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道歉

沈青出于谨慎考虑，回寝室住了两天，没什么动静儿，便赶紧回家和栾琪团聚了。中间史韵找沈青吃饭，被沈青找借口推掉了，自从和史韵父女吃过那一顿“答谢宴”以后，沈青对饭局是有点儿过敏了。

是谁说过，出来混终究要还的？谁管你做的好事坏事，欠的是谁？

大概是在沈青泼人之后的一个月左右的一个周末，栾琪在书房看着下周要拍板儿的企划案，听到卧室里沈青的电话响了半天也不见她接，起身去拿电话，看到沈青正在阳台上盯着新买的仙人掌，走过去把电话递给沈青，附赠香吻一个之后，便会书房接着给自家卖命去了。

沈青看着电话屏幕上有两个未接来电，显示的名字是徐建，想着这家伙大周末有什么事儿找自己呢？正要拨回去，电话就又进来了，直接接起来，

“沈青”，

“什么事儿？”，沈青听出徐建语气很急，本来打算贫嘴的话都省了，

“你赶紧上网，出事儿了，一时说不清楚，你自己上BBS看，我这儿已经联系认识的站务了，你看完，咱们再说”，

“好，回头联系”，

放下电话，沈青已经大概猜到肯定和史韵的前男友有关系，走到客厅打开电脑，BBS的十大头条：

“致exgf的一封信”

亲爱的SY：

在去年秋天之后，你一直不肯见我，不接我的电话，不回我的短信，甚至一个月前我跑到你学校门口，依然得不到你的原谅。冷静下来，我仔细回忆了我们过去的点点滴滴，才发现走到今天的地步，都是因为我的一念之差，去年暑假，我们还如胶似漆，而在放纵过后，我没能担起一个男人该担负的责任，在最该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选择了逃避。你因为我的软弱和不负责任，选择结束感情，我无话可说。只是如果只是因为那件事，你就选择走上另外一条不被世人所认可的道路，那我真的是更无法原谅我自己，这世上的男人好的很多，你不能因为我而放弃整片森林。至于你的SQ学姐，我只能奉劝你一句，能随便拿咖啡泼人的人，不会好到哪去。如果是她在我缺席的时候，给了你本来我该给你的关心和爱，那我想和她说声谢谢，但是这不应该是你选择她，选择不归路的原因。如果你还给我机会，那我愿意赎罪，用后半生来弥补去年夏天对你亏欠，如果你不给我机会，也请你把这个机会给另外一个男人，而不是一个那样的女人。

爱你的W

沈青看完之后，第一反应是打给史韵，那边关机。之后就坐在沙发上冷笑，这TMD哪是道歉，名字用的都是字母缩写，而史韵和沈青的名字和系别因为一个月前的泼咖啡事件，已经被很多上BBS的人知道了。明眼人一看就能明白这道歉信是在黑人，只是里面明显的传送了两个事实，一个是史韵去年夏天堕胎了，另外一个就是现在史韵和自己在谈恋爱。别的且不说，这第一个事实足够毁人了。

沈青接着往下看了几个回帖儿，果真和自己想的一样，都在指责发帖的ID，还有人呼唤版主搞基的。

沈青拿起手机，打给徐建，

“徐建”，

“看完了？”

“看完了”

“什么打算？我联系版主和站务删了？”，

“你能联系本站的站务，你能联系其他地方的吗？”，

“呃……删点儿是点儿啊，而且这是咱们学校的BBS啊”

“咱们学校的人又不傻”

“也是，你……？”，

“没有的事儿”，

“明白”，

“先不说了，我得找史韵，不用担心”，

“好，你有需要找我”

沈青放下电话，看到栾琪正在看着自己，明显的询问的表情，

“栾琪，你来一下”，栾琪听到史韵的名字的时候，就知道有麻烦了，放下企划书，走到沙发边上靠着沈青，沈青把着电脑，给栾琪看，栾琪看完了之后，直接开口

“我联系律师告他”

