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说着，涅沐汐就打算转过身来不再让那些血迹对着兮妖。

但才刚刚转到一半，兮妖就伸手阻止了他的动作，说道，“把衣服脱掉。”

“啊？”涅沐汐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兮妖的用意。

“我说，把衣服脱了。”

了解到兮妖可能是想要检查伤口的深浅之后，涅沐汐握住兮妖按在他肩膀上的手，转过身来看着兮妖说道，“真的不碍事，你不用在意。”

“但那些伤口是我弄的。”兮妖回答道。

在兮妖看来，伤口是他的弄的，这就是他的罪过，而不在于伤口的深浅。

涅沐汐也听明白了兮妖话里隐含的意思，他轻轻撬开兮妖紧咬着下唇的牙齿，用指腹摩挲着下唇上白青的痕迹，说道，“这并不是你的错，你只是因为太难过、太生气了，所以才会一时间情绪失控。这算不上是什么伤害。”

“明明就是，你刚刚为什么不说出来呢？衣服都被染红了。”兮妖难过地说道。他知道，每次他情绪失控的时候就会做出一些失控的事情来，但是，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失控会伤害到自己身边的人，哪怕只是这样小小的抓痕。

连衣裳都被血迹渗透了，兮妖知道，那样的抓痕绝对不只是浅淡的伤口，他刚刚说不定因为情绪失控而长出了利爪。否则，以人类的指甲是不会让衣裳都被血迹染红的。

“把衣服脱了，我要看看伤口。也许，还要上药。”

见兮妖如此坚持，涅沐汐便也就不再坚持，他转过身去，慢慢解开衣裳。

事情正如兮妖所料，涅沐汐背上的伤口远比他所想象的还要更加严重。他刚刚的确是一时失控而伸出了利爪，利爪深深地刺入涅沐汐的皮肤，一道一道，原本光洁的几乎此刻却是红白交错。伤口两侧的肌肤甚至向外翻开来，直到现在还在不断殷殷向外渗着血珠。

兮妖的利爪上面虽然并没有毒素，但毕竟是动物的利爪，伤口附近的皮肤已经开始泛青，甚至有些发黑。

“你这个笨蛋，刚刚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明明就伤的这么严重。”兮妖责备道。其实，兮妖更想责备的是他自己。再怎么情绪失控，他伤害涅沐汐却是事实。

涅沐汐知道兮妖肯定在自责，于是说道，“我是真的没事，我刚刚甚至都没有察觉到自己受伤了。是因为听你说闻到了血腥味，我才意识到后背上似乎有点疼痛。”

“怎么可能，你以为我不知道这样的伤口会有多痛吗？”兮妖没好气地说道。

涅沐汐也知道自己骗不过兮妖，他也不再说话。其实说实话，伤口是真的挺疼的。被手指生生撕裂的伤口与被刀剑砍伤的不一样，就感觉上来说，其实这样的疼痛更深刻。

“必须给伤口消毒，而且还要上药。”兮妖这样说着，然后缓缓凑近涅沐汐的后背，说道，“可能有有点疼，你忍着点。”

兮妖语音刚落，涅沐汐便感觉后背上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样软而润的东西是什么的时候紧接着便自伤口处传来了一阵阵刺痛。

“唔——”涅沐汐不由闷哼了一声，咬牙问道，“离馥，你在做什么？”

118、疑团（四）

“只是在消毒而已。”兮妖回答道。

其实，即便兮妖不回答，涅沐汐也猜到了身后的兮妖在做什么。兮妖说话的时候，呼吸间温热的气息都洒在了涅沐汐的背上，再加上那独特的柔软，不用看涅沐汐也猜到了那是什么。

虽然现在不是去想那些有的没的的时候，但是被自己喜欢的人像动物一般用舌舐身上的伤口，这样的冲击还是带给涅沐汐不少震撼，身体甚至微微颤栗起来。

兮妖并没有留意到自己的行为给涅沐汐带来的困扰，趴在涅沐汐的后背上一点一点仔细小心地清理着伤口。直到全部的伤口都被仔细的舔舐消毒过后，兮妖才终于舒了一口气，说道，“好了，现在差不多了。药放在哪里？伤口需要上药，还要包扎。”

