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殓师 上——潇潇沐雨寒
潇潇沐雨寒  发于:2015年07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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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这是顾城越在他身边布下了结界。极度紧张的神经终于承受不住,方涧流终于昏睡了过去。

“瞎子,时辰已到,该上路了。”

白衣青年淡淡地说道。天边透出了浅浅的白,竟然已经五更天了。

黑衣人这才好整以暇地收起了正在摄像的黑色iphone,整整衣服,笑道,“啊~这么快时间就到啦?不过这次该收的又没收到,会被扣奖金的呐~~花花,你要养我~~”

白衣青年白了他一眼,转头看向单可心和那具已经被嚼得不成形状的躯体,用雪白的鞋尖踢了踢,“现在你的业障更加深重,是肯定入不了轮回道了。留在阳间最后也是烟消云散,回去鬼界或许还能活得久一点。”

单可心膝行跪在了他面前,重重一磕。

白衣青年叹了口气,说道,“瞎子,走了。”

顾城越看着黑白二人的身影渐渐变淡,在消失之前,似乎看到那黑衣人扯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后会有期。”

他的体力和精力也到了极限。这狼藉一片的战场,此刻他实在没有余力去收拾,只得草草使了个障眼法,免得天一亮就吓死人。

还得把这小子抱回去。

顾城越看着已经缩在墙角睡死了的方涧流。就在这时,天边透出第一缕阳光,金色悄悄映上方涧流的侧脸。

无比平静,无比美好。仿佛这一夜满地断肢残体,血腥杀戮,从未发生。

第4章: 异死

一晃眼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月,学校里早就恢复了平静,大多数人已经将女生自杀和数学老师的离奇死亡渐渐淡忘,但方涧流的心情还是好不起来。

因为直到现在,方涧流还是经常能听到女生三五扎堆的时候窃窃私语:

“哎,你记不记得在那个自杀的女生葬礼上面那个穿着黑衣服的帅哥啊?”

“当然记得!可帅了……又冷又酷,好像流川枫!”

“流川枫你妹!那叫气质,气质懂不懂……我觉得比较像基努里维斯!”

“……谁知道他的联系方式啊,好想再见到的说……”

女生都是花痴!花痴!

明明死里逃生的是我啊,全程目睹的也是我!虽然大冰山是厉害那么一点,但那种烂性格,哪里比得上我阳光开朗,玉树临风,口若悬河……

方涧流气愤地咬着包子,把它当成顾城越泄愤。

不经意碰到了挂在脖子上的小布包,方涧流放下包子,拿起来嗅了嗅。那次他给的安神香没有用完,就把剩下的用零碎布头包好,挂在脖子上。不知道是这香真的有效还是心理作用,好像戴着它就觉得身心舒畅了许多,平时常有的小病小痛也全都消失了。

想到顾城越,方涧流陡然没了继续吃午饭的胃口。便把包子丢在一边,望着头顶上从树叶缝隙中漏下来的阳光,闭上眼睛仿佛就能看到那天的事情。

那天自己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宿舍里,只有小初阳一个人在床边。才睁开眼就听见他大喊大叫:

“方涧流你终于醒啦!老子昨晚被你害惨了知不知道,你进去尿个尿也能尿了那么久,老子在外面等你等着等着就睡着了,都冻感冒了知道不!我还说你怎么到天亮了才出来,原来你真掉进尿坑里啦……那小哥把你抱出来的时候,啧啧,简直没把我熏死……”

方涧流被他的大嗓门震得有些头疼,连忙做了个“stop”的手势,皱起了眉头。李初阳见他这样倒也知趣,从一边桌子上拿了一杯水递给他,“喝吧。”

方涧流喝了一口,“噗”地一声全喷在了被子上。

“这是什么水啊!李初阳!你不会是把你的洗脚水拿给我喝吧!”

