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然默默无言的把碗递给吴耀，然后看着吴耀把剩下的几个已经被戳得不成样子的饺子一下子全都喂进嘴巴里面，突然间鼻子一阵发酸，急急忙忙的把头扭向一边，在吴耀看不见的地方揉了揉眼睛，这时候他才想起来，和吴耀一起吃饭的时候，他没吃完的东西最后都是吴耀帮他收拾干净了，就好像专门给他善后每一件事情一样。

大概以后再也没有人像吴耀这样细心，夜深了会为自己准备一份夜宵，陪着自己熬夜，天凉了提醒自己要多穿一件衣服，或者直接把衣服拿出来放在床边上让自己第二天一起床就知道该穿什么。在一起的时间里面，吴耀没有为自己做多么惊天动地的事情，但是此刻要分别的时候才想起来，吴耀为自己做了很多很多讲都讲不完的小事，以后大概再不会有人像这样心细了。

吴耀已经到厨房的水池边上洗碗去了，也许还在唠叨些需要交待的事情，但是夹杂着水声，萧然总也听不清楚他究竟在说些什么，总之萧然就那样安安静静的还坐在桌子边上，看着厨房的方向，偶尔能看到吴耀的身影在自己眼前晃一晃，但是，也总是一晃而过。

很快吴耀就收拾好了出来了，擦了擦手上的水，吴耀终究还是开口了，说道：“萧然，碗筷我已经洗好了，放到柜子里面了，厨房我也已经收拾干净了，我就，先回去了。”

“嗯。”萧然只是低声应了一声，说不出别的话，好像突然之间就说不出话来了。

吴耀愣了一下，停顿了几秒钟，就好像在默默地期待着什么，直到两个人都沉默了，吴耀才开始往门的方向走，把门打开之后，吴耀终究还是没忍住，回头问道：“萧然，你说咱们做普通朋友，咱们能比普通朋友的关系更好一点吗？让我觉得我特殊一点，行吗？”

“嗯。”萧然还是没有别的话。

吴耀终究还是把门关上走了，在听到门关上的声音的那一瞬间，萧然的眼泪也跟着关门那“嘭”的一声一起掉了下来，只是默默的哭，一点声音也没有，等到自己终于好一点的时候，萧然才拿出手机来给樊明睿拨了个电话。

“明睿，我明天还是请假。”

“你是请假上瘾了是吗？今天下午不来，推给我一堆的事情，给你放了半天假，结果你现在又给我打电话，说要请假，你们是打算辞职去环游世界吗？”

萧然听到樊明睿说“你们”的时候，鼻子又是一阵发酸，他赶紧捂住嘴巴，轻轻的吸了一口气，努力的控制自己的声音不发抖，回答道：“我请十天半个月去环游世界，你批假吗，董事长？”

电话里面樊明睿似乎还在外面，没有回家，电话里面有一阵一阵很嘈杂的声音，大概还在路上吧，所以，也听不太清楚，听到萧然这样叫他“董事长”，樊明睿只当萧然还在跟他开玩笑，于是也跟着开玩笑的说道：“你那是终身大事，我不管是于公还是于私，都不好拒绝啊，这样吧，处于人道主义精神我还是给你十天假怎么样？”

“行吧，那就这么说定了，十天之后的事情十天之后再说吧！”

樊明睿一听这语气，在电话那边大声嚷嚷道：“喂，萧然，听你这语气，十天之后你都不一定来上班啊，你想怎么着啊，心玩野了是吧？”

“我环游世界呢，十天还不一定在哪儿呢，万一还在非洲呢？”

“我去！”樊明睿无言以对，就算知道萧然只是玩笑话，也无力反驳，只好在萧然的无赖中莫名其妙的批了假期，然后把电话挂了。

萧然把电话一挂断，刚刚还在嘴角挤出的笑容立马就没有了，他一步一步的移向房间，被子一掀开，又钻进了被子里面，半个小时之前吴耀把他从被子里面抱出来，搂紧怀里面，紧紧地，一阵温暖。

