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已是暮春了呢，快入夏了。小景吃过早饭，我们去集市逛逛。”

我坐在镜前，将头发绑好，心中有说不出的喜悦。

“昨晚便看出你想去未央城了，正逢今日有事，便带你一起。”凤忆站起身，理理衣裳：“下楼吧。”

我站起来，撇撇嘴，就说为了我高兴才去的不行啊？每次都要找个借口。

推门走出去，酒菜的香气从楼下飘来，我飞快下楼，不禁眼前一亮。这地方的摆设十分雅致，墙壁上挂着几十幅山水画，地下放着巨大的琉璃花瓶，连地板上都印着栩栩如生的梅花。只是奇怪了，怎么不见人？

我跟着凤忆连走了几扇门，香气越来越近，最后掀开了一扇珠帘，入眼的是一桌美味佳肴和桌前的三个人。

桌上的人我似乎只认得墨月，正愁如何开口打招呼，凤忆一笑，指着左侧第一个人，开口道：“这位是江南第一美女花卿卿。”

一身白色纱衣的女子，眉眼中风情万种，手拿起圆扇半遮美颜，笑的花枝乱颤：“听到你凤忆这般夸我，卿卿真是高兴呢。”花卿卿酥胸半露，一笑起来连胸前的丰盈都跟着抖动着。

我在心里暗骂了句，不要脸的小狐狸精，穿那么少干什么？

“这位你认识，墨白。”

我瞪大眼睛“你是墨白叔叔？”

“是我没错，不过小景莫要称我叔叔，我哪有那么老？”

叹口气，眼前的男子，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着实不该称叔叔。我坐下来，看着墨白的那张脸，忍不住问：“墨白叔叔，你又换张脸了？又年轻了好多呢。”

墨白轻抚上自己白嫩的脸蛋，笑的自恋：“我可是江湖易容第一的无相公子，不过……”墨白看向凤忆：“我同凤忆一般大，莫要再称我叔叔，你不介意的话，叫我墨白哥哥吧？”

墨白……哥……哥？我迟疑许久，仍是叫不出口。

“墨白哥哥？真够肉麻的。”凤忆望了眼墨白，转头和我说“小景莫理他，直呼其名讳便可。”

“嗯，好。”我点点头。

“呦~真是夫唱夫随啊。”花卿卿说的阴阳怪气搔首弄姿。

“不愧是青楼里出来的人，这张嘴真是不饶人。”凤忆在一旁讽刺道。

我抬头看了眼对面的墨月，他正低头扒饭，默不作声，似乎心情不大好。想到昨夜他万种风情的和人在树下偷情，想必这事墨白并不知晓。

待到桌上的人插科打诨够了，也开始说起了正事。墨白过去给凤忆满上酒，凤忆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万年不变的脸色上也渐渐浮出一抹红晕。

墨白赶忙又给凤忆倒上一杯，凤忆拿起再次饮尽，眉眼中有了些喜色。

墨白笑道：“知道你好这口，这可是百年的梨花酿，过年过节我都舍不得喝呢。若不是今日有求于你……”

凤忆翘起二郎腿，手托住下巴，好整以暇的问：“你是把我当侩子手了？”

“你与侩子手根本没区……”墨白突然识趣的闭上嘴，不满道：“好歹朋友一场，你帮还是不帮？”

凤忆突然瞥了眼埋头吃饭的墨月，耐人寻味的轻笑：“墨白，你叫我杀的那人可叫黑幕？”

我看向凤忆，黑幕？这名字好耳熟啊？

“啪——”墨月的手一抖，筷子落在地上。

我一拍脑袋，想起来了，黑幕不就是昨夜和墨月偷情的那个男人么？

墨白瞪着墨月，斥责道：“怎么了？怎会如此失礼？”

墨月的眼睛红红的，蹲下身捡起落地的筷子放在桌上，站起身低声道：“哥，我头疼，先回去了。”

墨白叹气：“我这个弟弟真是不让人省心，你先去吧。”

