子,却是为人端庄正经,从未与自己调笑半句,只是对待自己却又与别个借故前来瓜葛的少年自是不同,真如那牡丹花语一般,倒是任是无情也动人了……时至今日,心中却也没有十分把握,那姒家娘子就真能下嫁自己,只是此番见了县太爷竟光天化日之下派遣媒婆登了寡妇门楣,教唆良家妇女改制再嫁,意欲毁她清白,自己却是将息不得,定要为她出了这口胸中怨气方能干休。若是来日县衙之中闹将起来,那姒家娘子何等聪明,自然便知是自己从中作手保住她的清誉,许是心中感念,竟能答应自己求亲之事也未可知。

金乔觉想到此处,心中却有些蜜意,正在心思缠绵之际,却听得背后落叶风声,若是旁人只道是更深露重,只是他习武之人素来警觉,观瞧片叶便知风向不对,心道此番亦有轻功高手来在此处,因不动声色,使个倒挂金钩的招式,双足向上一探,倒悬在树冠之中,偷眼观瞧来人是谁。

第六回:夜行人闺阁听窗,宅门里藏污纳垢

却说金乔觉倒悬金钩隐没在树冠之内,俯眼望去,却见来人轻功极俊,似是并不在自己之下,只是他蜂腰削肩身形小巧,行动之时仿佛临花照水弱柳扶风一般,比之自己干净利落,更有一层动人之处。金乔觉看到此处颇有些惊异,心中暗道若说绿林道上,成名的女子也不是没有,只是不过花拳绣腿的面上功夫,只因本朝风俗严谨,女子自幼缠足,若要练成一招半式,那一双三寸金莲如何使得?想到此处,因细看来人的双足,却倒不似缠过足的模样,只是他骨骼小巧玲珑,却也看不十分准成。

金乔觉兀自疑惑之际,却听得来人竟轻叹一声,提纵腰身向上直跃起丈余,竟向那太爷府中施展轻功而去,金乔觉此时不知何故,竟十分悬心此人安危,却也顾不得为酆玉材在外掠阵,竟不动声色紧随其后而去。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这一处前后两进得院子,来在后院内眷安息之所,却见那人俯身在一处窗跟底下,因细细探听内中动静,金乔觉原本有些渺茫此人亦是为了姒家娘子之事前来探府,只是如何却不到前厅书房之中寻那县太爷的把柄,却来在后院内室深闺之处,偷听窗跟。因心中却也十分好奇,晃动身形来在对头之处,悄悄地舔破了窗棂纸,俯身在那窗跟底下窥探内中动静。

却听得内中竟是两个女子的声音,单有一个女子一面嗑着瓜子儿一面闲磕牙道:“真说不得咱们大老爷,都一把年纪了,也不知尊重些保养身子,这些年左一个小老婆右一个小老婆的放在房里,还是一味贪多嚼不烂,又不肯放人出去的,没得留下咱们姐妹,白耽误大好青春。”

金乔觉闻言,虽然深知自己夜探侯门乃是大罪,只是听闻此言却觉有些痛快,险险竟笑了出来,却见对头窗棂之处那团黑影听闻此言,似是伸手掩在唇边,亦在止住笑意,不由倒有些亲近之意,正在观瞧之际,复又听得另一个女子呷了一口茶水道:“这也罢了,他原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出身,哪一个不是三夜五夕的就腻歪了,当年咱们姐妹也是欢场之中的头牌,还不是过门一年就给冷落在一旁,只是那要了咱们强的小蹄子却也没占上便宜,仗着自己原是读书人家的女孩儿,就恁般清高,竟连大奶奶也不放在眼里,大老爷却也糊涂,直宠得她竟如同宫里的娘娘一般,饶是如此,也不过一年半载的光景,竟把那陪房丫头也给摸上手了,谁知那小蹄子倒是烈性,为这事闹了一场,如今竟连老爷的面也不肯再见了。”

