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山观梅——笔灯敲花
笔灯敲花  发于:2015年07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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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看着纸上短短几句话犹在出神,在野已笑了笑道:“明人不说暗话,想必顾公子能看得出老夫的意思。”

千山有些诧异地看向在野,片刻后也笑了笑,道:“你知道我是谁?”

在野呵呵一笑后答道:“天下无老夫不知之事。”

千山闻言手紧紧地抓着纸的边缘似在强忍着什么,面上却始终平静地道:“我只是来求药方。”

“你是大夫我不是,你没有好的药方,我又怎么可能有。”在野挑了挑眉,摇着头笑说道。

千山闻言陡然似冷静了下来,道:“如此我明白了,告辞。”而后便欲起身离去。

“慢着。”在野见状连忙伸手拉住千山的衣袖。

千山回头冷冷地看着在野道:“不知先生还有何赐教。”

“我只说我没有好的药方,可我有良方能治好梅公子的病。”在野指着千山手中尚握着的纸继续道:“这纸上写的难道还

不明白?你就是梅公子的良方。”

千山凝起双眉看向在野。

在野拉着千山又坐下,缓缓解释道:“恕老夫直言,梅公子的病这一生单靠吃药是治不好的,这点你是大夫,想必比我更

清楚。”

“……”千山听着虽不作声,却也算是承认了这件事。

“可你与梅公子命中乃相生之象,分之则有轻伤死祸!若你真的想他病好,只要从此留在他身侧便可。论医术,普天之下

已少有人能与你相提并论,这十年间梅公子的病外传虽已不多,可情况到底是加重还是减轻你再清楚不过。你来找我想必

也是疑惑为何此次梅公子的病会好得那么快,我说那是因为你在你肯定不会信,可事实如此,由不得你不信。”在野说完

便看着千山不再说话。

片刻后,千山道了句荒唐便起身推开门离去,在野并未阻拦。

风夹着雪打在千山身上各处,贴到脖子上的雪花渐渐都融成水滑进衣襟,明明冷到了极点,脸上却感到一丝烫意,千山不

由抬手抹了一把,才发现竟是自己在哭。

千山低头看着手上那微微泛黄的纸犹带着墨香,手指划过上面的字不禁轻念道:“山不顾,山不顾,素衣扶凌云……”念

着念着便出了神,自他被林淼收养后为掩身世便改名千山,知道他是顾云的人在林淼之后便只有梅容。在野是何身份,想

来想去,也只有号称神算子的文衡老人与之相符,否则又如何能得知他便是顾云这件事。

在雪地中站了许久后,千山几乎被冻成了个雪人,忽然想起他该去看一下梅容才对,便又慢慢回过神,将纸折起收好踩着

雪又回了梅容房里。

千山刚进屋梅容便已起身走了过去,二人在门口对视了片刻后梅容见千山身上发上都还落着许多雪花,此时已是湿了大半

的衣裳,不由走过去握住千山的手道:“自己是大夫难道还不会照顾自己的身体?”然后便转头吩咐小厮打些热水来。

千山握住梅容的手腕指尖落在脉处,脉象虽仍是那般险散,却自有一股束力将其归回绵长,令人稍安心些。

梅容皱眉看着千山的神色,眼眶那处尚有些红竟像是哭过便心生了几分疑惑。

过了会儿梅容将刚煮好的姜汤推到千山面前,一边问道。“方才那么急是去了何处,怎么弄得自己一身狼狈。”

千山洗漱毕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坐在梅容身旁,捧起碗看着澄黄的姜汤,浮着的袅袅烟气中还带着一丝甜味,半响喝尽后千

山才缓缓说道:“去找了在野请教些事情。”

梅容不由疑惑道:“在野?为何?”

