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羽庭的神态李春秋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他揽过殷羽庭的肩关关切的说:“好了,我们不要吵了。总之奴儿知道这也是我的初吻就行了。看你精神不好,不如回去休息一下,今天的折子不用批了。”
殷羽庭颔首应声,却没有看到那一刻李春秋眼中闪过的一丝寒光。
听雪阁
看着茶盏中琥珀色的茶水,氤氲的茶香弥漫鼻端,隐约间淡若无状,却又像丝一样缠在一起,浓得化不开,在口齿间流过,一缕一缕地沁入心脾。
李春秋坐在窗前品茗,脸颊似乎染上艳丽的光,笑意若有若无。
“今天王爷心情这么好,有什么高兴的事么?”卓静之撩帘进来,手中端着茶果。
李春秋摸了摸嘴唇,玩味的笑了:“的确有件很好玩的事。”
“您说去西苑书房批折子,怎么才不到一个时辰就回来了。”
“殷六郎精神不好,本王让他回去休息了。一个人在西苑书房没意思就回来了。对了,静之……”李春秋温和的道:“过来坐下,我有话问你。”
卓静之喜道:“要跟我谈心吗?王爷已经很久没跟我谈心了,我记得上次谈心还是在王爷十一岁的时候……”
“静之。”李春秋将茶盏砰的摔在桌上,春风和煦的脸色倏忽变成冷若冰霜:“本王最讨厌的就是你说些陈年旧事。难道你是靠回忆活下去的?”
卓静之好像习惯了成王对他态度的遽变,单薄高瘦的身子晃了晃,唇边淡淡的笑也没了,只剩下一脸失望。
“静之,本王最后告诉你一次。本王不需要你这样无怨无悔的付出青春。你已经是而立之年,本王可以给你置一处府邸,可也以给你娶一房妻室,这样也算对得起你对本王二十一年无微不至的照顾。”李春秋掐掐眉间,不耐的说道。
卓静之抿起薄唇,苦笑了声:“我老了。你身边有了那么多新人。刘子桓,裴青冈,沈冰君,还有……殷羽庭。他们都比我年轻,都比我有用,都比我更能讨你的欢心。所以,……所以……”他哽咽了,说不下去,眼睛里噙满了泪水。
“卓静之。”成王被惹怒了,他的目光落到坐在面前的男人脸上,看到了那男人的泪水,汹涌的怒火渐渐熄灭,无奈的柔声道:“不要在说这么幼稚的话了。你应该明白本王劝你离开王府并不是这个原因。”
“不明白,我怎么会明白!”卓静之低吼。
“那好,我不勉强你。现在,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李春秋认真的道:“西苑书房的金猊机关,是你告诉殷羽庭的吗?”
卓静之想了想道:“是我不小心说漏嘴了。”
“原来如此。”李春秋若有所思:“你现在马上去西苑书房将那本《幽国通鉴》拿过来。”
卓静之惊讶抬头,问道:“拿它做什么,出什么事了吗王爷?”
李春秋从腰间取下钥匙放到卓静之手中,用下巴点点门口,没再说话。卓静之看见成王脸色阴翳也就不敢再问,拿好钥匙快步去了。
半个时辰后,卓静之回来。
李春秋气得砸碎了手中茶盏,怒吼道:“来人,把殷羽庭给我押过来!”
第19章
“王爷……”殷羽庭跪在听雪阁的玉石地砖上,面前是摔成好几块的茶盏。其实那时在西苑书房,殷羽庭就担心这个,如今果然应验了。
“殷六郎,那本《幽国通鉴》哪里去了?”李春秋皮笑肉不笑,一副暗怀鬼胎的表情。
此时站在成王身后的刘子桓说话了:“王爷,您的宝书丢了吗?难道……跟殷六郎有关系?”刘子桓刚听到消息就一溜小跑来到听雪阁,正遇上卓静之带着两个侍卫将殷羽庭押来。
听到李春秋的问话,殷羽庭抬起头,他那雪白的脸略显僵硬,浓黑的眼中露出不可置信的目光:“王爷言下之意,是臣偷了《幽国通鉴》。”
“刚才本王和你还在西苑书房见到那本书,不到一个时辰就不见了。你说不是你,难道是本王吗。”李春秋平静而清楚的说了这番话。
殷羽庭冷笑一声:“王爷这是乱扣帽子,有什么确凿的证据证明是臣呢?”
