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棋就离开了窗口。他们再没说过话。
小半年就这样过来了。
另一边，林棋和老胡的关系渐渐保持了下来
老胡需要时，会直接给他打电话。
他们见面的频率和先前差不多，有时一个月一次，有时一星期一次。
每次见面，老胡都会送他些不菲的礼物。
林棋就没再收钱。
然而老胡每隔一段时间后，仍会放下厚厚一摞钱。
林棋知道这个是要拿的。不拿，就不懂事了。
显然，老胡有事业、有家庭，他们彼此都很清楚，在一起是不可能的。
所以，就这样挺好。对方显然也很满意。
老胡不需要更多。林棋也不需要更多。
林棋在正式告别这行的前一天再次遇到员警。
还是在酒店。
现场搜出了毒品。
客人不承认是自己的。
这个就很麻烦了。
林棋被翻来覆去问了一个晚上，折腾来折腾去做了很多检查。
天大亮才勉强闭了一会儿眼睛。
随后，两个没穿制服的员警就进来，把他从置留室带走了。
两个便衣员警年纪都不大。
到了走廊里，其中一个就对立在旁边穿制服的民警示意，“哎——”
那个制服民警就上来，给林棋撤下了铐子。
林棋揉着手腕的功夫，便衣已经带着他往前走。
“走吧，有个人想见你。”
林棋被带进了一间大办公室。
“你等会儿吧。”
那两个年轻人说了句什么，就从林棋身后离开了。
丢下林棋自己很惶惑的看着眼前桌椅的功夫，对面门一开。
李队长说着话进来了。
李队长是笑着说着话进来的，但是和他说话的人却在走廊里，李队长一进来，话也说完了，随手就把门关上了。
李队长一转头，看见林棋正忐忑地看着他。
“坐。”
李队长一指椅子，自己到了椅子对面的大桌子后。
林棋没动。
“我从来不碰那些。”林棋说。
桌子对面，李队长正伸长了胳膊拿杯子，又拉开了两个抽屉。
林棋看着对面的人。
“东西不是我的。”他小心的补充了一句。
“哦，我知道了。那个事办完了。是我要见你。”李队长轻描淡写的说，同时飞快的倒了壶茶，“坐。”
李队长话说的太快了。林棋没听太清楚。
他很懵懂的坐了下来，迷茫着、也紧张着。
李队长把一杯茶放在林棋面前。
绿色的茶叶在杯子里静静的旋转。
“队长，队长！”这时候林棋身后，他进来的那道门一开，进来两个小伙子。
“你看，你看这个……”其中一个手里拿了份什么材料，笑着递给李队长看，还说了两句什么。
林棋看见李队长瞄了眼材料，转身就把几张纸拍向小伙子身上：“那你还在这儿废话，还不快去办！”
“好了好了，我去！”小伙子就欢乐的大笑起来，还要说话，李队长已经动手把人往外赶。
“快去快去，没事别回来！”办公室里是很随意的气氛。
“走了走了。”那两个小伙子于是好奇的看了看林棋，笑着离开了。
李队长把同事赶走了，看看林棋，重新关上了门。
李队长叫李云帆。
林棋感觉这个李云帆很严肃。可是也很活泼。
原来这栋楼是禁毒支队。
李云帆是缉毒员警。
Chapter4 02
李云帆和林棋简单聊了会儿天，大概介绍了自己，然后就直说了。
“我有点事，想请你帮个忙。”
窗外，风吹起一只白色的塑胶袋，在空中盘桓着、盘桓着……盘桓了很久。
林棋很有些纳闷。李队长有什么事能需要自己帮忙呢？
“有个案子，我跟了很久。”李云帆接着往下说。
大意就是，他们在查一个毒品网路，快盯到供货人了，可是中间突然出了点意外。
“买家这边，每次会有个人单独把钱送过去。可是这个人不久前被抓了。”林云帆给林棋蓄了茶。“在外省，因为别的事，性质……有点严重，不太好通融。”
林云帆看看林棋：“所以我想请你帮我跑一趟。”
“我？”林棋更纳闷了。
“对。”林云帆略一思忖，“本来我可以下个卧底，但是怕被对方万一认出来，惊了。”
李云帆看着林棋，“经营这么长时间……这案子就算白瞎了。”
李云帆沉默了片刻，微微叹了口气，“要是再等下去呢？他迟迟不出来交易，夜长梦多，再听到什么风吹草动，也就脱网了。”
李云帆看着林棋，“……正好今天，看见你。我想……请你帮忙跑一趟。”
“可是……我？”林棋很惶惑。忽然他想明白了！他想到了昨天晚上房间里搜出来的东西。
“那真不是我的！”林棋有点着急了，“别说我不知道，这些东西我就是接触都没接触过！”
