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付长青最后的一个“但”字，兮妖就皱了眉，他知道接下来的话绝对不是他想要听到的。

“即便如此，这也不构成我背叛‘那个人’的理由，因为我从一开始就从未效忠过‘那个人’。”

付长青接下来所说的话的确不是兮妖想要听到的，但也有些让兮妖不能够理解。他疑惑地问道，“既然你从未效忠过‘那个人’，为什么愿意把‘那个人’的消息透露给我？”

“因为如果‘那个人’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会伤心。”付长青回答道。

这样说着的时候，兮妖竟然从付长青的眼睛里看到了一抹无奈和苦涩。

不用细问兮妖也知道付长青口中所说的“她会伤心”是哪个“她”，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像付长青这样的人也是可以如此深刻地爱着另外一个人的，他还以为付长青是个只会爱自己的人。

但是，很可惜，让付长青如此深刻地爱着的红王后，她心中却有着另外一个人。

而如此爱着别人的付长青却又是被蛛儿如此深刻地爱着。

最可笑的是，那个让红王后如此惦记甚至愿意完全服从的人真正想要得到的却又是雪见莲，而雪见莲喜欢着的竟是兮妖。

兮妖一时间竟然感到有些头疼，他从未遇到过如此复杂的感情纠结。你爱我，我爱她，而她却爱他，他又爱着另一个他，而兮妖自己竟然也是这段纠缠不清的关系之中的一环。

摇摇头，甩开这些理不清楚关系和纠葛，兮妖直接问重点，“这么说，你是不打算接受我的提议，也不打算告诉我关于‘那个人’的信息了？”

“的确没有这个打算。”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你放心，我会先杀了你，再去找红王后，不会让你亲眼看到你所爱之人被我折磨的。”兮妖摆出近乎仁慈的表情但说出来的话却丝毫没有任何的留情。

“那也要看你是不是真的有本事杀得了我。”付长青笑着说道。他对自己很有信心，所以他才会如此不顾红王后的安危而与兮妖对抗。

兮妖没有再答话，只是微微勾起了唇角，青丝褪尽银白的发飘落在身后。

这是付长青第一次看到兮妖妖化后的样子，但是兮妖的妖化依旧还是很完美，没有任何缺陷也找不到原形为褪尽的残留，所以他依旧还是无法看出兮妖究竟是什么妖。

只是全白的兮妖竟让付长青不自觉想到了夜王，明明一个全白，一个全黑，但是气势和魄力却让人感觉如此相似，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气魄。

虽然上一次夜间伏击行动时付长青也曾在兮妖的身上找到了夜王的感觉，但当时付长青只以为那是错觉，此刻的兮妖才真真切切让付长青体会到那一晚的感觉并不是错觉，兮妖的确拥有着天生上位者所拥有的气质。这是天生的、与生俱来的，而不是后天培养所形成的。

虽然不想承认，但付长青也曾在“那个人”的身上感受到过这样的魄力。

“一个上位者喜欢上另一个上位者，这还真是……”付长青不禁喃喃道。

而此时的兮妖并没有留意到付长青近乎自言自语的低语，只是挥手亮出自己的利爪，道，“动手吧。”

付长青也收回自己的思绪，摆出妖化的姿态，露出自己身后的毒尾应战。

结果出乎付长青的预料之外，但却在兮妖的意料之中。

兮妖赢了。

付长青躺倒在地上，捂住胸口被贯穿的伤口不可置信地看着兮妖，“你竟然……”

扔掉脸上沾满了血迹的银色面具，兮妖伸出舌尖舔舐掉自己手指上的血珠，满不在意地说道，“我说过，你不是我的对手。”

125、复仇（五）

“你竟然是狐妖。”付长青怎么也没有想到兮妖竟然会是狐妖，而且修为远远在他所想之上。

“更确切地说，我曾是狐仙，只不过堕落了而已。”兮妖说道。

“狐仙？你……”付长青现在总算明白了为何他在兮妖身上闻不到妖的味道反而还有一股清幽独特的香味，“你服用了仙香丸？”

兮妖有些诧异，他意外付长青竟然会知道仙香丸，“你居然知道仙香丸，这还真是让我感到惊讶，这可不是一般的小妖应该知道的东西。”

“只不过是曾无意听闻过罢了，传说这是仙药。”

“这的确是仙药。不管怎么说，死在我手里也算是理所当然。”兮妖笑着，走近付长青，抬手给他最后一击。

尖锐的爪子连同整个手臂完全穿透了对方的胸膛，心脏在一瞬间就因贯穿而破裂，殷虹的血如同喷泉一般喷涌而出。

有洁癖的兮妖原本是有能力在血液喷溅出来之间跃身离开的，但此刻他却只是睁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挂在自己的手臂上开始逐渐失去正常体温的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也无法做出任何动作。

“蛛……蛛儿……”付长青惊讶地看着拦身挡在自己面前依旧一身黑衣的背影，他从未想过这个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女子会如此舍身救她。

