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应非池还是有点难过,没办法,分离这种事,真的不是一个安慰就能冲破伤感的。
小道士为了这事忧伤了很多天,周满看着心里又是好笑又是幸福。相处以来,应非池不时会说一点他在阆风派的事,周满从叙述里可以拼凑出应非池从前的样子——看得清阴谋、知道要韬光养晦保存实力、拼命想保住灵根,遇到阴谋暗算知道躲避,只有直接揍人才能欺负到他。能忍得下一定的屈辱,但也会被点爆脾气大打出手,最后伤痕累累地被关到后山面壁思过。总之,那是一个防备的、阴沉的、凶狠的、除了自己的灵根对一切都不在乎的少年。
回忆初见的情景,那也是个能迅速判断眼前服装奇异的人是好人还是坏人,能冷静思考当下情景并做出选择的少年,防备得很。
但是现在呢?现在的应非池就像一个天真的孩子。并不是说他变得白痴了,他依旧很聪明,学习数学语文体育音乐,只用一个学期就把小学六年的课程学完了,中间还穿插着各种帮周满刻符咒的事。只要周满有烦恼,他就能迅速地提出建议:做符咒还是用世俗的方法。他现在已经能独自去市里找黎敏了,对数学尤其擅长。
他的天真是在周满面前不再掩藏任何情绪,不满或者伤心或者欢喜都直接表现出来,想要周满做什么也直接说。这是一种孩子式的依赖,而宠出这种依赖和天真的周满对此非常满意,甚至越来越纵容这种依赖。每当应非池出现什么不对劲的情绪,周满都会想方设法地解决掉。让他的小道士从愁眉苦脸变成笑逐颜开,就是周满目前最大的成就和满足了。
所以这次也是,应非池为了分离而难过,周满就想办法转移他的注意力。
“这种心态去考试可不行呐。”周满揉揉他的头发,开始低头拆包裹。“这可是你的小学毕业考试,考好了我就让你学初中的课程。初中有物理和化学,你不是一直想不通黎敏那里没有法术灯也能亮吗?初中物理会告诉你怎么回事的。”
应非池一下子被灯的部分吸引了,问道:“我的小学毕业考试?真的吗?只要我考过了就能学初中的课程?周满,周满,我一定全都考满分,你到时候记得奖励我!”
“好啊。”周满一边看罗锐托阿德送回来的账本一边问道:“你想要什么奖励?”
“我要……”应非池趴在书桌边,双眼亮闪闪的。“我要你亲我一下!不是我亲你,是你亲我,就像那天晚上一样亲我!”
这孩子脑袋里想的都是什么啊?他是不是真的教坏小孩子了?都过去好几个月了怎么还记得?周满失笑着,却也忍不住回味那个吻的甜美与幸福,啊,看来有些东西真的能美好到一刹那也足够回忆一生。
他又被打败了。周满一边叹气一边温柔地应道:“一言为定。”
“你说的!”应非池高兴得跳了起来,“一言为定!谁食言罚谁亲对方一口!”
我说小道士,你的脑子里只有亲吻这个词而已了吗?
立下约定之后,应非池就像打了鸡血一样,每天认真复习,恨不得悬梁刺股。期考前一天晚上还差点紧张到失眠,整个晚上就像炒榛子一样翻来覆去地滚,嘴里不断地重复道:“满分……满分……满分就能亲吻……”
一直闹到天快亮了菜迷迷糊糊地睡去。
“唉……”周满长吁了一口气,终于安心睡觉了。结果一大早就被吵醒了,周满呻吟了一声:“非池,你做什么……”
“我我我……”应非池火烧一样跳了起来,抓着裤子跳下了床。“我去背书!”
周满望了一眼床头的手表,才六点多一点,考试要上午十点才开始呢,这孩子未免也太紧张了。周满感叹一句,翻个神又睡了。
他以为应非池已经全身心投入考试中去了,没想到试卷一收他竟然坐在座位上不言不语,神色古怪。难道是考完了就又想到分离了?
