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想起那天她坐在车里打电话时的表情,完全不是以前那个人。还有易长山那天在鞋柜旁对我说的话,我其实是听进去了的。以及最近郝立死了,她表现得无动于衷的样子,这一切都让我惶恐。
我坚定地拒绝她:“对不起。”
她明白我是什么意思,追着我问:“为什么?”
我当然不能说出我心中的猜疑,我只能含糊道:“我喜欢男人。”
她眸光一闪,仿佛下了什么决定,然后对我说:“那我们就谈谈第二件事情吧。”
我舒了口气,感觉她恢复了以前的爽朗,不由得轻松地说:“好。”
“你记不记得那天我们被跟踪?”
她一提,我就记起来了,那天很古怪的被跟踪了,但身后并没有出现任何人,于是后来我认为是我们的错觉。
我迟疑道:“怎么?”
她说:“没什么,我只是让你记起来日期,那一天下雨,就在这个教室,我们上完选修课,你的书掉了。”
我跟着她的话记起了那天的事情,那天是白衬衫帮我捡了书,那个时候我还不认识他。
我就问:“怎么了?”
她眼神有点诡异地看着我:“你自己捡起了书,对着空气说谢谢。”
我:“……”
我心里一个咯噔,有点发毛。
她又接着说:“我当时觉得你有点不对劲,但是我没有多问,后来被跟踪,我觉得害怕,也没有告诉你。直到前两天郝立被杀。”
直到郝立被杀,她终于提起这个问题了,我刚想问那天你有没有经历什么古怪的事情,就听见她说:“郝立被杀,警察来找我调查事情,我从他那里听说了,你说你遇见了很恐怖的事情,有脚步声追你还有铃声吓你……”
然后她涂着鲜红口红的唇抿了抿,她提起涂了蔻红的手指,指着自己的脑子,说:“耽闯,我现在不得不提醒你,你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
妈蛋!我瞬间就怒了!原本我听到她说教室里那件事,我还有点发怵,我听到这里就感觉这女人就是不是今天发神经了。
我面色有点冷,我说:“这不关你的事。”
她笑了一下,自顾自地将杂志塞进包里,将假发摘下来,说:“或许你觉得我是因为求你不得,反污你一口,但是你错了,耽闯。”
她趴下来,凑到我鼻尖。
我打了个寒噤,近距离看她,瞳孔放大,只觉得十分诡异。
她说:“我只是作为朋友提醒你,小心你身边的人。”
说完她就扭着腰走了。
妈蛋,果然变化大,她以前是汉子型的,现在从哪里冒出个水蛇腰?拿bra捆出来的吗?
我一个人坐在阶梯教室里,脑子还是蒙的。大开的窗子吹来一阵冷风,把我吹醒。
我晕晕乎乎地出了校门,乘上了一辆公交,敞着窗子吹冷风,我翻来覆去地想易长山和小红对我说的话以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
首先先不去思考这两个人究竟目的为何,谁在撒谎。
小红说那天她没看见陆九命,我觉得有点扯,除非陆九命是鬼或者是妖怪,否则她怎么会看不见,但我明明摸过了也戳过了,陆九命是热的活人,还会卖萌。而易长山又对我说小红很奇怪,让我提防她,然后陆九命又与易长山认识,这就意味着,小红与易长山、陆九命是敌对的。
我不知道我这样分析究竟是对是错,很有可能一切都只是大家看错了呢。
本来小红近视,站在教室前面可能看不清,然后易长山一个大老爷们儿,感觉根本不准,再加上易长山生性爱吓人,很有可能这些都只是生活给我开的玩笑。
但是经历了那天山顶上的一夜惊魂后,我发现我想问题不能这样简单了,冷静地去看我身边的人,的确都不正常。
我靠在车窗上,面无表情地望着外面的路灯和绿化带。
车子经过一条小街,路边卖菜的讨价还价、摆摊的大声吆喝,车子经过一条大道,路边有着银光闪烁的高楼大厦、灯红酒绿和人群。我觉得,这才是生活,而此刻车窗上倒映出我疲惫而麻木的脸。
我觉得十分心累,要是我知道是谁造成我这么累,我一定不会饶过他。
公交报站,还有两路到家,我决定就在前面一站下去走走,这时,我瞥见我正靠着的右边的车窗里闪过一张脸,我头往左扭,刚想去看,一只手放上我的右肩膀。
一个低沉而嘶哑的声音在我身后说:“耽闯,你急什么,你还没到呢。”
我吓一跳,回过头就看见高个子在我身后,说:“我们聊聊?”
