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的一个快步走上来，指着最里面的那间病房问她：“之前住在里面的人呢？”

“之前的？”胡悦悦愣了愣，然后她很快理解过来。

“你是说那个叫顾恋的病人吗？”胡悦悦说：“她已经去世了，你们不知道吗？”

她在说完的一瞬间看见男人脸上的震惊和悲伤，那么重，已经完全溢了出来。

她意识到自己做错了，她也许不应该告诉他，绝大多数的人都不喜欢死亡的消息，可是她刚才，却没有一点感情的将死亡宣告出来。

因为不是自己的亲人，所以她没有一点哀伤。

这是不对的，胡悦悦后退一步，深深地鞠了一躬，说：“对不起。”

“她什么时候走的？”男人问她。

“对不起，我不知道。”胡悦悦很自责，她觉得自己应该知道。

“没关系，谢谢。”男人从他的身边走过，他身后的那个人追上去，她看见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

又有一个人死去了，她的灵魂上了天堂。

沈未给李综打电话，李综接的很快，然后，是一片长久的沉默。

先说话的是李综，他的嗓子有些哑，像是哭过。他说：“你已经知道了吧。”

“嗯。”沈未静默的应了一声，然后问：“什么时候。”

“你们走的第二天。”

“她痛苦吗？”

“大概有一些。”李综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但是她很快乐。”

“她早就知道了？”

“也许吧。”李综苦笑一声：“她自己的情况她总是最清楚的，所以才会那么急着催你们离开，她一直不希望你们看见。”

“你别怪她。”

“我不会。”

李综还在手机里说了什么，沈未已经听不清了。

他问李综要来了顾恋墓地的地址，却没有过去，他和莫臻回到自己的家，外面有很多记者，他这时才想起来，这里早已经暴露了。

他们坐在车里，莫臻问他：“去我那边？”

沈未抬起头看他，然后他固执的回答：“我想回家。”

莫臻将车开进去，外面有很多闪光灯亮起来，他从后座找出一件外套，将它盖在沈未的身上。

沈未对他做了一个迷惑的表情，他不理解莫臻为什么要这么做。

“别让他们伤害你。”莫臻看向前方，已经到了。

他走下车，一只手紧紧握着沈未的。

房间还是原来的样子，他们只离开了三天，却像是经历了一个人的一生。

莫臻烧了开水，然后打开所有的窗户，再用窗帘遮住，沈未自始至终坐在沙发上，他的面前放着一本《此生》。

他的手机不停地在响，他们在学校出柜的事情早已登上了头版头条，这让很多人遗忘了顾恋的死。

她本来就不属于这个圈子，她安静地写自己的故事，因此很少有狗仔去关注她的事情，沈未觉得这样挺好。

莫臻将热水端上来，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只是一直看着沈未，似乎只要沈未不接杯子，他就会将水给他强行灌下去。

沈未将水一口灌下去，莫臻面无表情的问他：“烫吗？”

沈未点点头，他的眼角开始泛起水光，那是被烫出来的生理上的泪水。

莫臻坐到他的身边，沈未这时才注意到，他的手里拿着一盘《此生》的光碟。

“一起看吧。”莫臻轻轻地说。

沈未想要摇头，现在并不是一个看电影的好时机，可是在他准备作出回应的时候，莫臻已经将光盘放进了DVD机。

屏幕上出现他们的脸，然后是演员和制作人的名单。

“顾恋”两个字出现在左上角，她的名字比别人的要大一些，而且出现了两次，一次是原着作者，一次是编辑，这些都是她要求的。

她像一个任性的孩子，为了一点小小的目的央求着身边因为喜欢她而宠溺她的人。

那是沈满和顾连安的故事，沈未看着里面的自己，他演的一点也不好，他在此之前看了14次，每一次，都觉得他没能将沈满演出来。

可是现在，他却在里面看见了沈满，看见了他记得的沈满的一生，从开始到死亡，最后那天下了很大的雨，他的血被雨水冲刷掉，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沈满死了，他的母亲也死了，还有他的外公外婆，现在是顾恋。

“沈未，来做我的男主角吧。”

“这是我最后的梦想，能够实现它，我就可以安心的离开了。”

“我不害怕死亡，我只是想看见它出现在大屏幕上，上面有我的名字，我让很多人看见了他们的故事。”

“他比我可怜，他要看着我离开。”

“你们为什么还不结婚，你的老公公不喜欢你吗？”

“沈未，谢谢你，帮我实现它。”

“谢谢。”

沈未的嘴角尝到了一点苦涩的味道，他木讷的伸出手，然后在脸上碰到一片湿润的液体。

他哭了，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哭过了，他今年已经26岁，早已过了用哭泣去逃避的年龄。

