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孤城垂眸看着自己手中材质诡异的东西，选择了沉默。

“萧铭，你抽什么疯呢？”林娜走到叶孤城面前，伸手抽掉他手中的荧光棒，拿来戳了戳萧铭的肩头，“说吧，你到底想怎样？”

萧铭眼神飘忽了一下，看了一眼还双手空空的叶孤城。好吧，他是做得过分了。

“我只是想给他找个杀伤力小点的兵器。”萧铭叹息道。有谁懂他不想从口袋里再掏出一笔医疗费的悲催心情？

“那就用这个吧！”林娜什么也没有问，而是从兵器架最后的位置抽出一截木管，和刚刚叶孤城碰到的那把剑差不多长短，反手扔给叶孤城后，就拖着萧铭往回廊走，“这样就可以了，你给我安分地待着别动！”

林泉看着场中两人，一人手持长枪，一人却拎着一截木棍，心中不断嘀咕——这还能打么？

叶孤城可不明白场外人的纠结，他早先就悟到剑其实可以不拘于形，那么手中持的是剑还是木棍，对他来说都没有什么区别。而且对手对他来说，是连武学的入门基础都没有打好的人，根本没有值得他动手的价值。他站在这里，不过是为了打败这个人后能得到这份工作罢了。

叶孤城和赵真两人，遥遥站定，两相对视，终于有了正式比斗的氛围。

林泉看着场中的叶孤城，陡然一愣。叶孤城此刻的气势给人一种几乎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让人头皮乍紧，遍体身寒，完全没了之前站在萧铭身边时的那种内敛。林泉看了一会就忍不住搓了搓自己手上的鸡皮疙瘩，连他那么远都受不了叶孤城的气势，那么站在他正面不远处的赵真呢？

林泉转眸看向赵真，果不其然地看到赵真脸色煞白，浑身僵硬，似乎为了控制身体，双手死死地握着长枪，手背上青筋暴起，仿佛筋脉随时会被他崩断一样的感觉。

在气势上，赵真已经完全没有挣扎的余地了。但是赵真仍旧不肯放弃他的倨傲，挥舞着长枪，就朝着叶孤城面门刺去。长枪的枪头被叶孤城手中的木棍集中，震得赵真双手发麻，瞬间失去握力。长枪落在地上，来不及反应，木棍就陡然刺到，就像利刃破空一般，带着尖锐的剑气，直冲他眉心。

赵真瞳孔陡然缩紧，一种自己会被杀死的恐惧拽住了心神，身体一软，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脑袋一片空白。

胜负已分，场中却没有人回过神来。

第十九章

赵真在兵器上确实很有实力，作为道馆馆主的林泉很清楚。再看萧铭努力给叶孤城挑选不实用的兵器，那叶孤城实力想必也不简单，林泉本以为这会是一场不那么容易分出胜负的持久战。然而——比斗就在一个眨眼间结束了，真的只有一眨眼的瞬间，赵真就那么倒在了叶孤城手中的木棍下。

良久，林泉终于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道：“这次比斗是叶孤城赢了。”

林泉宣布胜负，叶孤城的这次应聘算是结束了。结局对失败着来说，必然是残忍的，只是事关林家道馆的声誉，林泉必须找到能够打败挑事者的绝对力量。道馆的老人他可以讲情谊，而新人他却已经没有余力去考虑他们的感受了。需要工作，那就拿出实力，没有多余的同情可以赠送的。

“林娜，带赵师父去结算工资。”林泉对身旁的林娜说道。

林娜应了一声，就带着脸色灰败地从地上爬起来的赵真去财务那边领钱了。

看到林娜带着赵真走出视野之后，林泉捅了捅萧铭的胳膊，问道：“萧铭，这人你从哪里找来的？不是一般的厉害啊！”

“捡来的啊！”萧铭耸肩道。

“你还在随便捡人啊？”林泉咂嘴道，“我记得你小时候曾经捡了一个小女孩，藏在自己家阳台里，害你不知情的老爸差点被当诱拐犯抓了。沈小远告诉我你当时被揍得好几天下不了床，你居然还敢随便捡人？”

