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阿娇对我的身世知道多少呢?她会对我有什么看法呢?我可以不去在意别人对我的任何看法,但我会在意我在意的人对我的看法。
许是我妈见我久久出神,不则一声,不安地唤了我一声:“强儿。”
我叹息了一声,既然阿强的身世那么难以令人启齿,我又何必苦苦追问?
第三十二章:身世之隐
何况,这一切只是我的猜想,说不定事实根本不是我猜想的那样呢?
算了,我不想再去猜测或证实什么,那都是过去阿强的事。
三条人命才换来我的活着,我这条命可金贵着呢,既然不幸活了下来,怎么着也要活出精彩来,哪有闲情逸致去多愁善感,寻死觅活地荒废人生?我也不会是第二个阿强,就此被那凌乱不齿的身世所压倒。
看我妈放心地把身体依靠在我怀里,就知道我还是她心目中的儿子。我生个孩子出来哄她老人家开心,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何况百善孝为先?何况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你在想什么呢?”我妈的语气中带着些不安,似乎也知道善心婆婆那么恶狠狠地跟我说,我没有父亲,对一个孩子而言是多么大的打击,多少有些忐忑。
我把下巴搁到我妈肩上说,妈,你们叫我回来,到底想说什么呢?说吧。
既然我的父亲,我的身世是我妈这辈子最痛的伤,我又怎能忍心亲手把这道伤疤再次血淋淋地揭开?这是我唯一一次忍不住问起我的身世,我想我以后再也不会探究这个问题了。阿强的身世有这么重要吗?阿强的身世对于阿强来说,当然是重要的。可我,压根就不是阿强!
见我如此轻易地放开这个难堪的问题,我妈和善心婆婆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阿强,”善心婆婆问:“你不是好端端在益州做武师吗?怎么会突然跑去楚天都,还在那个时间出现在那里?你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还是……”善心婆婆真是心思玲珑剔透,慎密周详的人,但是她确实想得太多了。我会出现在那里,只能说适逢其会。我能说我是为了符咒师才到楚天都的吗?我也是在那场大战结束后,才第一次听说黯月的名字。
我笑道:“我看你们砍灵石砍得挺带劲的,就想着也砍两刀玩玩。不知道灵石被砍碎了能不能卖钱?看上去,好象比钻石还值钱!”
说得我妈跟善心婆婆满头冒泡:“你就想敲两块灵石碎片拿去卖钱?你做武师的人,还缺钱花?!”
我沉重地点点:“阿娇喜欢去野猪林狩猎,可我没钱给她买门票了。”
善心婆婆怒道:“死丫头这么败家?这还了得!阿强,不是奶奶说你,你一个大男人还管不住自己家媳妇!回头我给你教训教训她。”
我摆出一副痛心疾首,请奶奶做主的样子,心下暗暗好笑:“阿娇,我收拾不了你,看你奶奶来收拾你!”
“强儿,那时你已经加入了杀戮天下?还想敲自己帮会的灵石卖钱?你倒是真能想。你在帮里做舵主也缺钱?”我妈懒懒地问我:“少跟我打马虎眼。”
不能不说,我妈太了解我这口没遮拦的德行了,我嘿嘿笑着说,那会儿,我刚到楚天都,还没有加入帮会,就看着敲灵石好玩。
“你没加入帮会,还跑去杀楚天都灵石?”
看我妈和善心婆婆都是一脸奇怪的神情,好象我做了什么叫她们难以置信的事,问:“不可以杀灵石?”
我妈一脸苦涩地笑道:“你知不知道,没有帮会的人,是伤不到楚天都灵石?”
没有帮会的人攻击不到楚天都灵石的!?
怪不得金不换明明看见我对着灵石施放必杀绝技,却睁眼说瞎话,说我力保灵石不坠,从没有怀疑到我对灵石有不轨之心;怪不得我必杀绝技一出,把灵石周围的人杀得伤的伤,死的死,灵石却妥妥的巍然不动,原来我根本就伤不到灵石啊!我纠结了好久的疑问,原因竟是这么简单。我不是帮会中人,也不关心帮会的事,因此压根不知道灵石还有这么诡异的属性。
我去!我抓狂!我悔到肠子都青了!早知道非帮会中人攻击不到楚天灵石,我就不该施放必杀绝技,把攻方守方的人全搞死了!还当自己会一击必中,敲碎灵石呢!我真是不一般地手残啊。
我是不是总是喜欢自作聪明,干一些弄巧成拙的事?
