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很快到了要参加艺考的日子，宋一凡心里免不了感到了些许紧张，在考试的前一天，Jason特意来到宋一凡的家中，来做他考前最后一次练习的听众。

“加油！”在房间里，Jason微笑着看向站在面前的宋一凡，对他做了个鼓励的手势。

宋一凡很正式地对Jason鞠了一躬，就像真的身处舞台之上一样，然后抬起左手将小提琴放在肩上，熟练地用右手的弓拉动着琴弦，优美动听的旋律便缓缓从琴上流泻到了四周的空气中。

Jason感觉自己几乎都要看呆了，此刻宋一凡演奏时的样子是如此的美轮美奂，美妙的乐声环绕着那个低眉浅笑的男孩，只觉得自己的整个人，整个身心都毫无抵抗地被他吸引了，甚至比第一次看他吹口琴时，还要令人印象深刻。

一曲终了，宋一凡将琴放下，Jason回过神来，笑着为他鼓了鼓掌。

“太棒了！”听到Jason的夸赞，宋一凡反而有些谦虚地摇了摇头。

“一凡，看你今天的表现，考试一定能通过的。”Jason依然毫不吝啬溢美之词，边说边对宋一凡举起了大拇指，“你能克服心里的障碍，继续拉琴，就已经成功了一大半了。”

“这也有你的功劳。”宋一凡淡然地笑了笑，拿起一旁的手机对Jason回道。

“我没做什么啊。”

“你给了我很大的鼓励，谢谢你，Jason。”

看到曾经从不对他露出一丝笑容的宋一凡，终于对自己有了信任，甚至感谢，Jason表面上只是回以了一个同样淡然的微笑，事实上，心里早已欣喜若狂。

“嗨！”这时，宋一乐敲开了房间的门，探进头来说道，“今天我亲爱的弟弟过生日，Jason也留下来一起庆祝吧。”

“OK，ofcourse！”

晚餐时，爸爸，表姐还有Jason一起围坐在饭桌前为宋一凡庆祝生日，已经好几年不愿意与爸爸一起过生日的宋一凡，虽然还是不想与他多交流，但是至少，今天他没有抗拒和爸爸共处，只是因为赵桐曾经对自己说的那句“你有你的幸运，你有疼你的爸爸”，看到儿子这一点点的变化，宋爸爸也因此显得很高兴。

许过愿，吹灭了蜡烛后，三个人为宋一凡送上了各自准备的礼物。

爸爸送的是一份音乐会演出的报名表，而宋一乐则很配合地送上适合演出时穿的黑色礼服。

“下面该展示我的礼物了。”Jason说着从随身的背包里取出一个精心包装好的盒子，打开来，从里面取出了一幅已经镶进框中的色彩明艳的油画，描绘的是一片美丽的乡村风光，“这是我从新西兰带来的，是我在我的家乡写生时创作的，送给你一凡，希望以后有机会能带你到我的家乡去玩。”

宋一凡接过那幅画，非常感动地凝望着坐在身边的家人朋友，微笑着做了个手语动作——

“谢谢你们！”

晚餐过后，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宋一凡便邀Jason在家里留宿，于是两个人一起靠坐在那张高低床上，一起边听音乐边聊着天。

“在你收到的生日礼物中，你最喜欢哪一个啊？”Jason摘下耳机，对身旁的宋一凡问道。

宋一凡低垂着眼帘想了想，抬起手指了指房间四周。

“什么意思？”看到Jason困惑的表情，宋一凡又用手拍了拍身后的墙壁。

“……你是说，这墙壁的颜色？”

看到宋一凡微笑着点了点头，Jason的神情忽然有些低落：“那家伙，原来不止会偷东西啊。”

难道……他还会偷人的心？

“当然，我也喜欢你送的那幅画。”看到Jason的神情有了变化，宋一凡又笑着在纸上写道。

“呵呵……”Jason没有对此再评论什么，只是将头靠在床头上，蓦地对宋一凡问道，“一凡，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要过什么样的生活？”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宋一凡似乎一时有些发懵，疑惑地看着Jason。

“有没有想过会喜欢上谁，会和什么人在一起？”Jason转头看向宋一凡，继续问着，“有没有想过逃离？”

宋一凡愣了半晌，默默地在纸上写道：“为什么要逃离？”

“因为……”Jason依然认真地注视着身旁的男孩，语气渐渐变得深沉，“因为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

“……”宋一凡不知道Jason为什么要这么说，虽然感觉到了对方眼中的光忽然凝聚在了一起，他还是不知道，Jason的心中所想，“你喜欢上谁了吗？告诉我啊。”

低头看了一眼宋一凡写在纸上的问话，Jason望着他那一双深邃如湖泊般的大眼睛，突然将上身前倾，侧过头吻在了他的唇上，停留了两秒后，回过身低下了头。

宋一凡像失了魂一样完全愣在了那里，显然对Jason这一毫无预期的举动没有做任何心理准备，更没有想到，一直只是以朋友的名义相处的那个男孩，会对自己有了别样的情愫，从什么时候起，竟然不知不觉当中，发生了改变的呢？

