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玩笑!老子全身上下哪点比不上他?”
白宇泽闻言默默转过身走开了,压根没打算给他回答。
班里又闹哄了没一会儿,班长妹子喊了两嗓子示意大家安静,讲台边杵了半天的俩主持人这才有点紧张的走上去做开场白。其实底下压根都没人听,一个个已经开始嗑瓜子剥糖吃了。
主持人走下台后以小黑为首的几个男生便走到教室中央演小品,剧本本来没什么新意,可看那几个人一脸忘词的尴尬和局促夹杂着笑场,底下大家也乱糟糟的笑起来,最后搞得他们没演完就仓促跑下去了。接下来几个节目基本都是女生三三两两在唱歌,理科班女生本来就少,不然还真显不出什么存在感。
周围人慢慢都掏出手机玩起来,角落几个男生在兴高采烈的打牌,更远处还有人东倒西歪睡作一团。于是在新一轮踩气球大乱战结束后早就感到无聊的一众便催促着还是快点开始自由点歌唱吧,让气氛High起来。
“High你们妹啊……连个安稳觉都不让老子睡!知道我昨晚有多辛苦吗!”谢赭本都迷迷糊糊睡着了,被他们一闹腾忿忿爬起来喊道,然而压根没人就搭理他。
“干唱有毛线意思……不如咱们搞个情歌对唱现场配对什么的。”底下有人打着哈欠建议。
“好狗血……”一片嘘声。
“哪里狗血?我看很好啊。”关键时刻还是班长妹子出头解决问题,只见她潇洒的甩甩马尾走到班委圈子里佯装正经的商量了一番——班委多数都是女生——其中不时漏出的诡异笑声顿时让众人有了不详的预感。
提问:女生要想认真算计男生,那还有活路吗?答案:No。
提问:腐女要想认真算计男生,那还能不弯吗?答案:不得不弯。
况且五班这群女生的胆识也太过人了些,讨论完毕张口就坚持要冷杉先来一曲。果然腐妹子们在寻找YY对象时无一例外都是颜控吗。
白宇泽都替她们捏了把冷汗,尽量不动声色的偷偷向一边独坐的冷杉望去,只见那人依旧一张波澜不惊的脸,没有起身走上前的意思,安静的视线不卑不亢。
“我说,别那么被动好不好,像谁要强迫你似的。”班长妹子不满冲他的一挑眉,似乎是不打算善罢甘休。“平常总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也就罢了,今天开联欢会,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过你。怎么,莫非还需要个搭(ji)档(you)陪你唱?”
真真女英雄。
全班都被她敢于威逼冷杉的举动折服了。那可是一向目中无人我行我素的冷大爷啊,连主任、校长级别的都拿他无法。
相较周围人一片静悄悄的惊惧错愕,冷杉只蹙眉略作思索后便平静起身迈步上前,不紧不慢的拿起麦克风。“……我唱。”
竟然……真妥协了!
那一刻不知有多少人的下巴“咔吧”脱了臼,已经全然无法用言语去表达自己的震惊,只能彼此干瞪眼。
而那群女生则立马欢呼着乐成一团,满脸激动难抑。班长妹子倒早料到他会屈于氵壬威一般得意叉腰,环视底下:“这就对了嘛。别急,我再给你找个伴儿,事成之后不必重谢……”
底下的男生们顿时又是一哆嗦,一个个缩起脖子目光游移。
白宇泽眼睁睁用余光瞥见她的视线在掠过自己后猛地又拉了回来,死死定格,开始散发奔腾绿光……随即伸出手来干脆而坚定的一指:“就你了,白宇泽!……”他脑子就是“嗡”的一声,险些昏厥过去。
然而还没能等他面红耳赤的死命推脱,旁边谢赭已经神情悲愤的跳了起来:“我反对!”