“你坐下……”李云帆摆摆手。
林棋感觉对面的人再次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
他坐了下来。
“我知道——”李云帆严肃的看着他，“那个事已经查清楚了。”
哦。林棋看着李云帆。将信将疑。
“这件事，就是跑一趟，带钱过去。”李云帆看着林棋。“买家我已经全抓了。你就说是原来那个人的手下。和卖家见个面。”
“哦，别误会。”李云帆再次摆了摆手，“这件事，和昨天晚上没有一点关系。就是纯属咱们私人之间，我请你帮个忙……”李云帆炯炯的目光看进林棋眼睛里，“不管你答应不答应，昨天的事都已经过去了。”
林棋想起上次，李云帆也帮过他的忙。
而且——他记着在那管道边，在李云帆的语气里，他也是可以信赖的。
那么按理，他当然也可以帮李云帆的忙。
可是——
“为什么是我呢？他们怎么会相信我呢？”林棋纳闷地问。
李云帆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露出一抹微笑，“你一看就不是员警。”
那笑容，会心中甚至还带了一丝顽皮。
林棋愣住了。
“那……这件事，什么时候需要我去呢？”林棋懵懂的问。
这就算是答应了。
“到时候我提前告诉你。”李云帆看着林棋。“把卖家钓出来就收网。我会保证你的安全。”
“可是，”林棋仍然无法相信，“他们真的——”
李云帆摆摆手止住了他，“他们会信的。”
街道上，阳光灿烂。
林棋下了车。身后，禁毒支队的小伙子开着车驶远了。
一瞬间，林棋有些惶惑。
自己像是刚刚坐了一场梦。
他真该好好睡个觉了。
林棋真的转行了。
他先在家踏踏实实的睡了三天觉。
然后重新租了间房子，又来了个大扫除，随后就上班了。
不过司机还是没当上。
林棋去了一家早教中心。
每天穿着一套灰西装，站在亲子乐园边的办公室里，给家长和孩子们介绍玩具产品。
他只进去两分钟，就面试成功了，真是不可思议。
这期间，小刚的女友来找过他两次，为了房子的事情。
因为制证等等流程，过户手续全部办完，还需要有一段时间。
可是小刚他们已经在联系买主了。所以，需要林棋签几个字。
林棋第一次从小刚女友那儿听说，他们要卖了房子时，心里一痛。
房子买的时候钱不多。
可是林棋条件有限，他为这个房子投入了很多。
究竟投入了什么呢？……或许就是他叫做青春的东西吧。
可是，卖就卖吧，小刚的房子小刚做主。林棋想。
后来，他又听小刚的女友说，卖了之后，两人想去国外。
去国外？
那样他就见不到小刚了。林棋默默地想。
可是，国外挺好的。
可能两人发展会更好吧。
那也好。林棋想。
再后来，小刚的女友告诉他，房子大概能卖到二百万。
林棋松了口气，那还挺好的，小刚就可以顺顺当当的移民了。
办这几次事情，小刚没有露面。
然而有一次，林棋送那女孩出门时，看到了小刚。
小刚呆呆地坐在女孩白色的汽车里，神情有些茫然。
林棋明白，小刚在回避他。
他在玻璃窗后，默默地注视着小刚的汽车离去，心里完全原谅了他。
这个灿烂的世界，是属于小刚他们的 烂就好。
然而没想到，随后不久，林棋接到一个电话，说有他一张传票。
竟然不是骗子。
法院真的有他一张传票。
原来，小刚母子把他告上了法庭。
索要那三十万。
Chapter4 03
开庭时，不知道已是多少天之后。
林棋有点数不清日子了。
那天他穿得很整齐。
然后很懵懂和茫然的，已经到了庭上。
法官是个女的。法官席前，书记员也是女的。
林棋对面，坐着张萍，也就是小刚的妈妈。张萍旁边是小刚。还带了律师。
林棋这边没有律师。
就是那么一间小小的法庭里，几个人面对面的坐着。
案子开始，法官对他印象似乎挺不错。
“别着急，开始吧。”法官说着，瞥了他一眼。
你这么体体面面的……应该也没什么大事……那神情似乎这个意思，然后就开庭了。
那短短一瞬间，让林棋意识到，法官也是带有主观色彩的个体，并不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冷冰冰的。
