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不愿意听，那……”

“等等。”小王忽然站上前，打断了老人的话头，开口说道，“他不愿意，我愿意听你讲，湛叔叔。”

第117章

这个世界早就已经堕落了，站在权利顶端的人们为了更多更大的利益不择手段，所谓的法律只不过是为了约束底层愚昧人群的束缚罢了，一旦质疑这些法律，杀人和被杀，便只剩下这两个选择罢了。

他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没有朋友，没有亲人，亦没有仇人，周边的一切全部与自己无关，活动在人群中的只不过是个躯壳。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那一场车祸，或许是那一次群架，又或者是检测出超高智商之后，湛霆发现了自己在改变，变得不再与人交流，也不再出现任何情绪波动，每天都重复着相同的事——起床，吃饭，实验，然后回家。

直到遇到了那个女孩，那具空壳猛然间有了灵魂，他回到了一切还未开始改变之前，有着想要了解一个人的冲动，想要触摸一个人的期待，以及强烈的得到一个人的欲望。

然后，他们相识在街头的拐角处，相处在细水流长的日子里，他依旧重复着令人厌烦的人体实验，却越来越期待回到如今有了女孩的那个家，享受着每天有人准备好饭菜等待自己回家的幸福。

两个孤苦无依的人在城市里相互慰藉，很容易将彼此放进内心，就在这些平凡而简单的日子里，他们相恋了，和普通的恋人一样，有甜蜜的约会，也有苦恼的争吵，有深入骨髓的思念，也有眼不见人的烦心。

他以为自己终于变回了曾经的那个爱着这个世界的男人，一切却在那个惨绝人寰的实验宣布失败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经历了十年的逃亡之后，女孩为了救他成为了别人的妻子，而他也在女孩的苦苦哀求下成为了另一个男人背后的影子。

“那个时候，我每天都看着不同的人被送进实验室，从一开始的死刑犯到小偷小摸的惯犯，最后更是出现了社会最底层的贫民。”老人微微仰着头，看似在盯着什么东西，视线却没有焦点，眼底有着迷茫，怀念，最后演变成了深深的怨恨，“那时的研究员大多年轻冲动，联名写了一份终止实验的报告交给上层，性情耿直的甚至罢工，结果不到两天的时间，名单上有名字的人都变成了实验品，然后又有新的研究员被送到研究所，如此反复两三次后，便再也没有人敢大闹生事。”

这些事耿楚涵曾从湛权那里听说过，只是那小子是一副冷冰冰的语气，全然是一个毫无牵连的旁观者姿态，如今见眼前这年过半百的当事人回忆起当时的场景，缓缓道出一切，又是另一种不一样的感受。

有关湛霆是这两个计划参与者这件事他早有猜测，能够对帕拉如此熟悉并促使帕拉进化提前，便只有深知整个永生计划和爱丽丝计划的人。

“既然你经历过这些实验，也知道它所带来的危害，为什么还要做出这种事？”他看得出老人对于实验的憎恨，不禁问道。

湛霆忽的大笑起来，眼里是对于耿楚涵天真的嘲笑，放于双膝上的手朝后搭在了座椅的靠背上，只不过稍微换了个姿势而已，便从一名端庄得体的军人变成了一个狂妄恣意的匪徒。

“我做了什么事？这么明显的事好用的说吗？”老人突然停止大笑，俯下身让整张脸占据了全部光屏，露出诡异的笑容，说道，“我可是在替全人类造福，无论是愚昧之人，还是贪婪之人，都会在我亲手创造出的帕拉腹中消亡，然后留下一个清净的世界。”

“我答应了小兰，要给她一个可以让所有人都幸福的世界。”坐回去的湛霆收敛了方才近乎疯狂的神情，流露出一脸柔情，喃喃地说道，“只要把所有的毒瘤全部拔掉，这个世界就会变得干净而美好，小兰，你看见了吗？我要给你的世界马上就会来到了。”

