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相守 下——柳明暗
柳明暗  发于:2015年07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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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一出,徽帝是真的被气疯了。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

穆谙棋所在的穆家、张霆所在的张家、忠勇公府一脉、沈明锦一脉、翰林陈光州大学士一脉等等,凡属齐暄一脉势力,无论明的暗的,统统被戴甲的卫兵闯入府邸。

男丁收监下狱,女眷被关押在府里,等候处置。

端妃直接被打入冷宫,皇十一子被交由一个无宠的昭仪抚养,端妃母家林家也未能幸免,在朝为官者统统被摘了顶上乌纱,发还原籍,百年不得入朝为官。

虽然安和钱庄也被查封,但里头的钱财竟然就只剩下寥寥几百两,钱庄里头的人全都不是主事人,陆浅秉更是查无此人。

满京城上下尽皆闭嘴,不敢多言,便连最为活跃的齐景和齐旰也都被吓着了。

被刘泉抓进天牢里的,可有不少是他们的人。如今带着谋反的名头被捕,不知里中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是徽帝在警告他们,还是真的被他们的好三弟拉拢了过去,又或者是他们的好三弟插在他们身边的棋子?

形势太复杂,他们一时也都看不清。

既然看不清,那就不要妄动,以免被父皇直接一巴掌拍死了。

整整半个月时间里,京城哭声遍野,血垢成泥。

沈氏一脉嫡支男丁全数被判秋后斩首,女眷身上诰命全数被收回,发卖为奴,家产被抄,可谓是下场凄惨。便是沈氏一脉的旁支,也都因为与嫡支的关系被牵扯进了不少。幸好沈济林一脉从来都只在翰林院里,与沈氏嫡支关系也有些远,所以未曾被波及,顶多也只是被停职查看而已。

沈侍郎府上下全都入了天牢,沈澜想了许久,最后还是没有前去探监。

沈澜不去,是觉得那些人早与他无关。无论如今境况如何凄惨,也都只是旁人。对他而言,最重要的,莫过于牧叶。

可沈澜或许愿意无视沈侍郎府的人,牧叶却未必愿意。

沈澜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那些欺辱过沈澜的人,他一个都不想放过。

于是,夜黑风高之时,牧叶避了沈澜,悄悄去了一趟天牢。

因着早先就已经打探过了,所以牧叶很轻易就寻到了沈侍郎府的人所在的号子。

昔日锦衣华服衣冠整齐的众人而今统统换了囚衣,带着木枷,头发散乱,眼睛黯淡无神,颓然坐在干枯凌乱的茅草堆上。

好一群丧家之犬。

牧叶一身衙差装扮,腰悬大刀,手中提着一桶用发霉的谷米随便熬煮的稀粥,一边走一边大喊:“吃饭了,吃饭了。”

他声音粗犷豪迈,半点不似他本人,旁人也都认不出来。

听见他的喊声,有人无动于衷,有人却是急急地不知从何处扒拉出一个肮脏的破碗,自木栅栏中探出来。

牧叶脸上挂着恶意的笑容,一边走一边随意地在木桶中捣了捣,又很随性地舀出粥来,倒入破碗里。

牧叶的动作,再加上囚犯自己的急切,这一个破碗里,根本就没有多少粥米。

牧叶不在意,而那些囚犯大概也是被折腾得怕了,不敢多有怨言,只将破碗里的粥水直接往嘴里躲。

牧叶嘿嘿几声,继续往前走,一路到了沈家众人面前。

他似乎对沈家的人很敢兴趣,特意探头往里看了看,才切了一声,随意又无趣地给他们分了粥水。

沈明锦和沈涵或许还有些仪态,但其他人就没有这份修养了。

急切到仿若疯狂一般的动作,飞快地解决了碗里的粥水,抬眼看到还站在那里的牧叶,他们居然凑到木栅栏边,对着牧叶讨好地笑:“这位差大哥,我还饿着呢,能不能再给我一些?”

人饿急了,什么丑态没有?