“老子的洗脚水还轮不到你喝!”李初阳看到自己的被子被喷得湿透气得差点没跳起来,“还不是那小哥交代的,说你受了惊,我就看他捏了一个什么符烧了,又放了不知道什么东西进去,和我说等你醒了就让你喝,对你有好处。”李初阳说着就要去抢那杯子,“既然你不喝我就倒了,也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

“谁说我不喝!”听说是顾城越特意交代的,方涧流一仰头屏住呼吸就咕嘟咕嘟喝了干净。那水刚入口的时候觉得又馊又臭,喝下去之后竟然觉得身体一轻,精神也大好起来。

现在自己在宿舍里,小初阳的床上。身上已经换了干净的睡衣,散发着一股阳光和青草的香味儿,昨夜的血腥味早就洗的一干二净。如不是手中还捏着一小块安神香,方涧流真的要怀疑昨晚的经历不过是一个很长的噩梦。

在阳光下看来,那香的模样就像一小块烂木头,闻起来也再没有昨晚那样心旷神怡的效果。方涧流默默握紧了它,瞥了一眼正在削水果的李初阳,“小初阳,顾小哥呢?”

“啊?谁?”李初阳削好一个苹果递给他,稍稍一想才反应过来,“哦,你是说那黑衣服的小哥吧。他把你送回来之后就出去了,现在应该在后山那里吧。我听说啊,他是学校请来专门处理那个自杀的女生的尸体的,哎我说,你怎么会认识干这行的……”

方涧流没耐心听李初阳的啰啰嗦嗦,立即就起身换了衣服往门外冲去。

方涧流一下就在平时僻静少人的后山找到了他。那时的一幕,令方涧流至今无法忘怀。

那时正是傍晚。后山小山坡上搭起一个简易的平台,那女生的尸体就躺在上面,周围摆放着纯白的栀子和玫瑰。她的尸体已经经过装扮,穿着她生前的白色连衣裙,双手交握放在胸前,面容温柔平静,甚至还带着点红晕,嘴角噙着一丝笑容。

学生们陆陆续续来到她面前为她祈福,手里捧着点燃的蜡烛,从远处看去,黄昏中亮起点点星光。刚开始只有几颗,后来越来越多,都汇集到她的周围。

轻轻的歌声传来,竟然有人聚在一起,为她歌唱。

顾城越盘坐在她的身边,换了一身黑色正装,双手合十于胸前,目光低垂,面色沉静。有人上来将鲜花放在她的身边,顾城越便微微欠身,以示感谢。

在暮光之中,他清瘦的侧影被镀上一层金红。这个男人昨晚上冷厉无情,赠香时无声温柔,而现在的他庄重寂寥,仿佛天地之大,唯他一人。

方涧流觉得自己看不懂他。这入殓师的手,究竟是屠魔,还是修佛。

看着最后一缕余晖将逝,顾城越这才起身,对着她双手合十行礼,之后单膝跪地,脱下手套,在她的额头,眉心,胸口轻点,之后合上她的双手轻轻一握。

一边已有准备好的棺木。顾城越将她横抱起,亲手合上棺盖,目送她被抬上灵车远去。

方涧流双手合十,明知她的魂魄已无来生,还是在心里默念,愿她安息,一路好走。

那天之后,方涧流就再没见过顾城越。这个入殓师,就像他的突然出现一样,突然消失了。

顾城越此时望着出现在房间里的不速之客,丝毫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

房间里的香炉中一点幽蓝明灭,冷冽的香味徐徐蔓延开来。传说中的冰龙涎香,只能用鲛脂来点,寻常的火一靠近便立刻化为水汽。这东西顾城越也只是听说,从未亲眼见。想必这回他一定是遇到了棘手的事情,才舍得下如此之大的血本。

就算心里一万个不爽此人的市侩,但从某方面来说,顾城越还真离不开他。

因为他的名字,在业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要是和死人有关的事情,没有他摆不平的道理,全看对方愿意出多少价钱。

很多人都觉得“商无期”这个名字指的是一个组织,而实际上,只有他一个人,或者说,连人都算不上。

他是一只在人间活了很长很长时间的,半妖。

“我用了各种办法都找不到你,只好亲自登门一趟。”商无期金蓝双色的眼眸随着顾城越微微移动,对他的冷淡完全不以为意,“最近和鬼界那边的人打听了些消息,小哥你的名气如日中天,身价也是水涨船高。我的庙小,都快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

