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双是真急了，骂道最后都让口水给呛到了，小小趴着不想动，嘴上倒是不示弱，“你倒是把我想说的话都给说了。”

“你说什么？！”一看林双又要急，小小赶紧摆摆手，撑着腿站了起来，“没事没事，我说让我歇会，咱赶紧出去，这都快八点了。”

林双一听也急眼了，“我当然想出去，可是……这地形那么复杂……”林双死也不会承认自己迷路了，“怎么出去啊。”

“那咱打个赌，要是我能带你走出去，你答应我一件事，怎么样？”小小见找到了林双，小孩完好无损，出去路也在脑子里刻着呢，就有心情逗林双了。

“就你，瞎猫碰死耗子的乱闯到这，还想带我出去！”林双坚信小小是迷路了乱跑到这里的，打死他也想不到自己被一个四岁半的小子给耍了。

“反正在这也不是办法，就试试呗，你不敢？”林双被踩了罩门，“什么不敢，走就走，你要能走出去几件事我都答应你。”

“行，这可是你说的，来，先让我扶着点，腿软。”小小得寸进尺的挂在林双身上，一步一哎呦的往外走。

林双被他坠的浑身难受，又没法在这时推开不管他，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壮胆。

林双一口气梗在胸口，一手提着灯一手拖着人，就这么忍着，还真走到了有光亮的地方，到了认识路的地方，赶紧就要甩开身上的死狗，小小可没那么容易让他如愿，死拽着就是不撒手，“喂喂喂，我这可给你带出来了啊，第一件事就是扶我回去啊，做人要讲信用。”

林双梗在胸口的一口气变成了一口献血，他真没应付过这么厚脸皮的人，明着跟你无赖耍浑，就这么梗着脖子，一路把化身死狗的小小给扶了回去。

逗弄小孩很好玩，小小满足了，可是一进家门，那份满足就化为乌有，换来了一身的冷汗，两个或多或少都知道闯了祸而且责任在自己身上的小孩，想蔫不溜的跑回房间，可是一进门就被老管家堵了个正着，一路被请到了大厅。

林启威、欧阳晴、林慕擎，俨然的一副三堂会审。

小小再次暗骂自己白痴，这种家庭别说孩子找不到了，就是知道去向，没打招呼出去都是大错，这回他和林双是要被好好教训了。

可是没有料想中的大发雷霆，当然也不可能有失而复得的心疼问候，全家人都在等着林启威发话，林启威却一点也不着急，喝够了茶水，又让欧阳晴重新添上，根本没把正眼放在他们身上。

沉默的等待是最好的惩罚，小小还好，一向为得父亲表扬百般努力的林双，早被晾得红了眼眶，两只小手死死的攥着，微微的抖着。

林启威终于放下茶盏，开口了，却不是对着两个一身狼狈的孩子，“既然孩子回来了，就不追究你们的责任了，忠叔，让他们收拾东西，马上走。”

“是，老爷。”小小这才注意到，边儿上还立着两个低着头的小人，一个是今天早上忠叔刚刚带来给他看的小刘，另一个估计是跟着林双的人吧。

直到此刻，小小才收起了所有的无所谓，皱起了眉头，林双的不甘还有一些是对跟在身边跟惯了的人的不舍，可是小小更多的是歉意，对这个只跟了自己一天的人的歉意，能在林家做工，待遇和收入必然是不错的，那个人也许千辛万苦才得到这份工作，那个人的家庭也许很需要他的这份工作。

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林启威真是给他上了很生动的一课。

第六章：想通

林双被林启威罚进了书房，连一身脏乱狼狈都没有被允许清理，就开始练起了大字，从小被人伺候的少爷哪个没有点洁癖的，泥土混合着汗水，林双浑身都难受，从骨子里透着累，可是心里却敞亮了一些，被罚总比刚才的无视要好，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宁神缓气，笔沉韵足。

小小就没有这么快平静了，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但是小小的内心却是在翻腾。莫名其妙的死亡重生，和林妈妈的分离，这些都没能激起小小的愤怒，因为这些他没有能力改变也没有触碰他的底线，可是此时，一股怒火正燎着他的心。

