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吴耀回家的时候，才发现萧然已经回来了。

吴耀下午上班的时候，抽时间给萧然打了个电话，他想要约上萧然晚上出去吃饭，最近他又听说了一家很好吃的日本料理，新开的，据说味道还不错，而且离萧然的公司很近，吴耀觉得这应该是一个不错的约会去处，萧然很喜欢日本料理，所以，吴耀甚至开始在脑海里面想象萧然嘴里面塞满了寿司的样子，他看过一次，虽然可爱这个词最好用来形容女生，但是，那一次萧然真的很可爱，就像个孩子一样，看见自己最喜欢吃的东西就怎么也停不下手里面的筷子。

电话没有接通，不像吴耀预想的那样会传来萧然迫不及待就答应的声音，相反只是一个机械化的女人的声音——“对不起，你所拨打的手机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吴耀一愣，萧然不是一个喜欢把手机关掉的人，他很少关手机，想了想，吴耀突然回忆起来前一天晚上，萧然告诉他今天下午公司有一个股东大会要开，吴耀想，可能比较重要吧，所以，连手机也关了。

现在每天互相通报一下今天干了些什么，明天又准备要做些什么，已经成了两个人之间的日常，就像是结了婚的夫妻一样互相报备自己的近况，想起来，吴耀觉得心里面像是吃了蜜一样的甜，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下班之后吴耀发现萧然的手机还是像三个小时一样处于关机的状态。

吴耀心头的甜蜜瞬间就被一股失望所代替，他不断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安慰自己，也许是在加班吧，吴耀想，萧然是一个事业心很重的人，他把公司的事情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当然萧然之所以这么拼命还有一部分自己的原因，所以，每次面对埋头于工作的萧然，吴耀总是说不出什么抱怨和责怪的话，他只能默默的做点萧然喜欢吃的夜宵，等萧然饿了的时候递给他。萧然总会说很好吃，其实，吴耀自己尝过，算不上好吃，萧然只不过是安慰他罢了。

吴耀想，今天就给萧然准备一顿饺子好了，番茄牛肉的，萧然最喜欢的口味。简单的逛了下超市，回家开门的时候才发现门没有打反锁，显然就是萧然已经回来了。吴耀很开心，迫不及待的开门，进去之后才发现客厅根本没有人，一路找到二楼的房间，才发现，萧然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萧然是一个作息时间很有规律的人，像这个时间段里面，萧然一般都在等着吃完饭，吴耀有些担心，叫了两声萧然的名字，发现对方一点反应都没有，于是走上前去伸手摸了摸萧然的额头，还好，温度是正常的，萧然没有发烧，吴耀安慰自己，可能只是因为太累了吧。

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吴耀推了推萧然，又小声的叫了两声，才看见萧然在被子里面懒洋洋的扭了一下。

“萧然，睡醒了吗？”

“……”

看萧然还没有清醒，吴耀把坐到床上，坐到萧然的背后，从背后把萧然抱进怀里面，在萧然的耳边问道：“饿吗？本来今天是打算带你去吃日本料理，一家新开的店子，在你们公司旁边，听同事说味道还不错，结果你的手机没有开机，我还以为你在开会呢。”

“哦，下午是要开会，我没去，给樊明睿打了个电话，我就回来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还没有怎么清醒，萧然说话还迷迷糊糊的，就像是嘴巴没有张开一样。

“你一直睡到现在？哪里不舒服吗？“吴耀原本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下意识的又要伸手去摸萧然的额头，想起来自己刚刚已经摸过了，这才又把手收回来，重新抱着萧然。

萧然摇摇头，吴耀的嘴就在他耳朵边上，说话的时候总有些不自在，萧然用手撑了撑，坐直了，说道：“没有，就是困，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所以，就懒得去了。”