周满叹了口气,拍了拍小道士的头,柔声说道:“我必须现在走,明天早上要开始改卷了。你要是难过,去找黎敏玩,好不好?”
“我……”应非池终于说话了,神色还是很纠结,但很体谅地说:“你去吧,我……我不是为这个纠结,我是为了……唉,说不清,你去吧,你让我一个人想一想,我没事的,有通明鉴在。”
通明鉴……也是最先进的电脑了,里头也许藏有千奇百怪的游戏。周满放心了,再揉了揉他的头发,背着试卷走了。
等周满的气息远远地离开了,应非池立刻滚进房间抓着通明鉴问道:“你……你知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
第41章
改卷回来的周满刚进门就敏锐地发现,应非池不对劲。那种不对劲并不是什么坏的方向,只是作为一个家长敏锐地发现,自己的小孩好像有点长大了。
他看到周满进来,双眼瞬间被欢喜点亮,立刻冲过来高兴地叫道:“周满,你回来了?”他张开双臂的动作分明就想扑进周满怀里,周满也做好了抱他的准备,几天不见,他也很想他的小道士。
但是应非池冲到他面前时却猛地停下了动作,双手在周满身边挥了挥,嘴唇张开又抿住,既没有做多余的动作,也数度欲言又止。
为什么不抱他?周满有些不解,他能察觉出来,应非池对他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厌恶,他眼中的喜欢甚至比平时更加浓烈,浓烈得周满也恨不得给他一个狠狠的拥抱。不是因为厌恶而终止了这个拥抱,他眼中包含的……是害羞。
他家这整天把“亲我”挂在嘴边,满脑子只想着重来一次舌吻的小道士,竟然在三天之内变成了一个拥抱都羞涩的少年?到底出了什么事?
周满疑惑,但他不着急解决,因为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
他慢悠悠地进了房间,将装有试卷的布包放在桌上,慢条斯理地取出两张试卷,然后望了应非池一眼。
应非池一看那两张试卷脸上因欢喜和羞涩出现的红色就消失了,整个人都有点不好。
“那……那个……”小道士结结巴巴地说,“周满……我……我……”他我了半天,只能哭丧着脸说:“我再读一个学期的小学,明年一定能毕业!”
周满看着试卷上那两个鲜红而且对称的56和65,叹了口气,问道:“你怎么回事?这些题目你根本就不是不会,完全是因为粗心才做错的,这里漏一个符号,哪里写一个繁体字,作文还全部都是繁体竖排。非池,你考试的时候都在想什么?”
“我……”应非池低下头看自己脚尖,考试的时候在想什么,他真的没脸跟周满讲!那也太……
“唉,算了。”周满看他支支吾吾明显有话说不出的样子,也不忍心真的责怪,但是必要的惩罚是必须的。周满既不说毕业的事,也不提惩罚,成心吊着他。他清楚应非池的个性,因为辜负了期望,他自己就能把自己狠狠地反省一顿。
于是周满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有些疲倦地将试卷收好,然后取出给学生的奖品——硬壳笔记本和钢笔还有奖状,伏在书桌上工整地写上获奖学生的名字和奖励的话。前三名加优秀班干以及三好学生,一共要写十五份。
在周满写字的过程中,整个屋子静悄悄的,冬天山里呼啸的风声被屋檐下悬挂的竹片符咒阻隔了,房间里除了沙沙的纸笔摩擦声,就只有两道浅浅的呼吸声。半晌,应非池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周满侧耳倾听,是到厨房烧开水泡茶了。
他的小道士啊……周满又是一声叹息,这几天的叹息简直比前世四十年都多。他忍不下去了,只要是关于小道士,他一分一秒都不能忍受。周满放下钢笔找出通明鉴,想问通明鉴发生了什么,没想到通明鉴正在休眠——哦,是的,不靠谱的神制造的神器同样不靠谱,通明鉴只要被长久对话就会陷入休眠状态,这时候的通明鉴就跟电脑一样是被动操作的,不能主动跟人沟通,更不能打出一串字符跟人聊天。
小道士做了什么?居然把通明鉴都累倒了。周满皱了皱眉,正想关掉通明鉴,忽然发现播放器没关。点进去准备关掉,周满忽然看到了播放列表,目光登时就有些发愣,但同时他也感觉到应非池端了茶,赶紧放下通明鉴回到书桌旁。
