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衿回府后发现大哥宋子承也回来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果然他不是个当官的料。

拖了好几天终于清闲了，第二日宋子衿打算去书斋买几本书来看。

走到半路，就被一个陌生的男子拦住了，“宋公子可认识扎西格列？”

宋子衿眼皮一跳，“算不上认识，兄台是？”

“那扎西格列可是认识你爹宋宰相的，能否移一步说话？”

一起往前走了几步，入座到一个寂静的酒楼雅间，宋子衿仔细打量那人，和自己相仿的年龄，自己对这个人一点印象也没有，一身布衣也看不出什么。

“兄台找我所谓何事？”宋子衿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你看看这个。”那人说罢就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信封。

宋子衿大致看了一下就惊出了一生汗。

信首称呼是宋兄，内容上全是一些大逆不道的话，看意思爹也同意和扎西格列谋反。宋子衿眉头紧皱，不说爹是当今宰相，权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单单说爹也是一门忠臣，这事就是不应该。不过想到那日问爹认不认识扎西格列，爹含含糊糊的回答和一脸不自在的表情，还是让宋子衿心凉了几分。

“你到底是谁？这什么意思？”宋子衿眼神凌厉起来。

“宋公子不会不知道宋宰相和这北方蛮夷之族的王扎西格列有关系吧？”那人坐在板凳上，没有打算告诉宋子衿自己是谁，悠闲的喝着桌子上的清茶。

王？宋子衿眉头皱的更深了。

“这信件要是捅出去，不单单是宋宰相，还可是要诛连九族的。”

“直说吧，你想要干什么？”这人不去找爹也不去举报，偏偏来找他，宋子衿真的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好图的。

“嗯，这扎西格列和宋宰相到底有没有关系呢，这还不确定，不过……”那人抖了抖手中的装有信的信封。

宋子衿冷眼看着对面的男子老成的在兜圈子。

“不过啊，宋公子和齐胤王爷是有关系的吧？”

“这与王爷有什么事？”

“宋公子和王爷没关系，宋宰相不就和扎西格列没关系了吗。”

呵，宋子衿一声冷笑，原来是这样。直直的盯着对面的人看，“容我请教一下，什么叫没有关系？”

“王爷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和他走的太近了反而对宋公子不好，再说，宋公子该到成亲的时候了罢。”

他宋子衿本来和齐胤就没有什么的，不知道是谁看不顺眼了，想必上次竹林一事也是这个人背后的主子做的。

看了看在对面人手中的信，宋子衿用清冷的声音说道“我和王爷自是没有关系的，敢问兄台怎么才能把信交给我。”

“我就不拐弯抹角了，宋公子也是个痛快人，就一句话，让齐胤王爷死心。”

宋子衿感觉到心里一阵闷痛，齐胤的心意从七夕那晚他就知道了，自己一直想装傻子怎奈何有人专门来揭开这厚厚的一层面具。

“我还是不明白。”宋子衿眼神空洞的望向窗外。

“宋公子不要装傻啊。”那人笑道，“只要约王爷来这酒楼，把什么事都说清楚，宋公子就该成亲就去成亲，该做宋府的二公子就还是二公子。我也是说话算数之人，事成后这信你拿去，我也不曾知道什么扎西格列。心死了，王爷就不会总是缠着宋公子给宋公子造成困扰了对吧？”

见宋子衿不说话，那人又说“宋公子这谋反的罪名可不是那快要知命之年的宋宰相可以受的住的。”

“好。”宋子衿眼睛还是看着窗外“明天吧，明日申时还是这个酒楼。”

“宋公子果然是个聪明的人。”