从萧然的家里面出来，迎面就是一阵冷风，吹得吴耀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时间不算晚，但是，可能因为吴耀穿得少，总觉得晚上的温度比白天的时候要低了很多很多一样，不由得把肩膀缩了一缩。在小区门口站了很久也没有等到出租车，突然想起来萧然说过在这里不好打车，除非刚好有人坐出租车从外面回来。又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出租车，已经没了耐性的吴耀干脆开始往外走。

顺着路边走了好一段路，一抬头居然看到了一家酒吧，吴耀想也没想的就往里面走，刚在吧台上要了一杯威士忌，还没抿上几口就有人上来找麻烦闹事。吴耀本身心里面就窝了一团火，正愁没地方宣泄，所以没说上几句话就直接动了手，酒吧也很痛快，直接打了派出所的电话，于是大半夜的，连同吴耀在内的几个闹事的都被扭送到了派出所。

警察大概也对这一类的事情见怪不怪了，只随便问了几句事情的经过。

吴耀说：“他们几个故意挑事，嘴里面不干不净的，我最受不了这样的人。”

“受不了你就直接动手啦？嚯，没看出来啊，小伙子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啊？上学的时候没少打架闹事吧？”

“你管得着吗？”吴耀眉毛一挑，瞪了一眼。

“你这叫作扰了公共场所社会治安，你说我管不管的着？”

“别那么多废话，是他们点子背，刚好遇上我今天心情不爽，你就直接说处理结果吧，打算怎么办？”

“找人来担保你吧，交个罚款吧。”

“非得找个人来吗？”

“你要是想直接在派出所住上几天，也可以不找人。”

吴耀偏了偏嘴，没有办法了。

于是，方静怡居然接到了电话，说要去派出所领儿子，等到她赶到派出所的时候，才看见吴耀额头上、还有嘴角都挂了彩，安静的坐在派出所角落的长椅上，眼神扫到她来了，于是自顾自的站起身来，就打算往外走。

方静怡交了罚款，追上去就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吴耀懒得开口，他现在脑子里面就是一团浆糊，乱糟糟的一片。

“你还学会打架闹事了！吴耀，你能不能把你的注意力放在正经事上？”方静怡大吼道，她有些恨铁不成钢，心里面憋了这么长时间的火终于还是烧起来了。

吴耀被这一声吼得停了下来，转过身，走到方静怡身边，说：“我还有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情，不过我估计你也不想知道，你就按照你想的那样去认识你儿子好了，反正你也不需要真正了解你儿子。”

“你给我站住！”方静怡吼道，“我哪儿点对不起你？”

吴耀停下自己的脚步，说：“就在刚刚，萧然跟我提了分手，就算他什么都没说，我猜也猜得到你找他都聊了些什么，你把你在谈判桌上找对手弱点下手的那一套放在他身上，结果就是你什么也没做的就成功了。八年前萧然那么恼火的时候都没跟我说分手，这一次我们算是真的结束了，妈，我现在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你是不是特别的开心。”

吴耀把“特别”两个字咬的特别重，方静怡甚至有一种错觉，吴耀说着话的时候根本就是咬牙切齿，这是他已经猜到的结果，就像吴耀说的，她已经经历过太多次的谈判，早就熟知要怎么样攻击对方最大的弱点以达到自己的目的，她也不否认自己去找萧然就是为了现在这个结果，但是，等到这个结果真的来了的时候，似乎不像她原本设想的那样有一股轻松，相反，看到吴耀现在这个样子，她反而有一种一切都毁了的感觉。

“小耀，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什么都没有说……”方静怡辩解道。

“因为你什么都不用说！”吴耀低声吼道，“你只需要稍微的给点暗示，萧然就会乖乖地妥协，你知道他这个人吃软不吃硬，如果你像八年前那样拿钱收买他，或者干脆恶语相向，他反而不会妥协，所以，你变聪明了，我不用想都知道你说了些什么。”

