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商(包子)下——燕赵公子
燕赵公子  发于:2015年07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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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天气越发炎热,他们这雕花架子床也换了床帘,可算能透点气。

杨中元懒洋洋起身,把长青昨日给他准备好的芒锦长衫换上,这才招呼他打了水和青盐进来。

等到洗漱完了,长青便迅速退了出去,一句废话都不多说。

杨中元自己坐到铜镜前,仔细束着发。

铜镜之中,一双修长的手正在乌黑发间穿梭,杨中元恍惚之间,还以为是程维哲归来了。

床帘上的珠络撞击到床柱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杨中元回过神来,迅速把一头长发束进四方巾中。

今日他并不去铺子里,却早早起了床来,陪着爹爹跟小天用过早膳,这才慢悠悠往主屋后院走。

因为杨中元总要研制新菜色,所以主屋后面原本废弃的偏房便被改成了厨房,平时铺子里事情忙,杨中元几乎很少来这里。

不过长青早就得了吩咐,早早把这里打扫干净,食材也全部换成今日刚刚送来的新菜。

杨中元没让长青跟着,自己一个人走到后厨,然后便关上了门。

周泉旭见长青从后头回来,便笑着问他:“没让你帮忙?”

长青摇摇头,恭敬道:“回老太爷话,没有。”

周泉旭听了笑笑,弯腰捏了捏徐小天的鼻子:“咱们今个有口福了,回头要谢谢你哲叔。”

徐小天听了他的话,立马睁大眼睛:“真的?”

周泉旭点点头:“真的,走,跟爷爷出去转转,趁着你韩爷爷不在,你赶紧多玩会儿。”

“恩!”徐小天大声回答。

虽然徐小天是个相当乖巧懂事的孩子,但跟着韩世谦学习的这些日子也着实憋坏了。日日都有读不完的书,学不完的课,不知道何时是个头。韩世谦这是第一次教导小孩子,总想把所学一切都教给他,使得徐小天根本没空缠着杨中元去铺子里,只得乖乖蹲在家学习。

周泉旭虽然心疼孩子,可也知道他学的都是最有用的东西,于是平时便想着办法带他玩,好让他放松一下。

这边厢杨中元并不知道祖孙俩在说些什么,他在食材里翻翻找找,先拿出两颗嫩笋,然后便是一把枸杞头,把这两样放一边,又找出小蕈与特地叫人采来的槐叶。

先把这些食材用水洗净泡上,杨中元又去拿了只黄鸡。

曾有诗云“堂上十分绿醑酒,杯中一味黄金鸡”,这其中的黄金鸡,便是用的黄鸡。白酒初熟,黄鸡正肥,夏初时节,正是吃黄鸡的好时候。

黄金鸡的做法不难,只是鸡却要三四个月大的子鸡,皮薄肉嫩,做出来才有鸡肉的原味。

只要取了新杀的黄鸡,用麻油和盐入水整只同煮,再加入葱椒,等到熟了,香味出来,再把鸡肉切丁,配了刚热的白酒,吃起来正正合适。

等到做好,吞下一块鸡肉,鸡肉原原本本的鲜味顿时便能充斥口中现在天色还早,杨中元指简单处理了一下鸡,便去把洗净的嫩笋改刀。

今个日子有些特殊,杨中元想要做一道槐叶冷淘,配上最新鲜的三脆浇头,在炎热的夏日里,吃起来肯定鲜爽。槐叶冷淘也不难,但名字却雅致,冷淘便是凉面,在这个日子里吃,最是合适。

把夏日里最嫩的槐叶用开水略微浸一浸,然后便研细滤清汁,和面做淘,煮熟之后盘在碟中,青碧可爱。

一般冷淘都是浇了醋和酱油来吃,可杨中元今日却偏要做一个浇头来配。

三脆浇头,想来在这闷热时候,最是得用不过。

取了最新鲜的嫩笋、小蕈与枸杞头,加盐焯熟,用少许香熟油、胡椒、盐,再加酱油、醋拌起来,一道清清爽爽的三脆浇头便成了。

这三样食材,有鲜有脆,有爽有香,称之为三脆最是适宜不过。

等把这几样的食材都准备好,杨中元才取了两条鲥鱼开膛破肚,先把鱼肠仔细洗干净,却并不打去鱼鳞,只冲干净鱼上的血水。鲥鱼的鳞不硬,又兼具清热解毒的功效,所以一般都是不去的。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平时处理起这些鱼虾河鲜,杨中元一直迎刃有余,可今天他却觉得手上的血分外刺目,鱼肉天生就有的腥味仿佛从四面八方笼罩着他,令他几乎不能呼吸。

