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在金不换手里,我觉得不算冤,也没有多少不甘,毕竟金不换是如此的强大,精明,霸气。
无论是心理还是力量的较量,我都输了,输得彻彻底底。
第四十一章:相救
完全占据着上风和掌控着局面的金不换,却出乎意料地问我:“你想让我怎么处置你?”神色中似乎闪过一丝迷茫。
金不换的话义虽不甚明了,似乎有松动之意。但阿娇杀了他义子,我一点不敢抱侥幸心理。
其实,我虽然没有把刀拨出,但想要杀他的意图已经非常明白了,拔不拔刀都可以按叛帮处理。对一帮之主心生杀意,且付诸行动,绝对是确切无疑的叛帮。但金不换为什么一定要阻止我拔刀?开解我的叛帮之罪,对我的回护之意那么明显,就算他想折服我,折服一个死人,有什么意义?
“脱衣服。”
我一动不动。
金不换加重语气又说道:“脱衣服!”
我还是一动不动。如果想对我动刑,需要剥去我的衣服,我可以坦然接受。我早已经做好了受刑的心理准备,我也没有奢望我能在死亡之前毫发无伤。但如此不明不白叫我脱衣服,却是我不能接受的:我承认我败了,我可以把性命交出去,但,士可杀不可辱。
“我只是想看看你身上的伤,听你说说,怎么受的伤。”
我勒了个去!这丫这时候还惦记着我身上的伤疤?莫非这丫对伤疤有什么特殊情结?我身上是伤疤,又不是雕花,需要他那么恋恋不忘?我还是那句话:“属下的伤都是陈年旧伤,不劳烦帮主费心。”
金不换的脸,就在我脸前数寸处,我不打算退避,直直地看着他,听他说道:“就算是死到临头,你还是不肯承认,你就是我的……”
“……启禀主上,符咒师大人求见!属下挡不住,符咒师大人就在门外!……”那侍卫的话还没说完,小花厅的门就被人推开了,符咒师大人带着凛冽的寒意,走了进来。
看见符咒师大人,那熟悉的痛楚顿时如潮水般席卷而来,我挺了挺身躯,勉力支撑着,站得如一根笔直的木桩:站得虽然直,一推就要倒。
更糟糕的是,符咒师大人的身影就象是一款清理软件,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进来,一点一点抹去我脑海里残存的思维,把我的头脑清理成一片空白!只是在被清理成空白前,我兀自瞪着金不换恶狠狠地想:“‘我就是你的什么?!’我跟你毛关系都没有!只要我活着,迟早会兵戍相见!”
金不换到符咒师大人的造访显然很意外,而且符咒师是一路闯进来的。符咒师虽然并没有武功,但他身份高贵,且身负法力,侍卫们不敢真下蛮力阻拦,更不敢得罪,因此被符咒师一路闯到了小花厅。话说,符咒师怎么知道金不换在小花厅?就那么直接闯了进去?
金不换再次拿出他拽文的功夫笑道:“符咒师大人怎么有空光临寒舍?真是蓬壁生辉。”城主府如果叫做寒舍,大约这世上就没有不寒的舍了。
符咒师大人看了我一眼说:“我答应他了。”
我登时蒙了,我什么都没有跟符咒师说过,他居然一路闯进来,就为了说:他答应我了?
似乎金不换也蒙了,已经被符咒师们多次严辞拒绝的合作问题,他绞尽脑汁,耍尽花样,甚至不惜杀了多个符咒师都没有达成的合作问题,此刻符咒师竟然象猪油蒙了心似的自己送货上门来说,他答应了!金不换几乎不能置信地反问:“你答应了?”
“答应他了。”和“答应了。”答应的事是一样的,表达的意思却有细微的差别。
“答应他了。”就说明我完成了金不换交待给我的事情,金不换必须饶我一命。
“答应了。”则表明他直接答应了金不换,而我并没有完成金不换交待的事情,我还是得替金弈星抵命。
一字之差,差的是我的性命。
符咒师再次重复道:“我已经答应他了。”
“他是来救我的,他想救我!”我心如明镜,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可能。
符咒师竟然会冒着触犯他们符咒师家族利益的大忌,答应下与金不换的合作,只为了救我!