“谁让你这几天都睡得这么晚，肯定困啊，这还用说，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一天只能干那么多事，像你这样每天超负荷运转，能不觉得累吗？”吴耀有点责怪的意思，却又没怎么下重语气，转而又说道，“醒了吗？醒了就起来吃饭吧，我买了点番茄牛肉馅儿的饺子，本来是打算晚上给你当宵夜的，你现在已经醒了，那我们是出去吃，还是就在家里吃饺子呢？”

“我还不饿。”萧然一边说，一边像是撒娇一样的扭过身体，把头埋进吴耀的怀里，双手还不由自主的就抱紧了吴耀。

这么主动示好的萧然，让吴耀一时变得像是冰块一样的冻在了那里，这种来自于萧然的熟悉的感觉，吴耀这么多年一直只有在回忆里面才能感觉到，而现在，萧然就在自己面前，并且紧紧的抱着自己，但是在感激之余吴耀的心里面又不免有些担心，萧然的样子就像是一个在外面受了委屈，回到家里面寻找温暖的孩子一样，于是，吴耀也抱紧了萧然，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就抱抱你，吴耀，你知不知道，这几年我一直都很想你”萧然喃喃低语道，这些话他原本一个字都不打算告诉吴耀。

“萧然，我也很想你，你能回来真好，你还能给我一个机会真好，萧然，你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萧然的身体在听到这一句话的时候不由的一震，他突然想起了中午和方静怡一起吃饭的时候对方脸上的表情，那是任何一个普通母亲在叹气儿子的时候都会有的表情，慈爱，温和，能够包容一切，原谅一切，甚至能够原谅他们两个的大逆不道。萧然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妈妈。

“没有，吴耀，我不是。”

“你是，萧然，这个世界上你是唯一一个让我珍惜的人，你对我最好。”

萧然没有再反驳吴耀的话，他默默的离开吴耀的怀抱，从床上爬起来，说：“吃饺子吧，吴耀，不想出去了，就在家里面简单的吃点吧。”

第 21 章

虽然是买回来的速冻食品，但是，萧然还是吃的很好，也许是睡了一下午，真的有些饿了，他看上去有些狼吞虎咽的样子，吴耀在旁边不停地给他递水，让他慢点吃，而萧然始终就像是饿疯了一样，一个接一个的往嘴巴里面喂，甚至一个还没来得及嚼，筷子就又伸向了下一个碗里的饺子。

吴耀有些看不下去了，他就是再怎么神经大条，也看出了今天萧然表现出来的各种不对劲，他是一个心里面藏不住话的人，更藏不住疑问，有什么事情他一定要说出来，所以，他夺下了萧然的筷子，问道：“萧然，我始终觉得你今天不太对劲，你是一个要工作就不要命的人，今天居然一下午都没有去公司，这根本不像你。”

“你不是嫌我拿命工作，太拼了吗？我像这样偶尔偷个懒，不是正如你所愿吗？”

吴耀摇摇头，“我了解的萧然不是一个会因为别人的话来改变自己想法的人，还有，你这么斯斯文文的人，从来都不会吃饭像这样狼狈。”

“你不是嫌我不会吃吗？说我吃饭不香，吃的太少，我正在改。”

“萧然，你跟我说实话，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你遇上了什么事情？有什么你解决不了的难题，你说出来，或许我可以帮帮你，或者，就算我帮不了你什么，至少你可以讲出来，就当做是释放一下心里面的压力，像这样一个人藏在心里面，不舒服，我知道。”

萧然抬起来，认真地看了吴耀两三秒钟之后，说：“吴耀，我们是不是从来没有正式说过分手，或者结束的话？”

这话萧然说的太认真，让吴耀一时之间觉得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他有些震惊，于是不由自主的就站起来，又重复的问了一遍：“萧然，你刚刚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楚。”

萧然很镇定，甚至比刚刚那一边说的更认真，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更加严肃，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的很慢，就像是在确保吴耀能够听得清楚，他说：“吴耀，我们分手吧，咱们两个在一起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我们伤害了很多人，让很多人跟着我们一起受伤，到最后连我们自己都会遍体鳞伤，所以，结束吧，吴耀，趁我们都还没到最后一步，没那么不能自拨的时候，停下来吧。”

