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殓师 上——潇潇沐雨寒
潇潇沐雨寒  发于:2015年07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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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到底是倒了什么血霉啊!才走了一个女鬼,又来一个煞星!上天注定亡我么……

白衣青年抬起左手,腕上一根红线在他白皙的手腕上特别明显,红线当中系着一枚金色的铃铛。

“哎,别动不动就生气。”黑衣人轻轻按下了白衣青年的手,上前凑近一步。方涧流看不到他黑色的镜片下面是什么样的眼神,被他的目光扫过的地方,就好像被蛇一样冰凉的动物爬过一样。“这个人,不在今天的任务范围内。”

还不等方涧流说什么,顾城越的身影就横在黑衣人和方涧流之间:

“黑白无常,生人勿近。”

黑衣人上前半步,将白衣青年挡在身后,脸上还是挂着吊儿郎当的笑容,但气氛中却丝毫没有轻松的意思。

二人就这么对峙着。数分钟之后,黑衣人先开了话茬:

“烟瘾上来了,想抽一根,这位先生不介意吧?”

顾城越没有答话。黑衣人便自顾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只烟盒,看样子和通常的香烟没什么区别,只是要稍长一些。

“借个火。”黑衣人勾起嘴角对着顾城越一笑。方涧流巴眨着眼睛,看着这莫名其妙的一幕,也不敢出声。只见顾城越右手轻轻打了个响指,一簇火光便从指间燃起。

只不过,那火光竟是罕有的深紫色,只在焰心有一点淡金,看上去有种奇异的美感。

黑衣人不动声色地点着了烟,享受地抽了几口。这几口烟的烟雾,却将整个空间都填满。方涧流有点鼻炎,平时最讨厌烟味。但这烟雾的味道和他印象中的截然不同,非但不呛,还带着点淡淡的檀香味儿。

不知道是不是烟雾的作用,方涧流觉得自己被惊吓了一晚上的神经慢慢松弛下来。不经意间瞥了一眼那惨不忍睹的女尸,发现她的双眼竟已悄然合上。

这一支烟转眼就燃到了末尾,烟雾渐渐散去,窗外明月清风,竟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这位先生,好俊的身手,不知怎么称呼。”就连烟屁股也舍不得浪费似的,黑衣人狠狠抽掉最后两口,拍了拍手里的灰烬。

“顾城越。”

黑衣人闻言,笑容又放大了几分,“原来是顾先生……久仰。顾先生在我们那儿,也算是个名人。想不到这次出来公干居然遇见。”说话间他便伸出手来,没得到许可便和顾城越握手晃了几晃。

“虽说是初次相见,但不知为何,总觉得似曾相识。”他的笑容似乎没有之前的悠闲,倒有了点龇牙咧嘴的感觉。“我本以为哑巴张一身煞气已经是登峰造极,没想到顾先生还更胜一筹……”

“无辜冤魂,你们如何处置。”顾城越打断他的话,语气却没了之前的强硬,倒有了些商量的意味。

那黑衣人也毫不觉得冒犯,咧开了嘴角说道,“我二人原本不司勾魂之职,不过这次情况特殊,上级吩咐务必亲自走一趟,来收这妖物的魂。幸好来的及时。这妖物差一点就炼成魔,幸亏顾先生出手相助。只可惜了那姑娘,好好一个福寿双全的命数全都浪费了。”

这耸人听闻之说,方涧流自然从未听过,忍不住转头去看那尸体。女尸双目紧闭,全身赤裸,肚子上还有一个狰狞的刀口。这样一具尸体本该令人避之不及,此刻在月光下却呈现出苍白的忧伤。仔细一看,还是能看出她生前本应是眉目清秀的女子。

“她会如何?”方涧流忍不住出声询问。

黑色的镜片向方涧流这里望了一望,像是饶有兴味地笑了两声,说道,“她孕育妖胎,已是犯禁。妄图吞噬生人夺取阳气,妖月险些引来魑魅魍魉,以至于她的三魂七魄受损不轻,想要投胎做人是不可能了。”

