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山亲口说过,他有五十万!”张萍指着林棋喊起来,“五十万都赔了,所以他才自杀!”
“没有。你胡说。”林棋低声说。
“妈,妈。”一直低着头的小刚,这时伸出手去拉张萍。可是被张萍一甩手推开了。
“一定是他觅去了!”张萍喊。
“你冷静些。”法官对张萍开了口,“你主张他侵吞你的三十万,要有证据。”
“我有人证的,好多人听到过!”张萍激动地说。
“你用他的钱买了房子!又花了剩下的三十万!”张萍转身,愤怒伸手指着林棋。“就是你!”
“妈,妈!”小刚再次去拉张萍。“你别说了,求你别说了。”
法官脸色难看起来,低头看着手里的几张纸,摇摇头,突然看向了林棋。
“那房子你还赠与吗?”法官问,声音依然冷冰冰的。
林棋一愣。他没有想到法官突然会问这个。
“我看了下啊,你这个过户手续还没办完。你还要赠吗?”法官继续飞快说。
“赠啊。”林棋诧异地看了看对面的小刚,没听明白法官的意思。
“如果周山在,他今天生活比现在好很多。”林棋看看小刚,只好向法官解释。
法官点点头,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你还有脸说!”张萍声嘶力竭的喊起来,“你用他的钱买了房子,又花了剩下的三十万!你这个……”
“大姐!”林棋突然站起来打断了张萍的话,“过去,你从没找过我!今天,房子给了小刚,你们说,我还差你当初的三十万本钱。我现在明白的告诉你,房子是我的赠与。这些钱不存在的。但是也许你还需要钱……”
“对,我就是要回我的钱!”张萍喊起来,“你会这么好?!”
小刚拉住了张萍,总算没让她冲出席位。
林棋不再说话。
他飞快摸过桌子上的纸笔,在纸上写下一串数字。
然后把钱包里几张卡一张张掏出来放在桌子上。
“这张卡里八千,这张卡一万五,这里两万多……”
“你们可以去查,我总共就这么多钱,你要就都可以给你。”林棋克制着情绪,“后面的官司,我不打了!”林棋摆手。
“法官,我就这么多钱,你想怎么给都可以。”
林棋说完转身,逃出了法庭。
林棋仓皇地向厅外奔去。
小法庭里,一个人影立刻在旁听席上起身,跟着追了出去。
林棋跌跌撞撞地穿过走廊,差点撞到别人身上。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躲闪,继续往外奔去。
这时有人在背后喊他。
林棋没有听见,他快步奔着,眼前是走廊两侧那一对对儿仿佛无穷无尽般探出头的廊灯……
林棋还记得当年给那女人送钱时的情景。
每次他要送钱时,都万分紧张。
他害怕,害怕她发现真相。
害怕她说这钱脏不要。
更怕她会突然把钱砸在他脸上,说他和周山之间有什么!
她要是这么说怎么办?怎么办?
一想到这里,恐惧就掠过全身。他就紧张,他就哆嗦。
每次见到那个女人时,他都在偷偷哆嗦!
——还好,她收下了。她什么都没有说。
林棋每次都要偷偷松一口气。
后来,终于好了。他开始转账打款,两人再也不用见面……
现在,这一刻来了。她终于知道了。
不过——
想到这里林棋身体突然一晃,他扶住了墙。
然后林棋兀自咧嘴笑了笑,自己也知道这会儿笑的有几分像鬼。
——总算没什么了。
你看小刚都长大了,还有什么呢。
他扶住墙,向前走去。
这时,有人追上来,喊住了他。
Chapter5 01
林棋跑出法庭,一个男人追出去,喊住了他。
林棋茫然的回头,是那个员警。
“你的卡。”李云帆拍拍林棋肩膀,“我在隔壁办事,一个案子,做完证,正好看见你在这边。”
林棋茫然的点头,渐渐回过些神来。
“拿着。我把卡给你拿回来了。”
林棋诧异的看着李云帆塞进自己手里的卡片。他不是留在法庭了吗?
“唉呀,人家法官给你退回来啦!”李云帆说。
“谢谢……”林棋接了过来。
他看着李云帆,有些感激。“你怎么来了?”
“我有事找你。”李云帆注视着林棋。
法庭前,暖阳高照。温度有些许回升。
旗杆上,一排旗子随风拂动猎猎作响。
“还记得我跟你说的事吗?我们要找的人回来了。”李队长说。
林棋看着李云帆,他明白了。
“所以,那件事儿就在这几天了。”李云帆注视着林棋,“你怎么样,行吗?”
