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潢贵胄 上——漫漫何其多
漫漫何其多  发于:2015年07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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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祁骁一直对联姻之事可有而无,但看着敦肃长公主为他操心至此也不好太被动了,翌日下了朝后祁骁故意落后几步,在乾清宫前面的潋滟池等了一会儿,果不其然遇见了正从诲信院出来的岭南王世子。

世子百刃的质子身份大家自是心照不宣的,但皇帝向来能做表面功夫,对世子的吃穿住行照顾的无微不至,得闻世子在岭南时还在读书,皇帝直接给他指派了太傅,许他每日进宫来诲信院听讲,一切待遇等同皇子。

祁骁心中轻笑,到底是真的看重岭南还是为了更好的监视,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了。

百刃刚下了早课,因皇帝恩赐早膳,正带着他的伴读行色匆匆的随着宫人往承乾宫赶,远远的看见祁骁了自是不好绕过去,带着一行人过来了,祁骁一笑:“世子这是要去哪儿?”

百刃规矩行礼,垂眸答了,祁骁点点头:“世子来皇城多日,孤还没同世子好好说几句话呢,在这边一切还好?可想家?”

百刃抬头看了祁骁一眼,眼中抹过一丝诧异,面上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不假辞色淡淡道:“皇上待臣下很好,并不曾想家。”

祁骁看得出百刃的疏离,也不勉强,温和一笑:“父皇日理万机,难免有想不到的地方,若有什么不顺心的跟孤王说就好,莫要外道,既是父皇唤你,孤就不耽搁你了,改日有空再叙。”

百刃冷淡的点了点头,微微一躬身转身随着宫人去了,从始至终一个笑脸都没露,祁骁远远的看着百刃的背影玩味一笑:“岭南世子年纪不大,性子倒是沉稳的很。”

江德清连忙赔笑:“世子这么小的年纪孤身一人来皇城,心绪不佳也是寻常,太子年长,多包涵吧。”

祁骁心不在焉,他自然不会因为百刃的冷淡不悦,只是……岭南世子来皇城不久,祁骁也只见过他两次,之前都是远远的看一眼,只记得百刃长相清秀,到底如何并没多大印象,刚才细看后心中禁不住一动,淡淡一笑道:“那是自然。”

第三章

晚间祁骁陪敦肃长公主在毓秀殿中用晚膳,食不言寝不语,停箸上茶,敦肃长公主接过宫人奉上的描金青瓷茶盏,慢慢的吹着茶叶轻声道:“今日见过东陵白刃了?”

祁骁偏过脸看向江德清,江德清会意,上前一步躬身将白日间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竟将二人的话重复的一字不差,敦肃长公主拿过帕子按了按嘴角,半晌道:“他是真性子冷淡,还是有心回避你的示好?”

祁骁放下茶盏摇摇头:“看不出来,或是两者兼有之?”

“按理说不应该……他虽年幼,但这些道理也该懂了,他初来乍到,很需要有个人帮衬着,你是太子啊……看不透他……”敦肃长公主眉头蹙起,压低声音道,“难不成他是知道了你并非皇帝亲……”

“姑母。”祁骁打断敦肃长公主的话,一笑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当年的事知道的人不少,岭南王府不是瞎子聋子,知道了也不奇怪。”

敦肃长公主轻叹:“怕的就是这个……若是让他们知道了,难保就不会因为担心你日后不能顺利继位而故意划清界限,我怕百刃是已经知道了,他自然是想要靠山,但他更怕得罪皇帝。”

祁骁轻笑:“随便吧,我今天想要跟他亲近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现在他们许也在商议呢,要不要我帮他就看他自己了……其实他也没得选,除了我,哪个皇子敢同他结交?若不理会我就一直这么尴尬着吧,再说……他就是不理会我,也不耽误我娶岭南郡主啊……”

