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名之恋——S石楠
S石楠  发于:2015年07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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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滋味,像是激烈对抗的比赛中途被裁判驱逐出局,冲锋陷阵的结果是别人根本不屑一顾,他颓然地倒退了几步,满腔的愤懑皆化为一潭死水,如一只泄了气瘪下去的皮球。

化妆室内鸦雀无声,涂闹不声不响地挪移到赵绪斌身旁,小心翼翼地问:“赵大哥,你没事吧?”

赵绪斌幡然惊醒一般抬手覆住半边脸,直勾勾的视线移开阮均城,搅动舌头舔了舔嘴角,装作若无其事地笑了笑说:“不碍事。”

“我猜……阮老师是想息事宁人。”面对强作欢颜的赵绪斌,涂闹煞费苦心想了这么个理由替阮均城挡箭牌,因为除此之外她也摸不清对方的心理,对替自己打抱不平的人熟视无睹,心安理得的承受别人为自己挨了打,就算有私人瓜葛,这样也未免太伤人。

“是我太冲动了,不关阮老师的事。”说完赵绪斌向周围还在发愣的同事逐一鞠躬道歉,“对不起大家,耽误了大家时间,对不起……对不起……”待大家全都默默散了,他忍辱负重走到仍在不断挑刺的林亦悠对面。

“干什么挡着我镜子,还没被打够啊?”林亦悠高高在上地说。

“我是来道歉的,不应该对你人身攻击。”赵绪斌诚恳地道。

“哦,那我打你不冤吧?”

“对,我收回刚才恶意中伤的话,请你原谅我。”

阮均城分心瞅了眼赵绪斌,林亦悠捂着头尖叫:“啊——发夹咬到我头皮了!”

第8章

走廊的间距大约一米,用正常的步伐两步就可以走完,一秒钟都不需要,赵绪斌却在这方寸之间,辗转了近半个小时,手起手落的动作演练了数次,周而复始。

白天的拍摄相当不顺利,林亦悠不配合,几组照片都不尽如人意,拖到后半夜,所有人都失了耐性,总监把矛头指向女主角直截了当地说:“这是角色定妆照,不是你的个人艺术照!”恼得林亦悠当场撂下烂摊子走人。

做贼似的刻意放低脚步声,轻握成拳的手心微微冒出热汗,举在空中久久不曾放下,也许对方已经睡下了,这样想着,正打算神不知鬼不觉地撤退,隔壁的房门豁然开了。涂闹嘴里叼着叉匙,手端两碗杯面,双目圆瞪狐疑地望着赵绪斌,口齿不清地问:“赵……大哥,这么晚了你不睡觉,在这里做什么?”

赵绪斌喉结蠕动吞咽了口口水,未免节外生枝,就着还未还原的右手,顺势抬起左臂,前后摆动了几下,掩人耳目道:“啊,我有睡前运动的习惯,跑……步。”

涂闹低头把叉子吐到纸盖上,视线正巧瞥见赵绪斌的脚,脱口而出:“那你怎么穿着拖鞋?”

这么一针见血的问题,让睁眼说瞎话的赵绪斌无法再随心所欲的信口胡诌,他生硬地岔开话题:“你这是……”

“阮老师说肚子饿,我泡了两碗面当宵夜。”腾不开手用脚踢了两下门,涂闹干笑着回头眨眨眼,“别告诉我经纪人和导演哦,不然我会被勒令一个星期不准碰碳水化合物的,你要一起吗?”

“好,我会保密。”赵绪斌伸出三根手指挥了挥,“你们吃吧,我回房间休息。”

阮均城甫一打开门,涂闹便闪身进了屋,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和赵绪斌眼神交汇,他迟疑了须臾才想起来要关门。

赵绪斌手疾眼快地扶住门框,“等一下!”

