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潢贵胄 上——漫漫何其多
漫漫何其多  发于:2015年07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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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刃抿了下嘴唇:“如此更不能让柔嘉嫁给他了,其他几位皇子年纪也不小了,谁知道皇帝什么时候一时兴起就送太子去见武帝了,他死了……柔嘉怎么办?”

“倒也不一定,我刚听闻这些事也想着太子从小被皇帝这样养大,大约早就娇惯坏了,但如今看……实则不然,但要是想顺利继位怕也不易……”董博儒权衡利弊后也说不好到底是那边赢的面大,索性摇摇头,“不好说,不过至少这几年出不了事,郡主来了先帮殿下度过眼下难关才是正经。”

百刃微微眯着眼,又将那封密报看了一遍,董博儒知道百刃是舍不得柔嘉,苦劝道:“殿下,情势比人强,若是郡主知道了殿下如今的情形,怕也是愿意嫁过来替殿下解忧的。”

百刃丝毫不为之所动,摇头道:“我不用她为我解忧……替我叫朝歌来,让他给我传几句话……”

“殿下!”董博儒见百刃油盐不进也有些心急了,正色沉声道,“殿下还看不清如今的形势吗?!从那日太子殿下就向殿下试过口风,如今看太子殿同我们的联姻是势在必行了,殿下硬要作梗,太子殿会稀罕硬娶吗?不用他多言,夏氏听到风声后怕是忙不迭的就要将劝王爷将康泰郡主送来!到时候没了助力不说,身边却多了这样一头豺狼!殿下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夏氏即百刃的庶母,岭南王的宠妃,育有三子一女,王妃不受宠,这些年嫡系一脉没少吃她们的苦头,这次百刃被送来当质子其中夏氏就没少动手脚,她的女儿若是来了……百刃闭了闭眼,还是那句话:“给我将朝歌叫来。”

董博儒没想到说了半日百刃还是冥顽不灵,正要跪下苦劝,百刃一把拦住了,淡然一笑:“先生……百刃时运不济,天命不佑,被宗室放弃沦为质子也就罢了,嫡亲姐姐若再被送来给人做妾……一子一女全成了弃子,先生让我母妃如何在府中安身立命?”

董博儒心中忽而大不忍,眼眶蓦然红了,百刃竭力压下心头苦涩,哑声道:“我甘愿离开故土,奔赴千里来做囚中鸟,不就是为了让母妃和姐姐不受他们刁难,能过得好一些么……先生,帮我……帮家姐躲过这一劫罢。”

董博儒拳头攥起,咬牙垂首:“臣遵命。”

第五章

毓秀宫里,敦肃长公主笑盈盈的看着祁骁,柔声道:“怎么突然就拿定主意了?柔嘉郡主……罢了,再怎么说也是嫡出,辱没不了你,康泰郡主虽也好,但她母妃身份低微,不堪婚配。”

祁骁淡淡一笑:“姑母说的是。”

“哎……”敦肃长公主左右看看,“怎么不见江德清?”

祁骁垂首道:“侄儿有事差他去办了。”

“哦……管他什么事,随便差个人就是了,何必指使他出去,你身边奴才不少,但我看着也就江德清还得用,他不跟着你你岂不受委屈?好了,我不过就是问一句,你直直的立在这像是我罚你似得,还不快坐过来。”敦肃长公主心中疼爱他,总是忍不住多念叨几句,拉着人亲亲热热的坐在一处,抚了抚鬓间微松的点翠凤钗笑道:“说正事,联姻的事还是先要让人往岭南递个口风,看看他们的意思,等那边松了口,咱们就好过明路的求亲了。”

祁骁点头,好似不经意的问了一句:“岭南王的这个口风什么时候才能探来呢?”