“萧然，你是认真的吗？”

“是，我是认真的。”萧然说，“吴耀，我们两个不能在一起，这根本就是不正常的，我们在一起伤害了很多人，比如我妈，又比如你爸妈。”

吴耀一下子就明白了，他打断了萧然的话，说，“萧然，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我妈又来找你了？她都跟你说了些什么？她骂你了？打你了？萧然，你老老实实的告诉我，我妈找你都干了些什么？你们谈了些什么？”

萧然说：“吴耀，你妈妈没说什么，也没做什么，是我自己觉得我们都做错了，我们执拗了这么长时间，只是在不断地加重彼此的伤害罢了，我们是一个错误的开始，所以，应该早点结束掉这个错误。”

“这怎么能是个错误？萧然，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吴耀喊道，他已经尽力去控制自己怒火中烧的情绪了，但是他实在受不了萧然用“错误”这个词来简单的概括他们之间的感情，萧然用任何的理由来拒绝他，他都还能找到可以反驳和说服的话，唯独“错误”两个字他不能接受，这代表什么？代表萧然已经开始放弃了。

“如果不是错误，我妈怎么会被我气死？”萧然的眼睛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渐渐的开始弥漫起水雾，“我妈是一个坚强的女人，我爸爸离开得早，什么我都没有什么太多关于他的印象，我记得的只有我妈为了让我好好上学，常常一个人忙到半夜，甚至还帮别人家洗衣服，带小孩，就像个佣人一样被人呼来唤去，但她从来没有叫过一声苦，我也从来没有见她流过一次泪，这么一个坚强的女人，但是直到她最后进医院在弥留之际也在怪我走上一条没有未来的歧途，吴耀，你说我们不是错误是什么？我和小朋友打架的时候，我妈只是跟我讲道理，我又一次调皮，从学校逃课的时候，我妈也只是第二天带着我去学校给老师道歉，我这辈子做什么惹我妈生气的事情，她都没有打过我，没有骂过我，只是跟我讲道理，唯独这件事情，她到死都没有松口，吴耀，我妈爱我爱到死都不肯松口，你明白吗？”

“那是你妈妈暂时还没有想通，萧然你听我说，如果时间长一点……”

“她已经死了，时间对她而言已经没有意义了，”萧然大声哭喊道，有些歇斯里地的样子，喊道，“我妈已经不在了，留给我临终前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告诉我这是错误的，时间对她而言已经没有意义了，重要的是她疼了一辈子，为他辛苦了一辈子的儿子，到她死之前也没给她一个满意，让她放心的答案，吴耀，你懂那是什么感觉吗？”

“我懂，我懂。”

“你懂个屁！”萧然第一次像个市井流氓一样的口吐脏话，他吼道，“那是自责，是内疚，是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再去弥补什么的遗憾，就连做梦都能听到我妈一边哭一边骂我不孝，我妈已经死了，我就算想听她亲口骂我一句也已经听不到了，吴耀，你要走到像我一样这一步，才知道这个世界上谁才是对你最好的那个人吗？不是我，是你妈妈！”

“萧然！”吴耀喊道，他已经预料他萧然接下去会说什么了，他已经猜到了他妈妈对萧然说了些什么，也许是真情，也许是假意，但不管怎么说，方静怡找到了对付萧然最好的办法，吴耀第一次觉得他遗传了他妈妈身上狡诈的一面，就像他当时选择从樊明睿下手，让樊明睿无意中成为自己的盟军一样，方静怡也利用了萧然身上最柔软的一面，那是他最大的弱点，吴耀知道，他死定了，就死在了萧然的手上。

