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分歧的原因我记不大清了，反正是我们初中的时候，他新买了一辆自行车，让我坐他的后面，他刚学骑自行车不久，就要带着我，他第一次这么要求我就懵懂的坐上去了，结果我被摔在了沟里，当时车子扭动的厉害，我心里很慌，手在车座下面挪了半天，最后想把住他的腰，但是还没等抓牢，他的车子向右边一侧，我身子严重的往右歪斜，右腿就被压在了车子下面，而苏舟的右脚稳稳地支着地，车子倾倒，他弃车自己站住了。

苏舟看着我的惨象，结巴出来的话却是，“你刚刚摸我腰干嘛？”

如果我口里有一口老血，我一定拼了命的喷到他脸上。

后来他再让我坐他车，我都死活不肯，不知哪次他磨叨了很多遍，我还没嫌弃他罗里吧嗦，反而是他自己先生气了。他把车子一摔，扭身就往学校的方向去，但是没走几步又回来，拉起车子，风一样的骑着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想着他的车技要是一直稳定在这种程度我也不至于不坐上去啊。

四

苏舟自从骑着单车绝尘而去，就开始了彻底的和我冷战。具体表现为他对我视而不见，而且是加倍的挂着过分愉悦的表情在我面前路过。我坐在教室里自己的座位上，苏舟和三两个男生在我面前不远之处打情骂俏（？），他们说着在我看来毫无营养且无意义的对话，然后一起莫名其妙的大笑。我低着头，把脑袋埋在书本里，耳朵里听着苏舟刺耳的笑声，我第一次产生想要把他嘴封上的冲动。

然而另一方面，我心里是泛着酸的，苏舟总是这样，和不同的人说笑，融入不同的世界里，而我却只能在自己的世界里打转，看着苏舟从我的世界里自如的进进出出。这是不公平的，我没了苏舟之后就要一个人孤独，而苏舟没了我之后却可以更快乐的笑闹。可是就算觉得心里难过，我依然没办法改善，除了苏舟之外，我都没有第二个可以自如相处的人。就算我想再找到一个看得过去的人，我也不知该怎么做。

长时间的冷战之后，我终于屈服了，不能每天收到苏舟对我的注视，这让我感到失落，我看着他熟悉的脸漠然的在我眼前晃过去，却不再对我多留意一眼，这让我觉得好像苏舟将属于我的东西抢走了。

他那张脸是应该对着我的。

晚上一放学，我就默默地跟在苏舟的身后。苏舟看一眼身后的我，嘴角轻撇了一下，然后和另一个男生搭肩走出教室。

他刚刚一点也不善意并且不悔改的表情让我心里微微刺痛，但是我忍耐下去，反正我忍耐力超强，只要我决定了，我会执着到死也要达到自己的目的。而如今我是要和苏舟和好的，对我唯一的朋友有所忍耐，我觉得这个可以忍受。

我走路很轻，跟在他们身后如一缕幽魂，他们一点也没有被鬼跟踪的自觉，完全的无视我。

直到苏舟身边的男生到了分岔路和苏舟道别，苏舟又走了几步，然后在另一个拐角处站住等着我。

我也停下来，抬头看着他。

苏舟单肩背着包，两腿笔直的伸展着立于地面。他半笑不笑的看着我，他的影子枕在我的腿上。

苏舟语气慢悠悠的说，“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说，“苏舟，我们每天都一起走的。”

苏舟抿着嘴看我，不知想什么，过了会儿，他两只胳膊伸直，下巴微扬，“你背我。”

我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他执着的盯着我。

我只好走过去，转过身，弯腰将他的手臂搭在肩上。他毫不客气的两腿一抬，我自觉的抓住他的腿。

苏舟的脑袋就在我的肩膀处，我侧头看他的脸，他的脸很白，很干净，让人忍不住看一眼再看一眼，苏舟的呼吸就在我的耳边，我重新享受到这种熟悉的感觉，简直有些热泪盈眶。

苏舟自在的趴在我的背上，他的两腿晃悠来晃悠去，我怀疑他要从我背部滑下去，于是就两手用力，将他往上一颠。

苏舟的动作突然停下来，我奇怪的停下来扭头看他，他却把我的脑袋往回一掰，然后利落的从我背上跳了下去。

我问，“苏舟，你怎么了？”