墨月略施一礼，转身离去。我看着墨月孤寂凄凉的背影，想必此时他心中应该十分难过吧？一想到此，我站起身，捂着肚子：“我肚子疼，要去如厕……”

凤忆的目光望着门外，默不作声。我当是他应允了，紧忙跑了出去。

“哎……司景，你知道茅房在哪么？”墨白大叫。

凤忆轻笑了下：“不必担心，且让他去找，若是寻不到，就地解决便是了。”

“……”

我找到墨月的时候，他正坐在池塘边的凉亭中，呆愣的出神。我走过去，墨月抬头看我，笑的有些苦涩：“司景，好久不见。”

我坐到他身边，看着他难过的模样，想要安慰他，却如何也开不了口，只得拍拍他的肩。

微风轻轻吹过，掀开了墨月的黑发，清晰可见他颈上的粉红吻痕。墨月抬头，眼睛红红的，有泪水从他眼角滑落。

突然他问：“司景，你知道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那种感觉么？”

我一愣，那种感觉我又何尝不知？我和凤忆便是个错误。

墨月擦擦眼睛，手中摸着腰间的玉佩，声音有些颤抖：“我还记得那年未央城的灯光那般的明亮，亮的让我睁不开眼……”

那一年，墨月十六岁。因为墨白对他太过严厉苛刻，在一天夜里，他寻了时机偷跑出去，随后来到了未央城。

不过几日的时间，他举目无亲，银子也被花的所剩无几。还好城里的百姓淳朴好客，热心的资助了他，得以让他又住了些许时日。

一日，几个外城人突然来到这里，他们蛮横无理，四处抢砸。墨月因看不过去，就出来为百姓们打抱不平。

因为长混迹于江湖之中，墨月的功夫还算不错，不过十招就把那几人打的满地找牙落荒而逃。

那天夜里，百姓们为了报答墨月的恩情，给他摆酒设宴。因为过于高兴，墨月喝了很多酒，当他离开的时候，迷迷糊糊的就被人绑了起来，扔到一个无人的角落。

墨月见到是白天那几个人又回来报复他，心中倒也不惊恐。那几个人对他一顿打骂，因为那时他还年少，即使自身处于危险的境地，竟还说了很多过激的话。

那个带头的大汉气的暴跳如雷，抽出刀要杀他，其中一个长相猥琐的小弟突然拦住那人，蹲下来挑起墨月的下巴，见色生了歹念，嘿嘿一笑：“这小子姿色不错，我们兄弟几个也好久没开过荤了，不如留给我们。若真杀了他，可真是暴殄天物了。”

听完这句话，墨月真的怕了，又叫又挣扎，在这过程中，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那些人撕光。几只脏手在他身上游移着，墨月皱着眉头，不仅是恐惧还有恶心。

那些大汉口中说着污秽不堪的言语，在他身上四处乱摸，胸口被捏的生疼。墨月紧紧咬住牙关，不让自己出声。其中一个大汉已经猴急的掰开他的嘴，将自己肮脏的那物儿往他口中塞。这莫大的屈辱令他浑身一震，他闭紧双眼，打算自尽。

那大汉看出了他的用意，将破碎的衣服塞到他口中，防止他咬舌自尽。

此时墨月的腿已被强行掰开，那几个大汉在他脆弱之处一阵捏摸。突然一根热硬抵在他后处，欲要挤入。

墨月感到绝望，这种任人宰割的无力之感让他深深恐惧，眼泪慢慢滑落，他紧绷着的身体放弃了挣扎。就在这时，突然那些大汉纷纷倒地不起，一个高大的身影来到眼前。那人脱下衣服遮住墨月，解开他的束缚，抱着惊恐的墨月柔声安抚道：“莫怕，不会有人再来伤害你了。”

回过神，墨月看向池塘中的荷花：“司景，你知道么？在我最绝望的时候，他出现了，这就像黑夜中出现了一丝光亮。”