而兮妖也因为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这张称不上陌生也称不上熟悉的脸而愣住。

蛛儿紧紧地抓着兮妖横穿在她身体里的手臂，艰难地说道，“答、答应我……放……放了他……”

“蛛儿，你……”虽说兮妖对眼前这个曾与自己合作过又或者说曾被自己利用过的女子并没有太多的感情，但是她这样冲出来用自己的身体替付长青挡住攻击的情谊却无法让兮妖不有所震撼。

“求……求求你……”破裂的心脏早就已经没有了存活的可能，这一点兮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但是蛛儿却还是撑着最后一口气努力地想要求兮妖放过此刻躺倒在她身后的那个男人，那个让她爱的无法自拔的男人。

“不……不要你求他，谁让你求他了？你的好意我不接受，你听到没有？我不接受，你给我滚开……滚开……”付长青怒吼着喊道。

听到直到这个时候付长青还对她喊着“滚开”，蛛儿快要接近死灰的眼神里露出了一抹绝望。她没有理睬身后付长青所说的话，而是凭借着最后一丝气力抓紧了兮妖的手，央求道，“算我求你了……放过他……我……求……”

“够了，你给我闭嘴。”兮妖突然厉声打断了蛛儿的话。

虽然对兮妖的反应很是诧异，但这个时候的蛛儿已经没有了任何表露出讶异的力气，她只是死死地抓着兮妖的手，死死地盯着他，眼神里诉说着的全部都是同一件事情。

兮妖竟不自觉地避开了蛛儿的眼睛，他无法答应她的要求，可是这样的蛛儿却让他无法直视，更加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你最大的心愿应该是想死在他的怀里吧？”兮妖别视线之后突然说道。

蛛儿眼里闪过一道光，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只是那视线却始终没有离开兮妖。

兮妖突然抬起了另一只手，将掌心对准蛛儿的胸口……

“你……你住手，你要做什么？她已经活不了了，你还要对她做什么？你给我住手……住手，听见没有……我让你住手、住手……”原本还躺倒在地上口口声声喊着让蛛儿滚的付长青在看到兮妖此刻的动作之后不知为何突然惊慌起来，他奋力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一边嚷着让兮妖住手一边朝兮妖冲了过来。

“不用担心，我只是想给你们一次好好道别的机会而已。”兮妖用言语成功阻止了付长青想要冲过来的动作。

输入自己的妖力为蛛儿护住最后一脉心神之后，兮妖将自己的身体变小并且抽出了插在蛛儿胸口的手。

“心脏被贯穿，已经活不下去了，也许能够让你们最后说上几句话。”兮妖说着将蛛儿抱到付长青的身边，将她交到他的手中。

付长青小心翼翼地接过蛛儿的身体，轻轻将她拥在自己的怀里，唤道，“蛛儿，醒醒……蛛儿……蛛儿，我……”

蛛儿艰难地抬起手，终于抚上了眼前这个人的脸之后，她露出了安心的笑容，“我从来都……不后悔……不后悔爱上你……真的……所以……不要难过……请好好的活下去……这是我最大的心愿……”

126、决意（一）

“我不值得……不值得……”纵使付长青对蛛儿再如何没有感情，在看到蛛儿为了救他而变成如此的时候，他的心也不受控制地颤抖了。

连兮妖都看得出蛛儿对付长青的感情，付长青又如何看不出来？可是，他从未珍惜过，从来都没有……

就好像红王后也从不珍惜他对她的心情而只一心看着“那个人”一样，他也从未在意过蛛儿对他的心情而始终一直看着红王后。

可是……事到如今，他还可以后悔吗？

“你……你哭了……”蛛儿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付长青。

付长青没有回答蛛儿的话，只是说道，“你为什么这傻？我根本就不值得你这么做……我从来就没有……没有……”

“没关系……我……我愿意……你不用难过……一切都是我自愿的……答、答应我……活下去……我……我……”颤抖的声音突然没了声息，后面的话也突然没了后文。

付长青颤抖地看着蛛儿，却久久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静静地抱着她。

看着付长青脸上蜿蜒的泪痕，兮妖有些怔愣，他从没想过付长青竟然会为蛛儿落下眼泪。

不知道是因为蛛儿的话，还是因为付长青的泪，兮妖竟然突然没有了杀戮的欲望。

付长青静静地看着怀里的蛛儿，而兮妖则静静地看着跪坐在地上的付长青。

刚刚还温热的身体逐渐变得冰冷，终于连人形都保留不住了，蛛儿化作了一只黑色的蜘蛛。这是彻底死亡的标志，兮妖心里很清楚，付长青心里也很清楚。

付长青突然托着蛛儿的尸体站了起来，“给我一点时间，葬了蛛儿之后，我跟你一起去找她。有些事情，也该做个了结了。”