我不知道他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只能肯定,那一定是超过我生命的代价。
金不换问:“不知符咒师大人答应的是什么了?”
“合作。”
“符咒师大人确定?不后悔?”
“不悔。”
金不换终于露出了笑容,抚掌道:“祝合作愉快!”
金不换这么精明的人,我都能看得出来的那么明显的用意,他怎么会看不出来?所以,他实在有些不敢相信,生怕符咒师忽悠他,倘若他放过了我,符咒师却说他只答应来城主府拜访一下而已,他岂不是鸡飞蛋打?他岂能容忍别人在他眼前玩文字游戏这等小把戏?两句问话,就把符咒师与之合作的事确定为敲钉转角,铁板钉钉一样不容篡改和后悔的事实!
符咒师大人却带着嗖嗖寒气自顾自站在一边,对金不换对合作的期许理也不理。
金不换甚是识趣,拍了拍我的肩:“小傅,先出去吧,这里没你事了!”
我想我也应该来个铁板钉钉,别让他事后反悔,来个秋后算帐:“帮主饶过属下了么?”虽说是义子,那也叫丧子之痛。何况金弈星还是一堂堂主,刺杀堂主,也是重罪。
“这个自然!”金不换这话倒说得爽快,然后一个劲地示意我出去,想必他多年心愿,一朝得偿,正急不可耐地想与符咒师商议具体合作事宜。
我万分不情愿把符咒师一个人留在那里,可我却没有法子留下。其实就我现在这个状态,就算留下又有什么用?
我虽然可以努力站得象木桩一样笔直,可这木桩想四平八稳走出去,还不容易。我看了符咒师一眼,符咒师正抬头欣赏天花板。
我只好在金不换的瞪视下,忍着身上的痛楚,忍着心上的酸楚,慢慢挪了出去。那么磨磨蹭蹭的,如果可能,估计金不换想把我一脚踹出去!
我一走出去,门就被外面正等着的侍卫们关上了,我回头看向门内小花厅里,符咒师大人仍旧在欣赏天花板,那裹在深蓝色符咒师法袍里的身躯,在橙红的烛火映染下,更加的灰暗而孤绝。
除了刚进小花厅时看了我一眼以外,符咒师大人没有再看我,也没有跟我说一个字。
我自然不能跟侍卫们一起呆在门边等着里面的人出来。
我并没有回家,直接一路跌跌撞撞地去了符咒师神坛旁我在那个酒楼里的长期包间。
如果符咒师出来了,他一定会回神坛来。神坛应该算是他的工作岗位吧?我在酒楼上的那个包间就是等待符咒师大人最好的地方。
当我拖着痛楚难耐的身体,好不容易才走到酒楼前,酒楼店小二一把把我挡在了门外:“客官,不好意思,我们酒楼打烊了!明天请早。”
第四十二章:重话当年事
可能我身子实在太痛了,痛得我头脑都不灵光了,我瞪着店小二,半天说不出话来。
店小二好心好意又提醒我,客官,我们已经打烊了!如果客官实在想喝酒,从这里过去两条巷子,风荷院,酒和菜都是极好的,只是价格贵点。
这店小二把我当成初到楚天都的江湖人了吧?风荷院的酒和菜固然是极好的,姑娘才是他们那里最好的!亏我还在这家酒楼长期包了一个包间,偶尔也会来喝一两杯,怎么也应该算是熟客吧,这小二太没眼力了,居然不认得熟客。
“让开!”我实在不想多说话,也没有力气多说话。
“客官,我们真打烊了,万分对不住……”店小二还在聒噪。
我也看见了,酒楼已经黑灯熄火了,大门虚掩着,楼上还有几处灯烛亮着,隐隐有人影晃动,想是还未吃完的客人。我说,我有包间,我只是进去等人,你不用来招呼。
我还没往里闯,小二就快手快脚拦在我身前:“客官,真的抱歉……”我懒得听他废话,揪着他挡在我身前的胳膊,往酒楼里一搡,搡得小二杀猪一样大叫:“哎哟,杀人了!快报官!哎呀哟,我的手断了!……”酒楼里登时跑出几个人来,纷纷问发生什么事了。
我搡了那小二一把,却搞得自己重心不稳,差点摔倒,慌忙中拿刀鞘拄在地上支撑了一下,才算没有跌到。把刀当做拐杖来用,实是刀的耻辱。坚持着,从小花厅走到酒楼来,这一路实在消耗了我太多的体能,身子却越来越痛楚,身体的忍耐已到了极限,我除了想站着以外,神志开始空白,不知道要干什么了。
“阿强!”人丛中冲出一个人来,一边一把扶住我,一边问:“你是阿强?”