“周满……”应非池小小声地叫道,端茶在书桌边站着,那样子要多后悔就有多可怜。
周满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接过茶慢慢地喝了,说道:“好好休息吧,明天散学典礼之后,我们就要准备为村子架水了。架水的工作必须在二十五之前完成,我们三天就要做完一个自然屯,还有很多地方不能用到符咒和法术,会很累的。”
喝了茶就表示不生气了,应非池收回茶杯,乖乖巧巧地应了声哦,老老实实地去洗茶杯,又温温顺顺地爬床睡觉了。也许是前几天太累了,也许是周满在身边太安全,应非池不一会儿就呼吸均匀地进入了梦乡。
周满也很快将奖状什么的写完,洗澡爬床了,但是躺在应非池身边,他却久久地睡不着。因为通明鉴里的播放列表,再联系这几天应非池的表现,周满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播放列表上的视频不是语文数学的教学视频,也不是关于符咒法术的演练,而是一连串的青春期教育视频,中间还穿插着GV和AV。
期考前几天一直叫嚷着“亲吻”的小道士,期考那天早上匆匆醒来随后就神色怪异的小道士……猜得没错的话,因为极其期盼亲吻,因为不停地回忆那天晚上的热吻,期考前那一天晚上,他出现在了小道士的梦里。梦里的他对小道士做了什么只有小道士清晰无比,或许通明鉴也知道,总之周满只知道那是充满了某种色彩的事。
因为这个梦,那天清晨,应非池忽然惊醒,然后发现自己某处一片粘腻的湿润。
这湿润与还能引起心脏剧烈跳动的梦境让应非池羞涩不已,所以他立刻逃开了。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或许情不自禁呢得回味梦境里那令人羞怯的事。所以一整天他都魂不守舍,把明明会做的题目都做错了。那羞怯如此强烈,强烈到即使曾经让他难过不已的分离都无法阻拦,他就这么纠结地看着周满离开。
所以,在他离开之后,应非池就去问了通明鉴,通明鉴就将青春期的知识告诉他了?应非池应该跟通明鉴说了梦里的事,所以通明鉴给他看了AV,想确认应非池是因为本性被唤醒了才出现这种情况,还是只会对男人有感觉。
而结果是显而易见的,应非池对女人的身体没有感觉,所以通明鉴给他看了GV。或许中间应非池还出现了反应,或许没有,随后通明鉴给他看那了一份教科书一般的钙片,步骤清晰地教育他两个男人怎么做这种事。
或许在他走进门的那一刹那,应非池和通明鉴还在讨论这个问题。所以猝不及防地听到他的声音,应非池才那么开心却又那么羞涩,抱都不敢抱。
这个傻孩子……周满在黑暗里笑了,伸手将躲到床最里边的小道士揽进怀里。小道士在睡梦里咕哝了一声,立刻手脚并用地将他缠住,脸颊在他的胸口蹭了蹭,更加安然地睡去。
周满很轻很轻地在他眉心亲了一下,现在已经可以这么做了。
他之前就留意过,在每天的同床共枕里,应非池从来没有出现过某种反应。哪怕是自认自制力强大的周满自己,也出现过很多次晨勃,也好几次在浴室里解决问题。但应非池已经十六岁了,却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反应,有时甚至他已经无意识地蹭到了周满的那里,但他从来没有察觉到,周满真的很怀疑是不是有人告诉过他,那是一个很私密只能被最亲密的人触碰的地方。
正是因为这种无知觉和不反应,让周满固执地认为应非池只是个孩子,绝对不能对他出手,连每一次亲吻都会让周满有负罪感。
而现在,一个意想不到的契机,让他的小道士长大了,成为了一个世俗里的少年。
这真是太好了。他比谁都希望小道士快点长大。
第42章
华夏国水资源分布不均匀是基本常识,即便在L县境内也存在极度缺水的乡镇,比如那些石灰岩地貌的地方,一个一个白色的石山耸立在平地上。不过灌江村本身并不缺水。
L乡范围内都是泥山,厚厚的黄土层虽然有些贫瘠,但是生长了茂盛的树木。苍莽的森林绵延数百公里,牢牢地锁住了水分,孕育了大大小小的河流和山涧。经过层层岩石、土层、树根的过滤,灌江村的水质非常好,所以二十年后L市才会在这里修建水库为全市供水。
不过,既然灌江村水资源这么丰富,为什么还要架水呢?