我思绪一沉，绝望的时候么？我也有，那是在凤忆亲手杀掉我爹的时候，那是凤忆将我按在草垛上凌/辱的时候。只是，我没看到光亮。

墨月将那块玉佩放在脸上轻轻摩擦着，将他的故事娓娓道来。不知不觉，我又被带入他的回忆之中。

第二日墨月醒来之时，那人恰好端着热粥进来。墨月看着救他一命的恩人，似乎除了说句谢谢，再也说不出什么。

那人身高八尺有余，身材魁梧，俊郎刚毅的脸庞，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眸子。那人将热粥放在桌子上，开口的语气已不复救他那时的温柔：“衣服在旁边，你快些吃了粥，然后离开吧。”

好不容易得到一丝温暖，少年心性的墨月不忍心放手，突然抓住欲要离开的人。那一刻，他竟没想过眼前这个素昧平生的人会不会伤害他。

那人回头，瞥了墨月光洁的后背一眼，拾起滑落的被子盖在墨月身上。再次欲要离去之时，墨月抓的十分紧，带了些哭腔：“我没地方去。”

那人突然顿了顿，叹口气轻道了声：“我叫黑幕。”

“就那样，他收留了我。”墨月轻笑了下，柔和的面孔上浮出一丝甜美的笑。

“后来怎么样了？”我听的入神，很想知道接下来的故事。

“后来……”墨月望向远方，目光有些涣散。

接下来的日子，是墨月过的最快活的日子。虽然黑幕看起来有些不近人情，有些凶巴巴。却也十分纵容他，他要什么给他买什么，他要去哪玩便带他去。以至于墨月忘记了回家，以至于墨月的性子变得乖张任性。

就这样他们快乐的在一起生活了一年多，墨月从未问过黑幕的身份，亦不知道他是否有妻妾。时间越久，墨月越想要的更多，想要他们永远在一起。

在一天夜里，墨月在黑幕的晚饭中下了媚药，待黑幕药性发作，墨月将洗的香喷喷的自己送去黑幕怀中。

一开始黑幕还存有一丝理智，想要推开他，不过事在人为，墨月脱光了衣服，抱着黑幕又亲又蹭四处点火。终于，这场火被点燃了，并且还是熊熊烈火，那火烧了一夜，两人折腾了天亮，才累及而睡。

自那件事后，黑幕再是木头脑袋也明白墨月的心思，更是对墨月好过千倍万倍。

接下来两人的日子过得十分快乐，白日里四处游玩，夜里便在一起欢爱。

只可惜，好景不长。

第十三章

某日他打算将黑幕带回家，介绍给哥哥。虽不知哥哥是否会同意，但他很喜欢黑幕，想着如果哥哥不答应，他便同黑幕私奔。

来到桃林的时候，他突然发现黑幕送给他的玉佩不见了，因记得黑幕说过，那是他娘留给他的，墨月说什么也要找到那块玉佩。于是二人在桃林中分头找了起来，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墨月在一棵桃树下找到玉佩，待他回去寻黑幕之时，隔着老远便听到打斗声。

墨月急忙跑过去，走到跟前却见黑幕与哥哥正打的不可开交。他急得大喊：“你们在干什么？”

二人的打斗突然停止，哥哥跑过来将他护在身后，怒发冲冠指着黑幕：“月儿，你记住，他是宋黑幕，是我们墨家的仇人。”

听完哥哥的这句话，墨月只觉得仿佛突遭到雷霹，险些摔倒，他不可置信的望着黑幕，怎……怎么会？他怎么会是宋家人？宋墨俩家族可是世代仇人啊……

黑幕张了张口，似是要说什么，可终究没出声。他转身离开，将一个背影留给了墨月。

外面的风忽然大了些，我紧紧衣服“世代家仇？”

我难以置信，曾经也听凤忆提起过，墨家与宋家的世代仇恨。看了眼失魂落魄的墨月，不禁起了恻隐之心，若真是一个家族的仇恨拴住这对人儿，也着实让人难过。

墨月叹口气：“转眼又过了一年，若不是我整日里寻死觅活，黑幕是绝不会来见我的。昨夜我以死相逼，黑幕才来见我，态度十分冷漠，若不是我死皮赖脸舍不得放手，或许我们早已一刀两断了吧？”