然而，随着后面张萍、律师一一开始说话，林棋觉得法官的态度像是变成了怀疑，好像一切就如两人所说，是他侵占了财产。
法官终于听完了原告方的观点，冷冷的转向了林棋，开始盘问，“你一直没有工作？”
林棋摇头。“没有。”
“那你说房子不是周小刚父亲的，是你自己买的，你哪儿来的钱？”法官问的平静、客观，但却毫不客气。
“是我……攒钱买的。”林棋说。
“你没有工作怎么攒钱买的？”法官这次扭头看了过来。
“我……能单独跟你讲吗？”林棋犹豫了。
“你在这里讲。”法官反感的和书记员对视了眼。
“那……能不能请……小刚……呃……”林棋看了看对面，“他们俩人出去一会儿。”
法官不客气看着他，停顿了一会儿。
“如果不是周山在世时给你的钱，你哪儿来钱买的房子。”法官重复问。
林棋沉默了。
小法庭上，沉静了片刻。
小小的房间里，无形中升腾起压力。
法官有些不耐烦地翻动了手里的资料。
对面的张萍女士忽然着急了。“不就是卖屁股当鸭子嘛，你那点事谁不知道？！”她突如其来的大喊道。
林棋像被击中一般，浑身剧烈一哆嗦。
法官目光如电扫来。
书记员跟着突然抬头看来。
林棋避开了两人的目光，强自镇定下来。
小刚突然低头涨红了脸。
法官：“是吗？”
林棋镇定下来。
“是。我干了十年的男公关，俗称就是鸭子。”他说。
“周山去世的时候，我在一家酒廊做事情。”林棋尽量平静地说。
“贷款买了房子。房子的首付，就是……那时攒的。”他缓缓的说下去。
法官低头翻了翻那几张纸。
“房子当时二十万。我是贷款，你可以看见贷款协议。”林棋尽量让自己说得和缓，没有波澜。
“首付是4万，我还借了一万。因为带着孩子，我需要一个稳定的住处……所以，就买了……”林棋有点说不动了。
“后来房价翻了这么多倍……”林棋突然说不下去了。
法官没有打断他。
林棋低头沉思了那么一会儿，终于整理起了力量。
他抬头看向对面的女人：“大姐，周山，是我邻居，我们从小在一个楼里长大，小学、中学，我们都在一个学校，我们是好朋友……我和他之间，没有任何不道德的肉体关系……纯粹是朋友。”
林棋控制了一下情绪，“他去世了，你说你一个女人不容易。小刚没人带，谁都不带。……我说我带……”
“你为什么带？！”张萍突然激烈的反问，“还不是因为钱！”
“你……不知道……”林棋沉默了片刻，轻声说，“我没有父母……小刚在我看来，就是我侄子，就是我亲人。你是我嫂子，所以我养了。”
林棋重新抬起头。
“后来我每个月还给你钱，开始一千，后来两千块钱。直到你再嫁。”
张萍有点尴尬起来。
“结婚我给你送了三万，说两万是他的本钱，另外一万是我的彩礼。”林棋看着张萍，“也是一样。”
他还记得当时女人接过钱时候一笑，原来是笑的别有想法。
“我说，那是周山和我一起投资股票的分红。到那天，都还回给你了。”林棋看着女人，“那是我骗你的，因为我怕你知道真相嫌……不收。”
“那钱就是我这么赚来的。房子也是我这么买的。不是周山的。”林棋忽然激动起来，“但是你可以放心，我从来没带人进去过！我睡的时候也非常少。”林棋看了看小刚。“那房子非常干净！”
“胡说！如果周山没给你钱，你会这么好？！给我钱？！怎么可能？！”张萍猛地跳了起来，激动得挥舞了手臂，“这儿谁还不会动脑子想想？！”
林棋低下头，尽量忍住心中的情感。
“再说，——你是鸭子你那收入也不少吧？！你还用贷款买个小房子？！”女人并不是很有逻辑性。
林棋沉默了片刻。“我干的活一直不多。因为我……”这个话题实在不太好。
“你这种人会给我拿钱？！你别开玩笑了你！”可是张萍再次打断了他。
林棋忍了又忍，终于还是说了出来。“我给你钱是因为……我反正也要养我父亲，每个月也要花那么多钱，多你一份钱，没关系。
“——说谎了吧？！你刚才还说你没有父母！”张萍突然跳了起来，得势地看向法官。
法官看了过来。
林棋看了看法官，这个话题他怎么解释得了。
“我说没有，是因为……因为他们……”林棋没办法往下说了，他想说他们不认我，可以他实在说不出口，只好跳了过去。“……所以情感上，很多时候，我，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