刘子桓左瞧右看,一向爱笑的他也嘴角微垂,小心翼翼的对李春秋说:“藏那本书的地方只有王爷与卓静之两人知道,或许这是个误会也说不定。”说话时褐色眼珠不时在卓静之发青的脸上乱转。
李春秋侧过脸对他说:“殷六郎也知道,是静之说漏了嘴。”
刘子桓点点头,仔细观察了下李春秋脸色,未敢再出一言。
那方跪在地下的殷羽庭听了这话却是眉心一动。
李春秋对殷羽庭说:“殷六郎看了那本书的内容,对那书中所述的金银财宝动了心思也是难免。这样吧,只要你承认《幽国通鉴》是你偷的,本王便慷慨相送,不再追究此书去向。”
殷羽庭眉心的红痣越发红的妖艳,黑眸中闪出阴媚而冰冷的光:“然后呢,王爷不追究那书的去向,却来追究臣的命对吗。”
李春秋眯起眼,脸色已没有刚才平静,他那殷红的唇竟有些失色,桃花眼里隐着不易察觉杀气:“殷六郎,看来你有足够的智慧来判断自己的死期。”
殷羽庭上前跪爬两步,膝盖不小心落在碎瓷茬子上咯出鲜红的血珠透了他的锦裤。浓黑的眼珠一瞬不瞬的盯着上位的李春秋说:“如果王爷要臣的命,臣连眉毛都不会皱一下。如果王爷还不想要臣的命,那么,请给臣一个洗脱冤屈的机会!”他眼珠一转,俯首道:“请王爷给臣三天时间,臣一定会抓到真正的偷书贼。如果臣抓不到,王爷在杀臣不迟。”
李春秋把玩着大拇指戴的扳指,极隐蔽的扫了殷羽庭一眼,漫不经心的说:“就这样吧。”然后对刘子桓摆了摆手。
刘子桓心领神会,赶紧上来将跪着的殷羽庭扶了起来,讲了些不软不硬的话就把他送出了听雪阁。
“静之,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你回去休息吧。”李春秋掐着眉峰。
卓静之木然的站在那里,双眼呆滞,仿佛没听见李春秋的话。
刘子桓刚巧进来,一见木头桩子一样杵在那里的卓静之,讥笑道:“王爷叫你走听不懂么!”
卓静之还是没动。
李春秋终于抬眼看他,无奈而温柔的说:“静之,本王有话对子桓讲,你先去休息一会好么。”
卓静之终于有了反应,他悲伤同时怨恨的看着李春秋和刘子桓,然后沉默的掉头就走。
琼临苑
小家丁阿财急急忙忙拿着药箱往琼临苑跑。
殷羽庭坐在床上,两条裤腿卷到膝盖以上。他的膝盖到小腿划了好多血口子,膝盖处最深的伤还在孜孜冒血。
阿财一进门就哎呀了一声:“殷六郎,您这是怎么惹到王爷了?”一边说一边手脚麻利的给从药箱中那处止血的膏药和纱布。
殷羽庭苦笑不答只道了句谢,想了想又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受伤的?”