回到相府天色已经很晚了，宋子衿走到宋政文的房间，看着床上已经熟睡的脸，宋子衿有点不忍心叫醒他了。

刚进门时带有的一点怨气，看到床上被病魔折磨的头发一大半都发白了的老人后，全部都消散了。太医也说爹不能动气的，还是明天拿了信函再来找爹，劝他回头是岸吧。

从小全府上下就爹一个人宠他，爹政务也忙，不过闲下来必定会亲自指导自己的书法和棋艺，有什么好的东西，自己抢不过大哥还要让着小妹，爹就偷偷的递给自己一份。从小到大爹都没舍得打自己一下骂自己一下，而今爹也快老了，怎么能让他抱憾一生呢。

次日当齐胤在王府看到宋子衿的时候，差点又以为是幻觉了。带着眼底掩饰不住的欣喜和宋子衿走在大街上，宋傻子说要去喝酒，他也好久没有喝酒了。

昨天的雅间里，宋子衿开始给齐胤倒茶。

“子衿，不是说喝酒吗？”

“先喝点茶，等会再让小二上酒。”

又是相继无话，宋子衿坐到齐胤身边。“王爷，我找到心爱的女子了。”宋子衿一直笑着说，只不过笑意却没有达到眼底。

“啊？”齐胤很差异。

“是的，是半个月之前遇到的一个姑娘，导致王爷腿伤我没有来得及去看望，我在这以茶代酒赔罪了。”说罢，宋子衿仰头喝完了杯中的茶。

见齐胤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宋子衿移开视线看向窗外，微笑道“她啊，和王爷一样也爱吃甜食，女子喜好吃甜食才对嘛。她说话的声音很温柔，想让人一生去保护她。她知道我喜好是什么，在外人面前从来不会让我为难。她也很健谈，呵呵，女子中很少有这样的了，和她在一起很自在。”

齐胤看着宋子衿温柔轻笑着的侧脸，手中的茶杯越握越紧，眼神也越来越冷，“够了，子衿今天约本王到这来就是说这个的？”

“对啊，还有……”宋子衿充盈着笑意的眼睛盯着齐胤的嘴巴“王爷我现在要陪我将来的娘子，可能以后就不能陪王爷把酒言欢了。“

“再过几个月就要成亲了，也该给她一个名分。”

齐胤直直的看着宋子衿的眼睛，宋子衿也视线上移，对上了齐胤的眼神，可是宋傻子眼睛里除了笑意什么都没有。

“那……季莲玉呢？”

“你说端妃啊，该忘得就要忘记，是不是王爷？”

那，本王呢？

“呵，本王还没看出来宋公子原来也是朝三暮四之人啊，不知道哪家的姑娘又入了宋公子的眼呢？”齐胤打开折扇，轻轻的扇了几下。

“王爷说笑了，姑娘家的芳名不便提及。”宋子衿又移开眼睛，看着齐胤身后的屏风。

“本王怎会说笑，宋公子可真是魅力无边啊，宋公子能否教本王几招怎样才能让心爱之人死心搭地？”他齐胤难道一直都没在你的眼里？

宋子衿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嗯，对了，要多在他身前陪伴才好，这样他就离不开你了。”

啧，我在你身边陪伴的还不够多吗，齐胤冷笑不语。

“对了，前几日我还送给了她那个小玉核桃，就是咱们上次一起买的那个，她很喜欢玉石呢。”宋子衿喝了一口茶，掩饰住了眼底不明的情绪。

“你……”齐胤无力的看着宋子衿。

“客官，酒来了。”店小二敲门送上了一坛女儿红。

宋子衿自嘲的笑了笑，真是巧了，还是那个醉仙楼，只不过从大堂换到了雅间。

“王爷不是要喝酒吗？她不喜欢我喝酒，我就以茶代酒敬王爷一杯了。”

齐胤推开手中已经凉了的茶杯，拿起酒杯，起身倒了一杯酒，举杯“那就祝宋公子圆满今生，一世无忧。”

