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怪你。
易仁大师叹息着捡起那个沾上稻草的小铁片,想直接丢出窗外。他是实在不想看见这东西了,自然是能扔多远扔多远。就算扔不远也要先做到眼不见心不烦。
不过易仁大师手是抬起来了,人却愣在了那里。
小天窗并不大,就这样还封了几根铁条,这么做除了戳破了妄图破窗而出的犯人们的美梦外,没有其他用处。可是现在易仁大师却知道了封铁条的其他作用。
绕着黑漆漆的铁条,歪歪扭扭的刻着好几只梳着马尾辫的小鸡,易仁大师辨认了许久,才确定那是梳着马尾的小鸡。然后视线稍微往旁边看,就见坑坑洼洼的砖墙上有一行深浅不一丑痛心的白字:以后天天都能晒饱太阳啦!后面还有个染血的笑脸。
傻孩子。
易仁大师看着手心安安静静的小铁片,擦干净了上面的血,然后把它揣在怀里。
真是傻孩子。
李默现在只想骂娘。
他抱着叶不凡跑到医务室的时候,只看见一个一身蓝衣露着胸膛的面具男正往身上套白大褂。那白大褂看着就小他一号,不过那面具男倒是没在意这些细节,他还是一脸正经的扣着扣子。
李默一见这人就头疼,他有些焦躁的问道:“大花人呢?今天不是他当班?”面具男还是一脸正经的扣扣子。李默怀里的叶不凡已经不会大声哭了,现在正浑身颤抖着小声抽泣。李默的心像是被人狠狠的捏了一把,生疼生疼的。
他冲着那人低吼了一句:“花春泥人呢!”
那个扣扣子的面具男手忽然抖了抖,一颗木质的纽扣踩着优美的抛物线消失了。面具男终于抬眼看了李默和叶不凡一眼,然后冒出了几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啧!扣不起纽子咯。”
李默再也忍不住了,他把怀里的叶不凡放在一旁的小木凳上,然后冲着面具男冲了过去。今天他非得把这个不会说人话的渣男揍一顿。
结果还没等李默的拳头亲吻到面具男露在外面的半张俊脸,就听面具男迅速而正经的说道:“东城有案子,大花带着小曲去现场了,所以我来带班。你那个小伙伴好像失血过多了,你确定不先管管他吗?”
他紧接着往后退一步,双手遮面,很严肃的说道:“我昨天没喝酒,也没打他,他真是去查案子去了,我说的是真的。”
李默攥紧了拳头,回头看了看衣襟带血的叶不凡,又看看眼前这个没脸没皮的。咬着后槽牙狠狠的说道:“治不好就揍死你!”
那个面具男很配合举举手,嘴里应和着说道:“晓得咯!晓得咯!”
李默听了就想揍他。
不过看着面具男避过他,开始熟练的拿起专业医疗设备为叶不凡清洗伤口,他也没法再上去补一脚。来日方长,以后还有机会。
李默不想多呆,转身出了医务室。他安静的站在走廊里,双手环胸静静的靠着墙,有些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医务室里静悄悄的,只有叶不凡断断续续的抽噎和金属轻轻碰撞发出的声响。
他恍惚的想起以前自己也是这样站在走廊里,除了等,起不到半点实际用处。
看着清洗干净的伤口,面具男对叶不凡轻声说道:“你伤到肌腱了,口子有点大,得缝针。”叶不凡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起来,眼泪不要钱的往下淌。那人微微扯了扯嘴角,从衣兜掏出个小瓶子,在叶不凡眼前晃了晃,才又说道:“你也不用怕,把这个喝了,缝针就不会疼了。”叶不凡将信将疑的看看他,那人只是微笑。
叶不凡本着对白衣天使的信任,擦了擦眼泪,最终还是拿过小瓶子一口闷了,挺苦的。这是叶不凡睡着前最后一个念头。