“是裴公子让小人过来帮殷六郎治伤。裴公子还说现在公务在身不方便,等晚上他再过来看你。”
殷羽庭听罢眼色低回,裴青冈最近对自己的态度他当然心知肚明。
待小家丁阿财走后,殷羽庭赶紧穿鞋去了趟西苑书房。他捧着门锁翻来覆去的检查,都快把那锁头揉碎了。接着又查看了书房的房梁房顶,门窗台阶,书案座椅,连案头的文房四宝都验看一遍。
回到琼临苑,殷羽庭心中想道:从现场的情况来看,这本《幽国通鉴》恐怕是长了翅膀自己飞了。除非……除非是这成王府里出了家贼。
太阳已经落山,余晖落洒窗前。暗淡的灰,温和的红。收敛的金交相辉映,橙色的云朵层层叠叠浮在天际。
屋里没有掌灯,裴青冈进来的时候漆黑一片。他在内室转了一圈没找到人就摸黑上了二楼,刚刚走完台阶便看见殷羽庭正坐在书房里发呆。
殷羽庭眼神黝黑深邃,视线落在窗棂上。窗是开着的,放眼望去正是落日下暗金微光的粼粼湖水。他一只手握成拳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桌子,发出单调而沉闷的声音。
“殷六郎。”裴青冈唤了一声。
殷羽庭转过脸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你来了。谢谢你让阿财过来给我治伤。”说完他站起来点亮了蜡烛。
屋里渐渐亮了起来。昏黄的烛光将人的五官映得鲜明。裴青冈惊讶的发现殷羽庭的脸在烛光的刻画下好似巧匠雕出一般俊得晃眼。那颗美人痣红艳艳的像滴血珠,又给那张俊脸生生揉进了几分阴柔与妩媚。
“阿冈,别站着,过来陪我喝一杯。”殷羽庭一语点醒发愣的裴青冈,下巴点点桌上放着的酒具。
裴青冈发现自己盯着人家盯愣神了,赶紧说了句不谢,坐将过去表情很不自然。
殷羽庭像是没察觉到裴青冈的异色,一面落落大方的给他翻杯倒酒一面说道:“这是清酒,醇香的很,你尝尝。”
其实裴青冈哪有心情跟他在这喝小酒。早间裴青冈就听下人们传殷羽庭被王爷训斥,给王爷跪了,王爷还大怒。他找那些下人仔细询问,又得知殷羽庭偷书被抓受伤等等真假消息,于是找阿财让他先带着药箱来琼临苑,等自己公事忙完再来探望。先下终于抽身来到,心里是火急火燎的想问个究竟,他酒杯一推,急道:“殷六郎还有心喝酒?”
殷羽庭看他一眼就将目光调回窗棂处,慢悠悠道:“阿冈第一次来我这里,我却没什么招待你的,将就着喝这酒吧。”
裴青冈真急了,把殷羽庭手中酒杯抢了过来砸在桌上:“殷六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听说你偷了王爷的宝书?听说你被王爷罚跪了?除了腿上还有哪里受伤了没?王爷真的要杀你吗?”
殷羽庭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喂喂喂,你一张嘴问出这么多问题,我要从哪里开始回答你呀。”
裴青冈瞪眼呲牙:“你还没心没肺笑得出来啊你!”
要知端的,下回分解。
第20章
裴青冈瞪眼呲牙:“你还没心没肺笑得出来啊你!”
殷羽庭却笑道:“看你着急的样子就是好笑。”
裴青冈摇摇头:“殷六郎,我都急死了。”
殷羽庭不忍再逗弄裴青冈,就把事情的大概经过他说了一遍。不过却隐瞒了卓静之“说漏嘴”这件事,换成:自己误打误撞弄开了机关。
“原来是《幽国通鉴》啊……怪不得王爷这么生气,那可是王爷的宝贝!”裴青冈替殷羽庭捏了把汗。
殷羽庭眉间朱砂动了动:“你也知道这本书?”
裴青冈扬眉:“知道啊。”
“知道这书在王爷手上的还有谁呢?”烛光在他眼角眉梢洒下淡淡柔光,青郁郁的眼睫上下忽闪。
裴青冈想了想道:“刘总管,卓大哥,我,还有王爷。”
殷羽庭眸光一闪:“沈冰君不知道吗?”
“他?”裴青冈偏了偏头:“他应该不知道。”
“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其实,大家都知道王爷对沈公子好,很多事王爷刻意瞒着沈公子不让他知道,就是不想让他参合进来,不想让他增加烦恼。王爷这是保护他呢。”
“那么说,沈冰君真的不知道。”他心念电转,唇边微微勾起一角,恍若罂粟绽放。
裴青冈见他的手一直扶着膝盖,想到他膝盖受伤的事,便要查看他的伤处。殷羽庭推辞一下也就噜起裤腿给他查看。
裴青冈小心的将纱布一圈圈打开,看着那白皙皮肤上一撮撮的伤口,黑亮的脸瞬间暗淡下来,他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然后又小心的把纱布缠上。殷羽庭从旁观察,将裴青冈脸色变幻尽收眼底。他眉心微低,淡淡的道:“阿冈别担心,这点小伤不碍事的。”
裴青冈突然攥了攥拳头站起来说:“我去找王爷!殷六郎不是这样的人!王爷不能这样草菅人命!”