林泉说起萧铭的黑历史，走到萧铭身边的叶孤城正好听到，随后跟还未散去的道馆弟子，齐齐用诡异的目光看着他，萧铭尴尬都想钻地缝了，“咳！少不更事，往事莫提。”

“哟！怎么脸皮突然薄了？”林泉笑道。

“……”被捡来的当事人看着呢！再厚的脸皮也撑不住啊！萧铭瞥了一眼表情淡淡的叶孤城，出声转开话题道，“叶孤城这算是通过应聘了？”

“嗯，明天早上就可以过来上班了。”林泉点头道，“道馆可以留宿，日用品明天也可以搬过来。”

让叶孤城在道馆留宿可不是一个好主意，毕竟他对这个世界的生活方式还不是很熟悉，放他一个人在道馆他肯定放心不下。叶孤城好不容易有些适应他家里的环境了，突然再给他换个陌生的地方，这可不是一个好的选择。思索了片刻，萧铭便帮叶孤城回绝了：“他晚上就不住在这里了。”

“他是住在你那里的吧？我记得你住的地方离这里可不近啊！”

“我早上送他，晚上来接他。”

林泉：“……”你是小学生的家长么？还管早晚接送？

林泉虽然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萧铭，但也没有勉强。萧铭又跟林泉闲扯了几句，就带着叶孤城离开了林家道馆。

走出林家道馆大门，走到转角路口的时候，叶孤城突然开口问道：“你的兴趣是从外面把人捡回家？”

萧铭被叶孤城这个问题问得差点一个踉跄，撞到一旁的电线杆上。只觉得一群草泥马群奔而来，从他的身上踩踏过去，将他的血槽清得一干二净。

卧槽！别人的黑历史听过就好了啊！干嘛要那么认真地问我啊？你高冷的形象怎么办？

“不是那样的……”萧铭扶着电线杆虚弱道。

“我知道了。”叶孤城沉默片刻后说道。说完他也不等萧铭再说些什么，直接越过萧铭，朝着前面走去。

“等等！你知道什么啊？”你那“我知道你的兴趣是捡人回家但我会为你保密不告诉别人”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嘛？萧铭觉得不说清楚，这辈子在叶孤城那里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等等啊！你听我说，事情不是那样的！我那个时候是不懂事，一根筋地认为带小屁孩回去，给他们好处，他们就会当我小弟的……喂！你走慢点，听我说完啊！”

叶孤城自然没有真的以为萧铭有那个诡异的爱好，只是突然看着他跳脚的模样，莫名地感觉心情好了起来，所以他回到萧铭住处的时候，都一直摆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什么都没表示。

“所以……我真的不是会随便捡人回家的人，明白吗？”关上玄关的门，萧铭一脸严肃地做出总结。

叶孤城：“知道了。”

萧铭：“……”为什么我没法相信你这个“知道了”是我想要的那个“知道了”？

暂且不管萧铭对自己的黑历史在叶孤城那里是什么版本的纠结，值得庆幸的是叶孤城终于找到了第一份工作。武术师父的工作主要还是教导道馆弟子习武，叶孤城其实并不是很适合这个工作。他话少，并不擅长也不喜欢不停地讲解，道馆弟子中年纪大的还能看叶孤城的动作自己领悟，小的却是需要一定的语言指导了。而且既然人特意进道馆学习的，目的自然跟小区晨练老人们学个模棱两可的架子图个新鲜是不一样的。

不过，林家的人却为叶孤城的入驻感到很兴奋。叶孤城很强，让他们对干掉即将来临的挑事者信心十足；而且，就算没有挑事者，能在道馆里放那么一尊武林高手也是一件叫习武之人感到幸福的事情。

