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桐说完转过头来看着Jason，当看到他眼里忽然溢满惆怅，Jason心领神会地回道：“对，无论一凡选择谁，他都一定会幸福。”
恐怕除了他们自己，没有人听得懂这番对话的真正涵义，在一切都未知的情况下，他们却用这样的方式对对方也对自己做着忠告和提醒，为同一个人，做出了承诺，或许当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最大的期望并不是拥有，而是对方是否能够过得幸福。
这一点，Jason从赵桐的眼神里知道，他能做到，但是自己真的能做到如此洒脱地看待爱情吗？
“我们可以做朋友吗？Jason？”
“呵呵，我觉得我们比较像敌人。”
“不，你是一凡的朋友，那就是我赵桐的朋友，你这家伙，不会看不起我吧？”
Jason笑了，举起拳头轻轻地打了一下赵桐的肩臂，赵桐也笑了，也举起拳头回了一下，然后和Jason一起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最近这段时间，只要是闲在家里，赵桐就会上网学习手语，还会查一些关于治疗声带受损的知识，但是通过查询他才了解，宋一凡的情况一般是难以治愈的，像他这样功能性失音的人大多都终生无法再讲话，这让赵桐觉得非常失望，但他并没有放弃要帮助宋一凡的决心。
这天晚上，赵桐又打开电脑继续学着手语，突然收到了宋一凡发来的视频聊天请求。
“一凡，我这里没有摄像头啊。”
“没关系，你看着我就可以了。”当宋一凡那张俊逸绝尘的脸庞出现在屏幕上时，赵桐情不自禁地笑着，不停地对他问着这几天上课有没有很累，一直拉琴手会不会疼，班上的同学有没有因为他不会说话而欺负他。
“这世界上也只有你才能欺负得了我。”宋一凡傲娇地打出一行字，然后表情慢慢变得严肃了起来，不再打字，而是从身旁拿起了一叠牌子，做了个深呼吸之后，将牌子放在身前，展示给网络那边的赵桐看。
第一张牌子上写着：“很高兴和不会武术的赵小龙认识。”
赵桐愣了一下。
宋一凡接着展示第二张牌子：“谢谢你给了我彩色的快乐。”
赵桐笑了，笑得很温馨。
第三张牌子：“你所有的话语都给了我莫大的勇气，你的每一个微笑和每一次对视都让我觉得珍贵。”
赵桐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了，像有激荡的风吹进了心里，在他的心上掀起了千层巨浪。
“所以我想，我们也许可以在一起。”
“我想，我们应该可以在一起。”
“我们必须可以在一起。”
“我们必须在一起，和我在一起吧，赵桐！”
没有任何一刻，赵桐有过这样近乎疯狂的想象，就在前些日子，他还希望如果Jason能追到宋一凡，希望他能给那个男孩带来幸福，他无法相信自己原本贫瘠的人生里，还能经历这样美好的时刻，就像一场梦一样令人惊心动情。
可是……自己能拿什么去爱他呢？
即使，那么想得到这份爱。
“不可以，做不到。”等了许久，宋一凡才看到这六个字的回复，虽然这样的回答显然不是他所期待的，但是倔强的他当然不会轻易放弃。
“那和我做个约定怎么样？”
“什么约定？”
“下一次练习柔道的时候，和我比一场，一招定胜负，如果我赢了，你就答应我。”
“不行，我比不过你，你肯定能赢。”
“那就如果我输了。”
“你要是故意让着我，我岂不是胜之不武？”
“我会给你十天时间做准备，这样怎么样？”
“好吧。”
面对这样决定命运的事，他们却做出了看似孩子气的约定，其实彼此都明白，在这些天的相处中，他们之间心的距离，早就无限地缩小了，赵桐当然并不是真心地拒绝，而原本孤寂内敛的宋一凡在赵桐的面前，却反而敢于袒露自己对他的依恋，这难道不就是所谓爱的力量吗？
可是赵桐还是不自禁地觉得担心，宋一凡，你真的知道，如果我们在一起，未来会有多艰难吗？
收到宋一凡发来的“晚安”两个字，赵桐回了个微笑的表情，关掉了电脑，可这时，门外却响起了敲门声，赵桐上前把门打开，还没等看清来人是谁，就被对方狠狠地推进屋里，赵桐一个踉跄坐在地上，接着又被那个人一拳打在了脸上。
“赵桐，你是想脱团是不是？啊？”赵桐擦了一下嘴角溢出的血，抬起头看向面前那个男人，无奈地叹了口气。
“昊子，我现在做粉刷工挺好的，虽然只是打工，但至少能自食其力，我不需要再做那种事了。”
“放P，你小子真是越来越狂妄了，你想一个人舒舒服服地过小日子，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有没有把那些当初一起同甘共苦的Xiong-Di们放在眼里？”
“我没有不管你们的意思，只是昊子，我们可以一起做很多事，不一定非要去偷，你现在几乎已经在抢了，早晚有一天，我们都得因为做过的事而付出代价！”
“闭嘴！”昊子将赵桐衣服的领口攥在手里，用力地往自己面前拽，“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每天都在干什么，那个小哑巴，他还好吗？”
昊子的话令赵桐陡然一惊，目光警惕地看着他。
“你怎么没有告诉我你居然和那小子扯上了关系，听说他爸是个大学老师啊，家里应该很有钱吧？”