“我听说过几日你父皇就要派唐靖安去押送粮草给岭南送去了,趁着这个当口给他们递个话,这一来一回……少说也要一个半月呢。”敦肃长公主打趣一笑,“怎么?着急了不成?也不知柔嘉郡主生的怎样……数年前我曾与岭南王妃见过一面,她相貌极好,想来女儿也不会岔了。”

祁骁淡淡一笑:“单看岭南世子的长相……他姐姐应该错不了。”

祁骁有些出神,又想到那日夜里竹林下百刃那张隐忍的面庞,明明才十五岁,明明还是个半青不熟的孩子,明明撑不住……忽而又想起岑朝歌环着他又哄又劝的情形,祁骁心中残忍一笑,真将岑朝歌当依靠了?他靠得住么?

联姻的暗示会随着那二十万石粮草带到岭南,一来一回一个半月,消息传过去就至少一个月,一个月,时间很充裕了。

祁骁将自己的打算前后梳理了一遍,事无巨细,确定已经安排好后放下心来,敦肃长公主见他半晌不说话笑话道:“怎么了?想你的侧妃想出神了不成?”

祁骁顿了下温柔一笑没答话,接过宫人奉上的茶抿了一口,面上依旧云淡风轻。

在敦肃长公主膝前尽了半日的孝后祁骁出宫回府,如今他年纪不小了,只有偶尔因天晚了才宿在宫中,平日都是住在宫外的府邸中,祁骁同别的皇子不同,十六岁就建府了,那会儿皇帝大兴土木,一掷万金,圈地数里为祁骁建了太子府,雕廊画栋亭台楼阁,极尽奢靡之能事,当初还惹得无数言官跪廷,皇帝却只说祁骁自幼娇养长大,受不得一丝委屈,花多少都是应该的,自己博得了慈爱的好名声,却让天下人以为祁骁骄矜不堪。

祁骁下了轿子,看着仪门上皇帝亲提的“钟灵毓秀”四字嘲讽一笑,带着众人进了内院。

江德清早在府中等着了,见祁骁回来了连忙迎了出来,祁骁解下腰间玉佩递给他,一面往内室走一面问:“都交代清楚了?”

江德清躬身跟在祁骁身后,连忙答应着:“是,殿下放心。”

江德清将玉佩放在匣子里好好收了起来,转过身来替祁骁解袍子,低声道:“奴才还问了问那岑朝歌的事,他是岭南文相岑海禄的长子,这岑海禄的发妻是岭南王妃的表妹,因为这层关系两人自幼走得近,这次世子来皇城,岑海禄令岑朝歌一路护送,来了后他自称是世子的伴读,就没跟岭南的人回去。”

祁骁凤眼微眯,重复道:“岑海禄令岑朝歌一路护送……”

江德清一顿,将祁骁的外袍递给一旁的宫人,犹豫道:“殿下……有什么不妥么?”

祁骁淡淡一笑,摇头道:“没有,若是真同我想的一样……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江德清苦笑:“殿下心中自有乾坤在,老奴看不懂……但是殿下……”

江德清摆摆手让宫人们都下去,上前一步低声劝道:“奴才只劝殿下一句,世子虽说只是个质子,但他身份特殊,就是皇帝面上也对他礼遇有加,生怕他有个好歹,这两年南疆那边总算太平了些,实在不宜招惹是非,世子……是长相不错,但殿下若是想要长相好的孩子,老奴什么样的找不来呢?何必费这样大功夫去沾惹他!老奴在宫中伺候了一辈子,见过几代岭南王,深知东陵一族的人都是烈性子,世子虽然还小,但据老奴看,也是个有刚性的,万一他就是不从,再做出什么玉石俱焚的事来……”

祁骁挑眉一笑:“那就让他焚一个给我看看啊。”

江德清没想到自己苦劝了半日祁骁还这样,心中愈发焦急,他将祁骁从小伺候大,深知祁骁脾性,这次却再也看不明白,诚然祁骁不是什么大慈大悲之人,行事宽宥不足狠辣有余,但他于情欲二字上向来淡薄,这次却不知着了什么魔,只是见了那东陵百刃几面,说了数的过来的几句话,就非想要将这人收用了。

江德清擦了擦额上汗珠,若是别人,恫吓几句,再拿出多多的赏赐来安抚,差不多也就得了,但这是岭南王的嫡长子啊,哪里是那么好拿下的,祁骁这次是下了大工夫了,志在必得,江德清越想越发愁,忍不住问道:“殿下到底是喜欢他哪儿?冷冰冰的,一看就是不好俯就的,纵是得到手了又有什么趣处?哪里有侍妾们会伺候人呢?”