自由，是小小绝对不能触碰的逆鳞，这不是简单的身处何地过着什么样的生活，而是心上没有负担，在任何环境中都可以往好的方向去奔，可是林启威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让小小明白，现在的他不是为他自己活着的，如果他够自私够没心没肺，那还无所谓，可惜他做不到不在乎，他能想象到如果有一天他真的逆了林启威的意，那么林妈妈肯定会受到牵连。

从重生以来，头一次小小对自己的新人生有了切肤蚀骨的代入感，他再也不是无所牵挂随风潇洒的张力帆了，责任压在了心头。

欧阳晴直到林启威和林双离开，才轻叹了口气，“小小，你们让你们的爸爸担心了，虽然你还小，但你慢慢会明白我们这样的家庭是容不得一点疏忽闪失的，从你进门起，就失去了恣意妄为的权利，好了，我也是代你爸爸多说了两句，慕擎，带小小回房间吧。”

“走吧。”小小心情复杂，连林慕擎的接近也没有太大的反应，下意识的跟着走了，直到被林慕擎轻推进浴室，才回过神来，赶紧开始和一身的臭汗作斗争。

林慕擎四处打量了一下，这个新弟弟的到来并没有给这个房间染上什么孩童的气息，除了散放在床沿的几张画纸，整洁如初。

修长洁白的手拿起那几张画纸，随意翻看，不同视角的林宅，或完成或简单的起笔线条，翻到最后一张，骨节匀称的手顿住了，那是一张完成的人物像，黑色为幕的厚重下，一团火苗点亮了画中人的侧脸，眉如淡墨，睫影如扇，脖颈的曲线，四肢的纤长，一笔一触可说写实可说梦幻，林慕擎的目光定在画中人的脚下，一朵绽放的莲花，出尘无染。

小小在花洒下狠狠的搓了一通，心里的郁闷也刷去不少，习惯性的只搭了一条毛巾随便揉着头发就出来，发现林慕擎竟然还没走，正坐在床边看着他，小小愣了一秒，让后用了十分之一秒把头上的毛巾扯下来围在腰上，不巧扯得太猛，一串水珠随着毛巾划出的抛物线落在了林慕擎的脸上。

小小石化了，脑子里奔腾着一句话：我身上的水、林慕擎的脸，无限循环。

林慕擎淡定的很，从小的防身术训练让他在面对突发状况时，绝对不能闭眼，几滴水珠就这么飞了进去，抬手揉了揉眼。小小脑中又闪过一个念头，这种孩子气的动作让林慕擎做起来怎么都带着一种诱人的味道。

林慕擎随手抹掉脸上的水珠，看着眼前按着毛巾，由于毛巾比较小还露着一小片嫩屁股的小小，“明天会忠叔会带新人来见你，”从口袋中掏出一只小巧的黑色金属壳手机放在床头，“别再把手机随便丢给下人了，最好随身带着，这里有卫星定位系统，早点休息吧。”

直到林慕擎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小小才敢动，找了套睡衣穿上，掂了掂早上他随便丢给小刘的手机，想明白了林启威教训他们的原因，他和林双不仅人不见了，连林双随身带着的手机信号都消失了，做父亲的不可能不紧张，唉，躺在床上小小觉得真的需要好好想想今后的露要怎么走了。

……

英铭学院，富家子弟的第一名校，背山近海，幽宁满园，学院从三岁的初教班到高中，精英式教育，基本语言课程就多达五种，艺术礼仪涉猎颇广。

清晨一辆加长版凯迪拉克停在校门前，小小一身英式深蓝色校服，整齐的短发，出色的容貌，吸引了众多的目光，“小少爷，我就说你这行头，肯定能吸引不少小姑娘。”新上任的阿强站在小小的身后，看着自家少爷这么出众，脸上有光。