苏舟的脸似乎有些红？我不太确定，因为我怀疑是我眼花，也可能是夕阳的颜色偏深，把他的脸染了色。

苏舟的身子向另一个方向一侧，然后又侧回来，飞快的说，“没什么。”

我怀疑的看着他，他转过脸，抓着我的胳膊就拎着往回走。

很久之后我想起这件事，心里有一个猜测，当时我不是把他往上颠了一下吗？而他那时身体整个都贴在我的背部，那么我的动作势必会让他的某个地方被结实的摩擦了一下……

难道很疼？我心里默默想。

五

我手里拿着一根红绳，绳子挺旧的，上面缀着半颗心。好像是玻璃做的，或者其他的什么半透明状物。苏舟那里也有一根一样的绳子，缀着的是另一半心脏。

说起这两根绳子，是我和苏舟去一个夜市消磨时间时候弄到的，那晚我们停留在来大学的路上，住在一家宾馆里，晚上无聊，便合计着出来逛逛，反正也不是很赶时间，第二天再去学校也不迟。

于是我们在夜市上被一个老头子拽住。那老头子胡子跟杂草一样，颜色灰灰白白，头发更是尽情的稀疏着，使得那老头老态尽显。

老头抓住我的手腕，我看着他干枯的手，好奇他怎么手劲儿这么大。

苏舟将他的手扯开，眼神带点敌视的看着那个素不相识的老头。

老头却一点也不介意，不知从哪里抽出两根绳子往我们眼前一晃，“买个吧？”

老头眼巴巴的看着我们，小眼睛挤成一对儿黑色的三角。

苏舟眼睛在那东西上一扫，语气决绝的说，“不买。”

老头就把目光转向我，“买个吧？送女朋友，开心。”

被老头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我都没交过女朋友呢，不过我对此持保留意见，我自己都很难想象，会有一个娇小的，柔弱的女生站在我身边，小鸟依人的依赖我。当然，我知道现在的女生并不都是很柔弱的，但是让我联想的话，我还是会这么幻想，而且，我的脑子里不自觉的想起高中时候的英语课代表，说实话，她就是那种很典型的女生。

在我不小心神游之际，苏舟突然往前迈一步，一把抢走老头手里的绳子，嘴里说，“看他都老的快死了还要出来卖东西，还是买一个吧。”

苏舟的语气恶劣，连我都觉得他这么当着老头的面这么说话不地道。

果然，老头气的一把扯住我，把我扯了一个跟头。老头的手再一次鸡爪一样扣住了我的手腕，然后老头的眼睛冲苏舟喷着怒气，倔倔的说，“还回来！我的绳子！不卖你！”

苏舟的鼻子几乎歪了，手指指着我，“靠！不卖就不卖！你抓他干嘛？”

老头的胡子一吹，蛮不讲理的说，“绳子！”

苏舟抬头冲我使了个眼色，然后冲老头一呲牙，突然转身就跑了。

我郁闷的站在原地，苏舟跑的太快，他还没告诉我他刚刚那眼色什么意思啊。

老头咻的一扭头，小眼睛看着我。

我只好说，“多少钱？”

老头松开我的手腕，手在我面前一摊，“10块。”

我边掏钱边心里合计，我觉得吃亏了。

于是我动作一停，转身就跑。

我也不知道当时怎么就突然跑了，我觉得是苏舟把我带坏了。

我跑的顾头不顾尾，横冲直撞的闷头往前冲，也不知道后面的老头怎么样了。

后来每每想起这件事，我都庆幸那老头当时没高喊一声“抓贼！”或者，也许是我跑的太快？等老头反应的时候我就没影了？

我和苏舟跑的是两个方向，但是我却在前面看见了苏舟。

苏舟坐在一个小棚子里，桌面油乌乌的，他的手此时就放在桌子上，上面还捏着一根破绳子。

我走到他身边坐下，他漫不经心的转头，见到我却露出惊讶的表情。

我疑惑的看着他。

他干咳一声，然后说，“你来了。”