想到昨夜，我疑惑：“你们不是在……”

墨月苦涩一笑：“实不相瞒，昨夜我给他下了媚药，本以为他要了我后，态度可以有所转变。只是，貌似我想的太好了。”

我沉默不语，已经不知在这家族仇恨中，到底是谁无情孰无意了。

“司景，我真的不甘心啊。我为什么要被这家族仇恨所束缚？我现在就像囚笼之鸟，好想飞走可是翅膀被折断。”墨月的眼泪再次滑落。

我叹气，有些事情根本无法改变。人生如朝露，转瞬即逝，又有谁真正好过过？又有谁可以做到完全的无拘无束？

墨月擦干眼泪，硬生生扯出一丝笑容：“司景，你可以和凤忆说说，不要杀黑幕好么？”

我看着眼前单纯明媚的少年，十分不解：“他对你如此无情……为何……”

“因为，如果他死掉……”墨月指着胸口：“这里，会很痛……很痛。”

我一怔，仿佛在墨月身上看到了一些很纯粹很纯粹的东西，而那恰恰我没有的。我曾经无数次否认自己会杀掉凤忆，给自己找过无数个不杀他的理由，却从没仔细想过，如果有一天真的刀剑相戈，或者是迫不得已之时，我会做出什么选择。

凤忆一直对某些事讳莫如深，许是我安逸惯了，亦是爹死的太早感情淡了，又或者我太爱凤忆。我不曾想过要追查凤忆身上的秘密，不想知道凤忆杀我爹的真相，亦未要追寻过去的记忆。是不是正是因为我什么也不知道，所以现在对凤忆的爱并不是真爱？

与墨月分开后，我并没有直接回房，而是坐在一块大石头，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吹着微风愣着神。

我跟在凤忆身边八年，走着被他安排的路，以至于我没有几个朋友，对外界几乎一无所知。我与墨月又有什么区别么？不都是笼中之鸟？不都是背负着家族仇恨苟延残喘的活着？

“小景，怎么不回去？”凤忆的声音突然传来。我看着眼前美丽的面孔，轻轻摸上去，暗自做了一个决定。

凤忆握住我的手，将我拉起来：“怎么了？墨月和你说什么了？”

“他说叫你不要杀黑幕。”

凤忆弹了一下我额头，轻笑：“我可以不杀黑幕，可他们还是不能在一起。”

心突然一沉，我推开凤忆：“可是我们就能在一起么？”

凤忆不语，突然勾住我的肩膀，带着我往前走。一路上出奇的沉默，过了很久，凤忆突然开口：“你的武功太差劲，你也长大了，我的确不该留你了。在这里住上半年如何？待你武功练成，你去过你想要的生活，追查你想要知晓的事。如何？”

抬头望着凤忆，他面无表情，却在连续问了两个如何，想必这是他最大的让步了吧？

“如此……甚好……”我答道，也不知为何，心中突然空了许多。这话说出口后，我明显的察觉到凤忆的身子僵了一下，他欲要松手，紧接着我伸手抱住他，没有丝毫的犹豫：“凤忆，我喜欢你，如果你说句喜欢我，我答应你绝不离开。”

凤忆看我一眼，突然推开我，冷声道：“司景，你未免太看的起你自己了。”说罢，嗤笑着转身离去。

我一愣，失落的站在原地，望着凤忆的背影，心脏……好像被撕裂……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十分苦闷，也不知凤忆为何不理我，无论我怎样道歉，他都是那种冷冰冰的态度。

白日里逼着我练功，夜晚钻回被窝睡觉，偶尔欢爱似乎也变成了泄欲。

就这样，半年的时间如同白驹过隙，转瞬即逝。

这半年里，凤忆对我的态度丝毫没有改变，使得我也对他失去了信心，夜晚失眠之时我常常会想，是不是凤忆的心中从未有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