“阿影……他是文衡,他知道我是顾家的人。”千山淡淡地说道。

梅容闻言却是一惊,愣了下后沉下脸道:“文衡?他知道你的身份居然还敢光临梅庄,嫌命太长?”说着便欲起身。

千山将碗放下拉住梅容,抬头看着他道:“此刻想必他已经走了,不必再寻。”

梅容回过身看着千山拉住自己的手,只好重新坐下说道:“那你……”

千山摇了摇头打断道:“我自有打算。”

梅容见此不由皱起眉头。

二十年前的事发生时他也不过十岁,顾家发生的事大多是后来渐渐才了解的。

黄泉剑重现于世后其归属便成了众人瞩目所在,几经争夺江湖各派亦是元气大伤,息战商讨后一致决定设下擂台比试,胜

者得黄泉。而在此之前黄泉剑则交予不参与这场比试的顾家看护。

众人亲眼看着黄泉剑被当家之主顾唯乔封入剑冢,却在比试结果出来当日再打开,冢中黄泉剑早已不翼而飞,而一切证据

表明了盗剑者便是顾唯乔,顿时顾家监守自盗的消息便传了开来。

顾唯乔为保名誉力争辩解,不惜以命担保定会寻回黄泉,可惜众人早已深信此番所做不过是贼喊捉贼罢了。顾唯乔当着所

有人发下毒誓,若三月期限内未能找回黄泉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只是结果可想而知,三月后顾唯乔并未能如约交出黄泉,在一片辱骂夺掠搜查声中,顾家百年家业一夜间尽毁无存,后又

劫持了其独子顾云逼迫顾唯乔交出黄泉剑。

顾唯乔与其妻拼死救出了顾云,无奈已是重伤,被逼上山崖后只留了一句‘清者自清’便纵身跃下。

此事后不到一年,黄泉剑的下落终于水落石出。

顾家无辜蒙冤而被灭门一事也成了江湖众人的一桩心事。忆起当年在山崖下只找到了顾氏夫妇二人尸骨,其子顾云的下落

却不知所踪更是让众人心中惶惶。

又因神算子文衡的一句此子日后乃握生死权者,使得参与了当年之事的人掘地三尺也要找到顾云杀掉永绝后患。

即便是到了如今,暗中悬赏顾云性命之人仍有许多,却不曾有一人替顾家喊过一声冤。

倘若顾家并未遭此横灾……他也不会与千山结识了……

梅容想到此转过眼悄悄看着千山,忽地想起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那时的千山刚经历了双亲惨死于自己面前这件事,连逃命与嘱托都忘了,坐在血肉模糊的尸体上一脸的惊愕犹不信眼前所

见,甚至他走过去将千山牵起也还是呆呆地,对千山说跟他走便真的跟着走了,直到走出了五里远突然晕倒,他便只得将

千山背回了林淼隐居之处。

千山再醒来时仍是一副失神的模样,话也不说像个傻子一样,林淼解释是因其一时受了刺激才会如此,慢慢的就好了。

他闻言便常陪在千山身旁,终于在三天后千山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林淼从断断续续的哭泣中问出了千山的身世,加上

梅容所言,林淼当即嘱咐此事万不可再往外泄露半分,便是从此顾云改名唤作千山,取义重生于这千山之间。

令他刮目相看的是千山的聪慧,林淼教千山识字用的便是各家医术论典草药名集,却不想千山除了识字的同时还一并领会

了其中所讲,甚至还能同林淼探讨一二。渐渐地林淼对千山的教导便多了起来,可谓是倾尽毕生所学,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林淼与千山凑一块儿开口说的不是医术就是药方,要么就是千奇百怪的虫兽草木。

却不知为何对着他只有一片沉默。刚认识的头两年他与千山没说过一句话半个字,即使同住一个屋檐下也好,千山只要看

他一眼便知所为何事,连开口都省去。

最后是林淼十分看不过眼推了他一把,对他道:“去,跟千山聊几句。”然后便胆子肥了点,想着小孩子应该会喜欢可爱

点的动物,抓只兔子给他应该还不错。

结果当他抓了一只肥胖灰绒绒十分可爱的兔子提到千山面前时,千山只是抬起头迷茫地看着他又看看那只兔子良久,然后

接过拿到了厨房,举起明晃晃的菜刀作势便要替那只兔子割喉放血,吓得他头发都要竖起来了连忙冲过去抢救下那只兔子

对还拿着菜刀的千山道:“这不是抓来吃的!”