沈青摇摇头，

“名字用的都是缩写，恐怕很难”，

栾琪点点头，表情恨恨，果真是人渣，沈青没泼错他，

“去年夏天，史韵怀孕了”，听到沈青这句，栾琪愣了，

“她男朋友没有来，是我陪她去的医院做的手术”，

“后来找人弄了假的假条，她在宾馆住了大概十天”，

“就是你很少上网那阵儿？”，沈青点点头，握握栾琪的手，对自己的隐瞒表示歉意。

“栾琪，我刚打电话给史韵，关机”，

“那我们出去找吧”，栾琪说完就要起身，

“栾琪”，沈青拉住栾琪，

“你该干嘛干嘛，只要史韵她爸爸不找你，你不要管这件事情，就当不知道”，

“怎么可能”，这是你沈青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栾琪被沈青的话气到了，

“我有不好的预感”，沈青的表情从未有过的凝重

“你是说史韵？”，

沈青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总之你听我的，在家看你的企划案，要是需要你，我会第一时间联系你”，

“沈青”，

“嗯？”

“……”，这件事情之后，你可不可以离史韵远点儿，栾琪本来要说的是这句，只是终究是没有说出口，话咽到肚子里，变成了一个紧紧的拥抱。

虽然女人总是有各式各样的直觉，栾琪却更倾向于实事求是，只是关乎到沈青，她也有些乱了，怎么每次史韵的名字出现的时候，沈青面对的都是麻烦？

“放心，我去找找看，这件事情说白了，对史韵影响最大”

栾琪点头，

“去吧，有事儿给我打电话，没事儿快点回来”，

栾琪拎着围巾送沈青到门口，沈青穿好鞋之后，栾琪把围巾给沈青围上了，

“对了，你有史韵爸爸的电话吗？或者家里的也行”，

“有，我等下发到你手机里”，

“好，中午要是没回来，你记得吃东西”，沈青嘱咐完了，吻了栾琪，才走。

直到听不到沈青的脚步声，栾琪转身，先到厨房倒了杯沈青煮的咖啡，端着进了书房，把史韵爸爸的手机号发给沈青，接着看那份重要的企划案，就算再担心，再不能聚精会神，她还是要看，公司只有一个栾琪。

二十九

史韵

我生在一个中国北方的传统家庭，爷爷奶奶的重男轻女明显的很，甚至爸爸妈妈都对叔叔家的史晨疼爱有加。很小的时候，那些不被重视，不被关爱的时刻留下了很多阴影，在发现哪怕你做的再好，也没有人看一眼之后，我放弃了在亲人那里寻求温暖的期望和努力，最坚定不移的愿望就是找一个可以带我远走高飞的人。

高中那年我遇上了王渭，那个改变我命运的人，又或许我的命运本来就是那样吧，而他亦是我命运中的一部分，那时候他成绩好，人也帅，戴无框的眼睛，斯斯文文，有一段时间早上晨跑总是能碰上，后来变成了一起晨跑，后来就跑成了男女朋友，每天朝夕相伴，嘘寒问暖。很长一段时间，我认为我找到了那个可以带我远走高飞的人。而因为想和他考去同一个大学，我重新开始努力学习。只是最后，不知道是父母发现了以前对我的不够关爱，或者像外人说的，女大十八变，我已经从小时候干干瘪瘪的小猴子模样，变成了一个让人瞩目的美女，总之父母在我高考的那年对我格外重视起来，动用了很多关系，连拖带拽的把我送进了北京的那所大学，而王渭留在了省内。