接下来的缝针过程进行的异常顺利,那人帮叶不凡包扎好伤口,然后低头看了看叶不凡的脸。面色苍白,鼻子红红的,眼圈肿的不像话。是李默喜欢的那种类型,小动物一样招人疼。面具男帮他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忽然冲着门口喊道:“伤口缝好了,最近别让他的手沾水,也不要让他拿重物,不然会留下后遗症。”
李默一听这话立马睁开眼睛推门进去,面具男已经不见了,叶不凡闭着眼睛软软的躺在小木凳上,安静乖巧。
李默叹了口气,轻轻摸了摸叶不凡裹成粽子一样的右手,打横把人抱在怀里往外走去。他走的很慢很小心,生怕把怀里的小祖宗颠醒了。
脚步声渐渐听不见了,走廊一下子变得静悄悄的。
医务室里没有人,也是静悄悄的。
就在天地寂静,连风都不忍喧嚣的时候,刚刚那个穿着白大褂露胸的面具男却突兀的出现在空无一人的医务室内。
那个男人目露不屑,露在外面的半张脸再无卑微和煦。只见他扯下身上的白大褂掷在地上,冲着门啐了口口水,然后骂道:“麻嘞个脚!成天就晓得抽风。”
反正李默走了听不见。骂完这句,男人又恢复正经的模样,捡起地上的衣服挂在了架子上。
第五章
等叶不凡再醒来,已经是晚上了。因为药力原因,此时的叶不凡脑子多少有点蒙。虽然此人脑子一直也没好用到哪儿去。
他缓缓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然后迅速的把眼睛又闭上了。倒不是因为他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而是眼睛太疼了。叶不凡此时的眼睛还肿的和核桃一样,又干又涩难受的要死。他有点后悔当时自己为什么要哭的那么起劲儿。闭着眼睛,叶不凡痛苦的又缩成一团。
李默洗完衣服做好饭端着肉粥一身疲惫准备叫叶不凡起床,偏巧就看着小兔崽子来了这么一下。
李默觉得自己就跟被点着的炮仗一样,马上就要炸了。他此刻恨不得立马冲上去把叶不凡揪起来抡圆了抽一顿,可是他实在舍不得。
他看看不安的瑟缩在床上的叶不凡,又看看手里微微颤抖着还冒着热气的碗,忍不住黯然长叹。他觉得自己这样真挺傻的,做了自己喜欢的人操碎了心,可惜那人一点不领情,甚至连一个对视都懒得施舍。
是时候结束这场毫无意义的单恋了,大花说的没错,情这个字,太伤人。
他僵着脸最后看了看还在扭动的叶不凡,心灰意冷的说道:“粥我放桌上了,饿了就自己起来吃,我先……”话还没说我,叶不凡忽然裹着被子从床上跳起来大声道:“李默?”李默愣愣的应了一声。“我眼睛肿的厉害,一睁开就疼,你可不可以等等再教育我,先给我找块冰镇毛巾来行吗?我实在难受。”叶不凡可怜兮兮的一口气把话说完了,然后裹紧被子竖起耳朵等着李默做出回应。
李默觉得自己今天真是矫情透了。
他把肉粥搁在桌上,仓促的应了叶不凡一声,转过身形逃也似的取毛巾去了(*此处读liao四声)。
叶不凡还挺奇怪。今天这个面瘫转性啦?自己捅了这么大的篓子他居然连一句嘲讽的话都没留下就去拿毛巾啦?一定是自己刚刚蹦起来的姿势不对。
于是叶不凡裹好被子,一会儿躺下一会儿坐起,一会儿躺下一会儿坐起,玩的还挺开心。
没一会儿李默就回来了,手里拿着浸了薄荷冰片的眼罩,叶不凡还闭着眼睛在那扮演下锅后的春卷,又开心又头晕。
李默手上的青筋跳了跳,不过看着小崽子肿的的跟核桃一样的眼睛,咬着牙走到床边坐下,然后按住了叶不凡的肩膀,尽量放软了声音道:“别玩了,你不想要爪子了是吗?”
叶不凡吓的一哆嗦,定了定神很是费力的眯缝着眼警惕的质问道:“你一定是妖怪变的!妖怪你快说!那个面瘫被你抓哪去了?”
