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商(包子)下——燕赵公子
燕赵公子  发于:2015年07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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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两位陛下一边品茶,一边也还在低声私语。不过他们两位声音不大,下面的人无论怎么努力,都没能听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

一时之间,整个正殿里只能听到上首两人声音,旁的宫人与商贾仿佛不存在一般,就连呼吸都停了似得。

许久之后,上面才又响起声音,首先开口的是穆琛:“顾爱卿今年的新茶,依旧很好。”

依旧很好,这是个很高的评价了,不仅对往年他的贡茶做了肯定,也表明今年的仍旧出色。

顾寒亭虽说一贯冷静,可面对两位陛下也不由有些提心吊胆,听到穆琛这句话讲出来,才算松了口气。

他忙站起身来跪在座位之旁:“草民谢主隆恩。”

穆琛又说:“爱卿请起,年年都品你们家的贡茶,朕跟帝君一直都很喜欢。”

顾寒亭忙又谢了一句,这才站起身来坐回原位。

一般而言,他们煮茶只挑最得意的一种散茶来呈上,只要最得意的被皇上选中,其他的茶品便会让大总管来筛选,好的自然一起供上,不好的就被剔除出去。这样一来,只要能得皇帝淡淡说一句好,这次斗茶就算没白来。

之后穆琛又点评了别的两家,最后却是沈奚靖道:“本君倒是觉得有一味新茶味道独特,还真是第一次尝,金针银叶,不知是谁家的?”

猛地听到他点了自家的茶,程维哲先是愣住了,然后便被杨中元拉着站起身来,一起跪在地上。

“回君上话,是草民家中所制。”

沈奚靖自然知道是杨家所制,呈上来的茶盘上都贴有各家名号,他现在单独叫两人出来,其实是相同杨中元说几句话。

“哦?金针银叶,这名字倒是起的好,本君喝着确实是银叶的味道,不过却又有些特殊。”沈奚靖又说。

杨中元张张嘴,正想回答沈奚靖的问题,却不料坐在帝君身边的皇帝开了口:“金针二字,应当暗含了金散的名头,对否?”

他能说出这样的话,就证明他细细品过那道茶,杨中元心里激动,已经多少意识到此事落了准,因此便向上首二人叩首,才直起身道:“皇上圣明,此道金针银叶,正是草民家中新研制的茶树,由金散和银针并树而生,所得最好雀舌,做了这一味茶。”

既然上面问了,他就必须要回答,反正他们那一亩地茶树都在崇岭上,又是老孙耗尽心血所养,就算其他茶商知道了真相,他们也不一定种得出来。再说,就算他们能种出来,也炒制不出韩家独特的味道来。

对于师父的手艺跟程维哲的能力,杨中元是相当有信心的。

听了他的回答,穆琛也不由点头称赞道:“别出心裁又当真独具匠心,甚好,甚好。”

能被圣上这样称赞一番,便是对他们两年忙碌的最好肯定,程维哲满心激动,拉着杨中元深深弯下腰,道:“草民谢陛下金口玉言。”

别出心裁,独具匠心这八个字,不是谁人都能得的。

按理说,话讲到这里,便应当结束了,却不料沈奚靖并未让二人起身,却是又问:“本君瞧着你们呈上来的单子,里面有一味茶饼,命名为小荣华,可是早先御供的那种吗?”

他话音落下,程维哲还未来得及回答,却发现蔡荣信的手抖了抖,一张脸顿时白了。

程维哲冷冷扫他一眼,再抬头时已经满面恭敬:“回君上话,这次的茶饼是草民师父亲手传授,草民苦修两年余,终于做到如今模样。原本不想叫小荣华这名字,但师父却允了,所以此次便斗胆用了。”

他说完,便感觉离他不远的蔡荣信神情更是不对,但他根本没心思搭理他,只是恭恭敬敬对着上首两位陛下回话。

杨中元也偷偷扫了一眼蔡荣信,心里面却异常高兴。

如果这场面能让师父瞧见,他说不定睡觉都会乐出声来。

话是沈奚靖问的,却由穆琛来作答:“朕幼时听过小荣华这道茶,不过宫里只剩陈物,倒是不当喝,待会儿自当好好尝尝。”