杨中元皱起眉头,他憋着气飞快处理好鲥鱼,然后赶紧扔到一旁干净的盆子里。

等做完这一切,他洗干净手,这才跑到厨房外面狠狠喘了几口气。

大概是没有睡好吧,杨中元如是想着。

他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见已经临近午时,便不再想这些有的没有的,转身回了厨房,继续未完成的工作。

把冷淘揉好醒上,再把鸡肉煮进锅中,然后他才开始调蒸鲥鱼用的调料。

鲥鱼是极为名贵的鱼,与河豚、刀鱼一同被称为“沙罗三鲜”,只纯用料蒸煮,出来的味道也是极鲜。因为鲥鱼名贵,所以一般人家也并不吃得起,但杨中元对吃实在是太执着了,就算他并不是个浪费之人,也毫不犹豫把仅见的这两条买了下来。

心底里,他想把世间最好的味道都送到家人桌边,让家人都能品尝到至珍之味。

有诗云“芽姜紫醋炙鲥鱼,雪碗擎来二尺余。南有桃花春气在,此中风味胜莼鲈”,只这一首诗,便能窥见鲥鱼的鲜美滋味。

杨中元的做法跟诗中讲的还是略微有些区别,他把花椒、砂仁、酱研磨细碎,另外再加一些糖和猪油,出来的味道更甚。之后便取出平时温酒用的锡镟,把鱼放入,然后用刚调的调料再加入水、酒、葱一起淋在鱼身,下锅蒸熟即可。

做完这个,他便又去拌三脆浇头,等到都做好了,厨房外面突然响起长青的声音:“元老爷,老太爷跟哲老爷已经到了门口。”

杨中元一听,立马扔下厨房里的锅碗瓢盆,草草洗干净手,把膝上的围裙随便一扯,打开门便往外跑。

长青站在原地看他背影,想要跟着他跑出去,却不料身后的厨房里传来炖煮的“咕嘟”声,长青的脚步顿了顿,最后只得无奈留下来照看厨房。

他虽然并不是大厨手艺,可也会做一手家常菜,杨家人口简单,程维哲跟杨中元经常不在家用膳,杨中元又不用他时时跟着,所以其他几口人的饭大多都由他来做,照看一下塘火,不可谓不简单。

头上太阳很大,耳畔知了吵吵闹闹,杨中元一路小跑,终于在临近院门的时侯缓下脚步。

说实在的,十天未见,他真的有些想程维哲。

这一年来,他们几乎时时刻刻都在一起,嫌少有分开的时候。

杨中元伸手擦了擦额头的汗,低头捋顺了衣服上的褶子,这才抬步走了出去。

他突然想起来,去年他刚回来,程维哲铺子里面有事,许多日子都没去面摊,他当时心里也十分着急,就连煮面的时候也有些恍惚了。

可现在,似乎跟那个时候不太一样了。

或许是感情变了,也更或许是两个人真的太习惯生活在一起,如今这样猛地分离,反叫他们心里的思念越发深重。

他想他,思念他,担心他,就算这个人不在身边,却也觉得他似乎还在这座宅院里。

卧室的榻上还扔着他经常穿的常服,书房的桌上摆着他还未读完的书,就连茶室里的水壶,也还浅浅留了一个底,等着主人回来给它重新洗净。

或许是因为热,也或许是因为担心,杨中元这段时间都未曾睡好,那个新添的嗜睡毛病似乎一夜之间便治好了。他又变得跟以前一样,每日早早起来,然后忙忙碌碌。

杨中元慢慢往前院走去,小路两旁是新开花的珍珠梅,小小白白的花苞圆滚滚的,有的已经迎着金乌舒展了身体,有的却还在酣睡。

花坛后面,四季桂正垂着嫩黄浅白的花瓣,绽放着轻轻浅浅的香味。

或许是因为延长了花期,所以它的香味并不如其他品种的桂花,却能时时刻刻绽放美丽。

杨中元刚走了几步,便看到一个身着青衫的高大男子由远及近。

虽然离得很远,面容甚是模糊,但杨中元却一眼便看出来人正是程维哲。

霎时间,杨中元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快了几分,浑身上下都洋溢着高兴与激动,那种战栗感久久不去,让他只能站在原地,呆愣愣看着程维哲走近。