听闻此言,方涧流看了看那女尸,和地上的婴儿尸首,心中渐渐漫上悲凉。如果她生前被人所害,死后的尸体还变得七零八落。到现在为止也没有家人来认领她的尸体,说不定会被埋在哪个荒郊野外。

也委实有些太过于凄凉。

可她意图害人……也终究不能说是无辜。

“请……请你们救救我的孩子……”微弱的哭泣声从角落中传来,方涧流吓得立刻跳到顾城越身边。他抬起右手将方涧流护在身后,角落中的东西看见他的手,像是又缩了缩。

原来那女尸的魂魄并未散去,只是无法现行。刚才黑无常那一支看上去不起眼的香烟,其实是相当贵重的优昙香,通常在供佛的时候才会点起,除了安定生魂之外,也让她不全的魂魄得以凝聚成形。

一直沉默不语的白衣青年突然走上前来,一边轻轻摇动手腕上的铃铛,一边用眼神示意顾城越退后。

方涧流这才注意到,那白衣青年不仅年轻,眉目更是说不出的精致。若不开口说话,说是女子都有人信。

“你有何冤情,速速道来。以你这三残五缺的模样,怕是见不了判官。”

也许是顾城越收起了煞气,那冤魂终于从角落里爬出,是个身穿白衣的少女,跪在白衣青年脚前不住磕头。方涧流心里暗惊:莫非真是那个自杀的学姐?

她磕了大概有十几个响头,才慢慢抬起脸。原以为那张脸定然惨不忍睹,但此时方涧流看到的却是一张端正秀气的少女面庞,那双原本该长在她脸上的眼睛更是黑白分明,含情脉脉。

“无常大人,我本名叫单可心,是这所学校高中一年级的学生……”

第3章: 血恋

随着她的讲述,方涧流的眼前似乎浮现出电影一般的画面,记录了她短暂而悲伤的一生。

单可心从小就出生在不幸的家庭,父母在她小时候出了意外双双身亡。她从小就寄住在亲戚家,从这一家辗转到另一家。时间长了,她渐渐养成了不喜欢和人打交道的性格,也许正因为如此,不管在哪个学校,她总是受到排挤和欺负。

在她14岁的时候,有一天晚上她在图书馆看书。因为看得入神,管理员叫了好几声都没有回应,便以为没有人了,把她锁在了图书馆里。当她想回去的时候却发现门已经被锁。

图书室很大,她缩在墙角一隅,心里一阵阵害怕。许多学生都有手机,这时候本来打个电话找人来开门便好,但她从来不敢对家里人提出这样的要求,何况,就算有手机,她也不知道任何一个人的电话。

她在黑暗中摸索着,突然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

那是一群男生,看样子应该是在校外玩到深夜了才回来,准备从图书馆抄捷径回宿舍。男生宿舍离图书馆很近,如果从图书馆3楼走的话,只要胆子大一点,可以从宿舍区的后门爬进去,就能绕开正门的楼管。

她向那几个男生求救,请他们找人来开门。

却不知道为什么,图书室的门这时候突然开了。她心里一阵高兴,正想跑出去,门口却被几个高大的男生堵得严严实实。

那天晚上没有月亮,她看不清那几个人的长相。

他们走进图书室,关上了门。

他们一共有五个人,这是她凭着脚步和呼吸判断出来的。他们用皮带绑住她的手脚,用t恤勒住她的嘴让她无法喊叫,然后轮流强女干了她。

她当场就昏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一地狼藉一身伤痕的她被来开门的校工发现,当天学校立刻封了图书馆。等她醒来的时候身边是她从来没见过本人的校长和其他学校领导,先是慰问了一番,说来说去,就是想让她瞒下这事儿。

他说,升学你不用担心,学校都会替你安排。医药费也全部都由学校出了,以后生活上有什么需要的……

她直直地盯着天花板,没有反应。

他又说,这件事情蹊跷得很,校工说图书室的门是从外面锁死的,早上来开门的时候,锁还挂着,但看到你在里面……我们还调查了昨天晚上晚归的男生,要么时间不对,要么就是彻夜未归……