“行了，快去问问是哪个教室。”小小上辈子就习惯了被注视，现在当然一派自然，经过一个晚上的思考，其实说自我检讨更为恰当，小小已经想通了，他应该知足的，枉死的人多了，老天却偏偏多给了他一次机会，他还有什么可抱怨的，认认真真作为林小小活下去，现在无法掌控自我，那就努力到有能力为止，这世上谁不是做着自己该做的，甚至是不喜欢做的，只为了通过努力有一天能放开手脚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他林小小又有什么好特殊的。

想通了，理顺了，小小在看待周围的人事物，也不再像蒙了层纱，那么不真切了。

阿强手脚利落人也活分，不一会就带着小小来到了一位执勤老师的面前，估么着上面已经打过招呼了，这位老师直接带着小小到了主任办公室。

小小以为是去领教材，可是经过几分钟的谈话和简单的问答，小小猜测这是在测试智商？问题对于小小肯定算不上难，可是也不能太过抢眼，捡着水平差不多的答了出来，没想到对面的富态主任很满意，连连的点头，跟执勤老师报了个班级，又发给小小一台崭新的笔记本电脑，就笑脸相送了。

又是一番交接，小小终于被自己的班主任带进了班，班里学生不多，人手一台笔记本，桌面上没有任何多余的教材，小小从一堆神色各异好奇为多的小脸里发现了林双，咦？这意思是他跳级了？林双也正瞪着他，疑惑、不信、难堪、愤怒，一脸的纠结。

小小心里无奈，看来和这个小炮竹的友好之路又添荆棘啊。

简单的介绍后，小小在一群小土豆故作深思的眼神中，做到了第一排，没办法，他是这个班里最小的，也是最矮的。

一节课下来，小小自然没有跟不上一说，小小感觉他是自带外挂又不能开的尴尬状态，“你出来一下。”林双走过小小桌前时，两指轻轻扣了扣桌面。小小通过这两天对林双有了一点了解，性格冲动但本性不坏，喜欢表现希望得到称赞，但是有的时候却像一匹没有缰绳的小野马，一撒欢儿就会伤到别人，小小觉得这样的人其实挺可爱，就算林双不是他哥哥，他也愿意跟这样直来直往的人交朋友。

林双带着小小走出教室拐到一处无人的走廊，“说，你怎么会被分到这个班？是不是你去求爸爸了？还是去求了林夫人？”林双压低着声音，质问着。

小小听到他管林慕擎的妈叫林夫人，心里挺心疼他的，可是这叫他怎么说呢，告诉他这已经是他自觉闭挂压抑才华的结果？估计会被抽。

“是啊，我是跟林夫人说了说能不能跟你一个班，我刚来谁也不认识，就想和哥你一个班吗。”小小忍着一身的鸡皮疙瘩，祈祷，连哥都喊了你就放过我吧。

“哼，你倒好意思。”小小观察着，林双眼里的火苗小了点，感谢这次押对了，“这么说我还得罩着你啊？”

“那是，那是，哥你得罩着我。”叫了一次，第二次也就顺嘴了。

林双的讽刺换来了小小的顺杆爬，顿时语塞，只得哼了一声，“哥，咱放学一起走吧。”

“走什么走，我还有社团活动呢，要是没必要干嘛安排咱们没人一辆车啊，笨蛋。”林双没有发现，在面对小小的时候，他很容易暴露真面目，说话不像平时装的那般小心谨慎，有什么怨气先吐为快。

“哦，这样啊，”小小当然也不会去在意他的句笨蛋，“什么社团啊？”

“摄影。”林双心不在焉的答着。

“啊！我能不能跟你进一个社团？”林双被小小一把拉住，看着小小眼睛冒光的巴望着自己，心里突然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优越感，在林家他永远是仰望强者追赶强者的人，从来没有被亲近的人用这么崇拜渴望的眼神望着过，感觉让这个小子赖着好像也不是那么讨厌，至于其中美丽的误会，小小毫无所觉，林双自得其乐。

“自己递交申请，问我干什么。”林双前面走，小小在一旁半拉半拽，两人神色平静甚至称得上愉快，在其他人眼里，可谓兄友弟恭。

楼梯的拐角，林慕擎静静的靠在那里，目送着林双和小小走远，“怎么，不放心那个可爱的小家伙特意来看啊？哎，有你这样的哥哥可真是让人羡慕啊！”威廉漕着还算熟练的中文，语气夸张，表情欠扁，一手随意梳理着半长的金发，一手勾在林慕擎肩膀上，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哥俩好。