“有话就说。无事走人。”顾城越脱下浸透了血的外衣,指尖燃起三昧真火燃烧殆尽。在商无期眼中,顾城越赤裸的上身除了数不清的伤痕,隐隐能看出强大而复杂的禁制。

妖眸眯了眯,商无期轻弹手指,顾城越面前的镜面上就出现了一幅幅画面。

约有四五十个画面,每张画面中都有一具尸体。男女老幼各色身份的人都有,地点和姿态也各有不同,但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他们的神态。

极其安宁,极端满足,像是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东西。

顾城越眉头紧锁。凡人欲望诸多,除了得道的修行者,能坦然赴死的少之又少。这种死亡的神态,极不寻常。

商无期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我亲自看过尸体,没有任何法术,咒杀,灵缚或是附体的痕迹。最最奇怪的是,鬼差都说,他们的魂魄没有丝毫怨气,乖乖地就跟着他们走了。”商无期无声移动到顾城越身边,凑近他耳际,如同情人呢喃一般低语道,“于是我又花了大力气去查他们在医院的死亡记录,非常有趣,所有记录如出一辙……”

“什么?”顾城越的目光紧锁在镜中的画面,一名少年穿着睡衣,双目紧密,如婴儿般蜷缩,像是在做一个不会醒来的甜蜜梦境。

“脑死亡。内脏和人体组织没有任何损伤,也没有中毒的迹象,更没有外伤。没有任何理由的大脑神经麻痹导致机能坏死。我也不得不赞叹,这大概是世界上最为安乐的死法。”

指尖沾到了一点顾城越的血迹,商无期在舌尖轻轻尝了一下。如同火烧的灼痛传遍神经,好比最烈的毒药。商无期心中暗暗惊悚:如此重的煞气,连自己这种活了数百年的半妖都无法对抗之万一,顾城越一血肉凡躯如何承受得住?

而顾城越则装作没有看到他的神色,默默戴好鲛皮手套,对他说,“这单生意,我接了。”

“好,按照之前的价钱翻倍。”

第5章: 濮阳

看到顾城越登门造访的时候,死者家属不禁有些尴尬。

原以为做入殓师这行的总该上了些年纪,却没想到如此年轻的一个小哥。有些微长的黑发稍稍遮住了左半边脸,仍能看出他冷峻清朗的眉眼来。

孙女死的时候还不到20岁,才刚踏进大学校门,连男朋友都没交过。如今却要这么一个年轻的小哥来给她擦洗身子脱衣换装,思想传统的祖父祖母一时面面相觑。

而顾城越装作没看出两位老人的窘迫,暗暗观察起这间房子。这是一座独栋别墅,位于市郊,风景宜人环境优美,依山傍水,树林环抱。不论位置还是格局都没有不妥之处。而这两位老人面相和悦,该是晚年富贵之命,这家产倒也不像不义之财。顾城越此时也有些困惑了起来。

“请问……这位先生贵姓?”老人为他倒了一杯茶水,有些拘谨地开口。眉宇之间悲痛之色还未散去。顾城越立刻双手接过,“免贵姓顾。”

“顾,顾先生。茵茵生前最爱漂亮,我们,我们把她生前喜欢穿的衣服都准备好了……”老人说了一半便泣不成声,不得不摘下老花镜,却看见那戴着黑色手套的手递过来一方洁白的净帕。老人有些吃惊,抬头只见顾城越的双眼清如深潭,无悲无喜,如同一眼寒泉教人心神一凛。

仿佛获得了力气般,老人站起身来对顾城越说,“我带您去看茵茵。”

茵茵的尸体在她的卧室里,也是她死亡的地方。

她笑容甜美,嘴边有两个深深的梨涡。双臂张开,好像是要扑上去拥抱什么人。

顾城越微微抬起她的身体,很轻。也就是说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的魂魄完全自愿离开身体,而且是快乐的,几乎可以说是幸福的。

就算得道高僧来超度都不一定能达到这种效果。顾城越把目光移向她的房间。从她死的时候,这房间的陈设想必都没有动过。打开的笔记本电脑,梳妆台上还有没盖上盖子的化妆品,以及她身上穿着的睡裙,都说明那天晚上她正在卧室里上网,也许正准备休息……

然后发生了什么,就让她不顾一切地投向死神的怀抱?