我问，“你不是跑到那面去了吗？怎么又跑这来了？”

苏舟好奇地问，“你去那边找过我了？”

我说，“没有。”

他“哦”一声，没再说什么。

我还在想着他诡异的出现在这里的问题，苏舟突然把手里的那根绳子往我面前一递，“你的。”

我接过绳子，问他，“另一根呢？”

有人走过来问苏舟，“同学吃点什么？来碗炸酱面？”

苏舟点点头，说，“两碗。”

然后苏舟对我说，“另一根被我扔了。”

我说，“你怎么只扔一根？”

苏舟玩筷子的手一顿，没听见一样的继续玩筷子。

我把绳子揣在了裤兜里。

晚上我们回到宾馆，为了节省，我们是住一个房间的。

苏舟把自己脱得溜光，直接往浴室的方向走去。

我捡起他脱在地上的衣服，苏舟突然回头，问我，“你干什么？”

我奇怪的看着他，没回答，直接将他衣服放在了凳子上。

苏舟安心的进去了。

等他出来的时候，我一手捏着一根红绳，奇怪的问他，“不是扔了吗？”

苏舟的表情顿了顿，然后突然瞪着我说，“你翻我衣兜干嘛？”

我无辜的说，“它自己掉出来的。”

苏舟不知说什么好了，看着我想气不对，想骂也不妥的，最后他围着他的白浴巾直接钻进被子里了。

我看了会儿手里的绳子，最后把其中一根重新塞进了他的衣兜里，毕竟是我从他衣服里抖落半天弄出来的，我还是再放回去比较好。

我的那根绳子就被我留了下来，本来在吃炸酱面的时候我还想着找个垃圾桶丢掉呢。

第二天，苏舟摸到兜里的绳子，看一眼，然后顺手扔到了垃圾桶里。

虽然他的绳子被扔了，但是在我心里那个绳子依然在苏舟那里。

永远都在苏舟那里。除非有一天我把自己的这根绳子也扔了。

六

外面的天色又黑了一分，我不觉得饿，躺在床上继续想着苏舟。

我想到了最初，我们那时候磕磕绊绊。当然，只有我一个人磕绊，那时候苏舟明显不拿我当回事，甚至是捉弄的兴致勃勃。

那会儿是我们刚上小学，苏舟小时候比较皮，闯了祸就可怜巴巴的撒娇，很多人都宠着他。这是有一定的道理的，毕竟那时候作为他的直接受害者，我竟然也生不出太大的怨气，也许是因为那时候我比较好哄，只要苏舟冲我笑一笑，说，“哎，小航，你别生气，我跟你闹着玩哪。”

我抬起头看看他，他弯着身子表情纯真的看着我，他衣着光鲜，面孔洁白。

于是我点点头，表示我原谅了他。可是我的眼泪却自己掉了出来，它们冲刷着我泥污的脸，一路汹涌的奔着我黏湿的衣襟而去。

苏舟笑嘻嘻的站在前面冲我招招手，我就向着他的方向而去。我想起刚刚苏舟和我说要我做他的小跟班，我有点开心，因为这表示我终于有一个小团伙了，不管这个小团伙里我是个什么样的角色，至少是一个归属感。

我停在一摊泥污前，想着绕过那团泥污，但是苏舟说，“等等！”

我站在原地。

苏舟说，“是我的小跟班你就直接走过来。”

我看着苏舟的脸，然后迈出腿，走进那个小小的泥滩里。

昨天下过雨，即使今天阳光再热烈，也没把这小泥滩蒸成干泥。

我脚底一滑，突然就仰倒在地。

我浑身溅满了污泥，那一摔我没有准备，摔得有些懵。

见我一动不动，苏舟走上前来，弯腰看我，对我说他是闹着玩的。

旁边站着几个其他人，我知道这是他的小团伙，我本来以为我也会成为其中一员，不过现在我就有些怀疑了。

我看着污泥里隐隐浮现的肮脏香蕉皮，难以想象他们是怎么把香蕉皮藏在污泥里的。

旁边的人笑着说，“他果然好笨啊。”