我擦!
他歪嘴笑道:“你最近是不是神经衰弱了啊有点。”
我没好气地拍掉他的手。
他比了一个请的手势,我跟着他下了车。
我们在一个混沌摊前面停下来,距离我租的公寓大概还有两里路。他走在前面,穿了蓝色的衬衫和黑色牛仔裤,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多少。他手插在裤袋里,对我说:“没吃晚饭?我请你。”
我有点摸不准他的来意,郝立那案子我以为我该说的都说了,他怎么还来找我?
我俩在馄饨摊前坐下来,老板端上两碗馄饨,夜风有点凉凉的。高个子警官问:“耽闯,你知不知道郝立也是有父母有兄弟姐妹的。”
我沉默,我知道他来做什么了。高个子警官的手漫不经心的拿着勺子在木质桌上拍,说:“我知道你肯定是知道一些详情的,你那天跟我说什么狼猫大战?你再详细跟我说说——”
“警官……”
他打断我道:“我叫高阳。”
哦,羔羊。我就说:“高阳,如果你真的相信我的话,我就跟你说一说,正好我最近遇到了一些很复杂的事情……”
他表示洗耳恭听。
小摊昏暗的灯光铺在桌面上,我一五一十地将那天的事情给他讲了,老板从旁边经过还以为我们在讲故事,诧异地看了我们一眼。
我没有提到易长山和小红的事情,只说那天晚上,说到我躲在山洞的时候,我有点迟疑。
“接下来呢?你怎么回到宾馆的?”高阳全程听着我讲这些事情,表情有点难看。
我还是把陆九命突然出现的事情讲了。
高阳沉默半晌,问:“你这些都是说真的?”
“煮的。”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他都说了相信我了,现在敢情听了故事就撂摊子是么。
“带我去见见你说的那个白衬衫。”
高阳送我到小区门口,我眼尖,一眼就看到陆九命蹲在门卫室外面,他身边还蹲着小区那只黑猫,黑猫倒是和他蛮亲的,正在舔他的手。
他表情不怎么好的站到我身边来,问:“你去哪儿了?”
高阳抽出一根烟递给他:“小兄弟,我是高阳。”
我听到这个名字又忍不住咧开嘴笑了。同时我心里稍稍放下心,我不知道小红莫名其妙告诫我的一番话到底是为什么,但是高阳看得见陆九命,这就说明陆九命没有问题,同时我有点困惑,小红到底想做什么。
陆九命盯着我,声音又低了八度,看都不看他一眼,冷冷地说:“闭嘴,我没问你。”
高阳表情就不怎么好了,他伸在半空中的手有点尴尬地缩回来,低下头自己点起根烟。我看高阳吃瘪还在偷着乐,但是很快我就不好了。
陆九命一把拽住我的手往小区院里走,高阳站在后面看着我们,表情意味深长。
“喂!”
我怎么抽手也抽不出来,门卫大叔扒着窗子一脸荡漾地看着我,我立刻就火了,走到电梯口,狠狠把手甩开。
这时陆九命仿佛又变了个人似的,扁扁嘴吧委屈地看我:“你跟他去做什么了?”
“要你管!”
他皱皱鼻子凑到我脖子边闻来闻去,末了一脸愤怒地指责我:“你和他去吃馄饨了!”