我若不插上一手,楚天都说不定已经易主成黯月帮会了,我妈做了城主,自然不会无故跟符咒师大人为难。我妈他们也可一雪多年的耻辱,结局本该皆大喜欢,谁知道我这一搅局,却叫所有人的努力和打算全都落了空!
我妈苦笑道:“许是那狗……那人气数未尽,合该强儿替他挡这一劫。咱们再另图筹谋便是。”
我妈想说的自然是“狗贼”两字,只是为什么要硬生生半路打住,把“狗贼”改成了“人”字?狗贼两个字不是一向骂得挺顺溜的么?为什么突然有所顾忌而改口?我跟金不换不但没有半毛关系,反而迟早是要反目的。我为什么就“合该”替金不换挡这一劫?仿佛我替金不换挡这一劫还是天经地义的事?
除非……莫非……当日那血洗之耻便是这狗贼做的?!或者他是之一?这狗贼便是我生身之父?!或者疑似?所以,我妈当着我的面,突然有所顾忌而改口;所以,我是“合该”替他挡这一劫的人,因着挡这一劫,我便与他了却了父子缘份?
回想着初入楚天都,在得知楚天都正在开战时,我便急吼吼地赶赴战场,本想在战场中捡个便宜,谋个加入杀戮天下的进身之阶,谁曾想同时做了搅局之人?
我本是无神论者,穿越过来,我也不怎么相信鬼神之说,然而,我却感觉在这个世界,似乎冥冥中真的自有天意。从益州走到楚天都,这一路,有多少天意?有多少人为?仿佛早已经注定,注定我“合该”替他挡这一劫?把他给予我的还给他,此后我便可以与他坦然地刀剑相向了么?
拷!我干嘛想这些?我不是刚决定了不再去探究阿强的身世之隐么?怎么转过身又忍不住去猜测?我舒出一口气,把脑海中那些令人惊悚的情节和想法驱除出去。
其实,我妈什么都没有说过,只是若无意,似有意地引导我不由自主地去猜想。
我说,妈,你究竟想叫我做什么事?
其实我妈想叫我做什么事,尽可以直接说。这些年我与她的关系虽然疏远,但我还从未曾违逆过她,她又何必挖出我的尸身,透露我的身世来大兜圈子,大费周章?尽管她已经不是我所熟悉的那个母亲,但她做为一族之长,行事当不会如此的颠三倒四,抓不着重点吧?她这么做的用意何在?
黯月想报血洗之耻,我只想护卫符咒师周全,虽说两者的目标不尽相同,但要对付金不换的心思是一样的。有黯月做我的后盾,自然比我一个人单枪匹马来得强。
第三十三章:埋葬过去
我一向是随性的人,处心积虑地想着去算计某个人,真是件费心费力的事,虽然在穿越前看过无数宫斗,家斗,宅斗之类斗心机斗手段斗谋略等等各种斗的小说和电视,看别人斗,那是轻松写意的事,但要自己实施起来,总觉得千头万绪,无从下手。再者,我懒惰成性的性子真不适合去做那精心布局的勾当。
我倒宁愿与黯月合作,成为他们的一颗棋子。因为我心知肚明,我真不是一块做坏人的料,我的破坏力简直弱爆了!
我妈说,你在益州不是呆得好好的么?怎么忽然跑到楚天都去了?
我可以不说理由强行带着阿娇跑到楚天都去,但估计我在我妈面前打不了马虎眼,直接说:“我可以不说吗?反正不是冲着黯月去的,也不是冲着杀戮天下去的。”
我妈笑道:“哟,长成大小伙子,还有秘密不能告诉妈了?”我不说话,来个默认。我妈自嘲地笑着又问:“呵呵,儿子大了,真是没法子的事。那你为什么加入杀戮天下?这个总可以说吧?”