千山看看他又看看兔子十分茫然地放下菜刀,抬起头对他说了第一句话:“不是抓来吃的你给我作甚。”

他想了想,答道:“给你养。”说罢便将兔子塞到了千山手里。

千山抱着兔子沉默良久后开口道:“我连自己都养不起为何还要养一只兔子……”然后便将兔子又塞回他手里。

“没事,我有钱,我养你。”然后塞兔子。

“……”

那是他第一次见千山笑,而林淼躲在不远后的厨房门口闷着嘴笑。

后来渐渐的,他能留在山中的时间越来越少,而林淼也染上了重疾,只能由千山前往梅庄替他诊治。

最后一次再回到那小小的一间药庐时,是陪着千山处理林淼的身后事。

千山抱着林淼的骨灰在药庐门前坐了一夜后在天蒙蒙亮时对他道:“我会替师父他医好你的。”

那时千山正好十七,年少风华正茂,青丝素衣,再不需要半点装饰便足已让人见之难忘。

亦是自林淼去世后,千山再没有留驻任何地方,辗转一处又一处行医,多少人尝试将千山留也下都是徒劳,连梅庄一年里

也不过来一次,待上个把月便又离开。

梅容在心底暗自苦笑了下,他曾想过自己在千山心里的位置大约是十分特殊而唯一的一人,若他请求千山留下来再也不离

开……

只可惜,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千山不愿留下,而他更不愿强求。

春上枝头的那日,梅容醒来后只看见了千山留在案牍上的一纸留言,人却早已离去了。

梅容举着那张言一年后再回来的字条低声唤道:“千山……千山……”丝丝的寒冷爬上心头,缠着身上各处疼痛不已,几

欲癫狂却又不至于迷失自我。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千山已经记不清,只是某一天发现只要千山出现,自己的视线便总会停留在他身上,会花越来越

多的时间来思念他,想将他留下的感觉一天比一天更强烈。

千山陡然似听见了梅容正在唤他,不由回头往梅庄的方向望去。

连绵的山中红梅已渐渐褪色,山顶的积雪也正在消融,从山下开始往上弥漫着如玉的翠绿,隐约可见掩在林间盘踞了半座

山的灰瓦青墙。

春暖燕归来,却是人离时。

文衡说他与梅容分之则有轻伤死祸,大约不是真的罢……若真是如此,那他早该死了千百遍了,如何还能安好站在此处?

千山低下头从药箱中翻出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是十余瓶一寸宽两寸长的琉璃瓶子,粘着细细的标签上书:叁拾贰。再打开

隔层取出最底下的一瓶,上面的标签独书着一个壹字。

千山举起迎着阳光看着瓶中浮在液体当中圆圆白白的一颗小球,那小球还微微地颤动着竟似有生命在呼吸。

千山看了片刻便将琉璃瓶重新收好。

忽然想起梅容曾经送他的那只兔子,灰绒绒胖乎乎,却没养太久便吃光了窝边草逃跑,然后再没见过。

那是梅容送他的第一件礼物。

而方才瓶中的是梅容送他的第二件。

天妃母蛊虫中极为罕见的雌雄同体,寿极长,以此为药引所制的金创药虽不能活死人,却有肉白骨之效,无论如何大面积

的创伤也只需一日便能大好。一年产卵数十,滴血卵上即孵化为虫,若入生物体则附于心腔壁,待宿主死亡便也死去。

只是一旦母体逝去,那其所生的子体便会一同死亡,化为世上最猛烈的毒药即刻侵入宿主心脉,因这样的缘故便曾有人以

其一夜间倾覆了一个朝代,药王谷耗尽资产将所有有关天妃母的古籍传书都收购回来,因天妃母中雌雄同体的蛊虫极为难

得,所知之人便越来越少。

但凡事皆有例外,林淼便知道天妃母,甚至知道如何饲养与寻找的方法,而且还告诉了他与梅容。

林淼指着以药液浸泡封存起来尚栩栩如生的天妃母标本说:“救人还是杀人,生死不过一念之事。”