十日未见,程维哲的面容却似乎早就印在心里,此刻一看,丝毫不陌生。

程维哲见他呆立原地,眼睛都有些发直,不由有些好笑,他伸手摸了摸杨中元的脸,贴近身体在他耳畔道:“怎么?不认识我了?”

杨中元眨眨眼睛,周身那种熟悉的气息又回来了,他突然伸手紧紧抱住程维哲的腰,大声喊道:“阿哲,你回来啦!”

程维哲也环住他的腰,同他脸贴着脸,身挨着身:“恩,我回来了,想我吗?”

从两人接触的那一刻,杨中元似又活了过来,听了程维哲的话,他挑眉笑问:“我自然是想你的,你呢?”

程维哲低声笑笑,双手在他腰上细细摸索:“我日思夜想,只你一个人。”

他把夜想两个字念得极重,杨中元红了耳根,整个人又软了下来。

“阿哲,生辰快乐。”杨中元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说道。

程维哲是真的没想到他会把自己的生日记得这样牢,于是再也不管不顾,凑上去同他交换了一个最甜蜜的吻。

之前十天的辛苦于奔波,仿佛都因他一句话而消散。

得君如此,夫复何求。

第129章:打算

这一日是程维哲的生辰,所以韩世谦特地催着他赶回来,就是为了给他好好过一次生日。

杨中元的手艺自然是没话说的,一家人高高兴兴吃了午饭,然后便一起坐在主屋池塘边纳凉。

等把茶点水果都摆上来,杨中元这才问:“怎么样?找到什么好地方了吗?”

程维哲同韩世谦对视一眼,最后还是程维哲回答:“我们跑了几家,比较大的茶园都已经有主了,别的不是地方太小,便是水土不好,茶树看起来不如那几家大茶商的好。地方是大,可惜不能养出好树来。”

杨中元皱起眉头,他也知道衢州已经发展至今,想必城郊的好地方都被人占去,但程维哲跟师父好歹跑了十天有余,如果还是一无所获,他们就比较难办了。

他们食楼开张到今日,虽不说日进斗金,可每一日都能有几十两银子的盈余,一月下来,怎么也有千两了,除去一家人日常所费,生活已经算是相当富足。

可食楼做得再好,也不过只是在周边等地开许多家分店,到底不能跟名号响亮的茶商比。

比如顾家的茶,就连丹洛都有得卖,大茶商的生意做遍整个大梁,那才叫日进斗金。如果能在帝京的选茶会夺魁,那皇商这个金灿灿的招牌会让铺子更上一层楼。

一个是皇上御供,一个是普通商贾,其中差别可想而知。

程维哲见他皱眉,忙拍了拍他的手,声音也越发温和起来:“你先别着急,虽说大茶园基本上都有主了,可有些零零碎碎的小茶园还都没卖出去,我跟师傅先看了几家,倒都还不错。况且,沐泽湖那么大,沿岸的郊县不在少数,这一次时间有些仓促,我们以后的大茶园,也不一定非要在这边是不是?”

杨中元一听,立马就明白过来了:“你是说,先定下一家小的,把茶养出来再说?”