在兮妖说好了的时候，不仅是兮妖自己松了一口气，涅沐汐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如果再这样让兮妖继续做下去，涅沐汐甚至没有把握自己是不是控制得了身体上的自然反应。

直到上完药包扎完伤口，兮妖才放心下来，说道，“不要小看这些伤口，虽然是抓伤，但说不定比刀伤还更难痊愈。这几天沐浴的时候多注意一点，还有，晚上睡觉的时候恐怕也没办法躺着了，你可能要趴着睡觉了。”

虽然涅沐汐觉得兮妖有点大惊小怪了，但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原本兮妖这一次回来是想要向武艺打听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这次回来听到的竟然会是武艺的死讯。

疑团依旧还是疑团，旧的问题还没有解决，新的问题却一直在不断地冒出来。而这些问问的所有矛头都直指同一个人，那就是红王后，又或者说是红王后的幕后主子夜王。

不管是红王后还是夜王，经过这些事，兮妖都不打算轻易放过这两人。

该问的已经问清楚，想要问的如今却已是死无对证，继续留下来也不没有任何意义，兮妖打算再回雪苓国。

“沐汐，这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我要去雪苓国走一趟。”兮妖说道。

涅沐汐一愣，问道，“你打算去杀了红王后？”

兮妖知道涅沐汐问这句话的潜台词是什么，于是摇摇头，说道，“放心好了，虽然我很想她死，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我答应过你不会轻举妄动的。”

“那你这是要去……”涅沐汐不解地问道。他还不知道兮妖在雪苓国遇到了雪见莲的事情，所以也就不知道兮妖为什么还要再度回去雪苓国。

“我在雪苓国遇到了莲。”兮妖说，“你一定没有想到，莲是被红王后给带走的。我答应过莲要陪他一起，所以现在暂时还不能够离开雪苓国。”

涅沐汐明白兮妖的意思，只是……

涅沐汐不由微微皱了眉，他总觉得这一切的事情都来的太过凑巧了。

兮妖才刚见过武艺没多久，武艺就被人杀害，甚至各项线索都指明凶手就是兮妖。而原本已经抛弃了原本的身份而应该好好在玉府里过着另一种人生的雪见莲却突然莫民被人抓走，而这个抓走雪见莲的人就是兮妖现在想要对付的人红王后。

要说这些全部都是巧合，那是决计不可能的事情。可是，要说这幕后的主使者是谁，而他又有着怎样的目的，涅沐汐却无法猜透。

虽然兮妖把他所知道的事情全部都告诉了涅沐汐，所以有关夜王以及夜王的那个惊天动地的野心，涅沐汐都是知道的。但仅仅只是这样，涅沐汐依旧觉得没有办法完全解释清楚近来所发生的大小事情。

就大致上来说夜王的行动看起来的确是在有计划的对人间界进行渗透，但如果只是这样那么有一些事情却无法解释清楚。比如，夜王为什么要利用武艺来诬陷兮妖，最后更是将武艺杀人灭口？

涅沐汐甚至觉得从一开始对方把夜王的信息透露给兮妖，然后引兮妖去调查，最后又一步步将兮妖变成“叛国者”，这些全部都是一个计划。说不定兮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了敌人编织的一张大网之中，可是他们却无从判断这个网的编织者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但绝对不仅仅只是势力的渗透，因为如果只是想要渗透势力是没有必要这样一步步将兮妖引入其中的。纵使兮妖是千年狐妖，他有着过人的能力，但也绝对没有重要到让一个想要统一人、妖两界的人物费尽心思地去设计一个又一个的局。