一周的时间很快过去了，对面道馆踢馆的日子也如约而来。这天，萧铭把叶孤城送到林家道馆就没有回去。

上午十点差一刻，对面挑事道馆的人出现在了林家道馆的正堂武道馆。林家道馆所以师父和主事，包括林娜的爷爷，全部出现在正堂的武道馆里。而对方来人一共六位，由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人领头，据林娜说那是他们的老板，跟在那人身后身体壮实的五人才是会出战的人。

林娜的爷爷——林家老爷子跟对方笑得一脸嘚瑟的老板说着话，虽然都说得客气，但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还是浓重得掩饰不下去。这也是必然，对方想要让林家道馆消失，而林家已经有两位师父被对方打伤。

萧铭和叶孤城站在比较角落的位置，等着双方道馆领导完成战帖的交接仪式。

“若是打伤了人，就必须赔钱么？”叶孤城突然开口问道。他记得他之前打伤了一个小偷，萧铭帮他赔了钱，上次跟赵真比斗结束后，萧铭也跟他强调过打伤人在这里是需要赔钱的，不管你是谁。

“这个嘛……今天的比斗中打伤人是不需要赔钱的，双方损失由各自负责，包括参与者受伤的医疗费，那些都会在战帖上注明。”萧铭顿了顿，又补充道，“当然，断胳膊断腿这种严重的伤不可以！”

叶孤城：“嗯。”

“如果不是这种特别的状况，伤人基本都是需要赔偿的，除了对方攻击你，你进行自我保护的正当防卫除外。”萧铭道，“如果不想赔偿，那揍人的时候就别让对方看到你的脸，也别让别人看到你揍人，给人套上麻袋拖进巷子里揍就是一个不错的方……法……”

卧槽！等等！他都说什么啊？怎么把以前教育小弟的指标拿出来了？萧铭僵硬地扭头看向叶孤城，发现对方正听得认真，见他顿住后，还继续追问道：“然后呢？”

还问？！再说下去你就要被我教坏了啊！

“……把我后面说的那些话都忘了吧。”萧铭无力道。教导一个古人怎么成为一个正常的现代人，真心不是一个导演能干的活啊！

第二十章

对面道馆的老板叫夏成辉，面上一直挂着一副谦和的笑容，但怎么看都叫人喜欢不起来。他跟林老爷子签下战帖后，比斗也就正式开始了。

比斗是按照擂台赛的方式，即双方各出五人，每次出战一人，按事先确定的顺序出战，直至一方的五人全部倒下才才算决出胜负。至于比斗方式是自由选择，可以赤手空拳也可以持刀舞枪。

林家道馆这边，首战是叶孤城，林娜作为守擂大将排在最后，剩下的是道馆几位实力还算不错的师父。

不过——这个出战顺序，后面的人还需要出场么？萧铭看着叶孤城走向武道馆中心位置圈出来的场地，回头看了一样正在活动筋骨的林娜。叶孤城后面三位师父是没有机会出场了，林娜这个排在最后的守擂大将更不必说。

“嘭！”一声陡然响起的拍桌声，惊得萧铭猛地回头，看向正对着擂台的观看席。

在这个武道馆中，只有正对擂台的上位摆了一张红木桌子和几把椅子，就林家老爷子和对面道馆的老板，夏成辉坐在那里。而此刻，林家老爷子站在桌子边，一手撑着桌子，桌子上是东倒西歪的茶杯，显然是被他刚刚一掌拍桌子上震翻的。他正怒瞪着依旧坐在椅子上的夏成辉，花白的胡子不断抖动着，显然是被气得不清的样子。

“夏成辉，你什么意思？”林老爷子压着声音，怒意却怎么也压不住地从他低沉的语调中蔓延出来，“道馆比斗，从来没有用真刀真枪的先例，你这是打算做什么？”

萧铭一惊，回头看向武道馆中央的擂台。叶孤城对面已经站了一个武师，他双手握着一把弯刀，泛着银白森冷的光。那把弯刀一看就知道是开了锋的真刀，不是道馆练武用的器具，而是一把真正的武器。一不小心，便可伤人夺命。