阮均城缓缓舒了口气,“嗯,有什么事?说吧。”

面对当事人,在心中默念了数遍的话语却变得难以启齿,赵绪斌结结巴巴地说:“那个……今天,不,昨天……怪我多管闲事。”

“哈?”阮均城闹不太明白赵绪斌语焉不详话语的真实用意,是正话还是反话,是讨好抑或示威?如果是猫哭耗子假慈悲,那么从表面来看对方确实不愧是一名演员,起码表情非常到位,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赵绪斌温情脉脉地凝望着阮均城,似有千言万语哽在喉咙不吐不快,最后却只是慢悠悠地垂下手,说:“你面快糊了,去吃吧。”

犹如被耍了一道的阮均城愤愤不平地阖上门,坐到沙发上大快朵颐转移仇恨。

定妆照的拍摄拖延了进度,第二天无可避免的需要加紧返工,赵绪斌呵欠连天的手捧一杯速溶咖啡出现在化妆室时才不过凌晨五点,他连三个钟头都未睡满,眼屎像胶水一样黏住了上下眼皮,恍恍惚惚地走到位置前坐定,头一偏,已经有更积极的演员换好衣服在上妆了。

他躬身向前手肘托于膝盖上,不假思索地刚想问个好,话到嘴边却浑身一个激灵,困意刹时被驱散得荡然无存,对方不是别人,居然是眼高于顶的林亦悠。这实在有悖常理,而她斜对面站着的那位头发染成金黄画着浓重眼线装束前卫的帅哥,想必就是昨天被拿来打压阮均城的私人化妆师了。

有了前车之鉴赵绪斌不敢轻举妄动,他和其他演员一样按部就班地更衣化妆,等所有前期工作都准备周详,很多人开始无所事事地拿出手机玩游戏刷新闻,身为核心人物的总监却迟迟没有现身,负责联络的员工隔几分钟就打一次电话,却是一成不变的关机状态。

从早上等到快晌午,还是联络不上人,如果是其他人也许可以用睡过头、有事耽搁等常规的理由解释,但和袁总监共事过的人纷纷表态,以袁总监严于律己的个性,凡事力求完美的人生态度,不可能不知会一声就迟到这么久。

正当大家一筹莫展之时,一位自称是新接替总监职务的矮个男人耀武扬威地闯入视野,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甚至拿出了落款是几个小时之前才签订的工作合同。

相较于旁人的惊愕和不明就里,林亦悠倒是一派从容,似乎早有预料地起身欢迎了新上任的总监,对方也是立刻就百般奉承地说了一箩筐赞美之词。

难怪大小姐干等了一上午也不见发脾气闹离场,原来是等着看蓄谋已久的好戏,也亏她忍气吞声地熬了一晚上。赵绪斌在心里替袁总监鸣不平,工作上难免产生分歧,只是一言不合的事却遭到了这样的下场,他实在憋不住地出声叫住了准备前往摄影棚的两人:“为什么袁总监会离职?”

林亦悠一个优雅的转身,目空一切地睥睨道:“又是你。”

矮个男早就跃跃欲试,此时嚣张跋扈地抢话道:“这是技术层面的问题,投资方高层决定的结果,你有什么不满吗?”

赵绪斌冷哼一声,没有正眼瞧对方,而是逐一扫了一圈在场的工作人员,大家仿若收受了贿赂被笼络似的一齐将目光射向矮个男。一根筷子不堪一折,一把筷子可就没那么容易掰折了,毕竟人多力量大,更何况此时此刻他们团结在一起,赵绪斌不疾不徐地说:“我们只是想要一个正当的理由。”

面对一束束像是讨债鬼一样凶神恶煞的眼神,前一分钟还威风八面的矮个男立马见机行事的换了一张笑脸,作为靶心他心里可是滴了不少冷汗,为了撇清干系不被当做替罪羔羊,搜肠刮肚地拼凑了几句模棱两可的托词,说袁总监是业内不可多得的人才,只是有时候太过傲气坚持自己,和公司理念不合,相信到其他的剧组他的才能会得到更好的发挥……

话未说完就被林亦悠强行斩断,她举起一把锋利的斧子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一捆筷子竖切一分为二,“我和他之间无法协调,总有一个人要退出吧?”

意思是:你们和我过不去,我可以统统让你们滚。

没那金刚钻还偏要揽瓷器活,得不偿失了吧?活该!作壁上观的阮均城嘲弄地想,这两人最好斗得你死我活,落得两败俱伤才不枉他现在背负的恶劣名声。自昨晚赵绪斌过足英雄瘾扮演了一回正义使者之后,他的口碑就一落千丈,被人暗指冷血动物,连同他引以为傲的化妆技艺都受到牵连遭到质疑,相反对方却因为这个契机被贴上了真性情的标签,叫他怎么咽得下这口气?他放着大好的逍遥日子不过不远万里地跑来和讨厌的人共事,可不是为了让人当枪使的!