我约束着越来越涣散的神志,看了他好久才恍然大悟:“你是阿丹。这是你的酒楼?”
阿丹啐道:“你怎么搞成这个鬼样子?我收到你的书,就觉得不对劲,特地赶来找你。你果然出事了!”然后向四周渐渐围上来的人道:“散了散了,没啥好看的!”
我说,我要进去。
阿丹二话不说,扶着我就往酒楼里走。一边走一边吩咐人带那个小二去看大夫,然后安排了一些善后事宜。看他指挥得这么轻松从容,波澜不惊,又滴水不漏,很快就安抚了受伤小二和其它伙计的情绪,真不愧是商场打滚多年,见多识广的成功商人,应付这些小意外,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当我终于坐在我的包间里时,已经痛得我把身体蜷曲成一团,缩在椅子上颤抖。
阿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在他面前不用装模作样,可以跟他毫无顾忌地说话,完全不用担心他会耻笑我或算计我,我甚至可以在他面前软弱。
“你知道你现在象什么样子?”阿丹坐在对面探究地打量我。
“什么样子?”
“那年你在洛阳城快死掉的样子!”
那怎么会一样?那年我是心如死灰,对周遭的一切都迟钝了;现在,我却是心如刀绞,身如刀割,被心理和身体的双重痛楚压迫得喘不过气来。
阿丹见我不语,问了句:“不需要请大夫来瞧瞧?”见我摇头,笑道:“你到我的酒楼来,我至少应该陪你喝一杯。”他亲自出去拿了些酒食进来,斟了一杯,放到我手边,举起他自己的酒杯轻轻一碰,笑道:“咱兄弟好久没在一起喝酒了,我干了,你随意。”
看阿丹一口就把酒干了,然后殷殷地望着我,我觉得实在不好负了他的期望,喝个酒而已,不算难事。可我的手一直抖,等我把酒杯抖到唇边,早就只剩下半杯酒了,也别随意了,仰头全倒进嘴里。那火辣辣的液体一路流下咽喉食管,一点没有感觉。我把杯子扔回桌子上:“不喝了。”我对酒没有特别的嗜好,只在偶尔有兴致时想喝一点点,而现在,我根本没心情喝酒,完全只是为了不拂阿丹的面子。
阿丹指了指桌上的菜:“酒不喝了,菜也不吃?”
“不饿。”
“那你非要进酒楼来,干什么?”
“我说过了,等人。”
阿丹悠然自得地自斟自饮自吃,然后踱到窗边,随手打开窗子向外一张,讶然道:“咦,他果然不在神坛,去哪了?他是不是又失踪了?你才会又变成这个鬼样子的?”
我大惊:“你?!”
阿丹嘲讽地笑了笑,回身又坐下来自斟自饮:“你想问,我为什么会知道?阿强,你又不喜欢喝酒,也很少应酬,却跑到我的酒楼来长期包下这个房间,不就是因为这个房间距离神坛最近么?”