他清楚自己是个怎样的人，小时候被一个女支女从垃圾堆里捡了回去，然后每天看着那个女人接待不同的男人，整日沉浸在无边的欲海之中，最终死在了一个喜欢虐待的客人手下。尸体被邻居随意的丢弃在臭水沟里面，而他则被送进了孤儿院中。

孤儿院出来人只能成为最底层的贫民，就在他以为自己就会这般平平淡淡的过一生时，一场车祸让患上了后天学者症候群，以前无法理解的深奥知识变得浅显起来，脑子里总是冒出许许多多令人震惊的东西。正是有了这一场变故，他被选中成为了永生计划的研究员，也在那之后认识了他的小兰。

孤僻，自闭，冷漠，种种负面的，不好的词汇都会被用在自己身上，这样的性格以及这样的出身并不能成为一个女人最好的归宿，所以，对于深爱的女孩会选择当时还是少将军的男人，他能够理解也是真心祝福。

“你和我母亲是什么关系？”小王听着自家母上大人的名讳被这般深情的唤出，只觉得一阵恶寒，缩着身子抖了抖，不由得往耿子身上靠去。

“她是我的——女神！”这一刻，湛霆仿佛回到了曾经年轻的时候，虔诚地跪倒在地，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和多年前面对那位美丽的女性时一模一样，唱着埋藏在心底最真诚的敬仰，“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会实现她临终的愿望。”

“小兰，你能够看见吧，我为了你创造出了完美的变异人，他叫湛权，一直都很听话，由他来做我为你带来的美好世界的看守人一定不会出现任何问题。只需要一道命令，他就会帮我们除去一切可能危害到那个世界的东西。”仿佛是看见了自己的女神降临，湛霆用痴恋的目光紧紧盯着有着白裙女人的壁画。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爱了，耿楚涵看着老人的这番举动，只觉得一阵心惊，这样的爱已经变成了一种病态的执念，若是普通人还好，偏偏有着这样畸形爱恋的人是个有权势高智商的疯子。

本体湛权看着亲生父亲这一番虔诚信徒的表演，捧着肚子大笑了起来，大概是笑的太厉害了，眼角处滚出了几滴泪水，沿着脸颊缓缓滑落。

“喂，你怎么也跟着一起发疯了？”本来有两个一模一样的湛权在活动就够让人吃不消了，结果其中一个还跟着自己老爹一起玩疯狂，小王拍了拍自己饱受折磨的小心肝，立马跳到耿子背后，决定远离疯魔父子二人组。

“当然……哈哈……是好笑了……哈哈哈……你们不觉的吗？哈哈哈哈——”本体湛权弯下了身，差点就捂着肚子给扑到了地上打滚。

可不就是好笑吗？他敬畏的父亲把别人的妻子看作女神，所有的精力放在另一个女人身上，而他这个儿子以及自己那早逝的母亲又是什么？一个为了完成那个女人遗愿的工具吗？

是了，真相便是如此吧，自十岁那年被关进那个冰冷的玻璃罩中之后，他就该认清自己存在的价值，到底还在期待着什么？

一把抱住自己的头，本体湛权的笑声渐渐变了调，似乎压抑着呜咽的声音，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唇，慢慢地蹲在了地上，整个身子抱成了一团，隐隐颤抖了起来。

如果没有醒过来就好了，一辈子呆在那个冰冷的溶液中，永远的沉睡下去，什么都不用想，什么也不用知道，那里才是他最终的归宿。

“阿权。”耿楚涵喃喃唤了一声，想要去跟这个人说些什么，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汇，只能走上去，将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兽”抱在怀中，没有言语，唯有希望这人不会忘记怀抱的温暖。

小王捏着拳头忍了又忍，鼻子朝天哼了一声，暗道：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小爷就大发慈悲让你一回！

再一瞅对面乖乖地垂首听老疯子说话的复制体湛权，他忽然想到要是任务完成回去了，自己好像又得和一个人分享耿子了，联想到曾经看见的无数张湛权的脸，要是所有玻璃罩里面的“湛权”都活了过来，那得把耿子拆成多少份才够用啊？