“我没有……”方静怡说道。

而吴耀显然已经极度不耐烦，他低声说，“把我爸的事情当做是筹码，妈，你这算不算是无所不用其极？把这些告诉萧然的时候，你还敢说，你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你有多爱我爸，多爱我吗？妈，你口口声声所谓的委曲求全，说到底不过是为了自己的面子，你害怕别人知道你嫁了个喜欢男人的老公，现在还生了一个同性恋的儿子！”

“不是！”方静怡被吴耀的话说的脚下一软，幸好扶住了，她拼命的摇头，却只看到吴耀眼神里面的愤怒和不屑，甚至同情。

第 23 章

吴光堂很惊讶，似乎许久都没有在这个家里面露面的吴耀今天晚上居然回家了，不过光看脸色，似乎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身后跟着方静怡，就像是丢了魂一样，看上去神色紧张，惴惴不安，他很少看见自己的妻子露出这幅样子，她是一个心里面很能装事的女人，从来不会像今天这样把什么都写在脸上，让人一眼就能看穿。

吴光堂知道，一定有什么大事发生了，他开始有些头疼，每次这个家里面刚刚有了一阵子的平静，立马风浪就会接踵而至，似乎，这个家就不应该有风平浪静的一天，有时候吴光堂甚至觉得，这个家也许一开始就不应该存在。

“小耀，这么长时间没回家，你去哪儿了？”

“公司很忙，我跟您说过的。”吴耀努力压制着自己的火气，虽然今天晚上他觉得很憋屈，但是，坦白说，对于父亲他有一种怜悯和同情，这个男人忍下了很多自己觉得一辈子都不能忍的事情，至于忍下这些他心里面苦不苦，有多苦，那就只有当事人自己才知道了。

“哦，我还以为你只是忙一阵子，结果你好长时间没回家，弄的你妈妈天天惦记你，怕你吃不好，又工作太辛苦，照顾不好自己。”

“没有的事，您别瞎担心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你难得听你妈一句话，今天怎么就这么乖乖的回家了？我前几天还跟你妈说，要是她想你，就去跟你说说，叫你回家来看看。”

吴耀的脸色在听完这句话之后就冷了下来，他说：“我反正也斗不过你们，听不听话有什么关系？”

“小耀，你说什么呢？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吴光堂也跟着沉下了脸色，在他心中吴耀还算是一个懂事的孩子，很少像这样说一些没轻没重的话。

“好了，光堂，这段时间小耀工作上的事情很多，好不容易回家，让他好好休息吧，有什么话，你就明天再问吧。”方静怡出声打圆场，不知道为什么，就好像是做母亲的本能和直觉，她敏感的觉得吴耀今天的状态很不对，她有信心只要萧然出面，吴耀一定会回来，只是没想到萧然办事效率这么高，就只是一下午，就让吴耀晚上回家了。也许是出于见好就收的道理，也许根本就是察觉出了吴耀今天的反常，总之方静怡知道现在的吴耀就像是吞了火药一样，只要一丁点火光，甚至只要火星，就能立马点着，这个时候息事宁人才是最好的选择。

吴耀也没有再多说些什么，转身就回了自己的房间，他还能听到身后传来吴光堂和方静怡小声的对话，吴光堂似乎在追问究竟发生了什么，吴耀只听见方静怡小声说了一句‘只要儿子回来不就好了嘛，问那么多做什么’，后面说了些什么就没听清楚了，吴耀在心里面笑道，只要儿子回来，死的活的，都不重要了。

就像是有生物钟一样，第二天很早吴耀就醒了，看了看手机，才刚刚早上七点，一般这个时候，他已经起床开始准备萧然的早餐，萧然总是喜欢刁难自己，就算说好出去随便买点早点带回来吃，萧然也总是指派他再去煎个荷包蛋，或者做个蛋卷什么的，总之一定要折腾一下，绝不会让他好过的。不过，吴耀并不在意，或者说他甘之如饴，相反，他很享受每天早上为萧然做早饭的时光，似乎是他美好一天的开始，他喜欢看着萧然吃东西的样子，萧然是个十足的吃货，对吃的东西要求很高，也很敏感，他总是能把东西吃的让人看上去觉得很香，很有食欲，他很瘦，所以，吴耀总是希望他能多吃点，稍微长胖点，长点肉起来就好了。