殷羽庭也站起来道:“阿冈千万别去。一是你没有证据证明不是我。二……不是还有三日期限么,你怎见得我在三日之内抓不到真正的偷书贼?!”因久坐后起身太猛,殷羽庭腿一抽筋,“哎呀”一声就要摔倒。
裴青冈手疾眼快接住了他,殷羽庭就势揽住裴青冈脖子。两人贴得极近,殷羽庭后背窝进裴青冈怀中,那强劲有力的心跳声传将过来稍稍震了殷羽庭一下。
“什么香味儿这么好闻?”裴青冈将殷羽庭扶到座上,抬臂闻了闻自己衣袖,“殷六郎你使香料了吗?”
殷羽庭神色微变,忙问:“什么香味儿,我怎么闻不到。”
裴青冈坐下道:“忘了告诉你,我从小鼻子就特灵。能识别常人闻不到的味道。我的警觉性也比常人高。所以王爷才提拔我做成王府的侍卫队长。”
“这样啊……”殷羽庭思索片刻,问道:“你刚进屋时有没有闻到香味儿?”
裴青冈摇了摇头:“没有,一直都没闻到。就刚才特别浓,现在淡了。”
殷羽庭忙伸出细白小手放到裴青冈鼻端:“你闻闻,香味儿是不是从我手上传来的?”
裴青冈拿着殷羽庭的手仔细嗅着那无根修长的手指,指尖不经意的划过他宽厚的嘴唇,那微痒的触感骚动着他的神经。裴青冈的脸立刻红了,好在因为脸皮黑光线暗没有显露出来。
“闻到了吗?”殷羽庭急问。
“嗯……嗯……是从你手指间……”裴青冈尴尬的回答。
殷羽庭突然拉起了裴青冈的手说:“阿冈,我多半猜到真正的偷书贼是谁了!”
裴青冈闻言一惊刚想问是谁,却见殷羽庭复又摇了摇头:“不过现在还不能肯定……”
他直视着裴青冈的脸,眼睛中闪烁着星子般的光芒:“阿冈,你能帮帮我吗?我需要你的帮助!”拉着裴青冈的手不由得加大了力气。
裴青冈的厚唇也微微笑了,另一只手轻轻覆上那只细白的小手,厉目中难掩温柔:“我当然会帮助你。抓住偷书贼也是侍卫的职责。”
殷羽庭低头看着那双握住自己的手,暗淡的烛光掩饰了他的笑容。
殷羽庭偷了王爷东西这件事很快传遍了成王府,丫鬟家丁车夫厨娘议论纷纷。殷羽庭给成王府留下的文雅谦虚的贤臣形象立刻被颠覆。想那成王李春秋对他殷六郎如此器重,他却是个吃里扒外鼠窃狗偷的小人。更有甚者一针见血的指出:这殷六郎不是家道中落了嘛,说不定他进王府的目的就是为了弄钱。
人们没想到的是,偷盗事件发生第二天人家殷六郎却大摇大摆的照常去了西苑书房,就跟没事人似的批阅奏折。不仅如此,细心的丫鬟还发现今天殷六郎心情特别好,晚饭的时候还特意跑到厨房要了几样酒菜。
这天晚上星光璀璨。
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
几日寂寥伤酒后,一番萧索禁烟中。
琼临苑的水晶帘随风舞动,相互碰撞成清新的夜曲。
有人坐在小花园的霜筠亭里自斟自酌,有人穿过侧门倚石笑望。
殷羽庭一袭白纱拖地,黑发长衣,眼眸明媚妖娆,眉间那颗朱砂亦暗光频闪妖得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