感觉到宋一凡惊诧的目光，Jason有些无所适从地站起身，走进了旁边的卫生间里，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微微湿润的嘴唇，情不自禁地用手指轻轻地摩挲着，然后平定了一下自己纷乱的思绪，用冷水拍在自己有些泛红的脸颊上。

回到房间时，Jason看到宋一凡已经睡下了，背对着自己，他只好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轻轻帮他掖好被子，然后踩着高低床的梯子躺到了上铺。

第二天一早，宋一凡准备好考试要用的东西，将小提琴仔细地擦拭后放进了提琴盒里，Jason一边将外套穿在身上，一边若有所思地望着宋一凡，直到他抬眼看向自己，他依然没有躲开视线，似乎在等着他说些什么，但是宋一凡却只是歪了一下头，示意他可以出发了。

“儿子！要勇敢，相信自己是最棒的！”

“加油哦，我们等你的好消息！”

出门前，爸爸和表姐一同对宋一凡表示了鼓励，可这个沉静的少年也只是回以了一个淡淡的微笑，便和Jason一道离开了家。

然而当他们到楼下时，宋一凡惊喜地看到赵桐竟然站在那里，而且，似乎是在等他，便迈着愉快的步伐地向他走了过去。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今天一定是个对你很重要的日子吧？”赵桐露出他那标志性的坏坏的笑容，将手插在衣兜里，歪着头看向面前的宋一凡。

宋一凡一边微笑着一边露出“你怎么知道”的表情。

“我一看你那副满血满蓝的样子就知道啦！”赵桐笑道。

“今天是他参加艺考的日子。“一旁的Jason替宋一凡解释道，“报考提琴演奏专业。”

“哦，那让我掐指算算……嗯，很顺利，而且还是总分第一。”赵桐伸出一只手，手指互相点了点，装出一脸严肃说道，“怎么？你们不信啊，要是第二我请你们吃海鲜大排档。”

赵桐的话让宋一凡蓦地笑了，虽然他很快低下头去，但是身旁的两个男孩还是清楚地看到了他难得地露出了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那笑容是如此难得的灿烂。

赵桐便也微笑着，然而Jason却怎么也笑不出来，看着因为赵桐一句看似随意的玩笑就如此开心的宋一凡，只觉得自己恐怕再怎么努力，也比不上那个家伙的一个眼神，一个微笑，或是一句简单的话。

收敛了笑容，宋一凡对赵桐和Jason做出了一个“我得走了”的手势。

“嗯，快去吧，别迟到了。”赵桐冲他挥了挥手，末了还不忘用自己独特的方式再对他鼓励一句，“一凡，我会请天上的各路神仙保佑你的，其实我在他们那里是很有面子的哦！”

“一凡，加油！”Jason也紧接着对宋一凡加油鼓劲，好像生怕自己被忽略似的。

这一次，宋一凡终于自信满满地点了点头，转身独自向着考场走去。

“你怎么会这么巧，偏偏这个时候在这里等他？”看宋一凡离开了，Jason走到赵桐面前问道。

“可能有心灵感应吧。”虽然听出了对方话里的意思，赵桐仍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很自然地看着Jason，“其实我很羡慕你，能够比我更早地认识他，能在一种不尴尬不糟糕的情景下，与他相遇。”

赵桐说完，看了一眼Jason脸上那若有所思的表情，轻笑了一下，转身离去。Jason望着赵桐的背影，似乎还在想着什么，忽然手机上收到了宋一凡发来的短信，看到短信的内容，一种失望的感觉顿时在他的心田上冲撞不休：

“Jason，youaremyfriendandthisisindisputable，butinChina，wewillnotkissfriendactually（杰森，你是我的朋友，这毋庸置疑，但是在中国，好朋友之间是不会接吻的）.”

第九章

街边的冷饮店里，赵桐与白朵朵坐在最边角的位置上，此时店里客人很少，只有音乐声一直在耳畔回响，看着面前那个约自己出来却许久不发一言的男孩，白朵朵终于不耐烦地把手中的果汁放到桌子上，疑惑地问道：

“你干嘛坐在那里一句话都不说啊？”

赵桐抬起头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白朵朵，迟疑了一下，却又把头低了下去，似乎不知该怎么把心里的话说出口。

“我那天看见你和昊子在一起，他是不是又向你借钱了？”白朵朵皱着眉头看向赵桐，没好气地说道，“你老是惯着他，早晚把自己彻底作成穷光蛋！”

白朵朵的话让赵桐眼里的光倏然黯淡了下来，他沉默着深呼了口气，将放在身后的一个购物袋拿起来递给了白朵朵。

“送你的，收下吧。”

白朵朵好奇地接过购物袋，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非常靓丽的名牌提包。

“哇，我梦寐以求的包包？赵桐，这不会是你偷来的吧？”白朵朵并不知道赵桐和昊子他们在一起时做过些什么，事实上，这个女孩根本不了解真正的赵桐，也并没有试图去好好了解，当初喜欢上他，也不过是喜欢上了他那长着精致五官的脸，和那股邪邪的劲头罢了，所以，面对白朵朵这句玩笑话，赵桐并没有放在心上。