赵绪斌无法动弹地僵在原地,挫败感蔓延至全身,直到塞在前胸襟的手机开始规律地震动,他掏出来滑开接听。钱姐上来便是一通兴师问罪,说有人给她通风报信,让他在剧组收敛一点,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拿捏好分寸,别给她捅娄子,到时候被人换了都不知道找谁哭去!一番训斥之后,又同他摆事实讲道理,让他知分寸莫逾矩,他支吾的应着,娱乐圈的尔虞我诈他应该早就习以为常。

他不过只是一个凭着人脉关系刚拿到男主角的小演员,怎么就天真的以为可以替别人主持公道了呢?以卵击石,真是自不量力。

钱姐许久未听见赵绪斌出声,一向以女强人形象示人的她,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和蔼语调说:你有现在的成绩不容易,不要因为一时冲动毁了前程,你不是一直想成为大明星吗?现在我们离这个目标已经越来越近了……

赵绪斌蓦然抬起头,焦急地四处搜寻着什么,与正盯着他背影腹诽的阮均城对上眼,两个人各怀鬼胎地遥遥相望,激出噼里啪啦的火花,光芒四射。

绿色的幕布背景前,错落有致地摆放着主灯、副灯、背景灯,对角则各是太阳灯加灯罩和太阳灯加反光伞,便于随时遵照新换的傀儡总监要求调整布光。束着马尾的摄影师手举单反相机站在正前方,不断变换着高难度姿势指挥演员的站位和面部表情,咔嚓声不绝于耳。

拍完个人照部分,赵绪斌换上第三套古装造型,相比前两组略显邋遢和沧桑的人物形象,这一次他一站起身便让人眼前一亮:颀长匀称的身材,着青衣长袍短靴,长发披散在肩,绾成拳头大小的发髻用绸带盘于脑后,手持一柄竹木折扇轻摇慢晃,面如冠玉,目如朗星,眼波流转似那画中人般玉树临风。

赵绪斌堪称惊艳的登场虏获了一众人心,使化妆室即刻陷入到规模不小的骚动之中,连阮均城都在涂闹锲而不舍地追问下承认对方这一身打扮确实让人刮目相看,林亦悠却毫不留情地泼出一盆冷水,刻薄地蹦出句:“不愧是靠女人上位的男人。”

火药味之浓,好像随时会硝烟弥漫,事不关己者尽量退避三舍,苦了身负重任需要直接正面接触的摄影师,连哄带骗也未能能让两人拍情侣组照时将半米宽的距离拉近半分,活像另一方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传染病,更别说擦出火花。

第9章

高超的PS技术的确是可以化腐朽为神奇,导演万宝明在看过赵绪斌和林亦悠的“亲密合照”后盛赞照片拍得不错,直言两人很登对,可以往银幕情侣的方向发展宣传一下,听得在一旁待命的人心里那是如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万宝明年过半百,整个人却精神抖擞容光焕发,不论是工作中还是私底下都常常笑容满面。很多导演脾气不好,易怒暴躁脏话不离口,他则完全是一本正面教材:为人亲和,拍戏从不骂人,对人讲话总是和颜悦色,即使是面对群众演员,老好人脾气在圈内尽人皆知,在片场经常不分长幼尊卑的和工作人员打成一片,是位心宽体胖的乐观派导演。

赵绪斌只在前期定角色试戏时见过万导一次,接触不深,看对方笑出深陷的鱼尾纹和参差不齐的黄牙,以为是个笑里藏刀的笑面虎式人物,开机拜神仪式后和导演详谈了一下午,才发现自己不仅以貌取人,而且小人之心了。