萧然说，“你其实都知道对不对，你家里的情况，你知道你妈妈为什么那么反对我们两个在一起，因为她害怕，音为你她不甘心，她放下了一切，愿意委曲求全才换来的这个家，最终还是毁在了你手上，或者毁在了我们两个人的手上，你妈妈没有说任何一句狠话，她只是给我讲了个故事，告诉我什么叫做可怜天下父母心，告诉我一个女人能够为了她的家庭付出一切，包括尊严。吴耀，你可以放弃你自己的未来，但是，你不能无视你母亲的付出与尊严。”

“所以，你要放弃我们两个的付出与尊严是吗？”吴耀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辩解些什么，萧然的每一句话都是对的，也是他曾经无数次挣扎，想要放弃的理由，萧然说得对，方静怡为这个家付出的真是不是一两句话就可以讲清楚的，可以说，是这个女人一点点的付出，才维持了他的家，而自己正在做的，无意是在给这个家添加一个噩梦，所以，他也纠结，也会迷茫，但是最后，他选择去战胜这些，因为他不想想父亲那样去用违心的笑容换取一个家的和平，以及一个全心全意爱自己的女人的笑容，太难了，吴耀告诉自己，人如果不能够活的真实一点的去面对自己，那么只能一辈子活在愧疚之中，而现在，萧然又把这些问题摆在了自己面前。

“我们根本就是错误。”萧然似乎只有这一句话还回应萧然，如果今天方静怡选择辱骂自己，或者像八年前那样用金钱来贬低自己，他都可以理直气壮的反驳，但偏偏这个女人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来乞求自己，能够说服她唯一的儿子回家，萧然无法拒绝，也无力拒绝。

“我们不是错误。”吴耀说，“每个人都该为自己活着，萧然，你明不明白？”

“我不明白，”萧然说，“这世界上每个人都活在一张巨大的关系网下面，有些事情从出生就注定了，没有任何一个人是独立的，所以我们根本不可能撇开别人，只为了自己活着，吴耀，你别天真了，如果有下辈子，那就下辈子再说吧。”

“下辈子？“吴耀笑了，”这辈子都活得这么难，谁还想要下辈子？萧然，我只有这辈子。“

“吴耀，回家吧，咱们还是像普通朋友那样吧。“

“你会动不动就想要和普通朋友在一起吗？你会动不动就想给你的普通朋友做一顿好吃的？你会在普通朋友熬夜加班的时候想要劝他早点休息，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结果只好选择做一顿夜宵，陪着他慢慢熬夜？你会在普通朋友不在身边的时候特别想他，不管手里面忙些什么工作，总是会时不时的想起他吗？萧然，你能做到这样的普通朋友吗？”吴耀把“普通朋友”四个字咬的很重，就像是要用雕刻刀把这一个个的问号深深的刻进萧然的心里面一样，他不停的质问着萧然，也质问着自己，“萧然，如果我们做不到，我们怎么能算是普通朋友？”

“那就努力做到吧。”萧然深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找回了往日的镇定与平静，他说，“吴耀，那就努力做到吧，就当做是一个挑战，最后的奖品是我们的下辈子。”

第 22 章

当萧然把分手当做最后的决定告诉吴耀之后，吴耀很长时间都没有说出一句话，他无言以对，就算心里面有很多挣扎的事情和理由，也说不上来一句话，坦白说，萧然说的每一句话都在情在理，但是与之相对的是他和萧然的未来，也许左右为难是对这一情况最好的概括。

突然之间涌上心头了一阵疲惫，深深的疲惫，吴耀放下手里的筷子，安静的坐在一边，看着萧然默默的拿起手里面的筷子，一下一下的戳着碗里面剩下的几个饺子，但是两个人都没了食欲，直到萧然碗里面的饺子皮儿被戳的不成样子，里面的肉馅儿都已经露出来之后，吴耀终于站起身来，说：“要是实在不想吃了，就算了吧，晚上吃多了也不好，吃个七分饱就行了，吃多了反而不舒服，把碗给我吧，我去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