兮妖不知道付长青这话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他想要了结的事情是指什么。眼下他也没有心情再去揣测付长青是不是想要耍什么花样，只是点点头，道，“请便。”

对于杀戮，兮妖从来都不会产生任何快感，但也并不感到抗拒。对于必要的鲜血，兮妖从来都不会吝啬让它们染红自己的双手。但是，这一次受伤残留的温热却让兮妖有些反感，甚至想吐。

他忘不了最后蛛儿抓住他的手所露出的绝望但凄美的笑容。

虽然兮妖想过狡猾如付长青，他会不会又耍什么手段，但对方看起来显然没有这样的打算。在葬下蛛儿之后，付长青什么也没有做，只是静静地在蛛儿的墓前立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对兮妖说道，“走吧。”

“等等，你的伤。”兮妖看着付长青腹部依旧还在不断殷殷渗着血迹的地方说道。

虽然妖的恢复力要比人类好，但兮妖也不认为那样的伤而已放任不管。伤口是兮妖造成的，所以他很清楚，就算暂时付长青不会因为那样的伤而死，但放任下去也绝对不是一件妙事。

付长青却仿佛不怎么在意，只是再一次说道，“走吧。”

原本兮妖并不打算去管这档子闲事的，毕竟他对于付长青可是存在着仇恨的。但蛛儿临死前的笑颜却突然再一次浮现在兮妖面前，他摇摇头，叹了口气，走过去拉住付长青的胳膊，说道，“虽然我很想杀了你，但……总之，你不应该浪费蛛儿的一片心意，你的命是她用她自己的命换来的。在糟蹋之前，你应该想想她。”

说着，兮妖也不管自己这样的举动是不是会让对方感到诧异，先是替付长青止了血，然后又撕了自己长袍的下摆绑在付长青腹部的伤口上。

看着替自己疗伤的兮妖，付长青不由道，“你还真是一个怪人。”

“不管你怎么想，我只是在根据自己的意愿做事。说不定，下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又会杀了你。”

“所以才说你是一个怪人。”

“随便你怎么说。”绑好布条之后，兮妖站起身，说道，“现在可以走了。”

红王后似乎没有想到付长青竟然会跟兮妖一同前来，表情看上去有些诧异。而当兮妖看到雪见莲又与红王后单独坐在一起聊天的时候，他也说不清自己的心里是什么感觉。蛛儿的死对兮妖也有一定的冲击，眼下看到红王后的时候他没来由的一阵心烦，也不知道这心烦是源于红王后本人，还是隐隐让兮妖感到有些古怪的红王后与雪见莲这两人之间的关系。

雪见莲在看到兮妖的身影之后倒是十分高兴地迎了上来，说道，“兮妖，你回来了？”

127、决意（二）

“嗯。”兮妖一边应着，一边走到雪见莲的身边，问道，“我不在的时候，你没事吧？”

雪见莲摇摇头，“我没事。”

红王后直直地看着付长青，显然对于付长青突然倒此感到十分不解。但很快她就皱了眉，问道，“你受伤了？”

付长青没有她的问话，而是说道，“今天，有些事情我想要跟你说清楚。”

付长青异常的态度和言语都让红王后很是迷惑，她转头看了看同付长青一起到来的兮妖，问道，“跟他有关？”

听见红王后的问话之后，雪见莲疑惑地看了看站在自己身边的兮妖，又望向红王后，最后对兮妖问道，“兮妖，他……”

兮妖只是摇摇头，并未答话，因为他也不知道付长青究竟想要做什么。

握了握雪见莲的手示意他不要担心，然后兮妖也走到了红王后和付长青的面前，说道，“他是被我打伤的，我已经知道了全部的事情，就好像从一开始你们就知道我其实并没有背叛琉璃国而只是想要利用你们获取某些情报一样。”

“所以呢？因为知道自己只是被利用，所以打算报仇？”红王后问。

“我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报仇，只是你们不该杀了武艺。”

对于兮妖要报仇的说法红王后似乎并不在意，她微微一笑，说道，“所以你是想要为武艺报仇？你不是很想知道夜王的事情吗？杀了我们，你要如何知道夜王的情报？”

“我的确很想知道夜王的情报，甚至想要接近夜王。但，仔细想想，你们也不是唯一能够接近夜王的途径。我大可以杀了你们，自己一人去万妖国。我相信只要到了万妖国，我总会有机会见到夜王。而万妖国的去向，我想，应该有很多妖都知道。”虽然那一天兮妖只是当着涅沐汐随便提了提这个想法，但事后想想，其实他觉得是可行的。

经由涅沐汐的提醒，兮妖也越来越觉得自己现在深陷入了某个连他自己都不清楚的圈套之中，这让他感到很不舒服。他不喜欢被人控制，也不希望因为自己的被控制而发生什么他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与其一直在这样一个圈里绕来绕去的，找不到方向和突破口，倒不如自己主动出击掌握主动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