在一起没有多久的时候，我们就上床了，那是我要相伴一生的人，没什么是我不能给的，除了我没有的。只是后来，到最后的后来，我才明白，别人终究是靠不住的，只是我明白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个年轻男人都是那个样子，第一个寒假归来，每次见面，除了上床还是上床，他不停不停的要，而我也从最初时候的享受变得有些厌倦，开始有意无意的躲他，只是在接下来的学期，我能明显的感到他的冷淡，主动打电话给我的时候越来越少，而我打过去，也经常是不接，我有些难过，不明白原因，却隐隐觉得和我寒假后期的冷淡有关系。所以接下来的暑假，我走向了另外一个极端，我主动纠缠王渭，把自己放的很低很低，那是个不堪回首的夏天。有时候我都不知道那时候是为了什么会那样，后来再回头看的时候，才觉得，无非是年轻时候叛逆犯贱罢了。只是我从来没想到，我会遇上另外一个人，一个和我以往见过的任何人都不一样的人。如果没有遇到她的话，我想我和王渭也是要分手的，分手之后，应该会找另外一个人以另外一种形式接着过日子。只是人生哪有那么多如果呢？如果可以，我怎么会伤害我最爱的人呢？或许我只爱我自己吧。

第一次看到沈青，是在报道的时候，英语系的迎新队伍里，男生斯斯文文，女生裙带飘飘，沈青站在人群里那么出众，她自己或许都不知道，英气逼人，那是第一眼见她，我脑海里出现的词，而她是在那些人呆呆的看着我的时候，第一个走过来帮我签到的人，眼里的光亮明显不过，那样的目光是我长大之后最习惯不过的欣赏，只是签完之后，她看都没有再看我一眼，就拿著名单转身走开了，就像在画廊里赏画的人，看到自己欣赏的画的时候会眼前一亮，而之后转身去看下一幅。

第二次见她，是我感冒了，去校医院，在校医院的门口。见到沈青，走到她面前我就打了个喷嚏，而她也打了个喷嚏，喷出来的是血。如果第一次见面沈青对我的不在意引起了我的注意，那么第二次在校医院，是我爱上她的开始吧，或许我不爱沈青，我只是爱她的关爱，她在自己不停的流着鼻血的时候，一直在安慰我，被校医院的大夫数落的时候，还不忘调侃这不是见到美女了师妹了吗，把医生弄得跟着乐，也跟着开起了玩笑，“就你这鼻子，你最后不死美女手里了啊”，那句话当时不以为然，后来却是触目惊心。

第三次见面是寒假的KFC，我和王渭一起，沈青虽然礼貌的打招呼，但是态度是明显的疏离，后来她告诉我，从第一次见王渭，就不喜欢，那天我看到了李姝，那个在沈青面前温柔体贴，后来因为沈青对我呲牙咧嘴的女生，虽然第一次见，我心里就有隐隐的嫉妒，但是我不讨厌她，哪怕后来，她对我说我会毁了沈青，我还是不讨厌她，如果说我对她有什么的话，那也是嫉妒。

那个暑假的不堪回首和放纵，换来的是一个意外，不知道为什么，甚至在给王渭打电话之前，我便想到了沈青，所以在王渭找借口说不能来，要我再等等的时候，我没有犹豫的就去找了沈青。我甚至没有想过如果沈青拒绝我要怎么办，而她确实没有拒绝，甚至问都没问几句，就帮我联系了医院，那时候还是太年轻，从没想过自己的选择结束了一条和自己息息相关的生命，那后来发生的一切都是报应？只是这些和沈青有什么关系？她不过是在我手术之后一直照顾我罢了。开始我以为沈青是喜欢我的，不然怎么会那么费心尽力的照顾，自恋有时候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只是从某一年开始身边就一直桃花围绕的我，当时确实会错了意。好在沈青没让我误会多久，她在我回学校之后再次变得疏离。哪怕那天早上为了我泼了王渭，我依然知道，她不喜欢我的。原来我不知不觉已经认清了这个事实，就是沈青是不喜欢我的，但是我喜欢她，我在乎并且需要她的关爱，哪怕那些关爱是无关感情的，但关爱本身是真的。我有时候忍不住会去想，被沈青爱上的人，会是什么样的幸福？