方才那磕着瓜子儿的女子因接言道:“怪到是呢,我说大老爷最近怎么在房里上蹿下跳的不受用,原来是玩儿腻了没个新鲜的,看这个架势,恐怕咱们家还得迎娶五房奶奶了?”另外那女子冷笑道:“敢情姐姐不知道?后门上的宋嬷嬷可不是已经去提亲了么?”那大的听闻此言,倒气得个柳眉倒竖凤眼圆睁道:“了不得,这回又是哪里寻来的金枝玉叶呢,前几年不过是个教书先生家的女孩儿,就耀武扬威压下咱们一头去,如今若还是个清白人家的嫡亲闺女,咱们姐妹可就没有出头之日了!”那深知底细的女子闻言笑道:“这个姐姐的倒不用担心,那小蹄子原有些来历不明,更有一层,却是比你我姐妹出身还不如,竟是个小寡妇,身边还带着个快满十岁的拖油瓶。”那年长的女子听闻此言,因冷笑道:“呸!我道是什么如花美眷正经女儿,原来是个死了男人的丧门星,身边还带着个小杂种,也敢来要老娘的强。”

金乔觉听闻此言,见她二人不过两个烟花女子,竟这般羞辱作践自己心尖儿上的人,不由大怒,却听得对角之处,那夜行人竟也微微冷笑一声,却是低沉好听得很,夜色掩映之下,犹如天籁一般,只是金乔觉乃是习武之人,耳力过人,那房内姐妹二人却是不曾听见。

那小的因姐姐说得痛快,也跟着赔笑了一阵,复又蹙眉道:“却说寡妇再嫁,若说身边没有个一儿半女的倒也容易,只是这小贱人身边带着个十岁大的孩子,算算年纪,却也是人老珠黄了,怎的咱们老爷对她恁般痴心,却几次三番遣人去说媒,我听前面公门里头的人说,这小娘子原是因她儿子与人争夺画锅之地,曾进了一趟衙门前来讨保,没准儿大老爷那时就看上了也未可知,只怕那贱货很有些伺候男人的本事,两人未必就没有上手,若是咱们老爷食髓知味,只怕将来这五房奶奶的风头,可就盖过咱们几房姐妹去了……”

那二房奶奶听闻此言,心中亦颇为忧虑,因蹙眉道:“前儿我去大房里请安,眼见咱们主子奶奶快不行了,太爷这个节骨眼儿上要娶了那贱人过门,莫不是要将她扶正?”那小的听闻此言也是十分心惊,又急又气竟哭了起来道:“这还了得?想咱们姐妹在这屋子里兢兢业业服侍了这些年,越发连个寡妇也不如了,这日子可怎么过……”姐妹二人因垂泪了半晌,那大的率先止住泪痕道:“事到如今哭也不中用,不如把老大叫来商量,他是长房长子,扶正这件事上只怕说得上话呢。”

姐妹两个商议定了,因叫一旁心腹小丫头子道:“你去那院儿悄悄打听着,看大爷下来了么,若是在家时,就说二房奶奶烦他一件事,请他到内院儿商议。”那小丫头子点头去了,这边厢金乔觉听了此事来龙去脉,因心中不耻道,敢情这一家子竟没个正经人,旁的不用说,大公子乃是嫡出,如何能随意出入内宅与二房奶奶私会,只怕内中更有些不清不楚的勾当,若是姒飞天竟落在这帮人的手上,后果不堪设想,看来今日自己务必了结此事,方可为姒家娘子除去后患。

金乔觉心下盘算之处,但听得脚步声响,却从前院匆匆赶来一个人,夜色之下定睛观瞧之际,正是县太爷的大公子,前面领路着一个小丫头子行色匆匆而来,那大公子来在二房奶奶门前,竟不打门,因回身打发了那小丫头几吊钱,便堂而皇之推门而入,进了房门,猴急回身将门掩了,竟不请安问好,将那三房奶奶一把搂在怀中笑道:“我早知道今儿姐姐必定叫我来伺候的。”说罢便要扯那三房的前襟,却见那女子咯咯一笑,回身跑了躲在姐姐身后娇嗔道:“少混说,知道的是玩儿,若是遇上个脏心烂肺的,还指不定说出什么好听的来呢,谁是你姐姐?这炕上坐着的才是你正经的好亲姐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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