我被他莫名其妙的愤怒逗笑了,但我不能表现出来,我高冷状对他说:“关你什么事?”
“我没吃晚饭!”
神经病啊,你没吃晚饭关我什么事。
“哦。”
他更委屈了,一双手捧住我的脸,头在我肩膀上不停蹭来蹭去,口里振振有词道:“耽闯,你坏。”
我顿时就哭笑不得了,决定不跟他一般见识,他的手很凉,摸在我脖子上带来一股凉飕飕的冷风,他的手还试图往我衣服里伸。
“喂喂喂!”这就过火了啊,我扯开他的手,骂道:“死基佬,别胡闹。”
他抬起头问:“死基佬是什么?”
我一边按了电梯按钮一边骂道:“就是一种很恶心的生物!你少给我装嫩,你还是二十一世纪的人吗?”
“哦。”他抱住我胳膊,他比我略高,做这件事的时候总有种违和感,但我又推不开他,这总比在我脖子上蹭来蹭去的好吧,于是我就板着脸容忍了。
他问:“很恶心,那易长山就是咯。”
我乐了,拍了把他的脸,说:“等下你回去,就管易长山叫恶心的死基佬。”
“哐当”一声,电梯门大开,易长山站在里面看着我们,表情像吃了一坨那啥。
我:“……”
陆九命摸了把我僵硬的脸,奇怪道:“你怎么不说话了?”然后转过头看到易长山,说:“你下来了,恶心的死基佬。”
易长山:“……”
我:“……”
我现在的表情一定像来了大姨妈。
我们三个人站在电梯里,只占了电梯一小半的空间,陆九命揽着我缩在一边,易长山面无表情地缩在另一边,我觉得还挺对不起易长山的,每次都让他躺枪。
回到家,我好不容易把黏黏糊糊的陆九命甩掉,把他俩都赶去睡客厅,夺回我卧室的占有权。今天一天也是累得够呛,我洗洗就睡了,临睡前,电话铃声响起,那边是高阳低沉悲哀的声音,他说:“又发生命案了,耽闯,你要不要陪我走一趟?”
第十五章
发生命案的地方在Z市,这里是一个小镇子,此刻被警车围得水泄不通。高阳一大早在我小区楼下等,陆九命和易长山趁我们不注意,溜进了警车,一起来到这里。
这是一个有特色的仿古超市,古香古色的朱红砖此刻散发强烈地令人作呕的腐尸味,超市对面挤满了人,都是来看热闹的,有几个发现尸体的售货员妹子蹲在电线杆下呕吐。
超市门口几个警察和白大褂进出,被封了蓝色的线。我在木质窗子外面跳吧跳吧地看不到里面好捉急。
“你想看?”陆九命不知道啥时候挤到我身后。
我狂点头。
他长手往前一伸,成僵尸状,然后双手抡圈,将挤在窗子口的人拨开,把我一捞,护到身前,两个人挤到窗子最前面。
我:“……”
周围的人骂骂喋喋,陆九命面无表情不为所动。
我低头捂脸。
陆九命低头看我:“?”
妈蛋,好帅,但是又好丢脸,现在告诉别人我不认识这个人还来不来得及?
我们俩把脑袋往里凑,我先是闻到更加浓的恶臭,捂着鼻子看,里面被几个穿制服的警察围着,死的好像不止一个人,白布盖了四个。我的视线移到角落里一个没来得及被白布盖上的。
妈的,我简直想自戳双眼。
那是人吗,完全看不出人行了,整个身体扭曲成一团,脖子被诡异地扭断,手肘骨错位,一条腿从大腿中部反折过来,睁着一双失散的瞳孔朝着我这边,身下尽是凝固的黑色血液。有黑色的蚂蚁小虫在他身边爬来爬去,胸口冒出一只白色的蛆。
一个医护人员闭着眼睛扭曲着脸拿来白布把尸体盖上。
我看了一眼腿就软了,从窗子边滑下来,抱着陆九命的腿死命的作呕。
这就是不作死就不会死!我捶了下陆九命的脚,骂道:“你怎么没有事?”