浓郁的酒气直冲嗓子眼，冲的齐胤眼泪都快涌出来。

“谢谢王爷这般抬爱，在下以后却不便陪王爷饮酒赏月了。”宋子衿说罢，还温纯一笑，像是想起了什么趣事儿。

“好了，本王还有事，宋公子不必送了。有如花美眷在手，本王自是不便再打扰了。”齐胤说完，便毫无留意的走出了门外。

看着齐胤走出的背影，和那日季莲玉的背影奇迹般的融在了一起，上次是自己无力挽回，这次却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但这次心里却是一抽一抽的痛，要多在他身前陪伴才好，这样他就离不开你了。宋子衿终于体会到了什么是蚀骨的绝望，果然不好受。

“出来吧，信函呢？”宋子衿低声说着，眼神又瞄向了窗外，这酒楼的后院居然也种了九里香，不过花期都过了，花，都凋零了。

“信函在这，宋公子真是让在下佩服啊，宋公子和王爷没有关系了，也就没宋宰相的事了。”那人微微一作揖，“在下告辞了，宋公子一定要和宋宰相好好说说，不能让老人家走歪路啊。”

宋子衿独自留在了酒楼中，右手中死死的捏着信封。左手探入衣襟里，摸摸了温润的小核桃，这底下的齐字宋子衿早就发现了，雕琢的玉核桃之间差别还是很大的，齐胤却一直以为自己不知道。

宋子衿痴痴地看着凋零的九里香，直到傍晚才回去。

第11章

宋子衿一路都在思忖着该怎么向爹开口，更何况爹现在还卧病在床，不能有大的情绪波动。

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的，宋子衿站在宋政文床前，看着老人家笑的和蔼的脸。

没等宋子衿说话，宋政文却说了起来“子衿啊，这些日子真是麻烦你了，爹现在病好多了，不用一直来守着爹。”

“爹，你知道扎西格列是什么人吗？”宋子衿声音轻柔的对床上的人说，把旁边柔软的垫子放在宋政文身后，让他半躺在床榻上。

“我说过我不认识他。”语气有些冷，宋政文说罢眼睛就一直盯着桌上的茶壶看。

“爹，他是蛮夷之国的统领，咱们不要再和他再有交流了好不好？”宋子衿满眼的祈求。

“子衿，你这些都是从哪听的？”宋政文的眼神变了变，“你爹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我和他真的只是几面之交，那次下朝的时候，不知道怎么他就出现在我的书房了，那种逆贼我怎么会和他同流合污，我不认识他。”

宋子衿用手狠狠攥着藏在袖子里的信函。既然不想承认就算了，本来就不相信爹会做卖国之事，也算给老人留下一丝尊严，“爹身为一朝宰相，定是为国为民，孩儿相信爹。”

“子衿，不管别人说什么，一定要相信爹。”宋政文带有血丝的眼睛看的宋子衿也茫然了。

这眼神太认真。就像小时候大哥小妹欺负他，爹下朝后问发生了什么事，他被冤枉却有口难辨，爹就会抱着他，擦干充盈在他眼角的委屈泪水说“爹相信你。”

不管怎么样，宋子衿都深深地呼了一口气。爹没有和扎西格列再有联系就最好不过了，世上唯一的一个亲人则能忍心看他不能平平安安颐享天年。

他和齐胤不清不楚的感情其实早就想彻底结束掉了，为保护自己砸伤了腿，是个傻子也能看出齐胤的意思了。借口府上的事务繁忙忍着没有去看齐胤，是给齐胤找一个借口，也是给他自己找个心安理得的借口。想有段时间冷静一下，男人和男人这种叛经离道的感情怎么容许存在于这世间。

虽说断袖之交这世上也是有的，但不会属于当今王爷的亲弟弟和宰相的小公子只见到的。不孝有三，无后最大，暂且不说齐胤是不是死心搭地，就单说王妃这一事，太后怎么能容忍自己的儿子绝了后。他宋子衿不是什么男宠或是小倌，他不能容忍以后的伴侣妻妾成群，不实际的，得不到的，不如迟早放弃。