她的手抓紧了床单。她知道哭泣,愤怒都没有用,没有人会为她声讨,就算去报案,昨晚的经历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

她沙哑着声音说,我知道,谢谢你们。

但这件事远没有结束。噩梦之后,带来了更加深重的噩梦。

她怀孕了。

但发现的人不是她,是她的亲戚。严格说来,应该叫她表舅妈。这女人当时一脸厌恶地拎着她到了学校,要求校方负责处理这件事。校方一口承诺,这事学校有“责任”,全由他们负责。

她就在校医院里进行堕胎手术。手术台上的疼痛比那天晚上被轮女干还要剧烈,她几乎要把内脏都吐出来。

事后,她在校医院里住了一个多月。校方严密封锁消息,不让任何人来探望她。她想,反正也没有任何朋友。

但关于她的流言渐渐传开了。有人说她一定是勾引了学校高层的什么人惹来了麻烦。原本就孤立的她成为了流言的中心,走到哪里都能听到有人窃窃私语。

生活就像是无边的地狱,直到那个人出现,她才看到第一缕光明。

他是她生命里的光,照亮她的世界。他是她新任的数学老师,也是第一个愿意和她说话,牵她的手的男人,第一个记得她生日的男人,第一个送她礼物的男人。

他说,可心,等你毕业了,我就和你结婚。

她感动得热泪盈眶。他们隐秘的恋情悄然滋长,没有任何人知道,但她已经很满足,当她告诉他自己怀上了他的孩子,他激动的样子让她觉得什么都值得。

她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他帮她办了休学手续,为她租了房子,让她安心养胎。

直到她接到了他的确诊通知,他患上了绝症。

他说自己时日无多,要求和她分手。她的爱已经不可自拔,无论如何也不肯离开,宁可共赴黄泉。

于是她在和他初次遇见的教室里,割断颈部动脉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她的眼中流下两行清泪,“我没想到孩子还能活下来,他是无辜的,是我和他的孩子,他只是想活下来……”

方涧流心里不禁有些动容。虽然她最后选择了自杀,但生活对她委实太过于残酷。想到这里,他便拽了拽顾城越的袖子,希望他能为她说几句好话。

顾城越见方涧流拉着自己的袖子,眉头微皱,正想甩开他的手。自己天生带煞,如果触摸别人,血肉之躯不死即伤,所以他才常年戴着玄鲛皮手套。

自从做入殓师来,数载春秋,他已见惯生老病死,顾城越的心甚至比黑白无常这些鬼差更要坚硬凉薄。

魂起魂灭,人世间虚妄甚多,何必执着。

单可心虽然可怜,亦不过是芸芸众生之中一个,终究逃不出因果循环。

但这一回,顾城越却隐隐察觉出了有哪里不对。

白衣青年看着她,目光中有隐隐的同情。片刻之后,他终于从公文包中取出之前的玻璃容器,里面似乎有一丝烟雾流动。

黑衣人立刻轻握住他的手腕,脸上收起了笑容,“你真要告诉她?”

“冤有头,债有主。既然做了鬼,就该把生前帐算清。”白衣青年将瓶子往地上一倒,黑衣人的银钩便将它压住,它在地上扭动挣扎之后渐渐凝聚成形,竟然是一副人类男子的相貌。

“单可心,你的一生,可以说都毁在这个东西的手上。”白衣青年一脚踩住他的头,用鄙夷的目光看着它,“这个东西最初的本相是一只被主人残酷虐待致死的宠物猫,怨气深重一直无法投胎。害死了主人一家之后,力量大增,便到处寻找可以寄身的肉体。开始只是一些动物,后来它就图谋着人类的身体。倘若让他得逞,到时就连仙人都难收他。”