他一脸迷茫地看着我,问:“怎么了?”
这时高阳挤到我们身边,说:“给你们在附近酒店订了房间,在这里呆上一两天吧。”他见我满脸郁闷,自顾自地解释道:“从死者身上的尸斑和体温显示,死了有十五个钟头左右,也就是说他的死亡时间是昨天晚上半夜,只是今天下午才被发现。”
我被陆九命扶起来。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说:“头骨、腿骨、手肘骨多处倾斜断裂,骨头断裂面都十分整齐,不像是重物砸击留下的,表面皮肤没有利物痕迹,伤口都在内部,更像是直接被大力一次性弄断。这力度不像是人为的。”他最后一句话加重了语气。
我明白他的意思,顿时脸就白了。
陆九命摸了把我的脸,说:“比一般人白很多。”
“血都流干了,自然白了。”高阳带着悲悯,声音低沉道。
“没跟你说。”陆九命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对着我说:“是不是不舒服,你脸很白,我们先去休息。”
高阳:“……”
高阳给我们定的酒店与超市隔了两条街,但是来到这里,还依稀可以闻见那恶臭。我把房间窗子打开,又喷了很多空气清新剂,才让鼻子好受一点。
高阳不负责这片区的事儿,便衣出行,被陆九命赶到另一间房和易长山同住。
我知道高阳很想找个机会同陆九命聊一聊,就把陆九命赶到另一间房,说我要睡午觉,他很不乐意,拿湿漉漉的眼神一直瞧我。
其实我感觉得到我和陆九命关系进展太快了,这认识还不到一个月呢,怎么就发展成焦不离孟的关系了,我十分苦恼,但是一方面我又挺喜欢他在我身边的,还挺有安全感,他总跟我撒娇,在别人面前又还挺强势的。而且我在那屋子里,一直有被偷窥被盯住的感觉,奇怪的是,他一般进来,那感觉立刻就没有了。
而且易长山总是怪怪的,和陆九命比起来,我觉得他又没那么怪了,于是我就没那么怕他了。
后来我不知道易长山和陆九命说了什么,他就妥协了,然后易长山走进来,很深沉地在我床边坐下,我一看见他这个样子就不好了,麻痹不会又要整出什么幺蛾子吓我吧。
他递给我一杯胡萝卜汁,说:“安眠补脑。”
蒙谁呢?
我伸长脚踢他:“别妨碍,老子要睡午觉。”
他笑嘻嘻地转手里的玻璃杯,说:“我表侄说你要不喝他就转圈哭。”
我:“……”
我联想了一下陆九命转圈哭,他还真有可能做得出来,我立马整个人都不好了,把胡萝卜汁一饮而尽,然后将易长山推出门去。
终于清净了。
这时是下午,窗帘一拉,整个室内昏暗静谧,刚好睡午觉。我昏昏沉沉地睡着,感觉依稀有个人进来了,我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而且醒不了,有点难受,胸腔里有点气闷的感觉,恍然间睁开眼睛,看见陆九命坐在我床头。
真是神烦啊,还跟到梦里来了,我刚想开口骂他,就见他伸出手摸着我的额头,这时我仿佛不是自己的了,意识逐渐涣散。我冷冷拍开他的手,说:“你滚,我不想看见你。”
他烦躁地起身在房间里转了一圈,这时我发现这房间很熟悉,是我租的那房子里的卧室,蓝色的窗帘和玻璃书柜。
然后他又趴到我身上来,我被压得喘不过气,扯住他的衣领将他掀开,我也不知道我哪儿来的这么大的力气,我有点喘,还十分害怕,我不停地往后退,撞到墙壁,我对着他说:“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