“啊,忠犬……”顿时女生略带惊喜的议论声就传进他耳朵里。
“反对无效。相亲相爱的梦之组要暂时解散了。”班长妹子淡定回着,走上前愣是把白宇泽大力拖到了冷杉边上,指着点唱机笑的诡秘:“接下来就靠你们自己了。我只能帮到这儿。”说完走到人群中间顺利掩盖了自己的踪迹。
知道现状已既成事实,白宇泽尴尬的抬头看了冷杉一眼,那个人只面无表情捏着麦克风侧过脸,淡淡开口:“会唱什么?”
他嗫嚅了半天也没憋出一个音来,心脏兀自在胸膛里乱撞,脑海里除了马上就要和眼前这个人对唱之外都是一片空白,紧张的什么都想不起。
后来冷杉干脆不问了,白宇泽不知道他到底点了什么歌,只是当前奏响起的时候觉得那旋律出奇的熟悉。
就像曾深深烙在脑子里一样。……
白宇泽握紧自己的麦克风,深吸一口气。奇怪,自从听到那音调起好像就没那么紧张了。
这时冷杉沉默的扬起头来,先开口起了第一句。
“你又想起某个夏天,热闹海岸线……”
真好听的嗓子。心里默默赞了一句,白宇泽下意识启唇接上:
“记忆中的那个少年,骄傲的宣言……”
“伸出双手就能拥抱全世界……”
“相信所有的梦想一定会实现……”
“我们不曾妥协……”
只对唱了几句,班里因为这清越歌声已渐渐安静下来。
“那是我们都回不去的从前
当你站在那个夏天的海岸线
我们还是心里面
那个偏执的少年
那是我们都回不去的从前
幸好还可以坚持当时的信念
世界尝试改变
当初的那个少年……”
低沉柔情和温润清澈恰到好处的穿插交织,连和声都如此完美流畅,让人简直不能相信他们只是临时被拉来合作而已。
唱的人倾尽投入,听的人沉迷触动。
歌曲快接近尾声的时候,冷杉微微侧过脸,若有若无的视线飘在白宇泽脸上,很快就被他敏感捕捉。那一瞬的对视缓漫如流年过境。
仿佛他们曾携手并肩千百度在金色的洒满阳光的沙滩,隔着流淌的夕色长久凝望彼此落了星辰的双眼,他们果真曾遇见……在梦里。
白宇泽在那一刻,听见了自己心底轻微的叹息声。像妥协,还是甘愿认输。
欲罢深湎梦中人,怕得痴缠再难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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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知情人士的可靠消息,学校今年元旦晚会的节目不同于往年的传统死板,甚至可谓是爆点连连,激(基)情不断,不但帅哥美女频繁同台,师生互动神马的也煞是引人浮想联翩。
本还跃跃欲试的期待了好久,可下午待全校师生都进了体育馆里,把通风窗一关,遮光帘一拉,日光灯一灭,昨晚被轮了整夜的白宇泽和谢赭就再也克制不住洪水猛兽一样铺天涌来的困意,靠在一起躺着哈喇子直睡得昏天黑地人事不省。
台上劲歌热舞春光乍泄,台下尖叫迭起欲求难耐(……),主任已经黑着脸在阶梯看台边晃了两三圈了,非但没起到镇压的作用,还亲眼看到一个剃着莫西干头的男生猛地站起来把裤子给脱了……
三个小时后,白宇泽模模糊糊醒了过来,眼前昏暗的光线里就是这么一番群魔乱舞的景象。所有人好像都疯了,没一个是老老实实坐在座位上的,有的甚至半边身子都吊在栏杆上晃荡,拼命抻着脖子吹口哨。
再扒拉开前面乱糟糟的人潮定神去看舞台,就见姚绿那单薄的身板被聚光灯打的刺目,正噙着丝冷笑对着面前神情莫测的女生阴阳怪气道:“呦,学姐偏对我这么不依不饶的,是不是看上我了呀?”