没有去看齐胤的那半个多月里，宋子衿也似乎是想通了，本来就没有什么，这种朦朦胧胧的感情早就不应该存在。但看到齐胤一瘸一拐的走路，听到带有掩饰不住的委屈腔调，宋子衿所有的防御全都溃散了。最后那句“子衿，我想你了”更是让自己全身一暖，心里痒痒的厉害。

现在又冒出的信函，似乎又是给自己的一次机会，不管幕后的人怀有什么样的目的，顺着梯子，该断的终归是要断的。虽然那时每说一句话，就像是往被利刃划的鲜血淋漓的心脏上面撒盐，但是自己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嗯，孩儿当然相信爹，爹先休息吧，孩儿退下了。”宋子衿向宋政文无力的笑笑，就退出了房间。

坐在自己的院子里，抬眼才发现，原来院子里的九里香也谢了。剩下浑浑噩噩的自己，自己被自己折磨的溃不成军。

“公子，你又上哪去啦，真是的，去哪也不叫上我。”清风边揉着刚睡醒的双眼，走向宋子衿。

“就办点小事，没什么的。”宋子衿好笑的看着清风一缕头发在空中飞舞。

“清风，你有没有想过娶亲？”

“公子干嘛这么问。我还打算伺候公子一辈子呢。”

“胡说，怎么能一辈子，该成亲就要去成亲，我以后又不能养你也不能给你生孩子。”说完宋子衿一脸窘迫，这话好像有点不对。

“噗，公子，我不要孩子就好了。”清风也不客气的倒了杯桌子上的茶喝。

“怎么能不要孩子呢，这样就断后了啊。”宋子衿喃喃低语，其实他对孩子也是无所谓，反正还有大哥呢，小侄子也快出生了。

“断什么后，我清风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记事起就跟着公子了，公子别想甩掉我。”

宋子衿笑了笑，是啊，自己也就七岁多一点的时候，从街上捡来一个衣着脏兮兮满脸泥泞大约三四岁的小孩，在原地等了半天也没见有人来寻，就自己做主把他领了回家。说是要当小厮的，自己却把他当亲弟弟养。十二载光阴已过，也打算让他去寻亲生的爹娘，而清风却一直不离不弃的陪在自己身边。

“清风，你真是个好人。”说完笑容一下子就僵住了，脑海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轰的一声炸开了。

子衿，你真是个好人。尾音带着浓浓的笑意，这句话一遍一遍的回荡在耳边，怎么拂也拂不去。他宋子衿不是什么好人，他只会逃避和装傻干着自私的事，招惹齐胤偏偏又毫不留情的伤害了他的心。

“清风我困了，先去休息了。”

“可是……”没等清风说完，宋子衿就已经走进了屋中。“可是公子还没吃饭啊。”

齐胤是一路冷笑着回的齐王府的，本来满怀欣喜的和宋子衿去喝酒，得到的却是晴天霹雳。宋子衿有自己心爱的人，还不能让自己降低身份再倒贴过去了，把刻有齐字的小玉坠送给了别的女子。齐胤越回想就愈发的想要笑，他不是那种看着别人娇妻在手还能诚心诚意祝福的人，那句愿你一世无忧已经是他的最大限度了。

他本以为宋子衿是位谦谦公子，温润的就像是一块美玉，结果今天发现，什么玉不玉的，终究是块石头，捂不热的。

碧墨和知桦看到王爷一脸戾气的回来也没敢问什么，只得默默给王爷准备晚膳。看着王爷吃了几口饭才放心，知桦站在齐胤旁边低头对他说“王爷，今天下午宫里来人禀告宣您进宫。”

“嗯，知道了，是太后？”齐胤继续夹了一片青菜，这菜怎么越吃越苦。

“禀王爷，是皇上。”知桦小心翼翼的看着齐胤王爷的眉头越皱越深，退到一边便不说话了。

“皇兄啊，那么快……”齐胤继续吃着眼前的青菜，这菜果然是苦的，坏的东西还上桌，这厨子是不是活的太自在了。

终究是拗不过皇上的，三日之后齐胤还是乖乖去了御书房。

“皇兄找臣弟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