单可心呆呆地望着那人的脸,目光完全失去了焦距,只是嘴里还喃喃地念着不知谁的名字。

“你幼年丧亲,辗转流离,都是因为这个东西一直跟着你,它的阴气太重,硬生生折损掉了你命中的福泽。只要你遭遇痛苦不幸,内心产生忧怖,它的法力便又提高一成。但人心的承受能力有限,承受能力稍微差一点的人,受不了痛苦便会自行结束生命,魂魄自然是被它吃了,肉体也被占用。这妖物修炼到这个程度,已经不知道害死了多少人。”

“它很早之前就开始盘算你的身体,但你的忍耐超过常人,而他却迫不及待要换一个身体。那天晚上你遭遇的暴行并非偶然,他本是想逼迫你自杀,虽然又没有成功,却也得到了意外的好处——那个被打掉的婴儿,估计就是被它吃了增进修为。”

那东西似乎想要反抗,白衣青年从袖子里掏出一根像用来拴狗的套圈,套在它的脖子上用力一勒,它便瘫软在地动弹不得,只有一双眼睛怨毒地盯着他。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被他占据身体的人就在那些对你施暴的人当中。本来吞吃了人类胎儿之后他就应该心满意足,但他所寄居的肉身承受不了他身上的邪气,终于患上了绝症。像它这样的妖物,孽债太多,如果不借着人类肉身的庇护,早就被天雷劈了个干净。如果他亲手杀人,判官簿上少不了这一笔,冤魂定会伸冤索命。所以这东西才盘算着如何让你自尽。”

白衣青年的眼神中流露出怜悯,“它用人类的姿态假意来到你身边,让你怀孕。但他附身的人类早就三魂归阴,命中哪有子嗣,所谓的胎儿不过是个空壳。他这么做无非是想要借你的身体生下婴儿的躯壳,好让他寄居于此。倘若成功,孩子的身体长到七岁的时候,它便成为真正的‘活人’,就算冥主也不能随意将合为一体的生魂从肉体中剥离。到那时候,不管仙人还是天雷,都奈何他不得。”

从头到尾,就是一个骗局。

单可心呆滞的双眼看着自己曾经深爱的男人,她还是像从前一样,在遭到不幸的时候既没有哭泣,也没有反抗,而是默默地伸出手,好像在抚摸他脸上的轮廓。

这个少女短暂而充满血泪的一生,使她的灵魂单薄而苍白,好像随风就能吹走。但她毕竟没有变为怨灵,她谁都不憎恨,足以说明她的内心始终纤尘不染。

白衣青年见她这样,并没有上前阻止,只是叹了口气。而早就瘫软在一边的方涧流正好能看见她的脸庞,突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住手!”

方涧流大叫起来,却已经晚了,污浊的血浆喷射出来溅了他一头一脸。

单可心捧着他的头,张开的口中,竟然是一口雪亮的獠牙,腥臭的脓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顾城越暗暗握紧了拳头。入魔——身负沉冤且执念深重的魂魄,放弃了一切轮回转世的机会,从此舍弃为人,宁愿成魔。

那东西发出凄厉的号叫,黑白二人却只是冷冷地看着,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

一口,一口,一口。

污血将她的白色衣裙染得猩红,她怀中抱着曾经最爱的男人的头颅,满嘴鲜血,眼中流下的不知是血还是泪。

她撕扯着他的头皮,牙齿在头盖骨上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方涧流终于受不了这场面,捂上耳朵缩成一团,

不知是这声音太过于瘆人,还是心理上承受不了这种血腥的场面。方涧流蜷缩在地上,忍不住喉头一阵翻涌,大声呕吐起来。但他胃里空空如也,哪里吐得出来,只觉得眼冒金星,浑身冷汗,紧闭着双眼,只想让这一幕快点结束。

忽然,肩头一暖。

却是顾城越不知什么时候将那黑色的外套披在他的身上,还塞了一块不知什么东西在他手中。

“安神香。”

还是冷冷的语气,也不多做解释。不过听这名字应该是安定心神的吧。方涧流此时已经顾不上想其他的,狠狠修了几下,顿觉一股药香直冲脑门,刚开始呛得不行,后来竟慢慢变得清淡悠远,仿佛把空气中浓浓的血腥味都隔绝在外。

渐渐听不到声音,也闻不到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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