李默都懒说话,他默默的抬手把眼罩糊在了叶不凡脸上,然后他又把叶不凡有些散乱的发辫撩起来,细心的把眼罩的带子打了个漂亮的结。
叶不凡的眼睛顿时舒服了不少,虽然他现在什么的看不见。他长长的舒了口气。嘴里还是小声嘟囔道:“你肯定是妖怪变的,李默才不会这么温柔。”说着话叶不凡摸索着把李默的手推开,然后裹着被子躺好,干巴巴的说道:“谢谢你妖怪先生。”
李默被堵的哑口无言,过了好一会儿才拍了拍那个鼓鼓的被子团,轻声说道:“我不是妖怪,也不是面瘫,赶紧起来,起来把粥喝了,你一天都没吃饭了。”
说着话他起身把粥端过来,又坐回到叶不凡身旁。粥放了一会儿已经不烫口了,李默舀了两下勺子说道:“你再不起来,粥就凉了。”
叶不凡躲在被子里,他什么都看不见,只能闻着肉粥的香味出神。他是很想起来吃饭,可是他怕吃完饭后面瘫打他。他现在这么温柔,万一一会儿翻脸了怎么办。李默端着碗等了很久才听见叶不凡赌气的说道:“我看不见!手疼,吃不了饭!”李默笑了笑,道:“你起来我喂你吃。”叶不凡动了动,又小心翼翼的问了句:“那吃完饭你不会打我吧?”
李默哑然失笑道:“怎么会,我哪有那么爱打人。”
叶不凡一骨碌爬起来坐好,然后忍不住嘟囔了一句:“你就是暴力狂。”
叶不凡染血的外袍被李默拿去洗了,现在只穿着白色的里衣。他的眼睛被蒙着,脸颊微微发红,嘴嘟起来,漂亮白净的脖颈也露在外面。暴力狂吞了口口水,压抑着怦怦狂跳的心,舀起一勺粥喂给叶不凡。
“赶紧吃你的,哪那么多废话。”
第六章
叶不凡不等把粥咽下去,便含混不清的回嘴道:“你看你看,还说不暴力,你又凶我!”顿了一下他声音雀跃道:“哎!粥的味道很好啊,还要!”
李默忙着直勾勾盯着叶不凡的小身板看,也不和他争辩,很顺从的又喂了一口粥进去。
叶不凡嚼着粥里的肉,心里实在是虚的慌。今天的李默实在太不正常了。平日里自己说句什么他都会凶巴巴的,怎么这次自己把手弄破了他反而对自己这么好?难道是他练功走火入魔了吗?还是吃完这顿就没有下顿了?眼前一片黑暗,叶不凡心里凉飕飕的。
终于在吃下半碗粥后,叶不凡抿抿嘴严肃的对李默说道:“你给我个痛快话,这是不是我能吃到的最后一顿饭?要杀要剐都直说,不用对我这么好。”
李默一愣,端着碗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了个大概。
他看着叶不凡微微发抖的身子,眉头狠狠的皱了起来。他恶狠狠的又往叶不凡嘴里喂了一口粥,没好气的说道:“谁说要杀你,不要瞎想,吃完就睡觉。晚上敢踹被子就揍你!”
李默真是要被叶不凡气死了。美色当前,月色正朦胧,此处应该盖被来一发。可惜美色不解风情,白白浪费了他一腔少有的文艺情怀。
李默越想越窝火,喂粥的动作就显得粗鲁了些,叶不凡不小心呛了口。这下可好了,叶不凡噎的那叫一个难受,咳了好几下都没缓过来。李默也没想过叶不凡会呛到,只好把碗搁在一旁,然后轻柔的帮叶不凡顺气。
叶不凡穿的里衣是丝绸做的,面料柔软单薄。李默粗糙的手掌可以清楚的感受到叶不凡藏在布料下的体温,摸了两把,李默就有点把持不住了。叶不凡的腰身很单薄,一点不像练武之人。他咳的很厉害,后背一颤,形状漂亮的蝴蝶骨也就跟着颤动。
李默有点后悔自己的鲁莽,干嘛要那么使劲儿喂呢?他又看不见自己生气了。李默又摸了摸叶不凡消瘦的脊梁,心里的愧疚又增加了几分。把他关起来这几天都没给他吃点好的,看着没几两肉的。明天该给他改善改善生活。嗯!李默这样盘算着。
叶不凡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咳了。他左手紧紧攥着背角,气息不稳,面颊通红。他这次可算明白李默是什么企图了。他是想噎死自己!
不就是同归于尽吗!以为我怕啊!和你拼了信不信!