他这话,无意又给小荣华加了不少筹码,杨中元和程维哲心里都挺高兴的,面上不自觉就带了笑。

沈奚靖见他这样开怀,心里也跟着欢快了不少。

虽说他后来一步步往上走,两个人没那么多机会碰面,但是曾经在锦梁宫那几年光景却一直刻印在他脑海中,是怎么都不会忘记的。

当时那样岁月,如果不是他们相互扶持,也很难走到今日。

而杨中元也从来就不是喜欢攀附权贵之人,从他位居总管高位却毅然选择离宫来看,便知道他压根就没有利用沈奚靖的心。作为同帝君同甘共苦过的幼时好友,杨中元在宫中的日子不可谓不好过,可他却从来没有仗着这个做些仗势欺人之事,也根本就没有求过沈奚靖任何事情,光凭这一点,沈奚靖就知道他依旧把自己当朋友看。

他到了如今这个位置,能有个好友惦记自己,已是相当难得了。

沈奚靖不知为何有些感叹,他突然道:“快起来吧,中元也是许久不见,此番你能再度入宫,本君心里甚感安慰。”

在大梁,做茶商的不知凡几,举国上下也不过选了八家上京觐见,这里面便有杨家的一席之地。

没有真本事,根本做不到这一点。

沈奚靖也是明白这个,才不由感叹一句。

可他这个位置,自然是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别人却不是那样想了。

听到杨家同帝君还有交情,在场几位不太相熟的茶商都变了脸色,而这其中,蔡荣信的脸色已经难看之极。

他已经多少猜到杨家跟韩世谦的关系,也大概能确定程维哲口里的师父便是韩世谦,原本他还觉得没什么,可猛然听到皇上提到小荣华,又听到沈奚靖同杨中元早年便认识,就算一直以来稳重如他,也彻底慌了。

有时候,做的亏心事多了,当真会遇到鬼。

杨中元听了沈奚靖的话,也根本没顾上别的,只觉得心口里极温暖,眼底也潮潮热热,仿佛就要流出泪一般。

他们相识于微末,却并未相忘于江湖。

程维哲此时心中也是心潮澎湃,但他都顾不上表现什么,却一直紧紧握着杨中元的手,让他冷静下来。

场面一时间有些冷了。

穆琛自然见不惯下面那些茶商的面色,他的帝君想说什么就应当说什么,还管他人怎么想。

思及此,他拍了拍沈奚靖的手臂,给了苍年一个眼神。

苍年会意,立马道:“散茶到此结束,请各位茶商准备则个,接下来便是茶饼。”

结束的意思,便是此番散茶只选了之前说过的四家,这里面,并没有蔡家。

他话音刚落下,却不料正殿里真有一人,敢冒以下犯上之禁忌,站起身来直接跪到地上:“草民斗胆,认为此番定论,有偏袒之嫌。”

这话说得,实在是太过目无尊上。杨中元和程维哲交换了一个眼神,低下头去扯动嘴角。

蔡荣信,也不过就是如此。

沈奚靖抬头扫了他一眼,那目光里的冷意仿佛能锁住寒冬,他轻笑一声,却道:“本君便就是偏袒,你当如何?”

是啊,他是帝君,是大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主人,他说谁好那便是谁好,同他讲公平,简直痴人说梦。

再说,刚才就连睿帝穆琛也那样称赞过杨家的茶,这会儿出来反驳,那简直是找死啊。

沈奚靖冷冷瞥了一眼蔡荣信,又转头对杨中元笑着道:“怎么办,中元,有人说本君偏袒你呢。”

他这话虽然是跟杨中元打趣,可话语里直扑蔡家的冷意却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受到了。

蔡荣信跪在地上的身躯瑟瑟发抖,他完全想不明白自己为何刚才那般冲动,只这一次,都是因为杨中元说了小荣华的名字,让他想起了那个不愿意被提及的人,他才这样控制不住自己,终于酿成了大祸。

杨中元微微抬头看着坐在上首的沈奚靖,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在锦梁宫东书房被人打了都只能求饶的安乐了,他如今是帝京沈氏唯一的后嗣,也是睿帝穆琛唯一的元君。