“那,具体是什么时候?”林棋有点忐忑。
李云帆沉默了片刻,“有可能是明天。”
“来,我把这个事跟你细说一下。”
林棋跟着李云帆进了一家咖啡馆。
咖啡馆有两层,环境很雅致。
林棋发现李云帆和这儿非常熟,带着他一进门,门边的女服务员立刻会意的点头说了句:“李总,您稍等。”然后就快步开了最里面一个包间,随后退了出去。
林棋觉得其实用不着开包间,因为全场都没人。
进了包间,一拐弯,林棋发现里面是个独立的天地。
转角后其实是个大套间。有独立的茶具、吧台。
一边有宽大的沙发、沙发床,另一边是中式的木家俱。
玻璃窗外,还带着一个露台。花香掩映。
李云帆带着他直接坐在窗边的木椅子上。
俯瞰下去,对面街上几家小店看得清清楚楚。
“到时候会在这一带。我带你先看看。”
李云帆给林棋指了几个位置:见面时,警方都在哪,他在哪儿。一一都交待给了林棋。
林棋点头。
“不用怕。”李云帆说,“没有死角。有任何危险的迹象,我们都会比你先察觉,先控制。”
林棋点头。
“来,你试下这个箱子。”李云帆说着,开了旁边一个木质的柜子,拿出一只小提箱。
林棋这时候更加确信这是禁毒支队的一个点儿。
李云帆他们在这个案子上下了很多功夫。
李云帆让林棋提了提箱子。
“这儿有个信号发射器。”李云帆指了指手柄。
林棋跟着看过去。
但是李云帆随即摆了摆手,“你不用管,到时候我们会给你调好。”
李云帆抬头看向林棋:“明天,钱是真钱。”
啊?林棋紧张起来。
“没事。你不用想这些。你唯一的事情,就和他见面,然后一起到交易地点。”
李云帆看着林棋,“其他所有的事情,我们来做。明白吗?”
明白。
“你要见这个人。是本市最大的供货商。”李云帆又给林棋说了那个人的情况。
两人依然在桌边面对面地坐着。
李云帆说话声音很低,两人头离的很近。
“他到底是什么样,我们从来没见过。”
林棋又惶惑了。
“有几个怀疑对象。”李云帆看着他。
“你明天见到的,不一定是他本人。”李云帆说。
林棋看着李云帆。
“但是最后跟你一起去见买家的,一定是他本人。”
哦。
“只有这样才能锁定他。知道吗?”
知道了。
“买家就是我们自己的人了。”李云帆盯视着林棋。
“可是……我还是什么都不清楚。”林棋依然如在雾中。
“没关系,你不清楚最好。你知道越少越好,因为你就是来送钱的,临时跑腿的。”
明白了。
桌边沉静下来。
空气里散发着淡淡的花香。
李云帆注视着林棋。
林棋也注视着李云帆。
法庭上的忧虑。
门前那缭乱的风。
还有这不知所云的案子,此刻全堆积在林棋心上。
人生为何像曲折小泾里迷雾中行驶的小船。林棋困惑着。
“——没事儿!”
李云帆忽然露出微笑,伸出一只手揽住了林棋的头。他使劲摸了林棋的鬓角、耳朵,又向前滑过脸颊。然后,就在李云帆的手似乎将要抽离时,手掌轻轻一转停在了林棋嘴角边。
林棋感到李云帆的中指停留在自己唇上。
温热的皮肤贴在自己唇上,微微一动。
那结实的关节在自己唇间抵了抵。
林棋心里骤然“哗啦”一声翻了个个儿!
林棋小心看向对面的人。
黄昏不知不觉落了下来。光线半明半暗。
周围一片寂静,空气里有清晰的花香。
李云帆看着他。
林棋诧异而小心探询地看向李云帆。
——对面的男人到底想要什么啊?
李云帆也看着他。那热辣有力的目光直直地看进来,接住了他的目光。
林棋立刻呆住了!
然而李云帆看着他,轻轻收回了手。
林棋明白了。
无论如何,李云帆清楚到哪儿为止。
林棋再度听见了周围空气里窸窣的声响,远处偶尔的音乐。
那暧昧的一瞬,分外短暂。
“走吧!”李云帆起身。
门边,李云帆开了套间的门。
林棋往外走去。
他走到门外,发现李云帆没有动。
林棋回头,看见李云帆站在原地看着他。
林棋有点困惑。
李云帆摇了摇头,突然趴的一声关了灯。
林棋这时候才发现周围已经暮色苍茫。
两人穿过二层大堂,李云帆对门边的服务员打了个招呼:“走了啊。”
“哎。”服务员马上点头,抱着空托盘往套间走去。
Chapter5 02
林棋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窗外渐渐落起了雨点。
忽然,风吹起窗子“啪”得一声脆响——
林棋在梦里猛得醒来:
小刚的桌子在窗边,作业会被雨淋湿!