祁骁整了整袖口,半晌道:“你看着百刃……觉得他像谁?”

江德清一顿,搜肠刮肚的想了半日也没想出来百刃像谁,脑中疑豫不定,试探道:“可是像殿下以前看中的什么人?”

若是这样就好了,凭他是谁呢,总不会比百刃还难弄,直接将那人掳来,省的祁骁这么魂牵梦萦的。

祁骁摇摇头,轻笑道:“像我。”

江德清哑然失笑:“哪里……哪里像殿下呢……”

“他像我……但比我好命多了,还有母亲,还有嫡亲的长姐,身边还有那么个小鸳鸯,呵……”祁骁不由自主的又想起了那夜竹林的那一幕,嘴角溢出一丝残忍微笑,“就凭这个……还不许我糟践糟践他么?”

江德清不知说什么好,祁骁生性如此,他不敢说什么,只是说两人相像这点他实在想不通,哪里像了?虽说都是一样的俊俏,但燕瘦环肥,根本不相似啊。

祁骁像是看出江德清的疑惑,一笑解释道:“我之前也疑惑,为何见过几面后总会惦记他,一开始我以为是被他的皮相迷住了,总觉得面善,想要亲近,后来我明白了,我看着他,就像是看见了以前的我。”

“我刚懂事儿那会儿,知道了我父皇和母后的事,曾有几年一句话都不想说,每日昏昏碌碌,一时想拿匕首将皇帝宰了,一时又想用那匕首将我自己宰了……还想过放一把大火,将整个皇宫都烧了……”祁骁忽而一笑,“但后来觉得不够……将整个皇城都烧了才好……”

江德清想起武帝和孝贤皇后,心中大不忍,正要劝几句时祁骁又道:“后来我想明白了,我才十岁,别说整个皇城,我连自己的海晏殿都烧不了,教引嬷嬷们时时刻刻的看着我,有点动静她们就会去跟皇帝通风报信,我认命了,告诉自己要忍着,等着长大了就可以想烧谁就烧谁……”

祁骁英俊的面庞有一丝的扭曲,瞬间恢复原样,还是平时温和的样子,淡淡一笑:“再后来,终于明白过来,不再作茧自缚,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了……但之前那几年的印象太深刻,时不时的还能想起来。”

“当然,百刃跟我那会儿不一样,我那时就是个疯子,我说的像是像十二三岁的我,那时我大彻大悟后知道自己要去争要去抢,但光是心里明白没用,忝为太子,手中一分权利都没有。”祁骁想着百刃那双含着不甘的眸子一笑,“就像现在的百刃,他有心要争,只是苦于没有助力。”

江德清忽而明白过来,顿了下道:“所以殿下有把握世子会下套?”

“他会。”祁骁点头温和一笑,“若当初有人跟我说,有办法将我母后的性命还来,别说是这身子,就是将性命给了他又何妨?”

“百刃他一定会答应。”

第六章

岭南王府中,百刃屏退众人,压低声音急切问:“打听的如何了?这到底是谁的主意?”

岑朝歌眉头紧蹙,低声道:“是敦肃长公主的意思。”

“敦肃长公主……”百刃也听闻过,这位公主的夫家是皇城中的大族,世代簪缨,在朝中很有势力,敦肃长公主更是宗室中举足轻重的人物,百刃想起前日董博儒跟自己说的皇室秘辛,祁骁其实是武帝嫡子,这么一说就通了,敦肃长公主是祁骁的嫡亲姑姑,比皇帝可亲多了,一心为祁骁筹谋自是应该的,百刃愈发头疼,“是敦肃长公主点名要姐姐?”