因为即便是很近很近的河流,用水也需要挑进屋子。周满重生之后就一直在想着架水的事,但那时候是农忙,而且所有人都没有钱,这才拖到现在。
周满去找了吴东,先跟村委聊了一下,将计划书里的条目列出来给村委看。无非就是从哪里架水、在哪里修蓄水池、水管铺架的路线、各家各户怎么将水引回家、需要哪些材料、每一项的预算资金和时间等。
“公共部分的钱我来出,但是从水池引水回家的钱就必须自己出。”周满说,“这半年大家都赚了不少钱,不会少了这点吧?”
“不会、不会!”村支书覃祥急忙摆手,“今年多亏了你收东西,村民都赚了不少钱。周满,你还出钱帮村里架水,真是……真是……”
读书少的五十岁老人词穷了。
周满微微一笑:“没事,我以前也是大家养大的嘛。”
但是养大你的只是下灌江的人,关其他五个屯什么事?你这一修水池可是五个屯一起修啊!
其实这里头九分为了村民,有一分也是为了自己。周满想到自己计划的未来,解决水源只是其中一部分而已。但是他不能再现在就说出来,只是让村委的各个组长回去跟村民开会。两天之后,各个组长来告诉了周满结果:所有的村民一致同意他的计划,愿意配合。
周满对此表示很满意,带着应非池就出去订材料了。架水无非就是需要水泥和大量的硬质胶管和接头等,周满之前已经仔细测量和计算过了。他在L县将东西定好,第二天按照约定的时间,村里每个屯派出两架拖拉机将材料拉了回去。
大山里的聚落都是按照河流堆积出的小沙洲分布的,有些集中——比如上灌江屯、昌岭屯、纽河屯、十磨屯,这四个屯只需要修一个水池就可以了,但水池的容积要很大。有些非常分散——比如说下灌江屯就分成茶山坪、芭蕉蔸、毛竹山、门口河、对门岭五个地方,对分散的聚落只能分别修筑水池,不过好处就是水池容积要求少,很快完工。
茶山坪因为环绕着最大一片茶山而得名,之所以会选这地方作为开端,是因为茶山坪在半山腰,山底就是河流,而他们平时挑水的地方在半山与河流中间的地方。从低处往高处架水不实际,这年代搞到水泵不容易。而茶山坪所在的山峰没有任何沟涧,只能从距离四五里远的另一座山架水回来。
周满事先已经跟茶山坪的人说清楚了架水的步骤,茶山坪最大的谷坪上已经站了十几个男人,有中年有少年,都是青壮劳动力。周满将地上的钢钎和铲子一扛,说道:“都跟我来吧。”
自从村民靠周满赚了不少钱,有有人隐约发现周满教的广播操有强身健体的功效之后,村民们对周满就很尊敬。周满一声话语,所有人都行动了起来,抗锄头镰铲,背水泥水管等,跟着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