这些局分明就是针对兮妖的。

119、疑团（五）

“离馥，你有没有想过这些事情都太过巧合了？”涅沐汐状似不经意地问道。虽然他觉得事情很不对劲，甚至几乎可以推断出是有人设了圈套想要引兮妖落网，但毕竟他没有证据，所以也不好把话说的太绝对。他只能先问问兮妖的意见，看看兮妖是不是已经注意到了这些不寻常的地方。

注意到涅沐汐话中有话，兮妖不由问道，“怎么了，你想要说什么？”

“我只是觉得这一切都太过巧合了，就好像有人故意……”

“故意设计好了一个大圈套然后等着我跳？”兮妖接过涅沐汐的话继续说道。

涅沐汐一愣，随即释然。兮妖从来都不是一个愚傻之人，他能够想到的，兮妖自然也应该留意到了。

原本涅沐汐还有些担心兮妖会“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现在听了兮妖的话他总算是安下心来。

见涅沐汐不说话，兮妖便明白涅沐汐想要说的也是这件事情，于是他继续说道，“其实，我一早就留意到了，我总感觉自己好像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给网住了。对方是躲在暗处的捕猎者毒蜘蛛，而我就是那被网困住的猎物。原本我还以为只是自己想太多了，但既然沐汐你也觉得很有问题，那想必是真的存在问题。”

“那你知道这只蜘蛛是谁，而他又有什么目的吗？”涅沐汐问。

兮妖脸色沉重的摇摇头，说道，“不知道，我实在想不到有谁会想要对付我。而且，这个想要对付我的人分明就跟妖界有一定的关联。我原本并不是妖，更从未去过万妖国，甚至在此之前我都不知道原来还有个万妖国，这样的我怎么会招惹上妖族呢？”

早在兮妖一开始感觉到自己被人设计了的时候他就分析过了，正因为他找不到他跟妖族之间会有什么瓜葛所以他才一直劝慰自己也许只是他自己太过敏感想的太多了。

但是，现下里涅沐汐竟然也提到这个问题，那就绝对不可能只是他自己想太多，但他实在想不到会有什么人想要对付他。

如果是人类，兮妖大概还可以说可能是江湖恩怨或者是曾经在生意上的得罪过的人。但是，惟独对妖，他并没有任何牵连。

如果硬要说他曾经与妖有过什么瓜葛，那便只有已经灰飞烟灭的湄贵妃和白奴。

想到这里，兮妖突然推测道，“难道这件事情跟湄贵妃她们有什么关系？”这是兮妖能够想到的唯一可能了。

提到湄贵妃，涅沐汐的脸色突然一沉。湄贵妃的事件对于涅沐汐来说可不算是什么好记忆，尤其是白奴。只要一想到自己曾经因为白奴而伤害过兮妖的事情，涅沐汐胸口便就一阵一阵地疼。

这是他欠兮妖的债，虽然兮妖从未因为那件事情而责怪过他，但是涅沐汐自己却很是自责。

现在回想起来，涅沐汐甚至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简直就是个笨蛋。他竟然会被白奴这样一个女人而耍的团团转，甚至还差点就认定她就是他梦境中的那个人。

好在最后并没有造成无法挽回的错误，否则他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兮妖说出自己的想法之后一直在等着听涅沐汐帮他分析情况，但是等了半响他却并未听到涅沐汐的声音。兮妖疑惑地望向涅沐汐，这才发现他的脸色极其难看。

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兮妖轻轻拥住涅沐汐，说道，“不用在意，当年的事情并不是你的错，你也只是受害者，你只不过是会被人给骗了而已。”

“但是我却选择相信了那个女人而不是你。”就算兮妖替他开罪，涅沐汐也很清楚自己当初犯下的是什么样的错。

如果不是因为他，兮妖也不会中蛇毒，更加不会因为蛇毒的侵蚀而痛苦，最后甚至还被迫变成了下妖。

虽然兮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若是他变成了下妖，他是不是还能够再回到蓬莱仙山。但是，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蓬莱仙山是仙家之地，如今已经堕为下妖的兮妖恐怕早已失去了上蓬莱仙山的资格。