莫臻抱住他，他的动作很小心，就像在抱一件无价的珍宝。

“你知道她会死的，这一天总会来。”莫臻对他说，他用唇吻着他的头发。

沈未没有回应他，他的声音哽咽，早已无法发出一句清晰地话语。

“这是最好的时间了，没有遗憾，有亲人陪在身边，重要的人不会在自己面前哭泣。”

“她都知道的，她比我们聪明。”

“我们总要为她想想，如果换做是你，或者是我，也会做同样的事情。”

“沈未，坚强起来。”

沈未将头埋进他的身体里，那里有他熟悉的味道。

电视里正在放着《此生》的的结尾曲，那是莫臻唱的，顾恋写的词，他忘记了，其实顾恋出现了三次。

有更多人因此知道她，这部电影是属于她的，她一定比任何人都快乐。

沈未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他最后停下来，却没有动，只是安静地闭着眼睛。

他的眼泪和鼻涕全都抹在了莫臻的衣服上，他迷迷糊糊地想，现在的自己就像阮小宝一样，然后，他的身子猛然悬空，莫臻把他抱了起来。

他没有睁开眼睛，他的视线一片通红，他能感受到莫臻的步伐，和他的心跳一个速度，男人先去关了灯，然后抱着他走进卧室。

沈未被放到床上，莫臻在他额头上吻了吻。

沈未听见他要离开的步伐，在那一瞬间，他突然伸出手，抓住他的衣角。

那上面有一块湿哒哒黏糊糊的东西，是他制造出来的，莫臻转过头，疑惑的看着他。

他不说话，莫臻便说：“我去把衣服换掉。”

沈未固执的不愿松手，他的头很痛，那让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良久，他吐出一个字：“抱。”

他松开他，然后张开手，他的脸上还有眼泪的痕迹，那让他看起来脆弱并且不堪一击。

那是一个索求拥抱的动作，莫臻在下一秒把他抱进怀里。

灯被关上，屋子里一片漆黑，只能听见彼此呼吸的声音，沈未紧紧地抱着莫臻，他的头抵在他的胸口，那样他便能听见他的心跳。

夜幕如约而至，是闭上眼睛睡觉的时间了。

莫臻的手机被调成静音，电话打进来的时候，他正在看当天的新闻。

他小心翼翼地走下床，沈未在他的旁边睡得很沉，呼吸均匀而绵长，他不想吵醒他。

莫臻走到阳台上，接通电话，手机那头的人并没有因为长久的等待而焦躁，他的声音沉稳，没有一点感情。

在这一点上，他和莫臻还是很像的。

“我看见你们的新闻了。”那人冷淡的说道。

“嗯。”

“莫臻，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说。”

“陈婉吟真的恨莫邦吗？”

“他背叛了她。”

“这点我知道，我换个说法好了，陈婉吟真的对莫邦恨到要来帮助我们吗？”

“你想说什么？”莫臻冷漠的开口，他不喜欢这样的交流方式。

“你到底隐瞒了什么。”男人问完，并没有给他回答的机会，接着说道：“莫邦当年喜欢的人是魏欣，这一点你不可能不知道，但是他最终没能赢过沈林国，这也是他如此恨沈家的原因。”

“这么说来的话，陈婉吟作为这场爱情剧的受害者，她有足够的理由去恨魏欣，然后理所当然的将恨转移到整个沈家。”

“但是给她造成直接伤害的人是莫邦。”莫臻打断他的话，他显得有些不耐烦。

“你在紧张什么，莫臻，这不是你应该作出的反应。”

男人一字一顿的说道：“除非你有事情瞒着他，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便是陈婉吟的态度。”

“如果在这场局里，陈婉吟是站在莫邦那边的，那么他从一开始就输了。”

“莫臻，你应该知道他输了的后果吧，莫邦的恨有多强烈，给整个沈家带去的伤害就有多强烈，他不会对沈林国坐视不管。”

“你会毁了他。”

莫臻的手因为这句话颤抖了一下，他的唇抿的很紧，这让他的整张脸都变得冷峻起来。

“你说完了吗？”

“说完了。”

“你做好他交给你的任务就行，剩下的事，和你无关。”

“可是他才是我的老板，我不会让他受到任何伤害。”

“我也不会。”

莫臻放下手机，转过头，沈未仍在熟睡着，他的眉头紧锁，像是梦见了不好的东西，然后他的唇动了动，呢喃的喊道：“莫臻。”

莫臻两步走上去，轻轻地坐到床边，然后将他整个人抱进怀里。

“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相信我。”

第五十二章

沈未那一觉一直睡到了下午，他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开始西沉。

莫臻一直在他的身边，他自始至终没有离开，甚至没有去准备午饭。

沈未动了动僵硬的脖子，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莫臻很快的睁开眼睛，略带些迷茫的看着他。