而后梅容耗下巨资秘密寻得了两只雌雄同体的天妃母送到了他手上,方才拿出的是其中的一只,另一只则在几年前刚产下

卵的时候便被他掐死了,一起死的还有一园子灵禽走兽,然后做成了药随身带着。

当年双亲的死状刻在脑海中,他以为他会忘了,却在看到那些人一个个都活得好好甚至儿孙满堂的样子,并且对当年顾家

一事毫无愧疚之意,他发现自己根本忘不掉,便借着行医之名四处寻找着那些人,然后将子蛊一枚枚种在了他们身上。

他不想杀人,只想知道那些人有朝一日得知自己的命都握在他手里时会不会十分后悔当年所为之事。

他知道梅容都看在眼里,却没有说起过,甚至没有问便将一份名单交到了他手上。

这或许是因为身世相似的缘故,梅容永远那般懂他想要的一切。

梅容的双亲早在梅容刚出生不久时便已被人所害,梅容的命还是他爷爷梅悬芳拼死护下来,也是梅悬芳亲手带大的。而梅

悬芳与林淼是生死之交,因梅容身上的病寻常大夫根本治不好,便特地找到隐居多年的林淼为其诊治,只可惜即使是林淼

也无法完全为梅容根治,成了梅悬芳去世前唯一一桩心事。

第一次见到梅悬芳时也是最后一次。

即便叱咤风云了一个甲子最后也不过是个白发苍苍垂暮老人,握着他的手问:“你是小影说的那个千山?”

当他回答是之后,梅悬芳笑了笑,噢了一声便闭上眼再也没睁开过了。

那年梅容十八,却已担当梅庄的庄主近四年。

梅容是如今他生命里再重要不过的一个人,与其说是朋友,不如说是亲人。

这世上唯一可依靠的亲人。

3、意相离

襄州不是一个好山好水的地方,却地处交通要塞之道,衔接三郡北靠京城,是往来商客聚集之地,有着小京城的称谓,其

繁华可想而知。

只是多人的地方必然也是多事的地方,襄州是个没人管也管不了的地方,小偷肆虐扒手当道,没点地位手段的人到了襄州

便只能等着挨偷。

千山对于自己的钱袋再一次被摸走已经习以为常,幸好早有防备身上也尚有余钱,不足之时亦可找到钱号兑换……

冷不防地又被撞了一下。

千山回过神伸手摸了摸,如今身上最后剩下的一个钱袋也不见了,亦是有些无奈,只好翻出信物就近进了一家钱号。出来

后,千山再也不敢继续在街上闲逛,连忙奔向约定好的饭馆落脚,才刚坐下,旁边陡然便滚出来两坨黑影,一大一小,抱

着他的腿就开始哭喊道:“小千你可总算来了!!!!”

千山一瞬间便看见所有人转过头来好奇地看着他们……千山愣了愣低下头仔细地看着正抱着自己腿哭得顶大声的,方才似

乎听到他喊了句小千……

千山疑惑地唤道:“梳年?”

梳年抬起头十分可怜地看着千山道:“小千……我没钱了……我想吃饭……”

千山打量着眼前的男子,那张脸生得端是精致,一对桃花眼令人不敢直视,却不知是表情作怪抑或是性格使然,虽然长了

一副倾城又倾国的模样却愣是让人看起来便想笑,正是何梳年没错。

千山强忍下笑意有些尴尬地说道:“别哭,坐着说话……”

梳年闻言噌地起身在千山身旁的椅子坐下,旁边小的抬起头在千山与梳年身上转了个来回后便也乖乖地爬到一旁的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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