“这倒是……我多走动走动,这事儿还是跑不了的,若世子真的有意疏远那就罢了,岭南的郡主可不只他姐姐一个,庶出的康泰郡主也是个极佳的人选,呵呵……只盼着来日他别后悔,当初没作成你嫡亲的小舅子。”敦肃长公主为人谨慎,万事都想办的十全十美,所以才让祁骁先跟百刃通个气儿,没想到却碰了个软钉子,不过还好,无关大局,敦肃长公主看着祁骁慈爱一笑,“也没准他的性子就是这样呢,说白了,身为质子,脾气大多不会多好的。”

祁骁一笑没说话。

戌时后宫就要下钥了,祁骁不便久坐,陪了敦肃长公主两盏茶就出来了,晚间月朗星稀,凉风习习,别有一番景色,祁骁没乘轿辇,只沿着千鲤池慢慢的往海晏殿走,江德清忖度着祁骁是近日心事重不想早睡,犹豫了下低声问:“殿下……要不让他们先退下,奴才陪着殿下在这边逛逛?”

祁骁点点头,江德清转过身将宫人都打发了,跟着祁骁沿着水上游廊绕了一圈,祁骁半晌没说话,忽而道:“那个百刃……”

江德清没想到祁骁还在想这事,一笑:“殿下,凭他如何呢,您不是说了么,不管世子殿下是什么态度,都耽误不了您跟岭南郡主的好事。”

祁骁根本就没在想同岭南的婚事,让江德清一岔回神儿了,摇头一笑:“无事,罢了,夜也深了,先回去吧。”

江德清连忙答应着,提着灯笼让祁骁小心着脚下,偏生他只顾看着祁骁,下桥的时候一个趔趄险些摔了,幸得祁骁一把将人扶住了不曾跌倒,只是将灯笼掉在河中了,江德清连忙跪下请罪:“奴才老眼昏花了,奴才……”

“罢了。”江德清是当年伺候武帝的太监,将祁骁从小服侍到大,祁骁哪里会认真发作他,摆摆手,“别闹这虚礼了,我乏了。”

“是是。”江德清连忙爬起来,左右看看躬身道,“殿下稍等会儿,奴才先去那边取盏宫灯……”

祁骁不耐烦等,摇头道:“这么大的月亮,依稀的看得清了,就这么走吧……”

江德清刚失仪,不敢再违逆祁骁的意思,躬身扶着祁骁下了桥,两人一路往海晏殿走,半路经过竹林海时祁骁脚步一顿,江德清抬头疑惑道:“殿下……”

“嘘……”

祁骁薄唇微抿,透过竹叶沙沙声,他依稀听见了竹林中有人说话的声音……

祁骁自幼习武,耳力比常人好,比起上了年纪的江德清自是强的多了,祁骁示意江德清噤声,自己慢慢的往竹林中走了两步,若他没听错,刚才那是百刃的声音……

竹林中百刃拉着一人的袖子压低声音道:“没事……他大约只是临时起意同我说了两句话,我是什么身份他自然是清楚的,好好的,白白沾惹我给自己找麻烦么……”

“早先就听我父亲说过,太子殿下看似寻常,其实最是个城府深的人。”被百刃拉着的人背对着祁骁,微微颔首,压低声音嘱咐,“这样的人我们惹不起,以后躲着些罢,明日我出宫去见他们……世子有什么话要带给王妃吗?”

百刃的眉眼被月色银辉映的越发清秀,只见他眼神黯淡,苦笑摇头:“没有……以后不必再跟母妃提起我,我如今成了一枚弃子,不知有生之年还回不回得岭南,少提我一句,母妃大约少思念我一分……以后天长日久,母妃若能忘了我就最好了……”

那人声音抬高了些许,大不忍道:“世子莫要自轻,日后……总有见面的时候,世子好好待自己,王妃才能安心。”

百刃疲惫点头:“你放心,为了母妃和姐姐我也会好好待自己……朝歌,幸亏还有你……”

