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你仔细找了？”

“我都找了那么多天了，符合情况的户口都看了，就是没有这个人。”乔以泽顿了顿，又继续道，“那人快出院了吧？他出院了，你就把人送我们局子来，我们来处理。”

萧铭：“送什么送？我带他去我家就可以了。”

乔以泽不赞同道：“哎！萧哥，你随便捡人就算了，把来历不明的人往家里带算什么？”

萧铭：“又不是什么坏人，怕什么？”

乔以泽：“但是你自己说他被人肚子上捅了一刀才进的医院。就算他不是坏人，捅他的人肯定是坏人，你这是在给自己找麻烦呢！”

“嚷嚷什么呢？给我闭嘴，别把事情嚷得你局子里的人都知道了！不然我过去揍你！”萧铭低声威胁道，“就这样，挂了。”

说完，萧铭就挂了电话，乔以泽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忙音，嘴角抽动了一下，最终无奈地挂了电话。多管闲事是一种病，得治——这句话没来得及说出口，只能默默地咽了回去。

萧铭挂了电话回到病房，叶孤城已经换上了他给他带来的那套休闲服，正坐在床上，眉头皱得死死的。里面的内裤不是他在医院期间穿的宽松的那种，贴着肌肤的内裤勒得他很不舒服，而且衣服没有袖子，也让他很不习惯。

“看起来不错，袁大小姐在这里，估计会给你来声口哨代表赞美。”萧铭笑道，“出院手续我办好了，可以走了。”

第七章

萧铭在大学毕业开始工作的时候，就搬出来自己一个人住了，他说的家是指自己在外面买的房子。房子买在A市，是S市隔壁的城市，萧铭是打算接了叶孤城出院就直接带人回A市的住处的，所以为了方便，他前一天就整理好了自己的东西，今天就直接开了车子来医院接人。

萧铭带着叶孤城走出医院，便去了停车场，找到他停车的位置，钻进驾驶座，却发现叶孤城还站在车边没有动静。

“怎么了？上车啊！”萧铭对叶孤城喊道。

叶孤城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还是站在没动。

萧铭愣了好一会，才慢慢理解了叶孤城这种行为的意义。

他该不会……是不会开车门吧？但是这不是常识性的事情么？怎么可能不会？难道叶孤城其实是从乡下来的？

萧铭被脑子里七弯八拐的联想弄得晕乎乎的，不过尽管晕乎乎的，他还从驾驶座钻了出去，给叶孤城开了车子后座的门，又帮人系上了安全带才回到驾驶座发动车子。

萧铭一边开车，一边对叶孤城介绍这路过的地方，同时在心里纠结叶孤城上车不懂得开车门的事。

跟待在医院简单单调的环境不同，外面的世界更加的复杂，叶孤城的就算再怎么镇定沉默，也开始明显出现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状况。就上车那么一个小意外，萧铭就觉得不对劲了。若只是因为来自农村，那还好办，不过是一个新鲜事物接受度的问题，但如果是对生活常识一窍不通，那就麻烦了。再仔细想想，就叶孤城这气质，怎么也不像农村出来的人，所以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萧铭突然有些后悔带叶孤城一起回去了，他也许应该采取乔以泽的建议，把人送局子去，交给官方处理。但是，现在都已经在路上了，再折回去明显也是一件麻烦的事。而且当时他已经在电话里果断的拒绝了乔以泽的建议，现在再反悔肯定是要被嘲笑的。

所以——还是自己带回去吧。

从S市到A市路程不过两个小时，萧铭因为载着伤口刚刚愈合的病人，所以速度开得慢了点，抵达他在A市的住处时，差不多用了三个小时，正好是午餐时间。

萧铭的住处很普通，不过是两室一厅的中型公寓，处于五楼，不高不低的楼层。有电梯，上下楼并不算困扰的事情。

带着叶孤城进了屋子，萧铭就把人推进浴室。

“医院的洗浴条件不好，天气那么热，又在医院待了那么长时间，身上肯定不舒服吧。你先进去洗洗，我去叫外卖。”