牧叶可惜地摇摇头:“唉,没有了,这里的规矩就是这样的,想再要些?明天吧。”

说完,他晃晃悠悠地走了。

逛完男囚,牧叶又转了一趟女囚。

女囚跟男囚境况相同,但又有些不一样。

秋天么,夜里还是有些凉,这女囚里有的,可不只是夫人奶奶,还有各府上尚未满十岁的幼童。昔日养尊处优的大家夫人小公子,如何能耐得住囚室的诸般苦楚?

牧叶啧啧了两声,转了一趟就离开。

回了沈府,他特意认真沐浴,洗去所有晦气之后,又用内力烘干湿法,才转回内室,在沈澜温暖的怀抱里安然入眠。

梦中种种,格外温暖美好。

第六十章:无题

牧叶忙的时候,沈澜也没有太空闲。

这日,沈澜休沐,却没有待在沈府,而是出了城,在长亭边上送人。

天空沉碧,朝阳初升,落叶絮絮,秋风卷起路边飞扬的尘埃,和着南飞的北雁,一路奔向天涯。

沈澜一身长袍,站在长亭里,长亭的案桌上还摆了一壶清酒,几叠小菜。

他脸上挂着礼貌的笑容,袖手捻起一杯酒,道:“夫人今日归去,他朝恐难再有机会相逢。澜在此,便已浊酒一杯,替夫人送行了。”

张绣茹此时一身素白,玉脸不加脂粉,更显清理出尘,端丽无双。

她看着眼前的这个男子,抿抿唇,纤纤玉手取了案上酒盏,一饮而尽。

“朱氏承先生美意。先生恩德,朱氏铭感五内,莫不敢忘。”

说完,她冲着沈澜深深一拜,竟是全了大礼。

沈澜让开身,没有领受。

“澜也多得夫人帮忙,不敢受夫人如此大礼,夫人快快请起。”

沈澜不受,张绣茹也没有勉强,她站起身,一双妙目直直地盯着沈澜,眼里有感慨,有谢意,更有几分不解。

她略微沉吟,想想自己即将离开,日后也不会再有机会与他碰面,便还是忍不住。

“先生,朱氏心中多有不解,不知先生可否告知一二,也可略解心头疑惑?”

沈澜没有看她,他的视线越过她,直接落在天空扶持着渐渐远去的北雁。

这般无可无不可的态度。

张绣茹心中一狠,竟就真的开口了:“当日我若是平安无事,不知先生你会不会应允那门亲事?”

沈澜的视线远在天边,竟让张绣茹觉得,此刻的沈澜与她也隔了一个世界。

沈澜静默,张绣茹就一直等着。

时间太过于漫长,张绣茹以为自己不会得到答案,失望之余,也开始替自己想办法开脱。

毕竟,目睹旁观了先前那位如今的状况,张绣茹也不知道如果自己惹恼了沈澜,那她究竟还能不能平安离开这里。

但沈澜开口了。

“不会。”

此刻的沈澜已经将视线自天边收回,落在张绣茹身上。

他的声音很平淡自然,但却没有半点犹豫。

“我不会有妻子。”

张绣茹也不知道自己这一刻在想什么,但她却听到自己的声音,熟悉到几乎陌生。

“可是你该知道,你我亲事里头多有人为,你根本就不是克妻的命格。”

沈澜摇摇头,吐字清晰明白:“不,我确实是克妻,我甚至注定终生无子。”

他看着张绣茹,脸上的笑意终于有了些真实的影子。

张绣茹呆站在那儿,似乎是知道了什么,但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弄明白。

她还有很多疑惑和不解。

明明她也在他身上泼了一桶污水,他却要将她从那一滩子沼泽拉出来,替她重新安排了身份,让她自此安生过日子。

明明三皇子齐暄只是心慕于他,并没有对他做些什么,甚至隐隐有护着他的意思,他却偏不放过他,愣是想尽办法寻到她,与她合作,让她将已经被圈禁府中落魄到没有丝毫翻身余地的他弄得不能人道。

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翰林院庶吉士,他却几乎拥有翻天的能耐。

她很想开口问一问,可她最后却是什么都没有出口,只冲着沈澜一福身,便转身离去。

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闺中年少无知仅凭他人的闲言碎语评判他人胆大妄为的张绣茹。沈澜沈慎之,他再如何,也都与她无关啊。