祁骁眉头微皱,月前他曾翻看过岭南一行人的名册,朝歌,朝歌……祁骁心中一动,岑朝歌,岭南文相的长子,东陵百刃的伴读。

白日间岑朝歌就跟在百刃身后,因他比百刃高出半头来,且面目俊朗,祁骁也有些印象,却没想到这个伴读竟是百刃往外传消息的暗哨,祁骁不欲打草惊蛇,正欲抽身时只听百刃声音暗哑,低声呢喃:“要是再没有你,我真是撑不下去了……”

祁骁蓦然转头,只见夜色下岑朝歌将百刃搂在怀里,低下头在他额上安抚亲吻,柔声道:“放心,你就是心思太重,平日里跟我都绷着,这样痛痛快快的说出来多好……”

百刃眼眶微红,大悲下却也自持的很,侧过脸抹去眼中潮气,哑声道:“回去吧……那些人一会儿寻不见我就要追究……”

岑朝歌点了点头,又凑近了在百刃眉心上亲了下,转头往竹林西边去了,百刃依旧站在那一直看着岑朝歌走的方向,不知过了多久才摸了摸额间岑朝歌刚吻过的地方,转身往东面昭德殿去了。

竹林的北面,透过层层竹叶的遮掩,祁骁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月色下祁骁眼中皆是戾气,嘴角带着一丝冷笑,为人冷淡?因为成了质子所以心绪不佳?呵呵……刚才对着岑朝歌他可是亲热的很呢。

江德清跟在祁骁身后也看明白了,低声问:“殿下……要不要吩咐探子们去摸摸底?”

祁骁眼中抹过一丝阴冷,摇头:“不必,明早去跟姑母说,我想好了……偏要娶百刃的嫡亲姐姐,柔嘉郡主。”

第四章

翌日,城北岭南王府中,百刃看着手中密报面色苍白,他身旁一谋士见了心里一动,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可是王妃那边……”

“不是。”百刃竭力压下心头不安,低声道,“是姐姐,他们……想将柔嘉送给太子做妾……”

谋士闻言眉头皱的更紧了,沉声道:“殿下以后常住京中,将郡主嫁来倒也没什么不妥,殿下身份特殊,一行一动都有人看着,能有个人在外面替殿下打点是最好不过了,只是……嫁与太子,实在不是一招好棋。”

“不是嫁给谁的事,柔嘉怎么能给人去做妾?!”百刃眉头紧锁,又将密报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面色越发阴沉,“欺人太甚……”

谋士苦笑一声:“殿下,别怪臣下放肆,不说现在,就是以前咱们势强时,咱们的郡主也做不得他们储君的发妻的。”

“他们心思毒着呢,用联姻巩固关系可以,但这太子的正妻,他们怎么可能让咱们岭南的女子来做?”谋士叹口气,“单是一个岭南王妃他们大概还能容忍,但日后王妃生下嫡子,他们怎么会容忍皇储身上有岭南的血脉?”

这些百刃自然也是明白的,只是别人也就罢了,他同柔嘉一母同胞,如何甘心姐姐跳入火坑?

百刃抬头定定的看着谋士,压低声音道:“董先生……你是看着我和姐姐长大的,你也不忍心姐姐命苦至此吧?我如今孤身一人在这里,万事也只能同你商议了,这事……可还有转圜的余地?”

董博儒为难的看着百刃,其实他心里更希望柔嘉能来,正同他刚才所说,百刃在皇城中太被动,朝中忌惮着他们,平日里客客气气,但没一人会为他们着想,皇帝虽面上对百刃不错,又是赐府邸又是赏东西,但却看管的极严,若不是百刃还有些旧部没在皇帝掌控之中,怕是他们都成了瞎子聋子,别说是外面的消息,就是将来南疆打起来了他们也不会知道。

但若柔嘉能来,舍了郡主一人,却能打破这僵局,百刃在皇城有了亲家,再以此为媒介,也好快些同皇城中人熟识起来,万一出了什么事,有柔嘉在夫家帮忙打点着,百刃也不至于太吃亏。

董博儒是百刃早逝的外祖留给百刃的谋士,万事只以百刃为先,柔嘉也是他从小看大的不假,但要是为了百刃,柔嘉郡主的婚事是否委屈就不那么重要了,而且……就是不做妾,董博儒不觉得岭南王会给柔嘉更好的婚事,唯一让董博儒不满意的,就是柔嘉要嫁的人了,大襄太子,董博儒并不那么看好。

百刃见董博儒半日不说话心中更急,心焦道:“先生是怎么想的?”