叶孤城人被推进浴室，于是的门在他身后被嘭的一声关上，然后属于萧铭的脚步声走远了。叶孤城看着浴室内的一切，陷入了沉默。萧铭把这里叫做浴室，应该是沐浴的地方，他是明白的。但是这里跟医院诡异的沐浴工具不大一样，医院里是淋雨怎么用，那位叫做护工的男子教过他，但是这种有一人长凹槽的，开关很多的浴室没人教过他该怎么用。

于是，在萧铭抱着给叶孤城换洗的衣服，打开浴室门的时候，叶孤城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过。

“呃……怎么了？”萧铭问完，顿了顿，又试探着问，“你……不会用。”

叶孤城：“嗯。”

萧铭：“……”

不会真的是一点生活常识都不知道吧？那他跟捡回来一只巨型婴儿有什么两样？

萧铭内心是颤抖的，但还是过去帮叶孤城在浴缸里放了水，然后指着放在浴台上的洗浴用品问道：“那这些会用么？”

叶孤城沉默。

萧铭这次是彻底悟了。没错，他真的是捡了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巨型婴儿回来。

萧铭耐着性子给叶孤城讲了一遍浴室的使用方法，然后抹着脸退了出去。表情有些呆滞地看着客厅的玻璃门，萧铭再次为他在医院为叶孤城请的护工默哀了一会，然后开始为自己默哀。他之前以为叶孤城的问题只是精神有点问题，但交流基本没什么障碍，但现在的现实告诉他，他实在是太天真了。

于是——这是要他重启童年时照顾青梅竹马的两个小屁孩的模式了么？

领回一个没生活常识，不会使用生活道具的大男人，这是一场灾难。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叶孤城虽然没有现代生活的常识，在萧铭看来精神也有些微的不正常，但智商总归不算有太大的问题。至少叶孤城会穿衣服，不需要他动手帮忙。

叶孤城洗完澡，披着一头湿答答的长发走出浴室，衣服的背后已经湿了一大片了。萧铭愣了一下，赶紧把人拉到沙发，让他坐下，然后找了一块干毛巾忙他擦。叶孤城的头发很长，散着的时候直达腰际的位置，发质也很好，那么长居然也没有分叉什么的。但是发质好归好，要擦干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萧铭擦了一会，决定还是拿吹风机来吹，他记得他家是有吹风机的，去年暑假他妹妹来他这边玩，落下没带走。

跑回自己的房间，一阵翻找之后，萧铭终于如愿找到了吹风机，在叶孤城不解的目光下，为他解释一番吹风机是什么，然后拿吹风机帮他把头发吹干。

帮叶孤城吹干头发没多久，萧铭喊的外卖就到了。

对刚出院的病人来说，外卖显然不是怎么合适的食物，不过因为萧铭很长时间没有在家里了，冰箱里也不可能有可以用的食材，所以只能叫了些比较清淡的食物将就了。

两人一起吃了午饭，萧铭收拾干净外卖盒子后，就跑去洗澡了。等他洗完出来，却看到叶孤城正站在客厅的柜子前，一动不动地看着柜子架上放着的东西。萧铭一边擦着自己的头发，一边走过去问道：“在看什么？”

最初那东西被叶孤城的身体挡着，萧铭没有看到叶孤城看的到底是什么，但是走近了就发现叶孤城的目光是落在一个相框里的照片上，那张照片上是沈修远、陈青和他三人，那是陈青去世前，他们三人拍的最后一张照片。

“这张照片是我们三人一起拍的最后一张照片。”萧铭有些伤感地说道，“这两个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是……一个四年前去世了，一个一年前失踪了……”