听说赵绪斌长期以来只演龙套过活,也没有表现出不满和藐视,而是以苦作乐地把自己当年不得志的事迹阐述了一遍:年纪轻没有经验没人肯投资,拍出来的电视粗制滥造、哗众取宠,更别谈什么收视率……鼓励他不要害怕失败,不要觉得演过龙套不光荣而吝啬提起,一夜成名毕竟只是万里挑一的概率,成功总是来之不易,是经过千锤百炼的……末了又用开玩笑地口气说:“我不能保证你拍完这部戏后立刻跻身一线,也有可能是拍砸了,我们从此都销声匿迹,所以你也别太多顾虑。”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赵绪斌走出小黑屋,脱胎换骨一般原本累积在心底的重重压力烟消云散,手中为面见导演而临时突击准备的作业功课被揉成一团废纸,一个远投正中垃圾桶,尔后吹着口哨回到酒店。

守株待兔的涂闹,闻到风吹草动逮住人道:“赵大哥你回来了?万导和你谈了好久哦。”

赵绪斌嘴角带着笑点点头,掏出房卡准备开门,注意到涂闹并不是从自己房间探头出来,眉梢微蹙,若有所思地问:“你喜欢男人戴帽子吗?”

“啊?”不明所以的涂闹发出一声疑问,“如果你是指阮老师,他发质比我好,不戴帽子更好看呢,为什么这么问?”

“唔,忽然想到一些事。”赵绪斌低头搔了搔耳后根,漾开抿着的嘴角,“他在里面吗?”

不等涂闹回答,屋内传来阮均城懒散的声音,“涂大小姐你再不进来我就当你弃权输了。”

“你们在玩什么?”赵绪斌颇好奇地想要一探究竟。

涂闹咧了咧嘴,把藏在身后抓满纸牌的手抬起来晃一晃,压低声音说:“因为实在太无聊了,你不在也没人和我讨论剧本,只能找阮老师解闷了。”

“加我一个可以吗?”赵绪斌主动请缨道。

“来吧。”涂闹勾了勾食指。

赵绪斌鬼鬼祟祟地跟进屋里,阮均城已经横躺在沙发上翻起了杂志,他露齿笑着喊了声:“阮老师。”

阮均城不留情面地直言不讳说:“谁让他进来了?我这里不欢迎。”

又见针尖对麦芒,涂闹尤为难堪地说:“阮老师,你们到底有什么过节,这么水火不容的。”

阮均城有口难辩,于是沉默应对。

“这样……我还是不打搅了。”赵绪斌临阵脱逃道。

“等一下赵大哥,我们去你屋里玩吧。”以表象来判断是非的涂闹受不了阮均城的高傲态度,把天秤倾向了另一边,拉起赵绪斌出了门,临走不忘气呼呼地说:“阮老师,你真的有点过分。”

阮均城有气无处发,他算是知道什么叫借刀杀人了。这姓赵的搞得他几乎众叛亲离,老妈被拐跑不说,同事疏远他,现在就连朋友也要跟他划清界限,不势不两立都对不起自己。

戏一开拍,就像是和时间在赛跑,必须争分夺秒,赵绪斌作为男一号,戏份繁重,早上四点起床上妆,凌晨一点卸妆睡觉,片场候戏时要记剧本、背台词,休息时间少得可怜。阮均城则恰恰相反,作为资历较深的剧组化妆师,不需要耗在拍摄现场,他闲得几乎可以孵出小鸡。

前方似战场,后方大本营却一派歌舞升平,除了同样需要早起,9点以后的化妆间就只是他们化妆师自娱自乐的地盘了,可以听歌、看电影、吃东西、聊八卦,围在一起讨论一下谁谁脸上又动了手脚,某某又不要脸的做第三者插足了哪段感情,总之话题是永远不缺的,阮均城在这样热火朝天的氛围里却显得格格不入。

他慢热,对于不熟的人宁愿冷眼旁观也不愿盲目附和,何况明星的私生活与他何干?

不合群,是大多数人给他的评价。

虽然闲,却也不能擅离职守,空暇增多,通过网络即时通讯工具,和实验室的老同学联系倒是频繁了起来,说起各自的感情生活,对方问还在等她吗?阮均城笃定地回答:是。反问对方,得到同样的回答,不禁惺惺相惜地一笑。

“Action!”随着导演一声令下,记录着机位、场次、镜次、片名等内容的场记板发出清脆响亮的开合声,表演开始。赵绪斌步入镜头,摄影机向前缓缓推近,用抑扬顿挫的声调说完一串同期收音的台词,他伸手揽住林亦悠入怀,两个人紧紧依偎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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