“你不能打他的主意！”赵桐气愤地对昊子大喊着，眼里的光倏地变得狠戾，“你要是敢碰他一下，我就跟你拼命，昊子，你要是做出比偷比抢更过分的事，只会害了你自己，拜托你清醒一点吧！”
赵桐利剑般的目光让昊子竟有了一丝迟疑，愣了一下，他不由自主地放开了拽着赵桐衣领的手。
“你紧张什么，我也没说要把他怎么样啊，但是你不许脱团，太不仗义了，过些天哥缺钱的时候，你必须得来帮忙，否则看我怎么收拾你！”
昊子说完这番话，便扬长而去，只剩被惊出一身冷汗的赵桐呆愣在房间里，忽然觉得很怕，思来想去，他都觉得不能违背昊子的意思，否则一旦那家伙干出什么伤害到宋一凡的事来，自己一定会后悔的。
无论做什么事，绝不能让宋一凡受到任何伤害！
第十二章
半个月过后的一天上午，绚丽的阳光照在训练馆里那群穿着柔道服的年轻人身上，那一个个纯白的身影看上去比朝阳还要充满了活力。
表姐宋一乐此时作为教练，要求宋一凡选择一名对手展示上一次学到的招式，于是他便自然而然地看了一眼身旁的赵桐，然后率先上前一步，走到了垫子上，赵桐看了看站在垫子上正在等着自己的宋一凡，似乎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了他的对面，看到那个男孩眼里若有深意的神色，赵桐轻轻地笑了笑。
听到教练用日语喊了一声“开始”，两个人慢慢移动开步伐，将双手伸向对方，宋一凡抓住赵桐的衣领向前一用力，使得赵桐迅速向后倒去，但他的两只手却紧紧地拉着宋一凡，用脚蹬在他的腹部，使他从自己的身上翻滚过去，倒在了垫上，赵桐顺势将宋一凡牢牢地压制在了身下。
作为初学者的赵桐在短短的时间内进步居然如此之大，让周围观看的学员不禁连连咋舌，就连宋一乐都觉得不可思议。
被赵桐压在身下呼吸急促的宋一凡，虽然输了，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却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看着那抹发自内心的欣喜的微笑，赵桐便也笑了，一旁的Jason望着他们相视而笑的样子，似乎隐约明白了什么。
结束了这一天的柔道课程，三个男孩并肩走出了训练馆，却看到苏小雨正等在外面，看见Jason迎面走来，她又不自禁地露出了甜丝丝的笑容。
“苏小雨，你怎么会在这？”赵桐走到苏小雨面前，疑惑地看着她。
“我又不是来找你的，我是来找Jason的。”苏小雨冲赵桐甩了个白眼，笑眯眯地站到了Jason的旁边，“Jason和我约好了要给店铺拍照的。”
“你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了？”
赵桐大惊小怪地打量着并肩站在一起的两人，Jason冲赵桐点了点头，接着又很自然地对苏小雨笑了笑。
“哎，赵桐，你到底对朵朵说了些什么鬼话啊？”可是这时苏小雨突然想起了什么，走到赵桐面前，没好气地对他质问道，“她为什么说你是同性恋啊？”
苏小雨突然的问话让面前的三个男孩顿时愣在了那里，站在赵桐身旁的宋一凡看着一脸不解的苏小雨，眼里浮现出一丝惊讶。
——原来，他早已对别人说了实话。
“你什么时候变成同性恋的？你和哪个同性恋了？和谁恋了啊？”苏小雨将手叉在胸前，还在喋喋不休地问着，看起来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赵桐没有开口，只是沉默着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宋一凡，宋一凡也看向赵桐，两个人对视的那一眼，即使那眼神中微妙的情愫被主人尽量地掩饰着，还是让站在面前的这个女孩立刻明白了一切。
苏小雨看着赵桐又看了看宋一凡，不自觉地长大了嘴巴，意识到自己的冒失后，赶忙抬起手掩住了嘴。
“啊，小雨，我们不是要谈拍照的事吗？我最近画了幅画还顺便想送给你。”Jason机敏地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走到苏小雨身后扳着她的肩说道，“我们还是先走吧，到我的学校去。”
“哦，好的，我们先走了。”于是苏小雨便冲赵桐和宋一凡做了个再见的手势，跟着Jason离开了。
看他们走远了，宋一凡故意用一种玩味的表情注视着赵桐，赵桐反而觉得有点害羞，“嘿嘿”地傻笑了两声，自顾自地转身走去，看着赵桐故作轻松的背影，宋一凡低头轻笑了一下，跟上他的脚步慢慢地向前走着，正午的阳光暖暖地照在他们的身上，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踩着斑驳的树影，就连背影之间都似乎带着自然而然的默契。
走在去学校的路上，Jason对苏小雨讲述了他们三个相识的经过，虽然他也不确定这个女孩听了以后会不会觉得难以置信，但是还好，苏小雨并没有表现出愕然，看着Jason说起宋一凡和赵桐互相喜欢这件事时，他脸上流露出的难过，她反而对此有些诧异。
“你知道吗？Jason，当你告诉我这些的时候，你看起来有点悲伤，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苏小雨的问题戳中了Jason心里一直隐忍的痛，他本不打算对任何人倾诉，但此刻看着苏小雨一脸的关切，他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心里的话。