“你胡说什么呀，这都是我用做粉刷工一点点攒下的钱买的。”

“哎呀，知道了，较什么真呀！”白朵朵一改方才不耐烦的样子，笑逐颜开地端详着手里的包包。

“朵朵……”可是赵桐的声音却突然低沉了下来，虽然有些低沉，但听上去却很坚决，“对不起，咱们分手吧。”

赵桐的话让白朵朵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她瞪着眼睛看着刚刚还送给自己礼物的男朋友，只觉得缓不过神来。

“你开什么玩笑啊？我不就让你给我花了点钱吗？你就委屈得要分手啊？”

“不是，跟这没关系，我跟你分手不是因为我自卑，也不是因为你不好，对不起朵朵，我只是不想再自欺欺人，不想再欺骗你。”赵桐继续说着，表情很平静，看起来似乎早已对这件事思虑良久了，“我……我从一开始就没有真正地喜欢过你，不是说你一个人，我是说……我不喜欢女孩，所有女孩。”

“你在说什么呀？能不能说明白点？”

“……好，我说明白点，我……我不是异性恋，明白了吗？”

“……”赵桐这一番令人意想不到的话，令白朵朵震惊得不能反应，还以为对方是在胡说八道，“赵桐，你就算想和我分手，也用不着编这样的瞎话吧？再说了，只有我甩你的份，你凭什么甩我呀？”

“好吧，就当是你甩了我吧。”

赵桐说完了想要说的话，便起身走出了冷饮店，身后还传来白朵朵气愤地叫声。

“赵桐，你耍我！你这个魂淡！”

在熙熙嚷嚷的街道上，赵桐独自行走着，与身旁陌生的人们擦肩而过，但此刻他却并不感到孤独，反而觉得一身轻松。

他以为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告诉任何人这个秘密，以为自己会一直隐忍地就这么过下去，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居然就有了勇气正视自己，正视自己的内心，比起以往那不敢面对，也无法改变事实的折磨，在一次次与自己的战斗中输得惨烈的痛苦，至少这一刻，他赢了自己，哪怕会鲜血淋漓，也落得坦然。

赵桐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想着，微笑着，悠然地打起了口哨，这时，手机里收到了宋一凡的短信：

“我考上了，一乐姐和Jason在我家小区对面的餐厅为我庆祝，你也过来吧。”

看到“考上了”那三个字，赵桐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虽然他清楚地知道，那个男孩越是优秀，就越会把自己衬托得像个傻瓜，但是他还是特别地高兴，就像自己的亲弟弟实现了心愿一样。

餐厅里，宋一乐兴高采烈地搂着表弟的肩膀，对坐在对面的那两个男孩说道：

“我们家一凡太了不起了，多才多艺，以后肯定是大明星！”

赵桐和Jason看着不住地夸赞着宋一凡的那个女孩，脸上都流露出会心的笑意。

“不过啊，以前，因为身上和心里的伤，一凡总是提不起兴致好好拉琴，跟我们也很少沟通，自从从乡下回来以后，他就改变了不少啊，一凡你快说，到底是哪路好汉行侠仗义，把你这个可爱的小天使从魔鬼手中拯救出来的啊？”

宋一凡看向身旁的话唠表姐，又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面前的两个男孩，急忙对宋一乐打起了手语：

“什么可爱的小天使，不要用这么恶心的词形容我！”

“呦呦呦，我们家一凡害羞了，哈哈哈哈！”

看不懂手语的两人面面相觑着，只好也跟着宋一乐哈哈哈地笑了起来，惹得宋一凡脸一下就红了。

赵桐看到宋一凡转头对表姐做了两个手语动作，然后又见宋一乐会意后点了点头，他看在眼里，突然也产生了去学习手语的想法，如果能学会手语，那以后宋一凡想要和自己交流，就不用那么麻烦了。

四个人用完餐时已过了傍晚时分，离开餐厅后，宋一乐先与三个男孩告别回了家，然后赵桐又和宋一凡一起陪Jason回到了他的学校公寓。

“Jason，早点回去休息吧，我和赵桐先走了，回头见。”

公寓门前，宋一凡对Jason道了声别，微笑着冲他挥了挥手，看了一眼站在宋一凡身旁的赵桐，Jason沉默了一下，但他还是同样微笑着冲他们说了声“bye”，转身走进了公寓里。

宋一凡将视线从Jason的背影上收回，看向身旁的赵桐，却见对方似乎思索了一下什么，突然带着神秘的微笑提议道：

“天还不算太晚，我们的庆祝活动就这么结束太可惜了，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宋一凡微笑着点了点头，于是两个人并肩朝同一个方向走去，然而当看到赵桐在一家游泳馆门前停下了脚步，宋一凡忍不住感到了惊愕。

“太好了，这家游泳馆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啊，走，我们进去！”赵桐兴奋地说着，正要朝游泳馆里走进去，却见宋一凡神情紧张地摇了摇头，转身想要离开。

“一凡！”然而赵桐却叫住了背对着自己的宋一凡，走到他面前，认真地问道，“你相信我吗？”

虽然有点不明白赵桐为什么要这么问，但是宋一凡还是缓缓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