林慕擎在威廉的咸猪肘上一按，立刻换来一声惨叫，“慕慕，你也太狠了吧，我的手是用来刷卡签支票的，废了怎么办！”威廉一副可怜的小媳妇相，和他英朗帅气的外表十分违和。

林慕擎毫不理会身后人的啰里巴嗦，转身离去。

第七章：裂痕

林双虽然脾气不好，但是在他的刻意经营下，人缘还是不错的，而且在这种贵族学校，说不定谁家和谁家就是有点关系的，官场商场都一样，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久的朋友，这些二代们不光是在学本事也是在为自己以后的交际圈打基础。

小小跟着林双，上课一起，社团一起，多少打入了他的圈子，林家二少到哪都是为首的那个，现在加上个皮相不错的小小，往这边凑的人只增不减。

林双看着被一群叽叽喳喳的小丫头围在中间，只能看见一点儿头发梢的小小，就觉得莫名的郁闷，他没有想到小小会对摄影有如此大的兴趣，也没想到他这么有天分，连专业老师都忍不住偏了他，给他做了单独的指导，这一结束，更是被一群丫头片子围追堵截了，让林双没有机会讽刺损他两句，林双觉得没滋没味的。

小小捧着相机，耐心的回答着这些女生的问题，也不觉得这些小丫头麻烦，一面应对着逐渐离题的问话，一面轻轻抚摸着手中的照相机，林家对培养孩子自然是不遗余力，小小说了自己想要报摄影社团，转天一早，该有的器材一样不少，任君挑选。

林双故意放大拉长的咳嗽声终于引起了小小的注意，见小小看过来，林双高挑着眉，努力释放着不满与厌烦，拿起书包留给小小一个潇洒的背影。

小小暗自好笑，这几个月的相处，他把林双别扭的性格摸得八九不离十，越是摸透越是觉得好玩，有时甚至忍不住逗弄一下，看着他炸毛耍狠，说不出的有趣。

家里见两个小孩作息课时都一样，也就不多派一辆车了，他和林双也就变成了“双宿双栖”，林双觉得郁闷，小小觉得解闷儿。

林慕擎的课业显然比他们要重很多，好在林家家规，在能到齐的都到齐了才开饭，即使大多数日子林启威和欧阳晴忙公事回不来，兄弟三人还是能坐在一起吃顿晚饭的，席上林慕擎总是会询问两人的功课，适当鼓励，林双自是认真回答，一板一眼，小小则是忙着赏心悦目、自娱自乐。

虽然从外表看林慕擎显得不近人情，可是从这几个月的相处，小小发现林慕擎格外的好伺候，对所有人客气有礼，对饭菜从无挑剔也无偏好，没有青春期的焦躁叛逆，没有十几岁少年可能会有的嗜好和爱好，生活规律有序得像是得道高僧，小小还记得他第一次看到林慕擎房间里那一整面的书墙时，眼皮跳得那叫一个欢快，顿时羞惭，放眼一扫，极好，多数书名他都不认识，好在一颗老心够强健，郁闷至极，反而释然了。

只是在和林双关系缓和的对比下，小小发现想要靠近林慕擎一步，很难，他有礼寡欲，他尽职自持，他不会让你觉得威胁，却也滴水不漏。

小小总是会回想起初次见到林慕擎的情景，那个少年透着哀伤孤独的背影，恐怕没有在任何人面前展现过，要不是亲眼见过，小小一定也会像林双一样，把他定位在无所不能的完人，冷面冷心的强者。

老天的把戏，让他无意中窥探了冰面下的一丝裂痕，让他无法不在意。

作为林家的子孙，自然少不了出席正式社交场合，小小除了上次的家宴，迎来了第一次“抛头露面”的任务，而且还算是半个主角，林氏创立59周年纪念也是小小五岁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