“殿下……臣下以为,此事怕是不好办,依着臣下的意思……”董博儒看着百刃的脸色,半吐半露,“既是要嫁,倒不如让郡主嫁给皇二子,此人虽不是储君,却是皇帝亲子,比起如今的祁骁太子,他继位的可能更大。”

百刃眉头皱起:“什么叫是皇帝亲子,难不成如今的太子不是?”

“臣下也是近日才打听明白,确实不是。”董博儒不自觉地压低声音,垂首沉声道,“这是大襄皇室的秘闻了,太子其实是皇帝侄儿。”

百刃哑然,董博儒上前一步慢慢道:“殿下应该知道当年我们同皇城联手抗北狄的事吧?”

百刃点头,董博儒继续道:“当年北狄王暴戾,数犯邻国边境,武帝同王爷一起讨伐北狄,两年的时间,终于将北狄人打过了库尔河,北狄王求和,我们拿到了好处就撤兵了,但武帝却不理会北狄的降书,一路打了过去,这一仗一打就是三年……”

“这个我知道,传闻武帝骁勇善战,且为人睚眦必报,一心要除掉北狄之患,前后五年的功夫,将北狄一族驱逐了数千里,后来听说北狄一族都亡了。”百刃抿了下嘴唇,皱眉道,“可惜天不假年,最后一战时武帝中了一箭,大胜后没回到大襄就驾崩了……之后武帝的弟弟继位……祁骁又是从哪里来的?”

董博儒颔首:“武帝刚过及冠之年就驾崩了,加上史官遮掩,我们只以为武帝无后,其实武帝同皇后是有一位皇子的,不单是皇子……这皇子出生时就被册封了太子,正是如今的太子祁骁。”

“也是祁骁命不好,他落地那会儿武帝已经负伤,只还强撑着,接到喜报后武帝当即就拟了旨意,册封祁骁为皇太子,圣旨由武帝亲卫带回皇都,在朝堂上宣读过的,本是板上钉钉的事,但不知为何……半月后武帝驾崩,好像是皇室不满,说国赖长君,太子还没满月,实在不堪重任,且当时皇后已经为武帝殉葬了,太子尚在襁褓,又没了生母照拂,长大后资质如何更不得而知了,众人就推举了如今的皇帝,武帝的庶出弟弟祁靖为皇帝。”

“祁靖虽为庶出,但也是先太后亲自抚养大的,比别的王爷尊贵的多,推举他倒也算和情理,传闻当时祁靖推辞不过,就依了众人的意思,登基为帝,为了告慰武帝在天之灵,安抚太子一脉,祁靖,也就是如今的皇帝,将祁骁过继到自己膝下,依旧册封为太子,但这事到底是逆了武帝的旨意,皇室竭力遮掩了,过了这十几年……当年知道这事的人不是死了就是闭紧了嘴……已然是不可说的秘闻了。”

百刃皱眉:“这都是从哪里听来的?处处漏洞!”

董博儒点头:“十五年前的事了,许是有些岔子,但不管前事如何,太子祁骁确确实实不是大襄皇帝的亲子。”

百刃心中一动:“但就这一个月里所听所闻……皇帝对这个太子可算是宠爱有加了。”

“面上见的事做不得数的。”董博儒摇摇头,“皇帝对太子是好,各项份例翻倍,平日里总大肆封赏,从不说一句重话,更不许太傅们严苛,但说透了,皇帝不过是放任不管,加上赏赐些金银罢了,皇帝倒是甚少赏赐自己那几个儿子,但每次赏赐的都是极得力的人,派遣他们的都是朝中要紧差事,殿下这还看不出来皇帝真正看重的是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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