脑海中浮现出无数个“湛权”拉着一个耿子争抢的场景，小王囧了，连忙晃了晃脑袋，把这个可怕的念头甩出去，暗暗发誓，绝对绝对不能让其他的家伙醒过来！

“快要开始了。”湛霆停止了对画像的膜拜，眨眼间便恢复成了平日里冷静的面孔，笔直地面对几个年轻人站立着，说道：“你们是我选择出来的新世界的看护人，现在就和我一起见证这个腐败而丑陋的旧世界的消亡吧。”

第118章

震天动地的变化是在老人话音落下的同时发生的，小小的杂物间四周忽的升出了高大的墙壁，没有留出任何出路，仿佛是一座牢笼，将他们牢牢的困在了里面。

光屏转换了画面，映出了大楼外纷乱的场景，不知何时中央基地的内城竟然涌现出了无数的帕拉，它们追逐着惊慌失措的人们，尖利的爪子用力撕开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将断裂的肢体扔进自己的口中。

乱了，整个基地都乱了起来，硕大的南方基地破灭之后，这里或许会成为第二个湮灭的人类基地。

耿楚涵看到的是一盘散沙的军队，本应作为保护着为基地撑起一片天空的士兵们一个个都乱了神，手中的武器失去了准头，仅有的几次有组织的攻击也很快被打算，到了最后变成了疯狂的逃命。

“末日的丧钟已经敲响，没有人能够阻止这场灾难，你们就在这里好好看着人类的灭亡，当一切结束之后，便是你们创造出新世界的时刻！”老人的声音响彻在空荡的小屋内，从四面八方传来，充盈了小小的空间。

不仅仅是中央基地所发生的画面传拉过来，连接上了卫星的光脑皇帝同时将两外两大基地的情况传送到了这里，和这栋大楼外发生的情形一模一样，所有的大型基地在同一刻涌现出了肆虐的帕拉，只不过另外两大基地的高层仍在指挥着士兵以及民众们与帕拉对抗，倒不像这里那般混乱。

如果只是这样程度的帕拉袭击是不够格毁灭全人类，依着湛霆的意思灾难绝不会这样简单，这些应该只是前奏，一定还有着更大的危机即将到来，无论如何决不能让那个人的计划得逞。

当务之急是离开这个地方，将那个罪魁祸首揪出来逼问出那人真正的计划！耿楚涵双手扒在了陡然升起来的墙面上，入手的是冰凉坚硬的触感，他深深吸了口气，缓缓捏紧拳头，用尽了全力击打在墙上，除了散落下来的灰尘外，墙面依旧整洁，看不出丁点裂痕。

他清楚自己这一拳的力量，自从左眼上的花纹颜色深邃起来之后，自己的这具身体也发生了许多变化，力量的增强便是一点，这一拳上面所蕴含的力量他十分清楚，穿透一面墙壁不在话下。

“耿子，你干什么！”小王在一旁看得心疼，连忙跑上前将那只沾染上墙灰的手捂在了怀中，对着通红的菱角处哈着气，伸出手在上面揉了揉，说道，“就这么用手去撞墙，你都不觉得疼吗？”

看着王某人那揪心的深情，耿楚涵小小打了个寒战，立刻将手挣脱了出来，随意甩了甩，一巴掌拍在小王的脑袋上，说道：“老子又不是女人，你心疼个什么劲！有这个闲工夫还不快给我动脑筋想想怎么从这里出去。”

这边说完，他对着出神思考的本体湛权招了招手，喊道：“阿权，你来看看有什么办法可以快点把这玩意儿弄垮。”

小王捂着挨了揍的脑袋，撇了撇嘴小声说道：“对着那小子就是找商议的语气，真是偏心。”这话音刚落，脑袋上有挨了一下，他一抬眼便见耿子一脸的笑意。

“你这颗脑袋也给我想点有用的东西，别人都是越敲越聪明，你怎么是越打越笨了呢。”耿楚涵是苦中作乐，狠狠地揉了几把自己最喜爱的毛绒绒脑袋。

小王这家伙智商是个什么水平他最清楚，打一开始便没有指望这小子会弄出个好主意，他看了眼另一个始终保持着沉默的复制体湛权，眼里闪过一丝隐晦，随即大步跨了过去，在那家伙微微惊讶的目光中拉了人来到了墙边。