爸爸说王渭说我喜欢上了别人，我心里说是啊，我喜欢沈青，口上却说没有的事，我终究没有勇气明目张胆的和家庭作对，而我到那时候才认清那个一直清楚不过的事实。我原来一直活在父母划的圈子里，只不过偶尔有些自以为是的挣扎罢了。当那个早上，我被室友从床上拽下来，看到BBS上那封王渭写的致歉信的时候，开始是慌乱，后来就变成了愤怒，因为后来我发现除了关于沈青的部分，都是事实，我愤怒的开始有些歇斯底里。我是喜欢沈青的啊，如果没有沈青，以我的性格，重新接受王渭也不是不可能啊，这些再明显不过的事实，竟然要由那样一个人渣以那样的形式表达出来之后，我才敢面对，而之前我的逃避，是因为没有勇气面对家庭，还是没有勇气面对沈青的不爱？原因我已经不打算去想清楚了，我做了一个决定，关于我和沈青的。陷入爱情里的歇斯底里的女人有多愚蠢就有多可怕，我甚至没有去想过沈青是不是喜欢女人，就做了那样的决定。

室友说，史韵，我们相信你和沈青学姐没什么的，我们可以作证的。是啊，我天天和你们一起上课自习逛街健身，甚至我想请她吃顿饭，她都会找借口逃开，我们怎么会有什么呢？我忽然意识到，我如果不做什么，那我和沈青就永远都没有什么。

室友说，史韵，没事儿的，你别担心，

室友说，……

我已经记不清她们说了多少安慰的话了，小小甚至立刻跑去BBS回帖儿，暴露自己的系别等等身份，来证明我和沈青没有什么……而善良的她们对于我堕胎的事情只字不提……

最后我起身，拿东西出门，她们立马又穿衣服要跟着，我说，没事儿，我去找沈青，她们将信将疑的放我出门。

我没有骗人，我确实要去找沈青，只是找沈青之前，我要先找我爸。

电话没电，真的是凑巧，在有了那么大一个梦想之后，我怎么可能去轻生？

我买了张IC卡，找了一个最近的电话，打给爸爸，

“爸”，

“小韵？怎么不用手机打电话”，

“手机没电了”

“哦”

“你有空吗？”，

“有啊，在家呢，有事儿说吧”，

“爸”，

“嗯”，

“王渭在网上发文章造我和沈青学姐的谣，说我们在谈恋爱”，

“啊？沈青知道吗？”，

“我还没联系她，我也刚知道”，

“你先联系沈青，我马上让人去找王渭”，

“爸”，

“怎么？”

“上次你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人”，

“怎么了？王渭说的啊”

“我喜欢沈青”，

“你说什么呢？”

“我说我喜欢沈青，我想和她一起”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两个女人怎么过日子，你给我好好上学，别天天寻思那些没用的”，

“学，恐怕上不了了”，

“怎么了？这多大一个事儿啊，又不是真的”

“王渭在网上还说了其他的事情”，

“他还说什么了？”，

“去年夏天和他在一起，我怀孕了，孩子沈青陪我做掉了”，我从来没想过和父亲说这样儿的话，可以那样平静，或许从做了那个决定开始，我就不是我了吧。

“你别乱想，我马上过去，你把手机开了，到机场等我”，

没有再说什么，电话就挂掉了，呵呵，该是被我气疯掉了吧。我没有开手机，因为确实没有电，我去了首都机场，盯着航班号，在出口等我爸爸。后来我知道，那个时候，沈青去我寝室听室友说我早上说去找她就出门了，而根本没看到我的人，打我手机一直关机之后就发动了她在北京所有的私人力量找我。因为堕胎的事情，她没有找系里，也让室友先别找老师，有事儿她担着。沈青，你知道，如果我选择的是自杀，你承担的是怎样的责任吗？我真不知道，同样是女人的你，能担住多少我担不了的东西。如果你知道你的担当会招惹上我这样的人，而连累你在意的人，你还会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