沈澜看着她上了车,摇摇一个作揖,送她远去。

随即,沈澜便让人收拢了长亭上的东西,上了马车,回转沈府。

此后虽然京城风波一直未定,但沈澜和牧叶的小日子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安和。

直到十一月初,大理寺正式下了通告。沈氏一族斩首的日子定下,就在本月下旬。

沈明锦行刑那日,沈澜并没有去看他,只是在安置着莫紫烟灵牌的暗室内站了一整夜。

牧叶有些担心,却又知道这事只能靠沈澜自己想清楚,就算是他,也帮不得他。可是他又不愿意沈澜一个人,便陪着他也站了一夜。

直至天色微白,沈澜才终于抬头,他拉着牧叶的手,在莫紫烟灵牌前跪下,三叩首,默默祝祷了几句,便拉着他出了暗室。

迎着熹微的晨光,沈澜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他侧眼看着牧叶:“阿牧,我饿了。”

牧叶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听了他这话,不由得下意思责问:“你也好意思说,昨个一天,你有用了膳么?”

话说完,牧叶就已经清醒过来了,他正对上沈澜的笑容,微叹口气:“我去替你熬些粥……”

沈澜看着牧叶远去的背影,唇边笑意越加柔和,在清晨的淡雾里朦胧美好得不可思议。

待到牧叶捧了白粥馒头小菜过来,竟发现沈澜心情较之方才松快了许多。虽然不知缘由,但他心底也不由得松了口气,眼中笑意也更浓了些。

两人一边用早膳,一边商量:“阿澜,我们要不要准备些银钱?”

沈澜手撕着馒头,直接便问:“你是看中了那些田产?”

这次连根拔起并被抄家的世家大族可是不少,里头更有许多值钱的玩意儿和田产。虽然大部分都入了国库,但也有些会被拿出来由户部拍卖。

牧叶点头:“嗯。”

沈澜放慢了手中的动作,想了想,还是摇头道:“你我只两人,一辈子又能花费多少?还是算了吧。”

牧叶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就此将这件事放开了。

不说他们如今的家底,就说沈澜自己赚钱的手腕也很是不俗,足够他们活三辈子了。

而且沈澜说得也是,他们就两个人,又都不爱铺张,何苦揽了一堆银子回来?

说到这里,沈澜忽而又想起了一件事:“陆璨华那边,没有什么事情吧?”

牧叶帮着陆璨华易容,替他安排身份,辗转到了齐暄身边,化作陆浅秉,帮着齐暄办事。这件事沈澜可是知道的。

牧叶又给沈澜夹了一着小菜,笑道:“若真有事,我们还能安安生生到现在?”

说到这个,沈澜也笑了:“是我想漏了。”

如果陆璨华真的有事,只怕顾城早就寻上门了,又怎会让他们如此安生?

两人说笑着用完早膳,便将阵地转换到书房。

这段日子京城乱得很,他们也并没有多闲。若不是沈澜才用了早膳,不宜立时上榻休息,只怕牧叶就要催着沈澜进内室了。

因着沈明锦的事情,沈澜可是一夜未睡呢。

沈澜听话,并没有异议,却也硬拉着牧叶一起。

牧叶内功已成,一夜未眠对他来说不过小事,可如今被沈澜硬拉着,也不好挣扎,只得陪了沈澜一道。

两人相拥而眠,便又消磨了一日光景。

只是,这般如秋日一般晴好的心情,却也只限于刚出房门。

才出了房门,牧叶便看到了自门房那边传过来的话。

他定定地看着门房,面无表情。

门房垂手站立,半响不敢作声。

“你是说,今日沈府那边来人,说请老爷明日未时初过府一趟,有事要与老爷相商?”

自沈澜另开一府之后,沈澜就去了公子的称呼,直接称为老爷了。

对外,牧叶也守着规矩,当然,对内,那自然是两说。

“确实是这样没错的。”

牧叶转念一想便知道所为何事,他心中不满,却也没想着为难自家的门房,便又问了几句,就直接让他回去了。

沈澜梳洗出来,打眼一看,瞧见牧叶这副样子,便知道定然是有事情了。

他见四周无人,便直接过来拉了牧叶的手进屋,坐下仔细问:“这是怎么了?有人惹着你啦?”