他紧张得马上就要起身——
忽然,林棋停了下来。
朦胧的光线下,室内显出了本来的样子:
他正在城里租来的房子里。
小刚也早已经长成了大人。
林棋重又躺下,昏暗里看着天花板。
林棋知道小刚在听说真相后,为什么立刻要搬出去。
在那之前,他从没听说过小刚有女朋友。
他只知道,有个女孩儿挺喜欢小刚,家庭条件还挺不错的。然而小刚还没有打算来往。
可是小刚搬出这个家,立刻就和那个女孩住在一起了。
林棋明白。
——因为小刚不能忍受。
对小刚来说,林棋是他生活中最大的耻辱,是拼劲力量想要跳出的泥沼,想要忘记的伤疤。
林棋在被子里翻了个身。
卖房子,打官司,无疑是女人们的主意。
小刚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对于那个女人,林棋也觉得没什么愤怒的。
人为财死,这世界上大抵都是这样。就像小柯,不撕咬攫取,他们怎么能出人头地、光鲜人前?
窗外,雨还在淅淅沥沥的落着。
寒冷正包围上来。
他在楼下小便利店买的被子确实太薄了。
林棋翻了两个身,终究还是坐了起来,想找两件衣服。
天也许要亮了。
朦胧的晨光洒进来。
房间里陈设极为简单。
他的衣服……好像还在门厅的箱子里,林棋想着,抓过椅背上的外套披在身上。
外套下,露出了老胡的围巾。
那次他剪过头发后和老胡见面,临走时,老胡把自己的围巾围在了他脖子上。
林棋想了想,把围巾也抓过来围在脖子上。
那是一条厚实的羊毛绒围巾,挡住了领口的寒意。
林棋的睡意立刻涌了上来。
他得睡觉了。白天他还有个事情……对,他得帮那个员警一个忙……林棋迷迷糊糊的想着。
李云帆帮过自己。
他还记得李云帆炯炯有神的目光。
林棋裹紧被子,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02就位!”
“03就位!”
“我再重复一遍,全体都有,收到信号立刻行动!务必要给我……”
林棋看着眼前的情景,有些困惑。
小房间里,只有三个人。李云帆站在对面看着他。然而对讲机开着,转来一条条嘶哑的喉咙紧张的声音。
李云帆看见林棋进来,关小了音量。
林棋忽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
接林棋的年轻人看了李云帆一眼,随后就退了出去。
李云帆把箱子递给交到他手里,戴上耳机,竖起了衣领。
“我送你出去。”
拐弯前,林棋回了一次头,李云帆正在不远处过街桥上注视着他。
那是一间室外啤酒屋,旁边有个小花园。果然在昨天看到的街道上。
花墙遮挡的背后,林棋和那个人面对面坐了下来。
林棋能看到塑胶合成木板的墙壁,旁边的乔木丛。
夕阳下,一株没人照管的向日癸,闪着最后一抹凄厉的金黄。
他再看不到更多。
但是林棋知道很多人此时正注视着自己。
对面是个脸色苍白的大胡子,身材魁梧,似乎有点神经质,不时的看向路口。
林棋按照队李云帆的授意一一说了,表示自己是下家新换的人。
末了,那个人看着他,来回打量了他许多次,最后只说了三个字,“等消息”,就起身离开了。
林棋诧异的看着。
他看见那个大胡子走到了街口,不停的左右看着。
过了一会儿,手机忽然一响。
那大个子低头看了看手机,随后回头重新向林棋走来。
“上我车。”大汉说。
林棋懵懂地看着,犹豫了。
“走哇!想啥呢?”大汉说。
林棋于是跟着他进了一辆别克Suv。
汽车猛的驶上街头,车窗玻璃完全的落着。
一瞬间,林棋突然真切感受到街头的车水马龙,嘈杂熙攘。
汽车随即提速,向环城路驶去。
林棋看不见的是,在这一瞬间,十几辆车同时发动。
从交通信号灯到地面,一张看不见大网正随着向前行驶的车,在这座城市里慢慢移动。
汽车再次提速,上了高架。
这中间,大汉看了几次电话,转换了几个方向。
最后,苍茫的暮色中,汽车在东郊郝家园出口驶下了高架,向一条小路驶去。
车轮碾压过路基,激跳起几颗石子。
城乡结合部路边,漫天的衰草,在褪去的夕阳里,渐渐隐没了颜色。
Chapter5 03
“到了。”大汉说。
一座庭院前,汽车停了。
“下车。”大汉按了锁。
林棋下了车。
大汉却在车内没动。
林棋狐疑地看看院门,又看看大汉。
“——到了!他等你哪!”大汉往院门一指,“就两步道儿了!我就只管送到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