“你救我……是因为他？”叶孤城目光落在照片上的沈修远身上。

“最初看到你的时候，我是把你错看成了沈小远。”萧铭道。

叶孤城垂眸，敛去眼中的晦涩。

原来是因为认错了，所以才会救他的么？而后来知道认错人了，却依旧把他带回家，大概只是因为他跟他的好友长得像而勾起的同情心罢了。也是，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人会无缘无故地对一个好。只是在发现真相的时候，难免有些失落。

“你们长得太像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两个没有血缘的人能那么像。”萧铭没有察觉叶孤城那隐晦的情绪，大大咧咧地继续说道。

“我认识他。”叶孤城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

“嗯？什么？”叶孤城突然开口，萧铭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沈修远……我认识他。”

萧铭瞳孔陡然缩紧，“你认识……小远？！”

叶孤城：“嗯。”

“你什么时候认识他的？最近有没有见过他？最近见到他的是什么时候？”萧铭情绪有些激动，声音都控制不住地有些变调了。

“一年前知道他。”由柱子他们告知的，“半年前见过他，最近一次见到他是在我遇见你的前一天。”

“你在什么地方见到他的？”萧铭追问道。

叶孤城：“京城，紫禁之巅。”

萧铭呼吸一窒，然后颓然扶额。紫禁之巅是什么啊？沈小远那货再怎么不靠谱也不会爬到那个上面去啊！所以叶孤城这是又“发病”了吧？

“好吧，我知道了。”萧铭无力道，“我一会要出去买做晚饭的食材，你就在我房间里看会儿电影吧。”

萧铭把叶孤城推进自己的房间，然后把人按在电脑前，打开了电脑。

“你喜欢看什么电影？”

叶孤城没有回答萧铭的话，眉头却皱了起来。但他皱眉的原因不是因为眼前这四四方方的奇怪东西，而是因为萧铭根本不相信他认识沈修远。

最初的时候，萧铭明显是信了，但是在他说出紫禁之巅后，萧铭的态度就像打了一个急转弯，敷衍着转开了话题。萧铭这样的态度让叶孤城很不高兴，但是他却没办法为自己争辩什么，以为他拿不出确实的证据来证明他的话。

叶孤城没有说话，萧铭就自己帮他决定了看什么。想叶孤城那么喜欢演陆小凤里的白云城主，都演得沉迷了，那就看《陆小凤传奇之决战前后》好了。

“你看着吧，我去超市买东西。不想看了就放那里不用动。”萧铭交代完了，就拿着钱包出门了。

第八章

玄关处的门发出一声轻微的碰撞声，萧铭离开了公寓。叶孤城坐在电脑前，心思却不在电脑上。除了萧铭的敷衍让他有些失望之外，还有深究萧铭敷衍态度背后的因由，怎么想都感觉很不合常理。

他说的话萧铭显然是不相信的，但是并不是直接地质疑他话里的内容，而是根本就把他的话当初一种虚构的、不存在的东西，就好像他跟萧铭是两个世界的人。在说是两个世界的事，但萧铭又偏偏是知道“叶孤城”是白云城主，知道白云城……

暂且不论萧铭怎么知道那些的，但是叶孤城可以肯定，现在他在的这个地方，他从未听说过，也从未在什么传闻异志上得知过关于这个地方的任何描述。这里的人奇怪的穿着装扮，奇怪的建筑，诡异的浴室，没有马就能跑很快的车子……这里的一切，在他没有亲眼见到之前，完全无法想象这些东西的存在。

他……现在究竟是在什么地方？

超出认知的事物，是很难依靠一个人的思索得出结论的。叶孤城想了一会，最后只能无奈地放弃了，最初没有放在电脑屏幕上的注意力终于转到了电脑屏幕上。

眼前叫做“电脑”的东西跟他在医院看到的“电视”差不多，也是一个小盒子里出现一些人的画面，不过这个叫做“电脑”的外型比较薄。不过外型什么的不是重点，重点是里面的人穿着是他所熟悉的，里面的建筑街道也是他所熟悉的，这让叶孤城开始认真地盯着电脑屏幕。