牧叶摇摇头:“没人惹我,倒是有人找上你了。”

“哦?谁?”

“沈府。”

沈澜点点头:“也是时候了。”

确实,他们两个也都知道,这事儿,总会找上门来的。

这一次朝廷动荡,各方势力大洗牌,沈氏一族也陷进去了大半。

忠勇公府一脉、沈明锦一脉,乃至与这两脉相交好的支脉,凡是被齐暄拉拢了过去的,都是抄没家财,男丁斩头,家眷发卖的下场。

被抄没的家财已经登记入库,它们是要不回来的。

至于男丁,昨日已经斩头了。除了替他们收殓入葬,沈氏一族幸存的这些人什么都做不了。

但剩下来的就不一样了。

发卖的女眷,他们还可以将她们赎买回来,如何安置尚且再说,总不至于让她们到了那些不干不净的地方去。

沈氏也是一方豪族,如今是遭难了,留下的不是与他们几家不和的就是明哲保身的,究竟要如何行事,还是要大家仔细商酌。

沈澜和牧叶也都知道,什么都不做是不可能的。

但牧叶就是不愿意,这些人当日是如何对沈澜的,他记得清楚。如今一朝落难,就要寻到他们面前,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沈澜拍拍牧叶的手,笑道:“族中还有祭田呢。这次,应该是为了别的事情。”

被沈澜这么一提醒,牧叶也明白了。

沈氏少了好几支,族里的利益自然是要重新分配。

“那,需要我与你一起去么?”

沈澜摇摇头:“这事儿,我一个小辈,人微言轻的,能说什么。不过就是走一趟而已。我一个人就行了。”

牧叶也不坚持:“好吧。”

第六十一章:族议

其实沈澜和牧叶说的话也对也不对,他人微不假,言轻却未必。

毕竟,沈澜如今头上还有翰林院庶吉士的名头呢,沈氏一族经此一难算是伤筋动骨,沈澜是他们族中颇有前程的年轻一辈,他要说话,族里的人也多愿意考虑一二。

沈澜先是去了沈济林府上,与沈济林等回合去了族中现存辈份最高的一位长辈府上。

先被提出来商量的,便是沈氏一族获罪女眷的安置问题。

沈澜嘴边噙着一缕浅笑,安静地坐在下手,听他们商讨。

这件事很麻烦,但又不能不拿个主意,坐在上首的长辈都是一推四五六。

沈澜听了一阵,见他们争持不下,低头想了想,弯唇笑笑,站起身,走到厅堂中央。他先是冲着沈氏一族长辈躬身一揖,缓声道:“慎之有话,轻诸位族爷爷听慎之一言。”

沈名章和沈明路都是一皱眉头,看着下方的沈澜,很不赞同。

倒是沈济林只是单手抚着自己长而白又精心打理的胡须,没有任何异样。

看着挺身站在下方,仪表堂堂风华满身的青年,堂上最为年长的沈济析看了周边一圈,点头道:“你既有话,便且说来听听吧。”

沈澜一揖以示谢意,他态度恭谨,眼神清亮:“族中遭逢大变,实力大损,确实艰难,但获罪族人已然领法,女眷也都打入奴籍当街发卖。慎之见此,心中也是郁郁,难以开怀。经此一事,我沈氏一族伤筋动骨,百年清誉毁于一旦,日后定也多受陛下责难,势必行事艰难。但我沈氏一族族人尚在,如何能眼见我族女眷自此供人随意驱使,受人欺辱,再损我沈氏一族族声?故慎之认为,为我族声名记,彼等女眷,可由我沈氏一族赎买,将其归置。如此,我族尚有一丝颜面立于京城。”

沈澜说完,又冲着上首深深一揖,便垂眉低眼立于堂中。

沈澜没有明说,但在座的也都是聪明人,自然能够知道,这次沈氏一族真的算是损伤惨重,便连族中官职最高实力最强的忠勇公府也都被连根拔起,他们沈氏一族又能留下多少有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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