苏舟站直身子，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我，“嗯”了一声作为对身旁人的回应。

苏舟转身，我见他要离开，立刻爬起来打算跟上去，但是苏舟对我说，“你别跟着我啦，快回家换件衣服吧。”

我“哦”了一声，站在原地看着苏舟他们走远。

这是我做苏舟小跟班的第一天。

之后苏舟一直没来找我，直到开学在班级里遇见苏舟，我很开心见到他，走到他面前站定。

虽然我没说话，但是这是我冲他打招呼的方式，站在他面前，让他看见我的存在。

苏舟百无聊赖的坐着，见到我站在他面前抬起头看了看我，又低下头继续百无聊赖，但是过了一会儿，苏舟突然眨了眨眼，说，“哎？你不是那个、那个什么来着？”

我心里一阵失落，原来苏舟没来找我是把我忘了，我垂下眼睛，声音小却清晰的再次告诉他，“苏舟，我叫吴航。”

苏舟阳光一样灿烂的一笑，“哦，对了，你是小航~我的小跟班呀。”

我看着苏舟的笑容，郑重的点点头。

然后苏舟歪歪头，问我，“你站在这里干嘛？”

我头低的更低，灰溜溜的从他旁边溜走了。

我是转学生，老师让我介绍自己，我最怕的就是当众说话，我脸热热的站在讲台上，看着下面的一片脑袋不知道该看谁好，最后我还是把眼睛放在苏舟脸上，一板一眼的说，“大家好，我叫吴航。”

苏舟看着我，他的眉毛挑着。

老师见我没有别的话了，也没多说什么，把我随便安排在后面一个角落里。

我的同桌是个小胖子，他鬼鬼祟祟的问我，“哎？你以前是哪个学校的？”

我说了一个名字，可是小胖子也不知道那是哪里。他又问了我一些别的什么，总是我回答一句之后他就又换了一个完全不着边际的话题。我觉得这个小胖子怪怪的。但是下课的时候，小胖子却跟旁边的女生说我这人说起话来真怪，是从乡下来的吧。女生好奇的看看我，我低着头想不明白我哪里怪了。

后来，有一次前桌问我有橡皮吗？我正想着自己把橡皮放在哪里了，前桌却转头问小胖子，小胖子把橡皮往前桌一摔，前桌立刻回过头去。

我想起自己的橡皮在哪里了，拿出来摆在桌子上，想着下次前桌看到就可以直接拿走了。

但是前桌回过头还橡皮的时候却把眼睛往我桌上一瞄，然后眼神怪怪的看看我，默不吭声的转回头去。那之后前桌几乎再没跟我说过话。

他大概……以为是我不借他还故意将橡皮摆在桌面上给他看？

放学之后，苏舟把他的书包放在我的桌子上，“小跟班，你帮我背书包吧。”

我点点头，将自己的书包背在后面，他的书包背在前面。

苏舟安然的走在我的身边，见到老师的时候就笑眯眯的问好，老师看看我前面的书包，语气装作埋怨的说，“苏舟，你欺负新同学啊？”

苏舟委屈的说，“没啊，是他非要背的！”

老师一副不信的表情，苏舟则做出无奈的样子摆摆手，说，“好吧好吧，其实是我们打赌，他输了，所以他得背我的书包。”

老师笑笑没说什么，我则暗自惊奇苏舟瞬间爆发出来的瞎掰能力，简直睁着眼睛毫无压力。

相反，我心里不但不生气，反而很佩服，因为我永远也做不到他这样，哪怕是轻轻松松的对着老师笑着打一个招呼。

苏舟若无其事的走在我的身边，对于刚刚明目张胆的行为完全没有心虚的意思。我憋了一路终于蹦出一句，“苏舟、你不怕、怕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