忽然之间,被阿丹揭破我隐藏在心底最深的秘密,我有些不知所措:“你怎么会知道?”
阿丹又是一笑,那是一种一切尽在掌握中的从容:“你不记得你在洛阳喝醉了,把什么都告诉我了。”
我去!我穿越过来,可是从来没有喝醉过的!这一点,我记得很清楚。我又不喜欢喝酒,为什么要喝醉了把自己搞得那么难受?
阿丹看出我的迷惑说道:“我照顾你时,本想给你喝茶,却拿成了酒,你就喝醉了。吐得一塌糊涂,拉着我说了很多话。”
我倒!阿丹也有这么糊涂的时候?居然茶酒不分?我说:“阿丹,你是故意灌醉我,想套我的话?”
阿丹并不否认,说道“你忽然间就变得跟死人差不多,就是多一口气!我喂你什么你就吃什么,不喂你你也不要。你变成那样,总是有原因的,我问你,你又不说。我就自己想法子了。只有找到原因,我才好开解你。”
“那你是怎么开解我的?”
阿丹摇摇头,这种事,开解不了,没法开解!还好,你自己熬过来了,只是少了精神头。
对于洛阳那段如生离死别一般的经历,我只记得当时心里很难过,至于我说过什么话,有没有喝醉过酒,我都不太有印象了。因为心死了,感觉和记忆都迟顿而模糊。
以我的认知,这种极度压抑的情绪,如果得不到宣泄,早晚会闷出各种病症。而我竟然在不知不觉间熬了过来,大概就是阿丹灌了我酒,让我在醉酒中,宣泄了潜意识中的苦闷与压抑的原因吧。阿丹可说是歪打正着。
阿丹说道:“阿强,你还跟从前一样,老是自以为是,喜欢做些藏头漏尾的事,不要觉得别人都是傻的,看不出你的意图。我以为你娶了阿娇,已经放开了对符咒师的念想。她若知道你在这里包了房间,不知道会有多伤心。”
阿丹对我的评价,我觉得还是比较接近事实,“她就算知道了也没什么,不过就是在酒楼里包了个房间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忽然觉得阿丹的话里有话,有种哇凉哇凉的感觉浸染我全身:“……阿丹,你的意思是:阿娇知道我跟符咒师的事?!”
第四十三章:那些年
看阿丹一副深切同情的样子,我气道:“你说呀!是不是你告诉她的!XXX的,枉我当你是最好的朋友,你就这么跟我使绊子?怎么,你有胆子做就没胆子承认了?!”阿娇知道了,那会有什么后果?我实在不敢想象;她会不会伤心欲绝,与我从此陌路?我要怎么做才能挽回她的心?我脑子里一霎间想的全是阿娇。
阿丹瞥了瞥嘴角:“阿强,这都是你自己搞出来的事,怎么能怪我?”
我骂道:“就算要告诉阿娇,也是我自己说。什么时候轮到你大嘴巴了?你嘴巴闲得慌,你店里有的是烧酒,还怕撑不死你?!”
阿丹悠悠道:“那一年,你一声不吭跑去读南郡武学研究院,一心求死。你妈急得快疯了,留不住你人,也想留下你的孩子,逼婚逼疯了,是吧?”
是,我还记得。如果不是那么多教授们全指望着教我一个学生,天天盯得死紧,说不定我妈直接把我劫回瓦当镇绑进洞房的事都干得出来。
“你都顶不住你妈和善心婆婆的压力,却把矛头扔给了阿娇。阿强,这件事上,你做得真不是男人!”
我分辩道:“我怎么没顶住压力?我有答应吗?”那时我完全没把握可以从武闱里通关出来,差不多算是必死之人,于情于理我都不可能跟阿娇成亲,害她一生孤单。这一点做人的起码道德我还是有的。何况那时,我的心全用在符咒师身上,对阿娇根本没感觉。
阿丹讥笑道:“难道你不记得了?你跟善心婆婆说,只要阿娇答应了,你就跟她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