“小雨，世界上真有这么巧的事，事实上，我和他们一样，我……也喜欢男孩子。”这样的回答显然令苏小雨震惊不已，她愣在Jason面前，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睁大了眼睛望着他，“我喜欢宋一凡，从第一眼见到他开始，可是从始至终我都知道，他并不喜欢我，他只是把我当作朋友。”
“小雨，你能为我，为我们保密对吗？”Jason神情忧虑地对苏小雨请求着，“我不希望我们中的任何人因此受到伤害。”
“可是……我还是无法接受。”苏小雨的神情变得越来越伤心，眸间渐渐涌出了泪水，“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对不起，小雨，让你失望了。”Jason带着抱歉的眼神看着苏小雨，迟疑了一下，还是抬起手轻轻为她拭掉了挂在脸上的泪珠，“如果作为朋友，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因为你，是个可爱的好女孩。”
苏小雨低着头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她才又抬起头注视着Jason，不解地问道：
“既然你那么喜欢宋一凡，怎么能做到把他拱手让人？你为什么不去为自己争取一下呢？”
“我真的很想去争取，如果宋一凡能给我一丝一毫的希望，我都会去争取的。”Jason的声音依然很平静，但是只有他自己能感觉到，心里的悲伤早已逆流成河，“可是我现在看到的，都是他一点一点地爱上了赵桐，他的眼里，只有那个男人。”
看着Jason眼底的那抹难以掩饰的失落，苏小雨并没有表现出嫉妒，只觉得有一种惋惜的感觉渐渐缠绕于心。
两个人还在聊着，这时，苏小雨接到了白朵朵的电话，说要来找她，已经快到她所住的小区了，苏小雨刚要回复她现在有事在外，暂时不能回去，可是白朵朵突然说了句我先挂了，就挂断了电话。
站在小区门口的白朵朵惊讶地望着不远处，已经挂断的电话还拿在耳旁，忘了放下。
街对面，赵桐站在宋一凡面前，两个人不知在聊着什么，白朵朵看到此时的赵桐，绽放着比阳光还要灿烂的笑颜，肩膀一耸一耸的，笑得那么欢快，可在她眼里，那笑容却如此刺眼。
直到赵桐抬起手揉了揉宋一凡的头发，然后挥着手转身离开，宋一凡才依依不舍地往家走去。
宋一凡走进小区里，到了自家楼下，正要打开楼门，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他，声音里充满了愤怒。
“宋一凡！”他回头望去，只见那个叫白朵朵的女孩突然走到了自己面前，用一种鄙夷的目光看着他，“真想不到，赵桐喜欢上的人居然是你？他是男的，你也是男的，你怎么能喜欢他？你怎么能勾引我男朋友？”
宋一凡惊愕地看着气愤不已的白朵朵，感觉自己的脸快被她眼里的火灼伤了，可是那个女孩却似乎一点也不想放过羞辱他的机会，又向他走近了一步，大声地说道，“你真让我觉得恶心！”
白朵朵说完终于转身离开了，宋一凡久久地愣在那里，被这突如其来的挑衅吓到的他有些缓不过神来，可是当他侧过头无意间看到站在附近的一个身影时，却又一次愣住了，脸上滑过一阵慌乱。
爸爸不知道什么时候竟也回来了，就站在不远处，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眼神望着他，很明显，他已经听到了白朵朵刚才说的那些话。
宋一凡只好转身上楼回家，走进了自己的房间里，还没等关上房门，爸爸就追了进来，脸上的表情异常的严肃。
“一凡，刚才那个女孩是谁？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宋一凡沉默着坐到了床上，将靠枕抱在怀里，不回答，也不与爸爸目光接触，只是似不经意地把视线落到窗外。
“你为什么不解释？她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看着儿子沉默不语的样子，宋爸爸突然变得情绪激动，更大声地对他质问着，“我在问你话呢，你怎么不说？快说！”
听到爸爸的话，宋一凡终于忍无可忍地将抱枕扔到地上，站起身怒视着他，抬起手做了一串手语动作：
“我不能说话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看着儿子倔强不肯解释的样子，宋爸爸无法接受却又毫无办法，愣了半晌，只得转身走出了房间。
宋一凡呆呆地站在房间里，努力地平定着自己纷乱的思绪，将微微颤抖着的手放在胸口，直到感受到自己心跳的律动渐渐恢复了过来，才深呼了口气，坐回到床上。
——赵桐，没有人可以阻止我爱你，没有人！
第十三章
宋一凡并不想把白朵朵对他说的那些话告诉任何人，但这件事还是让Jason知道了，也许是白朵朵满腹怨气无处发泄，就对苏小雨倾诉，苏小雨只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之后又把这天发生的那一幕告诉了Jas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