在床上翻了个身，吴耀决定继续睡觉，反正起床也没有什么事情做，萧然已经不在身边了，这个家里面的早饭从来不需要他们自己动手，自然会有阿姨做好，端到桌子上，他们只需要张嘴吃就好了，所以，早上对他似乎没什么意义了，他不想去上班，心里面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让他很难受，所以，他决定继续睡觉好了，睡着了自然就没什么感觉了。

他能感觉的出来有人进来了，他睡觉很浅，只要一点动静很容易就会醒，这也是在萧然身边养成的习惯，因为萧然总是今日事今日毕，有时候会把没做完的工作带回来做，所以，书房的台灯总是会亮到半夜，翻阅纸张的声音、鼠标按键的声音，还有键盘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面总是显得很明显，所以，他总是睡不着，后来萧然就不再把工作带回来做了，总是在办公室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完了之后再回家，但是，吴耀已经习惯了身边躺着萧然，似乎能感觉到萧然在耳边的呼吸，对他而言就像是安眠药一样有效，所以，萧然不会来，他也睡不着，总是在家里面把夜宵做好，等着萧然回来。

“睡不着就起来吧，我知道你没睡着。”是吴光堂的声音，他推门的时候很轻，大概走近了就发现吴耀根本已经醒了吧，“起来吃早饭吧，阿姨早就做好了，是你妈交代做的绿豆百合粥，说你喜欢喝的。”

“您去吃吧，我没什么胃口。也不怎么饿。”吴耀翻了个身，还是没有起床的意思。

“小耀，如果你还是觉得离不开萧然，就回去找他吧，你妈妈那边的工作，我来做，她是一个讲道理的女人，每一件事都是为你好，我相信她总有一天会想通的。“

吴耀被这话惊的一下子坐起身来，失神的喊了一声“爸”，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些什么了。

吴光堂叹了一口气，说，“你妈昨天晚上把什么都跟我说了，你也别怪她，她没跟萧然说什么，只是看你这么久也不回来看看，所以才去找萧然，让他劝劝你，让你回家来看看，萧然是个好孩子，大概不想看我们做父母的难过，所以才跟你说了分手，孩子，有时候你也要站在你妈妈的角度上去替她想想，她这一生过的不容易，先是嫁给了我，然后又出了你和萧然的事情，她是个女人，再坚强也是个女人。”

“爸，你后悔吗？”吴耀还是第一次这么直白的问这个问题，吴光堂喜欢男人的事情，他也是无意中发现的，那天在书柜里面找东西，无意中找到一个小盒子，放在书柜最下面的抽屉里面，打开看才发现里面有一张照片，和一封信，他好奇信是写给谁的，这才知道吴光堂的秘密。男人在心里面的语气有些低三下四，充满了乞求和绝望，大概是男人在得知吴光堂准备和方静怡结婚的时候写的吧，心里面只说希望吴光堂不要这么草率的就下了决定，一辈子很长，而一次冲动很短。显然这封信并没有打动吴光堂，他还是和方静怡结了婚，然后有了吴耀。

吴光堂叹了一口气，放下手里面的茶杯，做到吴耀的床边，这还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再想起这件事情，更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和自己的儿子谈论这件事情，也许生活给了他一个玩笑，吴耀现在就像是在复制他之前走过的路，但是吴光堂不知道最后的结局值不值得复制，该不该复制，他抬眼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他很少认真的和吴耀交谈，吴耀的事情总是方静怡在管，他潜意识的总是拒绝去过多的教育儿子，总觉得会对儿子产生误导。现在看着吴耀的眼睛，里面有三分迷茫三分急切，他第一次意识到吴耀是他的儿子，而他似乎从来没有尽到一个当父亲的责任。现在吴耀很迷茫，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一点点建议，吴光堂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来弥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