“卢先生,请问,茵茵平时有什么心愿吗?”顾城越将茵茵的尸体摆好姿势,一边挑选衣服,仿佛只是随便问起。

老人似乎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如实相告:“茵茵从小就很听话,有什么要求我们也尽量满足她。如果一定要说她有什么不满足的地方,大概就是她的父母平时都非常忙碌,没有时间经常陪她……”

顾城越这才注意到,茵茵的房间里竟然没有一张全家福。顾城越眉头微微一皱,选了一件大红色的连衣裙,“就这件吧。”

她静静地躺在床上,笑容如生。朱砂点唇,黛眉如墨,指甲都上了蔻丹,鲜艳如初春的桃花。

连她祖父祖母都抹着眼泪说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孙女。但顾城越知道,她身上每一寸地方都足以致一般的鬼怪于死地。

御笔朱砂,判官墨,蔻丹也是渗了雄鸡血研磨而成。今晚正是头七,等到她的魂魄回到这里,就可一窥究竟是什么邪术勾人魂魄致人于死。

此时顾城越正在她的屋里,他坐的位置正是阵法的中心。

阵法本不是他的擅长。当年师父就曾说过,他一身的煞气,如同无风自起浪,焉能心如止水坐镇阵中。但如今也只有姑且一试。顾城越先设下结界将自己周身煞气封住,闭合五感,扩大神识,心如明镜,方圆五里之内一草一木动静无不知晓。

而窗外,只有月影婆娑,竹林沙沙。

就这么坐了一个多时辰,顾城越几乎都萌生退意,突然心头一动:来了!

那窈窕的身影,似乎还唱着歌,翩翩走来。她似乎并没有发现走入了顾城越布下的阵法,轻快地穿墙而过,走到祖父祖母的身边看了看,神情中流露出眷恋的样子,却没有多做停留,便拾阶上了二楼自己的卧室。

看到自己躺在床上的躯体,她只是上前摸了摸那轮廓眉眼,露出满意的笑容。

她身上没有任何妖邪之气,三魂七魄俱在,也完全找不到怨念的气息。要不是顾着阵法,顾城越几乎就想张口问她究竟为何轻生。

就在这时,她微微叹了口气:

“爷爷,奶奶,对不起,这么早就离开了你们。不过茵茵现在很幸福,请你们不要为茵茵难过了。”

说完,她便从梳妆台上的小盒子里取出一对翡翠耳坠,为自己戴上。

眼看着一缕幽魂就要散去,顾城越急忙催动阵法,试图移动屏障将她拦住。就在这时,耳边突然传来铮鸣之声!

顾城越此时再也坐不住了,撤了阵法险险避过。只见地上插着一支金羽箭,那尾羽不知是何物做成,在夜晚依旧金光点点,璀璨夺目。顾城越将其拔出,只觉一股纯阳之气迫人而来,若不是戴着鲛皮手套,恐怕就要被灼伤了。

好一个至阳至刚的辟邪之物!

顾城越还没来得及细看这箭头究竟是何物做成,迎面三支箭矢朝他眉心,胸口,下盘连发而来。只见风中带起煞气,顾城越掌中带起煞气,将三支箭矢刷刷斩于空中。

“什么人。”顾城越低喝一声。

“何方妖邪,见濮阳门人还不速速束手就擒。”声音从竹林中传来,循声望去,那身影相当年轻,却能感觉出清正的道家之气。而他身边还有一活物,怎么看都像是……一只大犬。

顾城越心里哭笑不得:何时竟然连濮阳家的少主都要来抢入殓师的营生了?

濮阳一门,可谓名动天下,百年来长盛不衰。对普通人来说,他们是赫赫有名的豪门和慈善世家;对他们这些和非人之物打交道的人来说,亦是泰山北斗般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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