在医院的时候，那台电视放的不是新闻，就是现代都市剧，叶孤城还是第一次看到古装剧。但是随着进度条的推进，剧情的发展，叶孤城渐渐感觉出不对劲了。

萧铭回来的时候，电脑上的电影还没播放完。萧铭推门走进自己房间的时候，看到叶孤城还坐在电脑前一动不动，似乎看得极为认真的模样。萧铭感到很欣慰，他终于给叶孤城找了一件他感兴趣的活动。

萧铭在叶孤城身旁站定，低头看了一眼电脑屏幕，上面的画面正好是叶孤城败于西门吹雪剑下的那一幕。

“唔，差不多快放完了。”萧铭出声道，“还想看什么？你跟我说好了，我帮你找出来。”

叶孤城盯着屏幕上的画面，没有回头，用低哑的声音问道：“这是什么？”

“这部电影叫《陆小凤传奇之决战前后》……”

“我想知道的不是这个！”叶孤城猛然从椅子上站起来，直直地看着萧铭，“我想知道……为什么我身上发生过的事情，会出现在这里面？”

“啊？”萧铭茫然地看着叶孤城。叶孤城表现出来的样子一直是淡漠的，他这是第一次看到叶孤城身上出现明显激烈的情绪，虽然此刻他的语调依旧沉稳。

萧铭愣了好一会，叶孤城这是受到刺激？对了，叶孤城不是那单纯地喜欢这部片子的人，而是已经完全沉溺到了里面。萧铭醒悟了，他选错片子了。但是面对叶孤城毫不妥协的目光，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在普通的事，叶孤城是很好沟通了，但这件事显然并不是能够说得通的。僵持了一会，萧铭转移话题道：“这只是一个故事，别太在意，我买了冰淇淋回来，你要吃么？”

“说清楚。”但是——叶孤城显然不接受就此转开话题。

转移话题失败，萧铭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用欺骗性的语言把对方忽悠过去，那是沈修远的技能，而他无疑是没有沈修远的那项神技的。或许在医院的时候他就应该把叶孤城送去精神科看看，只是——虽然他觉得叶孤城肯定是精神上有点问题，但并没有把他当成真正的精神病人看待，而且他觉得精神科的医生只会把普通病人看成重症病人，因此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把他送过去。

而且，现在人都已经带回来了，遗留问题已经在眼前了，也只能正面解决了：“你不是叶孤城，如果你是他，你就不会在这里了。”

“我……不会在这里？什么意思？”

“叶孤城的一本虚构小说里的人物，假设你是他，那就是从小说里穿越来的。假设那本小说描写的时代真是存在，那你就是从古代——也就是过去很久远的时空穿越过来的。”萧铭实话实说道。

叶孤城蹙眉：“穿……越？”

萧铭：“不管哪一种情况，那都是虚幻得不能再虚幻了。穿越时空或者次元，这些东西人类有提出可能性，但也只是可能性，真实的存在并没有被论证。当然，我不能因为没有论证这样的理由全盘否认穿越的存在，但我可以说这绝对是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叶孤城沉默了。

“而且沈小远失踪了，你却恰巧遇到过他。如果你是从那个世界穿越而来，那不就沈小远是穿越到了那个世界么？微乎其微的可能性，还实现了双向穿越，穿越哪有那么廉价啊！”萧铭拍了拍叶孤城的肩膀，道：“别想太多了，出来吃冰淇淋吧。”

叶孤城自然没有心思吃那对他来说稀奇古怪的冰淇淋，自从这次谈话之后，叶孤城再没有开过口。叶孤城一直沉默着，但是他的存在感又偏偏是不容忽视的，这让萧铭感觉特别不自在。这简直就像是在跟他冷战，而且他还是冷战双方中理亏的那个。可是他哪里理亏了？他不过说了实话给他听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