岑朝歌摇摇头:“好像不是……听说敦肃长公主回宫当日就提了下,因说起该给太子殿下选侧妃了才说到了我们的郡主,但当时并未说定是哪位郡主,但后来不知为何就说定了要柔嘉郡主了,前后不过一两天,不可能是派人相看了,到底为何……这个我也不清楚了。”

百刃薄唇微抿:“那这么说……皇帝可能还不知道,就是知道了也不曾同父王他们说……还有转圜的余地,还有……”

百刃默默的看着窗外出神,心中暗自筹谋,岑朝歌犹豫了下劝道:“殿下,其实柔嘉郡主来了,对殿下并没有害处啊,现在的情形殿下也知道,郡主若是来了会好很多。”

“连你也这么说?”百刃心中大感失望,“朝歌,咱们几个是一同长大的,你还不知道姐姐的脾性吗?她若是进了太子府,来日太子迎娶太子妃,再纳上几个侧妃……姐姐还能有命在?”

岑朝歌呐呐不言,苦笑了下道:“我不也是为了你么,如今我们处境尴尬,正需要一个解围的人,我虽同太子殿下不熟识,但就这几日打听消息时的所见所闻,殿下若是能得了太子殿的青眼,以后日子一定能好过许多。”

百刃心中正着急着,哪里愿意听这些,皱眉摇头道:“我说了这个不做考虑……你这两天也累了,先去歇歇,我再好好想想对策……”

岑朝歌无法,只得安慰了百刃几句就出来了,不想出正厅时正遇见了来寻百刃的董博儒,岑朝歌一拱手:“董先生。”

董博儒点点头,问了问联姻之事打听的如何了,岑朝歌依旧答了,叹息一声道:“先生,不是我心狠,如今的情势你也看见了,就因为这些年我们同皇城交恶,在这边竟是一介远亲都没有,咱们岭南王府在这京中就同一座孤岛一般,谁也靠不上,好不容易有了太子这条路子,殿下竟还要推了。”

董博儒叹口气:“我何尝不是这样劝殿下的?但殿下也有他的难处……唉,若能推了也好,大丈夫顶天立地,如何能将祸福托付于柔弱女子身上?”

岑朝歌苦笑一声:“这样的话我以前也常说,只是来了皇城后才明白了深浅……罢了,既是殿下的意思,就算是肝脑涂地我也要去办的,我走动了这两日也才知道这点消息,实在惭愧,先生先进去吧,我再去寻寻门路。”

董博儒自知他的难处,点点头进去了。

岑朝歌深深吸了一口气,出了岭南王府往城西的一家酒楼去了。

岑朝歌提前让小厮在酒楼里定了雅间,特特的吩咐让他们最好的厨子细细的置办出一桌酒席来,巳时岑朝歌就赶到了酒楼里等着,直到午时他请的人才慢悠悠的来了。

“喜大人,快坐快坐……”岑朝歌连忙笑着让座,转身给了小二一块银子,“麻利上菜。”

小二连忙将银子收进怀里,殷勤的去了。

喜祥笑盈盈的:“岑公子真是客气了,这样大的排场,咱家怎么敢受呢?”

岑朝歌连忙笑道:“喜大人玩笑了,大人每日在内务府辛苦,旁人想请上一请都不得空,今天给我这面子出来一趟,不是我客气,是大人赏脸了。”

岑朝歌一席话说得喜祥心中熨帖,笑着道了声“生受”坐下了。

岑朝歌的小厮连忙上前将早就温好的酒给两人满上,两人又客套了半晌,酒酣兴致时岑朝歌摆摆手让小厮出去,一笑道:“大人,上次提到的太子殿下同我们郡主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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