“离馥，你……”涅沐汐突然好想问清楚有关兮妖的一切事情，可是话到了嘴边他却无法问出口。

“怎么了？”见涅沐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兮妖疑惑地问道。

“我从未问过你有关蓬莱仙山的事情，我只是想知道，你……变成下妖之后还有办法再回去吗？”

兮妖没有想到涅沐汐会突然问到蓬莱上的事情，他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才反问道，“为什么要这么问？”

120、疑团（八）

两人就这样维持了这个动作很久很久，涅沐汐没有从兮妖的眼睛上移开自己的唇，而兮妖也没有从涅沐汐这样的动作中挣扎出来。

直到两人都完全恢复了平静，涅沐汐才终于缓缓移开自己唇。

“抱歉。”知道自己刚刚的样子肯定让兮妖吓到了，涅沐汐主动道歉道。

兮妖微笑着摇摇头，“并没有什么好需要道歉的，只是，你要告诉我，你刚刚是怎么了？”与其说兮妖刚刚是被涅沐汐吓到，还不如说是怔愣住。他不知道涅沐汐刚刚那一瞬间是怎么了，他只能感觉出他刚刚很不寻常。

涅沐汐有些泄气地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只是一想到你对于我们之间的一切感到后悔了心情就……”

“等等，”兮妖打断了涅沐汐的话，不解地问道，“谁告诉你我对我们之间的一切感到后悔了？”

“额？你刚刚不是……”这一次倒是轮到涅沐汐惊讶了。他看着兮妖，却发现兮妖的眼里满是疑惑，似乎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但是，他刚刚问过兮妖那个问题，而当时兮妖并没有否认他的说法。

“你刚刚的沉默难道不是默认的意思吗？”涅沐汐不解地问。

直到这个时候兮妖才开始努力回想自己刚刚与涅沐汐之间的对话，也是直到这个时候，兮妖才想起涅沐汐刚刚那一句“后悔与我们相遇、相爱，甚至是相守”。

终于明白刚刚的涅沐汐为什么会如此反常之后，兮妖忍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涅沐汐不知道兮妖为什么突然发笑，只是疑惑地看着他。

笑过一阵之后，兮妖的表情突然又变的严肃起来，他说道，“沐汐，我从未后悔过我们之间的事情。无论是相识、相知、相爱还是相守，我都从未曾后悔过。我刚刚说那样的话，并不是在后悔我们之间的相遇，我只是有些愧疚，我竟然什么都没有思考清楚就糊里糊涂地将你们牵扯了进来。不过，虽然愧疚，但也不曾后悔。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跟你们在一起。只是，这一次我会想的更加清楚、仔细，为我们的未来做更多的打算，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够随波逐流、任其发展。”

“真的？”

“嗯。”兮妖认真地点头。

终于解释清楚了两人之间刚刚的误会，而是一想到自己刚刚对兮妖所做的事情，素来表情稀少的涅沐汐脸上也不由添了几笔红色。

见涅沐汐如此，兮妖便知道两人之间的误会已经解除。笑了笑，兮妖最后还是向涅沐汐保证道，“放心，我绝对不会离开你们的。虽然我的身份是妖，也许迟早有一天会离开这里回去蓬莱仙山或者是去到别的地方，我也绝对不会留下你们。至于……”

后面的话兮妖却并没有说完，他笑着摇摇头，说道，“没什么。总之，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其实，后面兮妖想要说的话是：

至于长相厮守的问题，我会想想看如何来解决的。若是终有一天，我们不得不面临生离死别，我也有信心能够等到并且找到你们的转世。

但是，这样的话最终兮妖还是没有当着涅沐汐的面说出来。

他作为很有可能会是在最后唯一生存下来的人，心里的那份失落、孤寂和不舍只有他自己明白。只要一想到他身边的他们最后会一个个离他而去，就算只是在脑子里想想，兮妖也觉得那将会是痛彻心扉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