萧铭终于明白了林老爷子会那么生气的原因，而看明白情况的萧铭，脸色也顿时变得难看起来。他一直给叶孤城灌输不能伤人性命，但并不是说可以容忍别人伤到叶孤城。他知道叶孤城的武功很高深，但这并不能成为让他看着叶孤城面对手持真刀的对手。

武道馆中一片压抑的寂静，几乎所有人都看着林老爷子和夏成辉。

“我们这边的师父不就是想真刀真枪地比划比划，怎么就不行了？”夏成辉依旧带着他看似谦和的笑荣开口道，“没有这种先例？那我们就创造这种先例嘛！不要那么墨守成规 ，有点创新意识好不好？”

“这场比斗我们不比了！夏成辉，你要发疯，我们可不想陪你！”林老爷子厉声道。

“等一下啊！”夏成辉斜着眼看向正要拂袖离去的林老爷子，“不必了也可以，不过林家道馆就得从今天离开A市了。”

“凭什么？！”林老爷子怒喝道。

“你们不是弃权了嘛？你们弃权就是我们赢了，那不就得按照战帖上写的协定来办吗？”

“放屁！”林老爷子阴沉着地怒吼道，“明明是你们违反了约定！”

“哪里违反了？”夏成辉从椅子上站起来，“战帖上写的可是比斗方式自由选择，那我们的师父想要用真刀真枪不也是自由选择的么？”

“你……”林老爷子被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狠狠地瞪着夏成辉。

夏成辉本来没打算用这种危险的方法来进行这次比斗，用这样的方式把林家道馆从A市逼走，以后他们的道馆在A市坐大了，这件事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他不想逼得太急的，不然原本可以说成是公平比斗的事情，就会变成了他咄咄相逼，这也是他坚持把比斗时间拉成一月一次的原因。只是前两天听说林家次子林念就要回来了，他就坐不住了。他能够高薪聘请高手打败林泉，却没有把握请来的高手能够打败林念，所以才选择了暂时去管名声如何，阴险地钻了战帖的空子。

夏成辉可以为了一己私利做出卑鄙无耻的事情，林老爷子却不是能够为了自家道馆，让道馆里的师父冒险的人。最终林老爷子只能抖着胡子，咬牙道：“我们弃权。”

“好！林老爷子真是一个爽快的人！”夏成辉大笑着拍了拍手，“那么——我们先告辞了。”

武道馆里一片寂静无声，只有夏成辉带着人朝着门口走去的脚步声。

“我想，我并未说过我同意弃权的话。”就在夏成辉的要踏出武道馆的时候，叶孤城清清冷冷地声音在馆内不疾不徐地响起。

夏成辉脚步一顿，回头看着叶孤城，“你这是非要和我们的武师交手的意思？”

叶孤城漠然地看着背光而立的夏成辉，“你们这是想逃跑吗？”

“叶孤城！”萧铭急急忙忙地冲过去拉住叶孤城，压低声音道，“你要做什么？”

叶孤城看着萧铭，眸色沉沉，辨不出具体是什么情绪，却看得萧铭呼吸陡然一窒，一时说不出话。

“你想看到林家道馆解散？”叶孤城问道。

萧铭张了张嘴，答不出话。他自然是不愿意看到林家道馆解散的，林娜是他的朋友，林家的长辈对小时候的他也多有照顾，但他却没有帮忙的能力。而叶孤城虽然有这个能力，但他跟林家的关系并不深，萧铭没有让无关的人卷进来的厚脸皮。

见萧铭不说话，叶孤城又道：“林家道馆解散了，我也就没有工作了。”

萧铭猛地抬头，愕然地看着叶孤城。叶孤城却已经转过头去，重新看向夏成辉。

“你确定？”夏成辉道，“这个道馆跟你关系不大，你其实大可不必如此。若是想要武师的工作，只要你有这个能力，来我们道馆也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