“哪里。眼看节目也接近尾声了,邀学弟共舞一曲而已。怎么,连这点面子也不给?”那被称作学姐的女生则更是不动声色,一袭洁白的曳地纱裙同人般高贵而优雅。
白宇泽见状就迷茫的转头捅了捅旁边饶有兴致观望着事态发展的小黑,“哎,他们在干嘛呢?什么情况啊?”
“哎呦,真不容易,你可算醒了。”小黑冲他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其实我也不清楚,这学姐刚刚在台上拿着麦克风一直喊着要现场互动,那个叫姚绿的是不是原先和她有一腿啊?到底怎么得罪她了,硬是被推上去当舞伴……”
“哦……闹了半天也不是什么大事嘛。”白宇泽不解的蹙眉,就因为这值得磨叽这么久?跳舞姚绿又不是不会,除非——
“等等,那个学姐……该不会就是传说中升上高三还不下烽火线的校文艺部长?”
“是啊。你认识?”
“我擦……冤家路窄啊。说这小子多少回让他收敛点就是不听,得瑟大了掉毛吧。”自言自语嘟囔着重新退回座位,谢赭竟然还在睡,原本好看的脸被手臂蹭的都变形了。
可惜了这么大快人心的时刻,看来是没福气和自己共睹了。白宇泽想着便轻笑起来,扬起脸继续窥视舞台那边。
“我都说了多少回了,我不会跳华尔兹……”姚绿眼看已不耐烦起来,沉着脸反问:“学姐非要跳的话,台下多少男生打破头等着呢,你何必勉强个压根就不会跳的人?”
“你是不会跳,还是不想跳?”女生安静的视线里藏着不容回避的迫力,台下那么多人在眼睁睁看着,这句火药味十足的话一出便纷纷骚动起来,嚷嚷着“来一个”的呼声越来越高。
姚绿强忍住爆粗的冲动足足又沉默了几秒,而后终是莞尔。但依白宇泽看来,他一笑这么灿烂就准是心里憋了什么坏。
“……好吧。不过事先讲好,我真的是一——点——都不会,出什么差错的话,还请学姐和台下各位见谅。”
底下立马一片掌声响起,其实都等着看好戏呢。
不太情愿的拥着身前的女生,随着音乐响起,姚绿动作僵硬如吊线木偶般被她费力牵着挪动步子,结果全曲不论节奏再怎么欢快,这边也是一片惨淡的老牛拉破车。
哼,跟我斗。
眼看台下议论纷纷,女生脸上就要挂不住,姚绿唇边恣意的笑容倒是愈发悠然。他才不怕丢脸,事先都说了自己不会,如今跳的再差劲那也是负责引导的人不称职。……不过这曲子也太长了点吧?还有完没完?
烦躁的分神估摸着两人究竟跳了多久,不想却一步堪堪迈错,正踩着了脚边那逶迤的裙裾。女生在身体失去平衡的瞬间惊呼了一声,姚绿条件反射的伸手去拉,然而仍旧没止住她跌倒的势头。
曲子不知何时停止了,台上台下皆是一片寂静。姚绿低头看她垂眼沉默的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乌黑的发凌乱盖住了半张脸,终于意识到自己是有些过分了。于是微愣过后便立刻弯下腰去扶她站起来,他没敢看她究竟哭了没有,下台之前也只来得及低低道一句:“……对不起。”
……也不知道她听见没有。
所有节目汇报完毕之后,馆内灯光大亮,舒缓的音乐响起,进入自由舞蹈环节。
正好白宇泽身子也坐的酸了,看旁边谢赭还没醒就独自起身随着人流走入三三两两伴乐起舞的学生中间寻找姚绿的身影,想说点什么安慰他两句,转了两圈却是未果。
不时被沉浸在小暧昧中的男女截住道路,白宇泽停下脚步暗忖着要不还是等回去再说吧,反正人也跑不了。转身正准备原路返回却不巧和后面那个人的肩膀狠狠撞个正着,不由微一趔趄。待他站稳后回首定睛望去,心脏就在今日第二次剧烈跳动起来——
一曲方毕,冷杉淡漠而有礼的松开了身前女生的手,女生忙红着脸叠声道谢,而那个人的视线也早已越过她的肩头定格在他脸上了。
隔着一段不尴不尬的距离,两人都沉默没有出声,但白宇泽却在他幽深的眼底读出了隐约的试探。
几乎是同时向对方迈开了步子,而等真正走到近前了,又不知道说点什么才好。末了还是白宇泽先傻笑了两声,讷讷开口:“那个……我其实完全不会跳舞的。”
“……我可以教你。”
这样轻盈上扬的语气,好像根本不是他能够发出的。白宇泽迷迷糊糊的想,觉得不管怎样自己总要再作些推脱——可在冷杉甫伸出手发出邀请之前,他已经微闭了眼横心上去迎接他了。
是梦……是梦也好。白宇泽想。
果真如此的话,恐怕他要一直活在这梦境里了。
姚绿此时正躲在后台的帷幔后面抽烟,总觉得莫名焦躁。
好像确实没做错什么——怎么就这么抓心挠肝呢?