沈未微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然后坐起来，伸了个懒腰，道：“我们起来吧。”

“今天想出去吃，吃完了顺便去看看她的墓地。”

莫臻沉默的看着他，他不喜欢看沈未提到墓地时的表情，他还是很难过，比自己要难过很多，但是他不愿意表现出来，他正在强迫自己接受。

“我们可以迟一些去看她。”莫臻说：“今天晚上去肖陌的店里吧。”

沈未想要摇头，却做不到，他确实不想去，他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于是他只能临时改变主意，采纳莫臻的建议，他拿出手机给肖陌发了个短信，让他晚上把简明生、贺四和蒋斌三个叫上，他们一起聚一聚。

肖陌的回复速度非常快，20秒钟不到，一段长长的短信便发了过来，说了大段的废话，真正有意义的只有一个“好”字。

沈未关上手机，起床穿衣服。

他昨晚的脏衣服已经被莫臻拿去洗了，沈未蹲在衣柜前找衣服，这个时候，莫臻在后面问他：“如果我骗了你，你会恨我吗？”

沈未拿着背心转过头，疑惑的看着他。

“顾恋骗了你，但是你没有恨他。”莫臻说。

“不会。”沈未平静地回答他：“如果你在说顾恋那样的事情，我不会恨你，因为我不会让你死在我的前面。”

“其他的事情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沈未放下手里的衣服，走上去，直视他的眼睛：“莫臻，你今天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没有”莫臻后退一步，他微微侧过头，不去看沈未的眼睛。

“你快点换衣服，我在外面等你。”

沈未换上白色的衬衫和牛仔裤，他走出去，莫臻已经准备好了，正站在门口等他。

“先去吃饭吧。”沈未走上去握住他的手：“吃完直接过去，我不喜欢肖陌店里的手艺。”

他们现在已经可以牵着手出门了，尽管很多流言对他们不利，但是沈未很高兴，他喜欢这种感觉，像每一对正常的情侣一样，他们有权利这么做。

由于莫臻一直没有给出回应，他们始终占据着头版，张铭昌几乎将莫臻的手机打爆，莫臻最后直接给他回了一条短信然后将人拉进了黑名单，这让他的世界安静了很多。

沈未坐在副驾驶座上问他：“你真的不打算回应一下吗？”

莫臻摇摇头：“不打算。”

“那你接下去怎么办。”

“等你好点再说。”

“我现在看起来很糟糕吗？”沈未有些好气的问。

“是。”莫臻回答的没有一点犹豫，沈未瞬间有些失落。

“我以为我掩饰的很好了。”他低垂着头说道：“没想到还是那么明显。”

“如果你表现的很好，我会更担心。”莫臻转动着方向盘，车子驶过一条椭圆形的天桥。

“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沈未仰起头，他能在后视镜里看见莫臻的脸。

“我知道，但是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莫臻难得有兴趣和他玩文字游戏，他空出一只手碰了碰沈未的，然后他说：“我当年去美国的时候，整整一年的时间，每晚都会梦见你。”

“啊……”沈未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每个人都认为我很好，适应的很快，学习工作都没有问题，但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一点也不好，我每天都想回去，想的发疯。”

“我们的情况不一样。”沈未突然觉得这像一个变相的告白，而他正好是被告白的那一个。

“我知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要勉强自己。”莫臻说：“在那之后我生病了，过了很久才好，所以，别让自己承担一切。”

“我在你的身边，我会一直陪着你，所以你可以把一切都表现出来，我不会在意，我想和你分担所有的痛苦和磨难。”

“我知道。”沈未的声音轻轻地，像羽毛一样。

他靠在窗户上，侧着脸，他的表情温和，可以融化人心。

“我相信你，莫臻。”

肖陌给沈未开了一个盛大的庆功宴，这个庆功宴打着庆祝沈未人生第一部电影圆满杀青的旗号，实际上是为了祝贺沈未成功出柜，顺便荡一荡顾恋的死给沈未心里涂上的那一层阴霾。

肖陌难得心思细腻一回，从策划到进行，全程参与其中，大到整个PARTY的主题和色调，小到每一杯香槟的摆放位置，势必要让每一部分都能够充分打动沈未。

沈未和莫臻准时到达，他们走下车，肖陌站在不远处迎接他们，沈未的目光在触及整个现场的一瞬间被点亮，他快步走到肖陌面前，拍拍他的肩膀，道：“全程操刀。”

肖陌心里有点激动，他克制住情绪，郑重的点点头，并问沈未：“喜欢吗？”

“非常喜欢！”沈未用力拥抱他一下。

肖陌觉得一阵寒风从外面吹来，他抖了一下身子，看向莫臻所在的地方，然后对他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肖陌这次的主题晚会同样得到了简明生等人的一致好评，现场很快就high翻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