他在这个位置上已经坐了五年有余,日日夜夜,他身上的威严越发重了,可杨中元再看他,还是觉得亲切又怀念。

沈奚靖从来不是个忘恩负义之辈,他一步步走到高位之后,同他交好的所有人都跟着日子好过。在杨中元心里,他是相当感激沈奚靖的。

如果没有他,就算他能力再出色,都不可能年纪轻轻坐到总管之位,也不可能拜于御厨门下,讨得一门求生手艺。

此时此刻,听到沈奚靖那样同他玩笑一句,杨中元觉得仿佛回到了十来岁的时候。那时候他们两个下了工,一起站在屋子窗口吃饭,偶尔菜里有对方爱吃的东西,他们总会给对方夹到碗里。于危难之时的友谊,才显得弥足珍贵,也令人怀念至今。

第157章:荣华

被蔡荣信这样一搅合,就算是脾气极好的穆琛也不大高兴了,或者说,他心里已经动了气。

蔡荣信此时此刻的行为和言论,不仅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也使蔡家陷入深渊。

陪他来的是他的长子,蔡大公子见父亲这样没脑子,也不由吓出一身冷汗,忙跪到地上:“陛下,草民父亲年事已高不辨是非,还请陛下开恩,饶他这一次吧。”

他说完,就“嘭嘭嘭”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又道:“君上,求您开恩。”

睿帝同睿嘉帝君感情有多好,就连坊间小儿都知道。他父亲这样得罪帝君,到头来生气的肯定是皇帝。而得罪了皇帝……那跟求死也没两样了。

穆琛这会儿已经被他气得不行,正想让人把他拖出去打十个大板才能冷静,却不料沈奚靖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同他讲:“别生气,不值当得。”

虽说真的不值当得,但是……下面那个跪着的老东西,也太大不敬了。

穆琛扭头看他一眼,见他面上含笑,因为再育一子而显得越发慈祥的面容更是温和,不由跟着冷静下来,冲他眨眨眼睛。

沈奚靖知道他贯不爱听旁人讲自己不好,可如果真是因为他让皇帝当庭杖责百姓,那不仅传出去不好听,也坏了穆琛十几年来的忍耐。

他们能有今日,是当真不容易的。

穆琛见不得别人说他不好,他也见不得别人说穆琛一句半句。

沈奚靖轻轻拍拍他的手,转过头来轻声道:“对于斗茶一事,不知蔡爱卿有何指教?”

他这话说得轻巧,语气也破有些温和,但蔡荣信已经被吓得慌了神,根本不敢回答。

只看他战战兢兢跪倒在青金地砖上,满目都是仓皇。

穆琛见他一字不答,不由冷哼一声,慢慢道:“怎么,刚才还是伶牙俐齿的,这会儿帝君问你话,你怎么不答了?”

他这话已经带着十足的怒气了,两侧坐着的所有商贾这会儿也坐不下去,纷纷站起身来跪倒在地上,求陛下息怒。

蔡荣信这辈子所有的计谋都用在二十几许的时候,却不料叫他一招得手,不知是韩家人太过纯善,还是他太过机敏,总之那一年之后,他们蔡家便顶替韩家成为北地最大的茶商,从此风光无限。

这十几二十年里,也不是没有其他北地的茶商想要出头与他抗衡,最后都因为自家茶品不够上乘而惜败,于是年年月月,蔡家坐稳了北茶的名头,他自己也渐渐有些得意忘形。

再加上年纪大了,更是有些自满自大。当年那事情害的韩家几乎满门俱灭,他心里害怕,逼着自己把过去那段记忆都深埋心底,从不叫任何人知道。

但有时候,时间便是最厉害的武器。

他忘了自己曾经多么处心积虑谋财害命,也忘了当年的自己如何谨小慎微谨言慎行。

如今殿堂之上,御座之前,他居然犯下这样不敬皇族的大罪,即使现在皇帝为了自己的名声不会当庭杖责他,但以后,蔡家也别再想做皇商了。

哪怕你茶叶再好,皇家也不要以下犯上之辈的东西。

想到这里,蔡荣信心中终于有了深切的悔意,他一时间老泪纵横,瑟瑟跪倒在地上,不停磕着头:“皇上,帝君,草民知错了,求陛下开恩。”