“别以为你小子能够逃脱，这里就你最清楚那个老家伙的心思，有什么秘密都全部给老子吐出来！”

那随意的语气，和以往相处时一模一样，仿佛两人之间的关系从未发生任何变化，他们仍旧是彼此通了心意的恋人以及并肩的战友。

复制体湛权的心底有什么在汹涌，左胸口处升起了一道说不出的暖流，他说不清这是怎样的感觉，也想不明白为何自己的心跳加速，有什么话梗在了喉咙里，想说却又不知道要说出的是什么字眼。

“他在现存的几个大型基地中埋下了足以毁灭整个基地的炸弹，对不对？”本体湛权面对着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忽然开口说道。

简单的一句话让复制体湛权刻板的面容上有了一丝的松动，脑中仍旧响着主人下达的那道命令，他抿了抿嘴，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会告诉你们任何有关主人计划的事，也绝不会让你们离开这里。”

“看来我说的没错。”本体湛权用上了笃定的语气，他的脸上显现出一抹讥讽的笑意，一把勾住了身旁的耿楚涵，轻轻的咬上了凑在嘴边的耳尖，那双眼却是一直盯着自己的复制体，仿佛在嘲笑这个与自己有着相同基因的男人，刻意放柔了语调，说道，“这些墙内肯定镶上了坚硬的钢筋，恐怕得等到这基地里的炸弹将它们破开，在这之前我们是没办法走出去。与其站在这里干等着爆炸发生，倒不如趁着这末世最后的时刻好好享受一番，耿楚涵，有了我这个正主在，放在那边的赝品应该用不上了吧，春宵一刻可是值上千金呢。”

这样赤裸裸的引诱让在场的几个人都变了脸色，小王瞪大着眼，带着满脸的怒容冲上去拉着耿子的手就要把人拉向自己，一边拉着一边一阵嘟囔。复制体湛权的表情没有小王那般丰富，但那张雕像似的脸也显现出了一丝不甘，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不同。作为几个人目光焦点的耿楚涵却是略微皱起了眉头，他所熟悉的是那个近乎没有情感的湛权，面对这个没了这份缺陷的阿权，他是真的猜不透这个人的想法，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人定是有着其他的目的，便放松自己任何对方继续。

第119章

精神系的异能者，只需要细微的破绽便能够进入到他人的脑海中，探究出最深的思想。只是本体和复制体的差别，本体湛权知道该如何才能够让那个近乎没有感情的复制体露出破绽。

那些暧昧的话语和举动，为的便是能够一击进入到复制体的脑海深处，计划如他所料十分顺利，一片荒芜的精神世界很快便展现在了他的面前，或许本质来说他们是同一个人，即便是对方的大脑担得上空虚两个字，他依旧轻易地在这片空虚中找寻到了那一丝情感的光亮。

这个世界会变得怎样，与他来说毫不相干，他的一生断在九岁之际，在那个癫狂的父亲将自己关进实验的玻璃罩中后，湛权这个人已经死去。一个死人，是用不着在意世界的覆灭和新生，如果没有拥抱着的这人，他的选择仅仅有冷眼旁观一项。

只要耿楚涵眷念着这个世界，他便会尽一切所能拯救即将毁掉的世界。

“这些是特制的金刚墙，任何外力都无法毁掉它们。想要突破出去根本就不可能，不过这里有一条通往外面的密道，为的是灭世计划完成之后，我们几人能够活着走出去重新创建新的世界。”本体湛权保持着挂在耿楚涵身上的姿势，道出了在复制体脑海中读出的信息。

耿楚涵见过精神系异能者释放异能的情景，是以他猜想到了怀中这人的意图，听闻到出路的消息，他不禁雀跃起来，急忙说道：“密道是在哪个地方？我们必须尽快出去阻止那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