“城主说我帮他保住了楚天都灵石,邀请我加入他的帮会。正好我也想混口饭吃。”这话倒是不假,只不过我也没必要一五一十交待我是混进帮会里准备搞破坏的。
“原来是金……那人亲自邀请你加入他的帮会的?”善心婆婆插口道:“怪不得你进去就做了舵主。”
在搞清楚我跟杀戮天下的关系后,我妈其实并没有叫我做太多的事,只是利用我的舵主身份,帮他们把黯月的人接送进城里,如果有可能,把黯月的人发展进杀戮天下去。我变成了黯月安插在杀戮天下帮会里的地下组织。我妈也安排了专门的人来跟我接头,随时传递她的命令,同时也把我收集到的关于杀戮天下内部的各种情况传递回去。
我很清楚,杀戮天下对于内女干的惩处是残酷,不过我从来也没有真心加入过杀戮天下,是我一个人搞破坏,还是带着一群人搞破坏,都没有区别。我唯一担心的只是阿娇,看来,我得找个机会和借口把她送回瓦当镇。
我妈在我耳边低语:“关键时候,你只要说出你的身世,应该就不会有事了。”
我愣了半天,才回味出我妈这句话的意思:原来,她们把我的身世如此婉转,隐约地告诉了我,是为了我在杀戮天下从事破坏活动败露后,以此保命?
我暗地里撇了撇嘴角:虽然我不是强势的人,但也不至于会以这样耻辱的方式求活。就算我真是金不换的孩子,在我替他挡了那一劫后,我也已经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了,我不屑于用这种理由去换活命的机会。我是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
也可能她们本以为我不会答应她们做她们的内应,因此先就摆出一副恩威并施的架式,却未曾想到我是如此的愿意合作!
不知不觉,就说了一宿的话,眼瞅着天就快亮了,我妈道:“杀戮天下的耳目众多,强儿,趁天还没亮,回楚天都吧。”
我笑道,回自个家看妈,怕啥?
貌似我妈更有革命的警惕性,而我根本还没有进入革命状态。看我妈一宿未眠,说了许多话,又兼伤势未愈,神情有些萎顿,我便扶她躺下说,妈,你先休息吧,我去镇子上逛逛再走。我走过去一手提起那装着尸身的铁箱。此时,月亮已经下班,太阳还没上岗,是天色最暗的时候,却也正好趁着黑暗,把我的尸身埋了。
“强儿!”我妈看着我说:“你……真的不把它化了?”
我笑道:“大家死后都希望入土为安,我为什么就要把自己的尸身化去?如果你们觉得有必要,随时可以把它挖出来让我再欣赏一次。不过,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有我的想法。一具死尸不可能改变我的想法,如果你们不相信,现在就可以作法试一试。”那尸身本来就跟我没关系,我自是不惧威胁,因此话出来底气十足,棉里藏针。我想让她们明白:我愿意给她们办事,只因我把她们当成是我在这个世界里的亲人,并不是她们能够要挟,威胁和操控的傀儡。
就算这具尸身真能挟制我,我也必定要拼个鱼死网破。我自小就是服软不服硬的脾气,有时候明知道硬碰会吃亏,我是宁愿吃亏也不低头。我绝不是那种能够受制于人的人。
我很想问问我妈:天天睡在我的尸身上面,是什么感觉?她就不怕做恶梦?也许这尸身在她眼里只是用来准备控制我的法宝,她要天天守着,心里才踏实?不过,我没有问出来,只是对她饶有兴趣地笑了笑。
看我妈和善心婆婆没有反应,我提起铁箱在她们的注目下走了出去。我说,我去埋在乱葬岗,那里死人多,热闹。
走出屋子,吸了一口空气,觉得那空气清新到甜腻。在死尸边说了一晚上的话,薰得我的鼻子都快没有嗅觉了。我狠狠吸了几口清新空气,顿时心情大好。