他这样求了,其他的商贾们虽然高兴看他笑话,却也不得不一起跟着他给上面两位陛下行礼,异口同声道:“求陛下开恩。”

蔡家不想做皇商,他们还想呢。都是蔡荣信这个拎不清的,御座之前胡言乱语,搞得他们也难做。

其实他们一同求圣上开恩,不过是给皇帝一个台阶下,下面的人都开口求,那才能有足够的台阶给陛下踩。要不然只光凭蔡家父子两人,根本不够格。

果然,他们都求了,穆琛脸色也好了一些,淡淡道:“好了好了,本来好好的日子,弄得像什么话,都起来吧。”

他都开了口,下面的也必须要给皇帝面子,纷纷道谢站了起来,却都没敢坐下。

只有蔡家父子还在地上跪着,压根不管春日里地砖冰冷刺骨,面色越来越苍白,话也根本就不敢说。

见下面人都站着,穆琛也不想再开口,沈奚靖才笑道:“都坐吧,站着累得慌。”

确实累,心里也忐忑,可他们没说让坐下,给天大的胆子都不能坐。

像蔡荣信那样的傻子,世间不会再有第二个了。那不叫胆大包天,那叫愚蠢。

等商贾们都又坐下,蔡家父子还是没动,穆琛连看都不看他们,却说:“茶饼还没比,蔡爱卿又说朕有失公允,那怎生是好?”

他话音落下,正殿里顿时鸦雀无声。

商贾们根本不知道如何回答,而宫人们仿佛都不存在一般,皆悄无声息,只有沈奚靖笑着看了他一眼,等了好久之后,才开口道:“诸位爱卿都是茶酒行当的老人,不妨多多献计献策,省得最后谁都不痛快,要讲皇家的不是。”

穆琛跟沈奚靖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蔡家两位整个人都贴跪到地上,其他的商贾也都沉默不言,不想触两位陛下的霉头。

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僵了。

杨中元看了看在场诸位,见他们都不肯言语,只好心里思忖一番,想要起身跪下说上几句。

这事情虽然是蔡家闹出来的,可他们杨家也被牵扯进去,他不说一句,实在是过意不去。

然而,他刚想要站起身来,却突然被身旁的程维哲拉住手腕,杨中元疑惑地抬头看他,却见他微微用下巴向对面抬了抬。

杨中元悄悄回头,便看到夏君然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先向上首两位行礼,然后才跪下道:“草民有言,不知可否陈请陛下。”

夏君然年纪跟他们差不了太多,又相当出色,他们家做的酒几乎已经摆满了御膳房的酒间,是当之无愧的酒中之王。对于他,沈奚靖跟穆琛还是很有好感动,因此见他敢在这个时候出来说话,不由对他又高看几分,道:“爱卿平身,讲。”

夏君然站起身来,朗声道:“蔡当家言不公,草民却是不信。杨家的茶这一年在衢州可谓口口相传,如果不好,定然不能一年便做到如今地步。草民不才,虽不懂茶艺,但也觉得杨家的茶相当舒润,是为上品。”

他讲完,顿了顿,又说:“两位陛下皆是人中龙凤,对茶艺定然相当了解,这些年来,年年御茶都是最好,蔡当家也供过好几次的御茶,难道你们以前也是不公所致?”

他说话很稳,声音清亮,面容里满满都是对两位陛下的恭敬,说的话也合乎常理,不由便令上首两位陛下心里舒坦了一些,却也让蔡家越发胆寒。

夏君然为何当年能年纪轻轻执掌夏家,他私下里的性格是一方面,可正经的时候,却也当真厉害。

这个夏家的家主,不得不让人道一声服气。

他说完这话,特地停了一会儿,然后才道:“两位陛下所选皆为上品,但有人非说不公,那也实在是空口白话一张嘴,想什言什,都无从考校。陛下,草民斗胆,不知之后的茶饼斗茶,可否改成盲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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