韩世谦见两位晚辈已经说得差不多了,才把手中茶杯放到桌上,笑道:“小元,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们买下一家茶园,先把第一批茶制出来,摆上铺子里卖才是最要紧的。等到茶的口碑打出去,我们新种的茶树也能知道好不好了,等到了那个时候,再开始研究茶饼也不迟。”

韩世谦做了一辈子茶,少时便跟着父亲才茶园里忙活,杀青、揉捻、烘焙。每一道工序他都亲自学过,对于最拿手的绿茶,他从来没有炒失败过。

对于茶,对于茶饼,他有旁人无法比拟的自信与气魄。以前便是如此,名满天下的龙凤团圆是他二十弱冠便做出来的,说他是个中天才,并不为过。现在有了更加出色的徒弟程维哲,他心里的底气便更是足了。

韩世谦对茶的了解是经年日积月累而来,而程维哲却是长大之后自己磕磕绊绊揣摩而出,光凭他的那份用心,也比韩世谦当年要强上许多。

成事者,以心恒为上。

程维哲十来岁自己出来做生意,没有任何人教导他如何卖茶制茶,他对茶之一事上心之后,自己买了许多书来读,又厚脸皮去合作的茶园端看人家制茶,一来二去,便也初窥门径。

后来他真正拜了韩世谦为师,有了名师做引,他的进步便越发明显。

就拿福满楼开张时他做的沙罗清茶,虽然只是最简单的一味绿茶,却也是他自己动手亲自炒制出来的。

俗话说说得好不如做得好,就算平时听了韩世谦多少教导,又或者看旁的师父炒过多少次茶,都不如自己亲自动手感受一下铁锅的温度。

韩世谦对程维哲有信心,杨中元那更是全心信赖他。

听了师父的话,杨中元心里的焦急顿时消了下来,犹豫片刻,还是问:“师父,之前似乎顾老板说过,明年便有帝京茶会,我们……”

韩世谦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听后只是看了一眼程维哲。

“我跟师父看中的那几家,本家的茶树都很好,离沐泽湖也相当近,只可惜因为地方太小,产出不多,所以那几家才没有选上,但却很适合我们。不管数量多少,总归先出些茶才是主要的,等到真的能把口碑做起来,那再买大茶园种新树也不迟。如果照看的好,三四年便能采摘,倒是来得及的。”

他跟韩世谦一路上谈了许多,虽然早就决定吃这碗饭,想要拼到跟其他几家同样的位置,却知道眼下并不是着急的时候。

就像茶树一样,一年一年,直到个头够高,叶子够好,产出也足起来,才能算是真正得用。

衢州这边的茶相当不错,本就是大梁最主要的几个茶叶产区之一,韩世谦多高的眼界,他能看上的茶园必定差不到哪里去。

他们认真跟那几家都谈过,园主都是很老实本分的茶农,对茶树照料也精心,虽然大茶商们并未买下茶树,但他们的生意却不错。

大梁人嗜茶,做这也生意的商人不知凡几,大茶商们都只用自家产的茶,可买不起茶园的小商人们却也不担心买不到好茶。

十斤也是卖,百斤也是做,他们各取所需,倒是都很便宜。

只是这样,总归不如卖给固定一家合适。茶叶年年都出,却并不是年年都能卖光,这也是为何他们愿意把茶园卖出去的缘故。起码每年的得利比以前多,又不用担心卖不完,也确实省心省力。

程维哲这样一解释,杨中元顿时心思活络起来:“那什么时候去定?”

“等你有空,”程维哲笑道,“这事还是要你跟我一起去定得好,师父已经看过了茶,我们再去,便要谈价了,没你我可不行。”

他这话说得太满,可杨中元听了心里却甜,笑说:“那好办,铺子里事情不多,钱掌柜手腕不错,上下都照顾得很好。不若我们过几日便走吧,早些把茶定下来,也好早些做出茶品。眼看中秋将至,那时候咱们铺子也好做个新的宴席,一起推茶品不是更好。”

后日便是乞巧节,杨中元已经把乞巧节特供的点心定了下来,玫瑰花糕、牡丹茶饼,都是同花有关的点心,到时候铺子里每桌都会一样送一块。如果喜欢,还能有精致的木盒外卖,送人最是合适。

既然乞巧节他们定了特殊的点心,那中秋这样的佳节不做一桌全席便说不过去了。他们铺子味道是好,可再好也经不住食客成天吃,每季更换的菜谱,佳节特定的赠品,都成为吸引客人再来的最好手段。

杨中元以前对这个并不是太在行,可程维哲却对此颇为用心,两个人一个想点子,一个动手做出来,每次都能把事情办得极好。

不过这一次,却是杨中元率先想到了好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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