乱葬岗在瓦当镇东北方,据说,那是一片上古战场的遗址。不过镇上有那贫穷的,不明身份的,乞丐等人死了,都拖去乱葬岗一埋了事,平日这里荒芜得不见一个人烟,因此滋生了很多魔物。从前我们练绿刀时天不怕地不怕,曾在这里厮混了很长时间,倒不觉得有什么可怕。
我从隔墙铁匠家顺了一把锄头,就在乱葬岗随意选了一棵大树,在大树下掘了一个坑,直接把铁箱子埋了进去。
如果对自己好一些,我至少应该把尸身装进棺材。但我实在没有那个勇气再看尸身一眼,更遑论把尸身从铁箱中取出来又放进棺材中?昨晚我能表现得那么镇定如恒,实是费了全身的劲才忍住想要吐个披肝沥胆的冲动。我实在佩服法医,可以象欣赏花朵一样欣赏腐尸,且能欣赏出各种成就和隐情来!而我,再欣赏一次云云,只是嘴硬而已,这样的经历,一辈子经历一次都嫌太多了。
直到我把铁箱子埋进坑里,垒了一个小小的坟丘,才舒出一口气来,好象才回过神来。
昨晚终于知道了阿强那复杂又凌乱不齿的身世,但我一点想法都没有,那是阿强的,不是我的。在我埋葬尸身的时候,好象连着阿强的过去也埋了进去。我随手在那坟丘前插了三根枯草,聊充香烛。我身上背负着四条人命:阿强,阿娇父母,无名小孩。我会替他们好好活下去,做他们想做的事,照顾他们想照顾的人,他们想杀的人……就免了。
在清晨的第一抹阳光中,我拍干净身上的泥土回到瓦当镇。直扑瓦当镇最好的酒楼醉仙居,想去看看阿丹,我好几年没见过他了,真有些想他。
我在醉仙居中却扑了个空,酒楼里的掌柜说阿丹不在瓦当镇,去其他城市开分店了。原来阿丹接手酒楼后,用我无意中说起的那些经营方法去经营,结果生意越做越红火,然后跑到各个城市去开分店,准备把他们醉仙居的招识插遍每一个城市。
访阿丹不遇,我无聊地在瓦当镇逛了逛。瓦当镇已经比我离开时略繁荣了些,但镇上的人们,依旧很质朴纯真。
阿星他妈瓦当镇杂货店的老板娘着实老了一大截,我向她打听阿星的近况,她直哆嗦着后退,不停地跟我申辩,我没见过阿星,真的没见过他,我什么都不知道!
阿星已经失踪好几年了,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幸好,这些年从来没有听说过阿星落网的消息,所以可以肯定他还活着,在我们不知道的某个地方,精彩地活着。他是那样不甘平凡的人,只要活着,就不会苟活。
跟我妈和善心婆婆告辞后,我绕道去了青州,在那个冰天雪地的城市里,看望了青州武师,并顺便打了几瓶酒。我虽然不嗜酒,但却很喜欢青阳魂的烈和醉蝶酿的香。
回到楚天都时,天已经黑了。我满心欢喜,准备花前月下,跟阿娇喝一台缠缠绵绵的小酒酒,然后在她身体里留下我的子嗣。
“舵主,”我手下一个帮众居然在城主府门前把我堵在了外面:“夫人杀了人,被关在小牢里!”
第三十四章:劫狱
我第一个反应是:阿娇能杀人?就凭她那狗屁一样的武功,也能杀人?
小牢,那是设在城主府里内的一个狱牢,一般都暂时关押一些犯了小错误的守卒,侍卫,丫头们等等,平日都没有人守牢,只是在需要关押人犯时临时指派人手看守。为了跟外面的大牢区分,就把这里称为小牢。
小牢本来并不是牢,只是一个被花匠们废弃的温室。城主府住了一大帮子帮会的头头脑脑及其家眷们,不免人多口杂,不免有那不好伺侯的主子,于是城主府隔三岔五便有那犯了错的守卒侍卫丫头们需要暂时关押一下,所以就把那废弃的温室改成了小牢。关在小牢里的人,一般不会马上处理,因有些主子气消了又会来把人要回去。小牢的条件还算比较好,关在小牢里的人,也不会受到太多的责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