直到有人也夹着支烟撩开帘子走进来,他才不爽的抬眼投去一瞥。“……怎么,你也熬不住犯烟瘾了?”
宁子樾见了他却也不惊讶,只安静半晌道:“刚刚看见你的舞伴在外面和别人跳的挺高兴,应该已经没事了。”
“哈?说什么呢。谁也没问你这个啊。”被戳中心事偏还死鸭子嘴硬,姚绿有时不得不承认这是自己的缺点之一。抬脚捻灭烟头,他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其实华尔兹,我是会跳的。在台上的时候不过故意想看她出丑而已。”
“……我知道。”
“你知道?”微讶抬头,姚绿眯眼盯着他波澜不惊的脸。“那么我在曲终会将她绊倒的事,你也知道咯?”
“那不在你的计划之内。”他答得笃定,甚至分毫犹豫都没有。“不然,你还一个人在这里郁闷什么?……”
慢慢就在昏暗光线中微笑起来,姚绿深吸一口气无声起身来到他眼前,挑剔的上下打量他两眼后表情倨傲的探出手来。“……正好放到我最喜欢的曲子。我来带你一场如何?”
宁子樾不答话,作为回应只反手握住他的,随后不及他再啰嗦另一只手已托着他削瘦背脊。虽然一向无论对哪种可作为消遣的艺术都不感兴趣,可他觉得自己现在最好还是不要拒绝这个情绪不太稳定的家伙为好。
注意到他在被自己握着手时轻微忍耐蹙起的眉峰,宁子樾虽大致了解是怎么一回事,接下来开口提起的却是与之毫不相关的话题:“……这曲子叫什么?”
姚绿缓缓迈出舞步,半张精致的脸埋没于台后的阴影中。“……《Weekend in New England》。”
之后直到乐声停止,他都没有再开口说第二句话。
错身扬手时还能看见他腕上若隐若现未消的青肿,宁子樾知道当这个人沉默下来的时候往往也是在无声发出“请勿搭讪”的警告,所以现下闭上嘴乖乖跳舞才是明智之举。
如果是林染受了伤,他或许就会像上次那样没有半分顾虑的伸手去触碰,问他疼不疼。可是他不是。
他对他谈不上多了解,但不可否认,姚绿在他心中的定位一直是锋芒毕露的。他是刀剑开刃的那一面,把所有光都折射成最锐利的角度。往往宁子樾觉得这个人温和下来的时候,都是光线在作祟。而那样的几率,还真是非常非常的少。
即便知道大多数情况下那不过在逞强,他也不想冒险去伤害他的自尊。
即便这个人在这时最需要的,也许恰恰是一句温度微凉的关心。
第二十二章
其实舞是可以醉人的。
白宇泽感受到冷杉微热的手掌在终曲毕后慢慢松开了自己的,迷蒙抬眼去看他,只觉浑身像被火烤过般阵阵发烫,喉咙干得冒烟,而心跳在这时依旧如雷撞击着胸膛。