叶不凡怒向胆边生,脑袋一转,有些凌乱的马尾恰好甩在李默脸上,李默无奈往后退了退身,还不等李默多做反应,叶不凡已经不管不顾的吼了起来:“都说了要杀要剐尊细听便了,你还想怎么样!你就不能让我吃完这顿吗?你嘴里说着不杀我,刚刚不还是想噎死我吗?你根本就是混蛋!你把我的小鸡还给我啊!你把我的松子糖吐出来啊!你别以为小爷怕你?小爷这是手疼,不然早把你揍成串糖葫芦了好吗!”
李默张了好几次嘴,话都憋在嗓子了,吐也吐不来。他只好无奈的等叶不凡说完。
叶不凡越说越起劲儿。反正他也看不见,眼不见心不颤,哦不对是心不烦。又叨叨了好一会儿,叶不凡才大义凛然道:“我说完了,你动手吧!”
李默苦笑了一下,忽然伸手揉了揉叶不凡的发顶,然后轻声道:“刚刚是我的错,你别恼了。拿走你小鸡是我嫉妒,而且我从来没吃过你的松子糖,那天那包糖是我现买的,你非要和我打架我也没法。”
叶不凡有点蒙圈。这个时候李默不是应该大喝一声:贼人看枪!然后手握长枪结果了自己,然后自己临死前喊上一句浩气长存才对吗?他这么神情的对自己说没吃自己的糖,还有嫉妒什么的是什么意思?
等等……那个嫉妒是什么意思?嫉妒自己有师姐他没有?
“你没有师姐也不能嫉妒我有小鸡公仔啊?你这样算什么英雄好汉!”叶不凡严肃的提出自己的疑问,李默又是一阵无语。
他搔搔头,嗯了好一阵才有些不好意思道:“嗨,我这不是嫉妒易仁嘛,我这么喜欢你,你都没给我送东西,结果你转脸就给个外人送东西,我吃醋啦。”
叶不凡愣在了当场。心情犹如看见谢盟主忽然穿了女装。
现在他们两个不是应该剑拔弩张大干一场吗?突然来这么一下算哪出啊?而且自己是男孩子吧?难道李默是个妹子?那他可隐藏的太深了。叶不凡用左手捂住眼罩,沉思起来。对上李默,叶不凡觉得自己永远猜不对开头,也看不懂结尾。
半晌,谁都没有开口。
后来还是李默结结巴巴的开口道:“你,你也不用为难,你要是不喜欢我,就当我今儿个啥也没说。”
“没,我只是一时接受不了。”知道了李默是个姑娘后,叶不凡也不好意思说重话。虽然李默长得爷们,声音爷们,人暴力了一点,但是既然是妹子,这些细节都可以忽略不计。
叶不凡摸索着握住了李默的手,认真的说道:“你再让我好好想想。”叶不凡没谈过恋爱,也没人跟他告过白。从小到大就只牵过师姐的手,此时握着李默粗糙的大手,真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你说妹子的手为什么比自己的大这么多呢?叶不凡这么一想,便忍不住又轻轻蹭了两下。
李默又有些把持不住了。本来李默只是想着解释清楚误会,不让叶不凡再闹腾。哪成想小孩居然也对自己有意思,果然是自己看对的人,思想和自己一样前卫。
想一个清秀少年,胸膛微露,面目含春,尾音带浪,与你小手握大手,能把持住就不算好汉!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李默是信了!
只见李默反握住叶不凡的手,有些激动道:“这还用想?你喜欢我我喜欢你,那就要勇敢在一起!手都牵过了,咱们肯定是要过一辈子的人。那个今晚你好好休息啊,我把衣服晾了……哎你还喝粥吗?”
叶不凡有点插不上嘴,等了好半天才喏喏的说了句:“那个我还没喜欢你……”
“我思慕着明天给你做顿好的,你想吃啥?”李默也不等叶不凡接腔就又说道:“我昨天看门口蹲一卖糖葫芦的,你要吃吗?”
“要要要!我要吃草莓的!还有明天可以给我做栗子炖排骨吗?”
“没问题!妥妥的。那我把粥端走了啊,你好好睡一觉,手疼就喊我。”然后李默又深深的看了一眼连连点头的叶不凡,终于欲求不满的走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